“喂!你不進來嗎?”
身後好像有人在叫他,楊元慶回頭,看見一名頭戴脫渾帽,身着條紋長裙的突厥少女在向他招手,肌膚白皙如天空雲朵,一雙眼睛明亮彷彿草原上的湖泊,帶有一種湛藍之色,嘴角笑容就像二月草原上盛開的鮮花,但她的眉毛卻像剛剛展開的小鷹翅膀,眉眼間有一種草原少女特有的英武之氣。
不過她打扮很怪異,脫渾帽是胡帽,條紋長裙卻是中原女子最流行,明明是突厥少女,卻說一口流利的漢語,楊元慶感覺她似乎是給自己敬酒的少女,可是那個少女是什麼模樣,他卻有點忘記了,只記得那少女穿一件鑲有金邊的胡袍。
少女見他看自己的眼光有一絲茫然,心中有點不高興了,“你這麼快就把我忘了?”
“原來真是你!”
楊元慶脫口而出,他終於想起,她就是給自己敬酒的那個少女,好像是突厥的二公主。
他歉然道:“你換了身衣服,我就不認識了。”
“哦!”
阿朵思拖長了聲調,“原來你也和其他漢人一樣,只認衣裳不認人。”
楊元慶見她口齒伶俐,知道自己說不過她,便笑了笑,“是義成公主找我嗎?”
“要見可敦娘娘,你得先過我這一關!”
阿朵思眼中露出狡黠的笑意,“你要回答我三個問題。”
楊元慶用突厥禮節,手放在胸前行一禮,用突厥語笑道:“姑娘要問我什麼?”
阿朵思對他頗有興趣,她也改用突厥語笑吟吟問:“第一個問題,達頭的狼頭旗真是你奪的嗎?”
“阿朵思!”
帳篷內傳來一個輕柔的聲音,“不能這樣怠慢客人。”
阿朵思吐了一下舌頭,連忙閃身讓出帳門,當楊元慶經過她身旁時,她又低聲說:“記住了,我叫阿朵思。”
.......
可敦大帳給楊元慶的第一個感覺,就是乾淨,一塵不染,所有的物品都是白色,連地毯也是雪白的羔羊毛織成,使他彷彿置身於雲團之中,但這種一塵不染的白色卻讓元慶感覺到一種病態,只是大帳裡瀰漫着的一絲淡淡的百合香,才讓他感覺到一點人間的氣息。
穹帳很大,裡面用帷帳隔成三間起居及寢室,透過薄薄的繡花緞面,可以隱隱看見裡面坐着兩人。
“楊公子,請進!”帷屏裡傳來輕柔的聲音。
楊元慶遲疑了一下,這麼雪白的地毯讓他怎麼下足,旁邊上來兩名身着白袍的貼身侍女,將一塊塊羊皮鋪在地毯上,鋪出一條羊皮路。
楊元慶走到帷屏一側,從這裡可以看見帷帳內的情形,帷帳內放置一張低矮的黃梨木方桌,桌上放有幾支玉瓶,兩邊各坐一女子,其中一人是阿朵思的姐姐阿努麗,元慶卻記得她,她和烏圖郎情妾意,給元慶印象很深。
而另一女子年紀不過十五六歲模樣,身着一襲雪白的長裙,烏黑的頭髮梳成高髻,發上珠光璀璨,額頭貼有用金箔裁剪成的花鈿,朱脣輕點,柳眉細畫,雖然打扮得很精緻,相貌也清秀,但臉色卻不太好,背靠幾隻軟褥,不時捂住胸口,嬌喘不斷,看得出她有點感恙。
她便是大隋王朝的義成公主,名叫楊佩華,是宗室之女,兩年前嫁給啓民可汗,在她之前,她的姐姐,也就是安義公主,在開皇十七年也嫁給了啓民可汗,當時啓民可汗還是被稱爲突利可汗,五年前的一個夜裡,都藍和達頭夜襲突利大營,安義公主死在亂軍之中。
隨即隋帝楊堅又將安義公主的妹妹封爲義成公主,再次嫁給了啓民可汗,義成公主看見了身材魁梧,英姿勃勃的楊元慶,便微微一笑問:“你就是楊太僕的孫子?”
楊元慶這才發現自己失禮,他連忙單膝跪下,“卑職楊元慶,叩見公主殿下!”
“原來是元慶公子,請進!”
楊元慶走進帷帳內,阿朵思從後面走進,她給楊元慶倒了一杯熱茶,義成公主笑着一擺手,“公子請坐!”
楊元慶坐下,欠身道:“不知公主殿下喚卑職來,有什麼事嗎?”
“沒什麼事,聽說是故鄉來人,我便想見一見。”
義成公主眼中有些哀傷,她剋制住自己的情緒,指了指阿努麗姐妹笑道:“我在教她們做薰香,馬上就好,你稍坐等我片刻。”
“不敢,公主請隨意。”
義成公主笑了笑,又對阿努麗姐妹道:“剛纔我說的八種香料,記住了嗎?”
妹妹阿朵思有點心不在焉,姐姐阿努麗卻很認真,“我記住了,是用沉香、白檀香、麝香、丁香、蘇合香、甲香、薰陸香、甘松香,這把八種香料,每樣取一兩,用蜜和勻,裝入瓶中埋地底二十日,出丸便可以薰衣。”
義成公主點點頭,“阿努麗說得不錯,阿朵思呢?你記住多少?”
阿朵思嘻嘻一笑,“姐姐做好,我用她的就是了。”
“你呀!太依賴姐姐了,好了,阿努麗,你自己去做,我要和楊將軍聊聊家常。”
義成公主給阿努麗使一個眼色,阿努麗拉一把妹妹,姐妹倆便起身退出帳外。
帷幕內只剩下義成公主和楊元慶兩人,帷幕外還站着兩名陪嫁的貼身侍女,義成公主忽然起身跪倒,對楊元慶含淚道:“求公子救我一命!”
楊元慶愣住了,他原以爲公主要和自己聊聊家鄉之事,不料一轉眼變成了公主向自己求救。
“公主,卑職不敢!”
楊元慶只是一名邊塞偏將,堂堂的大隋公主向他下跪,讓他有點承受不起,“公主請起,卑職願爲公主效力!”
義成公主坐起身,有些悲傷道:“楊公子,我沒有對長孫晟說,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但我感覺染干想要殺我。”
楊元慶沉思不語,他知道公主的危險,如果染干真的決定和西突厥結盟,背叛大隋,那殺義成公主就是必然,就像當年都藍可汗爲娶隋朝公主而殺北周大義公主一樣,但楊元慶也知道,染干畢竟忌憚隋朝,他不敢親自動手,很可能會借西突厥之手來除掉公主。
想到這,楊元慶沉聲道:“我相信染干如果想殺公主,必然會先殺我們,所以公主殿下也不必緊張,既然我們已有警惕,那就會有防範。”
“可是啓民可汗想殺我易如反掌,我身邊一隊侍衛都是他的人,不知公子.....”
義成公主悽楚的目光望着她,眼中帶着一絲哀求,她不由想起自己的命運,假如染干死了,她就得嫁給他的兒子,如果他的兒子死了,孫子繼位,那她就得嫁給他的孫子。
想到這些,她忍不住淚眼婆娑,這個大隋王朝高貴的公主此時就像草原上的無助孤羊,無所依託,她只能求救於自己的同胞。
一種民族的勇氣在楊元慶心中被緩緩激發了,他握緊拳頭,這是大隋王朝的公主,是大隋王朝的尊嚴,保護她是他楊元慶的責任,他絕不能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我會派一隊士兵來保護公主殿下,爲首之人姓尉遲,她實際上是一名替父從軍的女子,希望公主殿下替她保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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