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蘭長吁了一口氣,在黑暗中隱去。
月華如洗,寒月當空。
他從屋內走出,直直朝玄山大殿後面走去,出了殿門,豆大般的燭火在夜色中長明不息,如兩條金色的長線朝山谷外延伸出去,九百九十九階,明日他便要站在這裡威臨四海,縱橫天下,與她執手在萬神注視下登上主位。
卻在不見邊際的石階上看見一女子委屈兮兮扁着嘴巴抱怨着石階太多,他猛地定神,一片空無,快步轉身離開。
玄衣的袍角在風中烈烈作響,他一人朝那早已掛滿大紅燈籠的宮殿內走去。
遠遠的,便聽見嘰嘰喳喳的嬉鬧之聲,落淵宮內,他看見這三個字,脣角不由上揚,這是她的主意。
“洛姑娘,你穿這件大紅喜服可真好看!”
“胡說,現在我們該叫她敖夫人了。”
“對對對,敖夫人……”
“你們別鬧了,快點,幫我把頭髮弄好。”
“洛落,看見你回來了真好。”
“對啊,你總算回來了,我們可想死你了……”
一衆宮娥齊齊站在外面,有一個機靈的要進去通報,敖淵擺手示意她們下去, 一把推門而入。
果然,屋內鬧哄哄擠滿了人,施粉敷黛的衆女子將一紅衣女子圍在中央,好不熱鬧,這些是她的玩伴,好友,今夜便前來朝賀看望她來了。
“淵哥哥。”那女子一看見他進來便起身喚道,發間的金釵還未插好。
敖淵一步步朝她靠近,所有女子互相使了一個眼色,便匆匆告退。
只剩他二人了,洛落更是嬌羞,垂眸望着腳尖。
敖淵輕笑出聲,“今日可還開心?”
“開心,她們都來看我了,還是和以前一樣要好,狐族的水笛,孔雀族的梔馨……她們都來了呢?”洛落扳着手指數到。
敖淵脣角輕勾,腦海裡她卻跑了出來,靜冷疏離,身邊除了兩三摯友哪有這麼多的人陪她,她現在還好嗎?
“淵哥哥。”洛落嬌聲喚道,她發覺他出神了。
“嗯,怎麼了?”敖淵擡眸對上她的眼睛,瞳仁裡倒影出自己的模樣。
洛落低聲一笑,“淵哥哥,我今日好看嗎?”
“好看。”說着敖淵將她按在銅鏡前坐下,去理她頭上的首飾,取下了多餘的鳳凰墜珠步搖,沉綠翡翠玉簪,只留下了一根金釵。
“淵哥哥,幹嘛都取掉啊?”洛落鼓着臉頰說道。
“戴這麼多不會累嗎?”敖淵撫着她的金色髮絲。
“不累的,淵哥哥喜歡就好。”洛落揚眉說道。
“洛落,你舒服就好,不用在意。”敖淵柔聲說道。
“那怎麼行呢,我從明日起就是你的夫人了,不能不守規矩。”洛落一本正經地說道。
“好。”敖淵看她又將取下的首飾一個個戴了回去,認真地近乎虔誠。
她的瞳仁是琥珀色的,金色的長髮挽成髻高束,指尖靈活地擺弄着髮絲,還是那般惹人憐愛。
他坐在椅上靜靜地凝望着她,數日前那個躺在冰棺裡的女子身體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脣角的笑意依然在臉上
,他那日回來後,喂下她玉瓶裡還是溫熱的血液,將地圖擺放於冰棺之上,將血液滴在地圖上,“龍耀盛世,花神府邸,釋吾之魂,還吾之願。”他念下了咒語。
剎時間,天光血染,百鬼齊哭,她的身體破棺而出,地圖之上突然發出逆天光芒,照亮了整個玄山,突然,萬千光芒又齊齊涌入她的體內。
洛落的胸口開始起伏,身體直直落下,敖淵飛身接住她的身體一同緩緩落地,直到一個月前她才甦醒過來。
看着她如數年前一樣活潑可愛,他的心總算放下,可是,不知爲何,他的心口卻是疼地撕裂了般。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他總算是救回了她。
“淵哥哥,明日之後我便不能再喚你淵哥哥了。”洛落轉身說道。
“爲何?”敖淵斜挑着眉角。
“因爲我以後是你的妻,玄山霸主的夫人,就該喚你夫君了。”洛落紅着臉說道。
“好。”敖淵飲下杯中的酒應道。
他的心裡有甜蜜嗎?誰也不知曉,只是聽人說,第二日,萬神齊拜浩蕩震天,鼓聲如雷入雲霄。
聽人說,郎才女貌,難得有情人。
聽人說,他威臨天下,擁佳人入懷。
聽人說,龍鳳齊鳴,盛世太平。
聽人說,觥籌交錯,揮金如土只爲博她一笑。
婉楓谷內,那日一女子紅衣長裙遙望一方,從此之後,再未見過她紅衣似火。
“阿婉,過來。”血染楓谷中,一白衣男子飄然如謫仙,手握軟筆,妙筆生花。
墨婉好心情地過去看他在作甚,偌大的谷內,竟然只有他們兩人,她除了搭理他,找些樂子,也沒什麼好玩的了。
“阿溪,我們喝酒吧,寫字多無聊啊!”墨婉徑直跳上軒案,卻不料一不小心打翻了墨硯,纖塵不染的白衣長裙頓時染上了點點墨跡。
墨婉乾笑着,望着他,這可是他的衣服啊,當時他說他走得急,忘了帶女子服飾,只有一件紅衣和許多白衣,讓她先穿着,她不能不從,反正全身上下都被他看光了,也沒有了那麼多的顧慮了,便將他的衣衫套在身上,每一件都是如新衣。
她便小心了些不要弄髒,這下可慘了,墨汁全部打翻在裙上。
“阿溪,這個……”墨婉苦哈哈地望着他。
“賠我。”敖溪毫不留情面地說道。
“我……阿溪啊,這個,我手疼,洗不了衣服……”墨婉伸出雙手在他面前晃悠。
“賠我畫。”敖溪用眼睛示意她朝屁股下的紙上看。
墨婉眼睛滴溜滴溜地轉,朝屁股下望去,一個巧笑倩兮的女子倚在楓樹上假寐,髮絲飄揚隨風長亂,殷紅的薄脣更顯嬌媚。
“我站在這裡,白白給你看都沒讓你賠。”墨婉反脣相譏,揚起下巴好不得意。
“賠我畫。”敖溪固執地說道,眸色裡的認真讓墨婉開始心慌。
“那我給你再畫一張不就行了?”墨婉氣呼呼地說道,他怎麼這麼小氣。
“你畫,阿婉,你不浪費我的宣紙就萬事大吉了。”敖溪將她屁股下的畫抽了出來,拿在手裡細細端詳。
“哼,你既不讓我畫,怕浪費了你的
寶貝紙張,又還逼着我賠你,我現在窮得叮噹響,怎麼賠你?”墨婉乾脆直接仰躺在軒案上好不自在。
“這樣賠我,如何?”敖溪突然伏下身子,輕巧一跳便將她壓在身上。
鋪天蓋地的淡淡墨香味立刻鑽進了鼻尖,墨婉雙頰唰地一下紅到了底,支支吾吾催促道,“你快下去,桌子快要塌了,快點。”
“不要。”他還在一點點伏下身子。
“敖溪,你給我滾下去。”墨婉一個鯉魚打挺就要翻身而起。
卻被他一把再次按了回去,動彈不得,“你賠我畫,我就滾下去。”
“幼稚。”墨婉瞪了他一眼,胸脯因激動而上下起伏。
雙腳因爲掙扎一下狠狠撞到了桌角上,眼裡頓時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擡腿將膝蓋就要頂上去。
“阿婉,你可真狠,我要是廢了,你可就沒夫君了。”敖溪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將它抵在腰上。
墨婉這下臉漲的通紅如火燒,這個動作……
真是太曖昧了,“敖溪……你滾不滾?”
“不滾。”敖溪還在繼續伏下身子靠近,差點撞破墨婉最後一絲底線。
“阿溪……”墨婉感覺自己都快要窒息裡,只能苦苦哀求了。
“說。”敖溪果然停下了動作,脣角噙着笑意。
“你的後面……”墨婉閉緊了眼睛,驚恐地指向後面,好像看到了極其可怕的東西。
敖溪果然中招了,轉頭朝身後看去。
這一秒就夠了,墨婉指間快速結印,一個翻身便從他身下逃出。
敖溪反應過來後,也只抓到一個白色的衣角。
墨婉笑意盈盈看了他一秒後,“傻了吧。”
看他不怒反笑,一步步逼近,墨婉一溜煙轉身就跑。
跑了好遠才停下來,腿上就有些發軟,轉過頭看他有沒有追上自己……
墨婉一下子愣在了原地,背後連個鬼都沒有,血染的楓林將自己團團圍住,火紅火紅地一片讓她心慌。
“敖溪……”
“……”
“阿溪……”
“……”
墨婉一屁股坐在地上,觀察着四周情形,這不跑得太快,竟將自己給跑丟了。
“不對啊!他怎麼可能沒有自己跑得快?”墨婉喃喃自語,心裡的恐懼卻從腳底一點點升起。
她猛地起身,眼前一陣發黑,她搖搖頭清醒些,“阿溪,別鬧了,你快點出來……”
“阿溪……”
“阿溪……”
墨婉有些氣餒,她知道他一定躲在什麼地方看自己的笑話呢?
突然,一陣悉悉窣簌的聲音,墨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警惕地朝四周望着,盡力尋找着聲源。
聲音越來越大,身後好像有什麼東西飛來,這是她的第一直覺,猛地轉身,她愣在了原地。
火紅色的蝴蝶翩然而來,竟與火紅的楓葉融爲一體,墨婉看到這些精靈繞着自己飛舞,一隻落在肩頭輕輕撲閃着翅膀,火紅鮮豔的翅翼瑰麗絕美,讓人不由伸手去觸碰,有一個蝴蝶竟然直接落在了她的脣上,墨婉連大氣都不敢出了,只怕將它們嚇跑了。
剎那間,一個白衣男子飄然如謫仙從空中飛來,脣角噙着的笑意俊美異常,他緩緩開口,“傻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