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驀然驚醒,連連搖頭,“沒、沒有……我只是不喜歡吃藥,所以……且我現在已經好多了,不用看病吃藥也沒什麼大礙……”便是仰起頭,睜着一雙溼漉的大眼,細聲道:“蘇叔叔不是也討厭吃藥麼,可否設身處地的想一想,且通融阿阮這一回?”
蘇輒只覺得心都軟了,尤其被那雙溼漉漉的眼睛望着,便恨不得不管這小兒說什麼都要立馬答應。但事關這小兒的身體,也只能狠狠心,道:“阿阮莫要調皮,畢竟你先前大病一場,拖了數月之久,難免傷了根本,若不及時好好修補調理,萬一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便是爲了我,你也且忍一忍,將身子養好。只要你聽話好好吃藥,以後你說什麼我都答應你,如此可好?”
這油鹽不進的王爺!倒是真要本殿使出殺手鐗不成?
阮清暗暗吸了一口氣,伸手拽起王爺的一片衣袖,輕輕搖着,半垂着眼兒,壓着嗓兒,委屈道:“蘇叔叔可是不疼愛阿阮了?竟是連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肯答應,只一味要阿阮看大夫吃苦藥,跟我那嘮叨的皇舅母一般磨人。早知這般,阿阮便不隨着蘇叔叔來北地,惹蘇叔叔不喜了,反正都是要每日喝藥,倒是不如在氣候溫暖溼潤的京城來的舒適了……”
蘇輒鳳目高高吊起。給她喝藥她就要離開這荒涼苦寒的破落地回她舒適的京城去?這是在威脅他?
但王爺心中說不得還是有些心虛的,小兒自幼錦衣玉食,被人捧在嘴裡都怕化了的主,本該生活在京城那種奢華舒適之地,享千萬人服侍寵愛,如今卻被他不問意願就半夜擄來了悽苦的北地,心裡沒有委屈埋怨是不可能的。只是這小兒善於僞裝,審時度勢,倒是差點讓他忘了這一點。如今被說到臉上,王爺頓時有些氣短,倒是冷硬不起來了。
當下,只得溫聲道:“便是半冬那個丫頭犯了錯,你說不罰便不罰了,我全都依了你,你可是還要跟我置氣不成?我如何會不疼愛你,便是因爲愛之深方容不得你有一絲一毫損傷。像這般孩子氣的話,以後還是莫要再說了。若是你當真不願吃藥,那就暫時緩一緩也無妨,只是你要快快好起來讓我安心了纔好,否則,我仍是不依的,便是將你綁在牀上也要給藥老瞧上一瞧。”
阮清眼睛一亮,“蘇叔叔當真不再逼我看病吃藥?”
蘇輒哼了一聲,伸手捏住嫩滑的小臉,惡趣味的扯了扯,道:“只此一回,下次再跟我耍心眼,我可就不上當了。”
阮清掙不開那隻手,一時間臉被捏的通紅一片。
蘇輒卻好像捏上了癮,便是兩隻手齊齊上陣,兜住小兒的臉突然俯身壓了上去。
直到門外有人來報,先前從日格桑部落搶獲的財物俱已送到,請王爺至院中親點,阮清方重獲了自由喘息的機會。
蘇輒望着身下面頰緋紅,豔若桃花般的小人兒,心內卻是旖旎不散,頗有些意猶未盡無法飽足之感,便是又在那微微紅腫的小脣上啄了一口,方強自按捺的站起身來,順便將那軟綿綿的小兒也一併拉了起來,替她整理着有些褶皺的衣襟,道:“一起去看看,可有什麼喜歡的便留下來。”
阮清卻是一點興趣也沒有,但只要能擺脫王爺這般不厭其煩的關懷之舉,現在就是要她去看死人她也要爭先跑在前頭。
她現在已是毫不懷疑,王爺這般異樣舉動不是因爲懷疑她的身份,而是確實的印證了京中那個流言。
王爺許多年不娶妻竟真是因爲喜好男色!
可爲何偏偏是她……
以前她擔心王爺知道了她的女兒身,是怕牽帶出更大的隱秘。而現在她擔心的卻是被喜好男色的王爺知道了自己並非真正的男兒,會不會惱羞成怒,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就直接翻臉了結了她的小命。
院子裡足足擺放了十幾口大箱子,護衛依次將箱子打開,讓兩人過目,只是在兩人查看那些珠寶財物時,護衛們的眼睛卻從咯吱窩底下溜溜的瞟到了兩人俱是有些紅腫的嘴脣上。
心中暗道:“莫不是今日廚房裡做了甚麼格外辛辣的美食,竟是將兩位不重口欲的殿下辣的嘴脣都腫了?一會兒要去嚐嚐纔好!”
戎狄佔據北地荒漠,中有礦山無數,只因地處荒涼人口稀薄,加之勘測水平達不到,無法貿然耗用大量人力物力嘗試開採,很多鐵礦和金礦仍是未知。但僅憑着前些年戎狄人偶然發現的一座礦山,便是狠狠挖了一筆,由共同參與的幾個部落瓜分了。這些稀有的寶石想來便是那礦上的所得。
但是,寶石雖值錢,此時卻不易脫手。
在蘇輒的計劃裡,是要挑起幾個部落的紛爭,然後再伺機行動。現在出手這些寶物很容易被人查到蹤跡,暴露了自身。可這麼一大批髒物只安放在自家院子裡也是不妥,還是要想辦法銷運出去才行,畢竟他現在也急於用錢。
一時間,這些寶物竟成了燙手山芋。
蘇輒負手看着這十幾口大箱,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將這些寶物分揀一下,金銀全部融了,其餘的分批慢慢運出去,實在扎眼不好處理的就直接銷燬。”
護衛聽了,心中一陣發疼。但凡是扎眼的必是難得的好貨,就這麼銷燬了豈不可惜,便是不能明目張膽的拿出去換錢,留着自個兒在被窩裡欣賞也成啊。王爺您可真是視金錢爲糞土的令人佩服啊!
王爺卻是絲毫不理會屬下們的腹誹,就是全都銷燬了他也不覺得如何心疼,頂多是再多費些心思從其他地方籌錢罷了,但若是身邊的人喜歡,就是再扎眼,他也是要留下的。便轉頭望向身側,笑問:“可是有看着中意的,直接叫他們擡進屋裡去。”
阮清卻搖了搖頭,兀自沉吟了一下,擡眼望着蘇輒,問:“蘇叔叔可是愁這些東西不好脫手?”
蘇輒倒是從來不會在事務上刻意對這小兒迴避隱瞞,因早年還存在些許念頭,在書房批閱文書時,也會偶爾喚了這小兒到旁邊坐着,說說自己的意見。聽到阮清這麼問,倒像是有什麼想法,便道:“西北的經濟本就不發達,往來商戶就那麼幾家,還都不知根底,我們初來乍到一切需得以謹慎爲上,倒是不好打草驚蛇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如此一來,只能靠我們自己將這些東西想法子運出去才行。”
阮清猶豫了一下,道:“也許,我有辦法幫蘇叔叔銷贓。只是……蘇叔叔要先答應不惱我。”
蘇輒看着她不說話,靜候下文。
阮清咬了下嘴脣,有些不敢看蘇輒的眼睛,只半垂下眼,小聲道:“其實很早之前我就託人打聽過西北的情況,西北雖是苦寒之地,經濟不夠暢通發達,可正因此纔有發展和延伸的可能,我一時心動,就着人偷偷買了幾家店鋪,原本也只是抱着嘗試的態度,可沒想那些店鋪竟然慢慢做大了……蘇叔叔說的那幾家大商戶裡面,大概就有一家是……是我的……”
“哦?不知竟是哪家?”蘇輒淡淡挑眉,“玉器王家?瓷器竇家?布商孟家?金行劉家?還是鐵器絲綢金玉都做,生意範疇較廣的霍家?”
阮清心中一跳,小聲道:“是……霍家。”
蘇輒“喔”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只低頭看起了那些箱子裡的東西。
阮清心中頓時忐忑起來,手腳無措的立在原地,想說些什麼,又怕說的越多越有欲蓋彌彰之嫌,可什麼都不說,那王爺冷冰冰的背影真真是能令人有一頭撞上去的衝動。
就在這時,蘇輒突然回頭看了她一眼,皺眉道:“還站在那裡做什麼,趕緊過來看看有沒有喜歡的且先留下,其餘的便讓人送去你的鋪子裡。”
這小兒一副好似怕他吃了她的瑟縮模樣,倒是在憂愁個什麼?如此送上門的好事,他高興都來不及,又怎會生氣?當然,這小兒不聲不響的將生意做到了西北,還做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卻沒被他發現,這一點實在令人着惱,可細細想來,他素來少在意錢財生意上的事,一時不察讓她鑽了空子也是有可能的。
卻是這小兒何時變得如此見錢眼開了,好好的郡王不當,要做起商賈的買賣,是怕宮裡頭養不起她嗎?
王爺想到這裡,頓時感到壓力山大,若是連皇宮都養不起,那他定王府的財力還不如皇宮的十分之一,豈非遭了這小兒的厭棄?
看來今後除了操心戰術軍.務,還要多多關注下進項的問題纔好。
阮清聞言倒是立馬鬆了一口氣,忙裝模作樣的湊上前來翻看。一邊翻一邊給出建議,該將哪些東西送往哪家店鋪,屆時只拿了她的手牌提霍公子的名號便可領了相應的銀子。至於那些東西到了她的鋪子裡再如何轉銷出去卻是不再多說。
蘇輒負手立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小兒大管家一般指揮調度着這些財物,心內竟是生出一種莫名的感慨。
這像不像一府掌管中饋的女主人?
只是,主人的樣子是有的,那個“女”字嘛……
長得像女人算不算?
這麼一想,再看那秀麗姣好的面容,竟是越看越不似男兒。一旦人長得過分好看,就會給人雌雄莫辨的感覺。他蘇輒也算是生來便頂好看的,可卻從未有人將他錯看成女人。他自問長得比這小兒還要好看一些,卻不知爲何,每每看到這小兒,都會禁不住讓他懷疑自己眼花看錯。尤其親吻這小兒的時候,甚至都會忘記那被捲入口中的香軟滋味究竟是男是女,只無限沉迷,情動。
或者,男風就是這般盛行起來的?
這種體驗對定王爺來說,實在過於新奇新鮮,竟是無從考證,只能先順着心意享用了再說。
如此,半冬那個丫頭關於“男兒本色”的一席話倒是正中提醒了他,望着那道嬌俏的身影,眸光不禁又深了幾許。
阮清全不知身後王爺的心裡路程,只專心的翻看着箱子。翻了一會兒,卻是突然停了手,從一堆寶石裡扒拉出一把匕首。
那匕首身上也是鑲滿了五彩寶石,混在一堆五顏六色的石頭裡還真不易被發現,可阮清一眼就看到了。不禁拿到手裡輕輕的“咦”了一聲。
蘇輒慢慢走過來,很自然的將手搭在小兒的腰上,那不盈一握的手感竟也令他有些神思混亂,直覺是男兒不能有的纖細柔軟,可臉上卻是一本正經的問:“怎麼?可是這匕首有何不對?”
阮清一心撲在匕首上,倒沒留意王爺的小動作,只微微疑惑的將匕首舉起來,喃喃道:“這匕首和我曾經的一把匕首很是相似,不,是一模一樣纔對。可是……這匕首也是從日格桑頭領的帳子裡帶回來的嗎?”
蘇輒眉梢微微一動,“你也有一把一模一樣的匕首?”
阮清點頭:“是啊,還是皇舅母賜給我讓我拿來防身的呢,我一直都帶在身上的,這次去金佛寺也帶着的,只是走的時候太匆忙,應該和換下的衣服一起落在了寺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