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這邊!”
楊元慶剛走到府門口,忽然聽見有人叫他,他一回頭,見是劉二叔,他連忙上前行禮,“劉二叔,多年不見了。”
“哎!都長這麼高了,盼你多年,終於把你等回來了。”
楊元慶聽他話中有話,他連忙問:“是關於我嬸孃嗎?”
劉管家點點頭,“你二嬸知道一點她們的事,我帶你去找她。”
劉管家說完,便帶着元慶向西院走去。
“劉二叔,菲兒好嗎?”
劉菲爾是劉二叔和劉二嬸的小女兒,從小和妞妞關係最好,劉管家笑道:“她去年出嫁了,嫁給她表兄,現在在洛陽,元慶,你這一走五年,楊府變化很大啊!”
“我知道,賀若雲娘死了。”
“不光她死了,你父親也調回朝廷,你長兄楊峻也做官了,潞州上黨縣縣令。”
劉二叔見元慶毫不關心,知道他心結難解,便給他解釋,“你不要怪你祖父,他當時不在京城,後來賀若弼專程上門來道歉,你祖父不准他進門,根本不見他,聽過賀若弼想重修被燒的宅子,但老爺也不準,爲這件事,老爺休了賀若雲娘,把她趕回孃家,後來獨孤皇后調解也沒有用,爲此老爺還得罪了獨孤皇后,畢竟賀若弼是上柱國,老爺能做的,已是極致了。”
楊元慶停住腳,驚訝地問:“祖父已經休了賀若雲娘?”
“是!只是沒有對外宣佈,只有聖上和皇后知道,後來賀若雲娘沒幾年也就病死了。”
劉二叔嘆了口氣,“元慶,老爺的身體真的已經和從前大不一樣了,三年前從草原回來後,老爺生了一場大病,等你見到他,你就明白了。”
楊元慶默默點了點頭,雖然祖父休賀若雲娘不完全是因爲自己,但他確實已經爲自己盡力了,自己不能怪他。
他們走到劉管家的院子前,劉管家進院門便高聲道:“二孃,你看看誰回來了。”
劉二嬸從裡屋出來,見是楊元慶,她的眼睛頓時瞪大了,“哎呀!這不是元慶,是元慶回來了。”
楊元慶向她施一禮,“二嬸,你身體好嗎?”
“我身體好着呢!快進來,哎!要是秋娘知道你長得這麼高壯了,她不知該多高興。”
“二嬸,我嬸孃現在在哪裡?”楊元慶一進屋便着急地問道。
“坐下!坐下我告訴你。”
楊元慶坐下,劉二嬸給他倒了杯茶,這才告訴他,“你嬸孃和妞妞現在都在江南吳興老家。”
“可是楊府也派人去沈家,卻沒有找到。”
“是秋娘不願再和楊府有什麼瓜葛,他們當然找不到,你嬸孃去年還寫信讓我轉告你,你回來後,可以去江南吳興找她們,她們過得很好。”
說着,劉二嬸把一封信遞給了楊元慶,楊元慶望着信封上嬸孃那熟悉的字跡,不由鼻子一酸,眼睛有點溼潤了,他接過信看了一遍,嬸孃在信中說她在吳興老家,妞妞前年去衡山拜師學藝去了,她過得很平靜,希望元慶回京後,能去江南探望她。
楊元慶拭去眼角淚水,他一定要去探望嬸孃,嬸孃和妞妞無恙,讓他長長鬆了口氣,他一直擔心嬸孃和妞妞被賀若家抓走。
可信中嬸孃提到她的左臂一到陰雨天便疼痛難忍,這讓楊元慶心中有點奇怪,嬸孃以前並沒有這個病症,他又問:“二嬸,當年倒底是怎麼回事?”
劉二嬸嘆了口氣,恨聲道:“是賀若家欺人太甚,你當年教訓了賀若雲娘,她一直懷恨在心,在第二年的四月,她趁老爺北征,便向賀若家哭訴,你不在了,賀若家就對你嬸孃和妞妞下手,他們在半夜衝進你嬸孃家中,把你嬸孃打成重傷,你嬸孃帶着妞妞逃到我這裡,我讓她去找楊府,她不肯,我就給了她二十吊錢,讓她治傷,她便帶妞妞回老家了。”
楊元慶愣了一下,“我嬸孃身上沒有錢了嗎?還有,她哪裡被打傷?”
“唉!你嬸孃所有的積蓄都被他們搶走了,不僅如此,你嬸孃的額頭上還被砍了一刀,渾身是血,而且左胳臂被打斷,病根應該就從這裡留下。”
楊元慶的瞳孔急劇收縮成一條線,眼中射出了一絲深深的仇恨,“二嬸,是賀若家的誰幹的?”
“不知道,好像聽妞妞說,是一個拿狼牙槊的人,是他親手打斷你嬸孃的胳臂。”
“是賀若三虎中的老二。”
劉管家在一旁接口道:“名字叫賀若錦,他就是拿一根狼牙槊,到處招搖。”
“多謝二嬸、二叔!”
楊元慶取出二十塊東羅馬金幣,放在桌上,“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多謝二叔二嬸對我嬸孃的照顧。”
“你這是做什麼,使不得!”
劉管家和劉二嬸慌忙把金幣塞還給他,“我們這麼多年的交情,幫助她們是應該的,你千萬不要誤會。”
“我知道二叔二嬸是好心,我從小就知道,但這是我的心意,你們一定要收下!”
楊元慶把金幣硬塞給他們,轉身便快步走了,兩人追之不及,劉二嬸望着他的背影,長長嘆了口氣道:“這孩子,真的有出息了,秋娘的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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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慶出了楊府,他翻身上馬,向利人市而去,他剛走到坊門口,卻見胖魚和尉遲綰疾速奔來,滿臉憤恨和焦急,在他們身後是蘇五叔,不停地喊了他們慢一點。
“出什麼事了?”楊元慶攔住他們,厲聲問道。
“將軍,我們的馬被人搶了....老康也被抓走。”胖魚急得語無倫次。
“你們冷靜一下,是被誰搶走了。”
這時,蘇五叔趕了上了,他氣喘吁吁道:“在利人市,被賀若三虎中的老二賀若錦搶走,他們有六十多人,誣陷康老弟是偷軍馬來賣,便把他抓走了。”
楊元慶的牙齒咬緊了,當真是老天註定的仇人,又是他!
他緩緩問:“蘇五叔,你知道賀若府在哪裡嗎?”
“我知道,在平康坊。”
楊元慶向他一抱拳,“多謝蘇五叔,你回去吧!代我向蘇烈問好,改日我再去拜訪他。”
蘇五叔知道他要去找賀若府的麻煩,他有心跟去,可是又不敢,賀若府不是蘇家惹得起,只得苦笑一聲,向楊元慶行一禮,轉身走了。
楊元慶一直望着他走遠,這纔對胖魚和尉遲綰道:“走吧!咱們用邊塞的方式來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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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元慶絕不是魯莽之人,用魚俱羅的話說,他最擅長抓住戰機,今天也是一樣,賀若弼雖然已是昨日黃花,他畢竟還掛着上柱國的招牌,餓死駱駝比馬大,如果是平時,不是他楊元慶一個偏將惹得起,他最好還是找祖父出面。
但現在不同,楊元慶心裡很清楚,現在就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楊堅病重,軍國大事都已經顧不上,更不用說賀若弼家的雞毛蒜皮小事,太子楊廣更不會喜歡一直支持楊勇的賀若弼,自己狠狠教訓賀若家,楊廣說不定還會拍手稱快,至少會裝聾作啞,他絕不會爲一個賀若弼而得罪楊素,錯這個這個機會,他再想動賀若府,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大丈夫恩怨分明,當斷則斷,賀若家搶他的馬,抓他的人,燒他的家,打傷他嬸孃,新仇舊恨,他要一併清算。
平康坊是大興城一處極爲繁華熱鬧的街坊,坊內酒肆、客棧、青樓林立,樂坊、教坊隨處可見,是京城著名的娛樂場所,這裡可謂寸土寸金,地皮價格要比別的坊貴上一倍。
就是這麼一處地皮金貴之地,賀若家卻擁有一座佔地近五十畝的巨宅,也由此可見賀若弼當年所受恩寵,開皇九年平陳,將賀若弼進位上柱國,賜絹八千段,加位上柱國,進爵宋國公,食邑三千戶,加以寶劍、寶帶、金甕、金盤各一,並雉尾扇、曲蓋,雜彩二千段,女樂二部,又賜陳叔寶妹爲妾,拜右領軍大將軍,尋轉右武侯大將軍。
賀若弼受恩寵,全家也跟着昇天,其兄賀若隆爲武都郡公,弟賀若東爲萬榮郡公,併爲刺史、列將,賀若弼家有珍玩不可勝數,婢妾曳綺羅者數百,生活無比奢侈。
可惜這位賀若大將軍恃寵而驕,不知低調,爲人驕橫狂妄,屢屢觸犯天子楊堅龍顏,更重要是他在皇儲問題上站錯隊,支持前太子楊勇,最後他的地位一落千丈,再沒有往日驕榮。
儘管如此,賀若弼依然是上柱國、宋國公,食邑三千,家資鉅富,他的三個兒子被稱爲賀若三虎,爲京中一霸,他們雖然不敢惹皇親權貴,但欺壓普通民衆卻毫不手軟。
中午時分,離利人市搶馬事件僅僅半個時辰,楊元慶便帶着他的兩名手下一陣狂風般衝至賀若府前。
賀若府前是一片佔地頗大的廣場,其中一半已被賀若家佔據,在府門前列戟十六架,二十名體壯如牛的家丁兩邊站開,面目兇惡,胸脯和胳臂袒露,露出粗卷的黑毛,使人不敢近前。
而另一半成爲一個墟市,擺滿了各種小攤,賣肉、賣蔬菜、賣布匹,人來人往,頗爲熱鬧。
楊元慶他們雖然只有三人,但所騎都是高頭駿馬,尤其楊元慶,揮動破天戟,儼如天神一般,雖僅三人,但他們氣勢奪人,墟市內頓時安靜下來,人們紛紛閃開,驚訝地望着他們,一直望着他們殺氣騰騰向賀若府而去,忽然有人明白了,這三人是要找賀若府之茬,這是十幾年來從未有過之事,墟市內頓時一片竊竊私語,人們紛紛擁上前,滿懷期盼地看熱鬧。
楊元慶手向後一擺,命胖魚和尉遲綰停下,他忽然加快馬速,向賀若府疾衝而去,目光中迸射出冰冷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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