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鐘,在商丘西北方向的第一團和第三團兵出三路,突然向三個民軍盤踞的村鎮發起了進攻。正如蔣百里所預料的那樣,突如其來的進攻使得商丘北部的閩軍亂成一團。
事實上第一團和第三團的動向民軍已經通過老百姓的口傳得知了,只是一來民軍缺乏足夠的軍事素養,二來時間也太過倉促,因而實在沒有辦法及時做出反應。再加上十七師和第二騎兵團在正面戰場上的強大攻勢,一上來就在氣勢上給予民軍極大的創傷。
突襲作戰的任務進行的十分順利,短短几個鐘頭的時間已經攻克了好幾個民軍據點。
不過到了傍晚時分,第一團卻在睢陽北部遭到了民軍頑固的抵抗。王澤似乎把手底下的精銳民軍全部集中到了睢陽,不僅在南邊能跟十七師對抗着,同時在北邊還能與第一團僵持下來。直至天色暗沉,第一團不敢輕易在夜晚發起強攻,只好暫時收斂各路部隊,在已經佔領的村鎮附近設下防線,等待明日天亮再行進攻。
第三團則在天黑前已經繞行了五十餘里的路程,直接來到了商丘最北邊的山林地區,預備明天一早便向商丘北城發起進攻。
袁肅和蔣百里是在下午一點鐘時趕到第一團這邊,與戴鳳翔見了面,整個下午的作戰他們都是親自進行戰術指揮。蔣百里意氣奮發,原本有足夠的信心制訂圍殲戰術,一舉攻克睢陽北部的防線,只可惜麾下都是缺乏經驗的新兵,沒辦法完全發揮蔣百里佈置的戰術。
對此,蔣百里雖然很生氣,但是同時也能保持理性來看待這次失誤的作戰。他着急幾個營長、連長做了詳細的檢討,並且再次制訂了明天早上的進攻戰術,要求所有前線軍官必須嚴格帶領部隊執行戰術,否則自己必然要按照軍法來處置。
臨時前敵指揮所設在秦家彎外面的一座小農舍裡面,從下午佔領這裡開始,團部通訊隊便在趕工搭建電報線,天黑之後才勉強接通了一條電報線。
袁肅與蔣百里在一旁討論今天白天作戰的情況,在已經攻克的幾個民軍據點裡,第一團和第三團分別俘虜了大約三百名民軍。不過嚴格的說,這三百多人也不能全然算是民軍,關鍵還是對民軍的定義十分模糊。因爲這些人當中真正有槍械的只有百餘人,剩下的則是手無寸鐵又或者只有一些農具、木柄槍、大刀之類的冷兵器。
只能說在官軍發起進攻時,這些平頭老百姓曾經反抗過,或者阻擾過官軍作戰。
白天戰鬥場面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地方,在袁肅看來這場突襲作戰完全算不上有規模,不僅作戰過程迅速快捷,彼此的傷亡也是十分有限。他現在要考慮的反而是如何處置俘虜,以及如何安撫其他老百姓。
這些俘虜本來就是老百姓,無非是因爲走投無路才揭竿而起。要想徹底平息民亂,自然不能把這些老百姓趕盡殺絕,最根本的還是要解決困擾老百姓的難題。
“我認爲,還是有必要儘快落實賑濟工作。開封那邊正在籌備糧食物資,一旦商丘這邊穩定下來,就立刻把這些物資調派過來。”袁肅鄭重其事的說道。
“這是應該的。然而我們現在收押的這些俘虜,也是有一定可以利用的地方,但是卻需要賭上一把。”蔣百里微微點着頭說道。
“哦。是嗎?怎麼一個賭法?”袁肅饒有興趣的問道。他自然是覺得把這些平頭老百姓收押着也無益,可是若是就這麼放走了,又擔心這些老百姓會重新起來對抗官軍。
“先告訴這些俘虜一旦官府收復商丘之後,會進行必要的救濟措施,每個人每天能分到一筆口糧,同時官府還能提供相關的工作,以幫助商丘進行戰後恢復。然後,讓這些俘虜一個個做出保證,只要承諾不再參與叛亂,那就立刻可以回家。”蔣百里不疾不徐的說道。
“百里兄,我明白你這個辦法是什麼,我也知道爲什麼你說這是一個賭博。”袁肅笑着說道。他當然不是不相信蔣百里的話,更何況蔣百里事先都已經說了,這是要賭上一賭。這個辦法簡單的來說就是要收買人心,但作用起來卻還能起到散播官府將進行救濟的消息。
當然,雖然這是一次賭博,不過還是有很大的機率。畢竟這些俘虜歸根結底都是一些平頭百姓,無非是希望能有一個活路,如今有了活路擺在眼前,理所當然會感恩戴德。這些人經歷了一次失敗,對戰爭自然會感到畏懼,再加上又沒收了武器,回去之後十之八九便會老老實實安分守己,哪怕還有少數頑固的人想要繼續頑抗,但對整個作戰來說儼然已經造成不了多大的妨礙。
比起偵察隊之前在商丘散播的消息,這次是官軍正面給出的答覆,雙管齊下顯然能夠讓老百姓們進一步信以爲真。
“都督果然是聰明人,至於是否如此決定,就全憑都督你來決斷。”蔣百里同樣笑道。
“那就怎麼決定了,反正這些烏合之衆也斷然不會是我們的對手,放他們離去也無可無不可。”袁肅直接拍板的說道。
隨後,袁肅便吩咐杜預去安排相關的事宜,首先把所有俘虜集中起來,然後向這些俘虜灌輸中央軍與衆不同的作風,並且以袁肅本人的名義表示在戰後一定會進行政府救濟。當務之急是希望所有企圖反抗的老百姓不要再執迷不悟,先各自返回各自家中安心等待官府的進一步的消息。
當然給了希望也有給予威懾,正所謂恩威並重才能事半功倍。爲了不讓那些刁民以爲官府態度軟弱,袁肅還要求進行一系列的警告,包括暗示接下來的作戰將會更爲激烈,同時也不會再輕易釋放俘虜,還包括此次釋放的俘虜如果再在戰場上被俘,輕者處於二十年勞役之刑,重者則直接槍決。
通過威懾還能間接的讓這些俘虜再回去之後,把消息通知給更多的民軍,那民軍們都知道現在的處境,如果儘早投降那麼就此作罷,如果繼續冥頑不靈,那後果可就嚴重了。以這些基層老百姓們的心態,在希望和威脅雙重壓迫之下,是極有可能遭到動搖。
剛剛安排好這些事,戴鳳翔拿着一份電文快步走到袁肅和蔣百里這邊。
“都督,二團孫團長發來的電文,城裡出了一些狀況。”戴鳳翔臉色很陰鬱,說話的語氣也略顯幾分沉重。
“什麼狀況?”袁肅問道,隨即接過電文看了一遍。
“孫團長說十七師有不少士兵進城之後到處搜刮搶x劫,甚至還做出奸x淫x婦女的惡行。南城那邊現在亂成一團,十七師除了五十七團和五十八團之外,剩下三個團根本幫不上任何忙,反而還到處添亂、製造事端。”戴鳳翔慍怒的說道。
“豈有此理。”袁肅重重的把電文拍在了地圖臺上,之前還帶着笑容的臉色一瞬間變的烏雲密佈起來。他素來知道北洋軍的軍紀渙散,在出發之前也曾料到會出現諸如此類的事件,可自己能夠接受的這是個別案例,然而擺在眼前的這份電報上,卻顯示出十七師的官兵成羣結隊的爲非作歹、大肆破壞。
“李師長難道沒有加以約束嗎?”蔣百里同樣擰着眉頭說道。他治軍向來最重視的就是軍中紀律,哪怕部隊戰績再差再爛,但也一定要恪守條文規範。他對中國現今的軍事狀況十分堪憂,“官匪一家親”當真是對軍人榮譽最沉重、最可恥的打擊。
“李師長下午才從寧陵縣趕往商丘城,這會兒應該纔到。”戴鳳翔說道。
“我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製造問題。就這一天的時間,二團統計了四十五起擾民案件,其中有三十起還是奸x淫x婦女。知道爲什麼老百姓們寧可拿着鋤頭跟官軍對抗,也絕不願意接受招撫嗎?這就是原因。可悲,可恨。十七師的那幫雜碎若是不能幫忙,索性讓他們都滾蛋去。”袁肅情緒十分激動,雙手緊緊的捏成拳頭,雙眼噴着明顯的火光。
“這事絕不能姑息。我們這邊正努力緩和民衆對我們官軍的矛盾,告訴他們官府會進行救濟,可是那頭又幹出如此這般喪盡天良的惡跡,老百姓們還怎麼能信我們?”蔣百里義正嚴詞的說道。
“可是,我們又該如何插手?這畢竟是十七師的事情,而且孫團長在電文裡說,此事甚至連李副師長都未必能解決。目前我們這邊戰事正酣,而且論系統、論兵力,哪怕想要去插手,只怕也會很難。”戴鳳翔哎聲嘆息的說道,他之所以苦悶就是因爲這件事的棘手之處。
蔣百里陷入了沉思,這件事關乎兩軍內務,直接插手確實多有不理智,但是如若放任不管,只會讓此次作戰愈發困難。原本很簡單的一次軍事行動,偏偏卻讓這樣一些害羣之馬弄得如此複雜爲難,當真是可恨又可氣。
“都督,我以爲這件事應該立刻上報到開封,必須由張都督親自來做決斷。”尋思過後,蔣百里十分認真的對袁肅說道。
“我這就準備電文陳明利害,勢必要讓這些雜碎得到應有的懲罰。另外,先派人從開封送兩萬元到第二團團部,讓孫佑邰先對那些遭遇不幸的人家進行賠償。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引起民怨。”袁肅咬牙切齒道。
“是。”戴鳳翔乾淨利落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