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長身玉立的男子仍是靜靜盯着幻境。
突然,一股彷彿來自遠古的罡風夾雜着毀天滅地的力量狂卷而來,玉門一震已是四散成粉末,夜空中已是赤紅色的雷鳴閃電滾滾而來。
“大膽。”融錦捂着右肩對着黑暗中一聲怒斥。
長身玉立的男子仍是波瀾不驚地望着幻境中笑彎了眼角的女子。
只見黑暗中一玄色暗夜長袍的男子信步走來,如同天神般高貴不可褻瀆,周遭纏繞的黑霧如同幽靈繞身,妖魅不可方物的眉目如畫,他的鳳眸裡已是翻涌着不可熄滅的暴風雪。
長身玉立的男子緩緩轉身,眉宇間清然淡泊如明溪,薄脣微抿,長垂的發隨風而動,郎朗如月般的謙謙君子。
“好久不見。”一寂然男聲率先開口。
氣勢洶洶而來的男子在望見幻境中笑顏如花的女子時鳳眸微眯,眉宇間的煞氣化爲 萬千柔情。
“融錦你先下去。”長身玉立的男子吩咐道。
融錦俯身退了出去。
“我等不及了,一世太長,我連一天都等不了。”長身玉立的男子微微嘆息,這一聲長嘆讓人不自覺落淚。
“所以你就將她困在幻境中。”敖淵薄脣微抿,寒聲說道。
“老二,龍魂、龍族都給你,阿婉還我好不好?”長身玉立的男子髮絲披散下來遮住了大半個臉龐,清冷如雪瘦削地讓人心疼。
“敖溪,你覺得我真看上了你這龍族和龍魂?”敖淵對視着他清冷的眼神。
白衣男子眼神如鹿,微微迷惑的神情惹人疼惜。
“我從始至終要的只是一個她,奪你龍魂只爲解夢離之毒,她若不在,龍魂何用?”敖淵鳳眸中泛起瀲灩柔情。
“不,阿婉。”敖溪的喉頭有些哽咽,伸出指尖撫摸着幻境中她的容顏。
“老二,你知道我這些日子在想什麼嗎?我一直在等,等阿婉的執念中可以出現我的一星半點,哪怕是一個掠影都好,可是就連她的幻境中,滿滿地都是你,我想過放棄,可是就在方纔,就在方纔,她說……”
敖溪的聲音裡是壓抑住的酸澀,“她說,相見亦無事,別後常憶君,她想知道我的病好了沒有,老二,這叫我怎麼能放手。”
“所以呢?”敖淵轉身盯着他的身形。
“所以,我不會讓你帶走阿婉,我會同她入幻鏡中,幻化成你的模樣,生生世世。”敖溪凝眸說道。
“癡心妄想。”敖淵鳳眸微眯,盯着這個神色枯槁的男子,指尖的靈氣已是微動。
“老二,你我終有一戰,就現在吧。”長身玉立的男子化身爲銀龍,傲視九天。
天地間風雲忽然變。
墨色的聚雲熊熊燃燒成焦絮,閃電如遊蛇吞噬萬火。
穹頂中墨龍邪狂,周身黑鱗如嵌。
銀龍傲然,銀光迸裂浮珠破空。
“殿下。”融錦望着天空中兩龍相爭,內心早已焦灼不已。
“墨婉,墨婉一定有辦法。”融錦立於幻境前雙手結印,凝血破煞,強入幻境中。
一院流水中,海棠花不枯不亡。
墨婉此刻正斜倚在樹上半握書卷。
月白色的衣角靜垂。
金冠長髮的男子出現在幻境中,大手一揮,龍息散盡。
“是誰?”墨婉眸色一緊,翻身而下。
“該醒了。”融錦厲聲喝道,指尖血翻轉間已經彈到了一臉警惕的女子額間。
墨婉來不及躲開,只見金冠男子迎面飛來。
眉心一時好像要炸開。
頭疼欲裂,腦中的每一個神經都好像要被絞碎。
最後的瞳孔中,倒影的是海棠花枯萎發黃。
“師父。”墨婉抓不住煙霧般消散的男子,縱使用盡全力也是無果。
身體中的力氣一點點被抽走。
整個人已經栽倒了泥潭中,窒息感將她包裹。
無力的觸碰不到他的眉眼,甚至他的手指,師父。
“融錦。”墨空中打鬥的男子突然一聲斷喝。
處於迷霧中的金冠男子面上看不清的悲哀,“殿下,停手吧。”
“婉婉。”黑龍突然一聲長吟,朝一個方向奔去。
銀龍更是發了瘋般騰飛。
“師父。”墨婉猛吸一口氣,就連胸腔裡都是疼痛的 。
“墨婉,墨婉醒了。”一女聲在耳畔呼喊着。
漸漸地,聲音越來越清晰。
墨婉咬牙睜開了眼皮,整個身子都好像是要粉碎了般。
“舞凰。”墨婉總算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誰。
“師父呢。”墨婉掙扎着就要起身。
舞凰一把將她按住了。
“你先不要動,等我給你取衣服來。”舞凰低聲說道。
墨婉低頭才發現自己身上不着片縷,肌膚上卻到處都是血跡,桌子上還有一玉碗殷紅的液體。
“舞凰,這是怎麼回事?”墨婉皺眉轉動着手臂,甜膩的血腥味渾身都是。
“你被困在了幻境中已有一個月,若不是敖淵日日取血替你擦拭身體護住肉身,早就腐爛了。”舞凰素手翻飛間,墨婉身上的血痂已經脫落,又恢復了銀白如玉的模樣。
墨婉喉頭好像紮了一根毒刺,發不出一絲聲響。
幻境,一個月,肉身,龍血。
“師父呢?”她原來已經睡了一個月,可是腦中好像明明只有一日。
墨婉翻身而起,抓過舞凰手裡的衣服飛快套在身上,一轉身,輕輕束帶,已經赤足快步衝了出去。
“墨婉……”舞凰還未來得及阻止她已經衝出了營帳。
墨婉一擡眸,漫天烏雲如海,狂風如浪挾着寒氣而來。
“師父。”墨婉望見了墨雲中翻騰的一條巨龍巍然而來。
多麼無力,看着他如風飄散,若是可以再次奔向你,我一定不會遲疑。
“婉婉。”墨龍長吟如歌。
“師父。”墨婉不知何時,臉頰上淚水如潮。
兩個人,每一步都好像踩在雲端,一念之間,一時之間,千言萬語竟不知如何說起。
唯有緊緊相擁,墨婉將頭抵在他的胸膛裡,他還在,他還在。
“婉婉,婉婉。”敖淵捏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眼中璀璨星辰閃耀,僅僅一個月的時間,他日日守在一個冰涼的軀體旁邊失神,他無數次輕喚得到的只有一片死寂。
墨婉被他渾身的冷冽所包圍,一遍遍撫摸着那妖嬈的眉眼,君如蠱,情深種。
“師父,我竟睡了一個月。”墨婉糯糯說道。
“不,是一個月半個時辰,婉婉,我怎麼告訴你的,骨笛可護你平安,怎敢擅自將它給了別人?”敖淵恨不得將眼前的女子捏碎,她總是讓他百般無奈。
“師父,我沒有。”墨婉雙手勾着他的脖頸絲毫不示弱。
“還敢狡辯?”敖淵稍稍用力捏住她的下巴。
“師父,我肯定是要將人給你帶回來的,要是連這件小事都辦不好,還怎麼陪你一統龍族,骨笛也只是借她一用。”墨婉甜甜地笑着說道。
“阿婉。”突然一道溫潤男聲在身後響起。
“敖溪?”墨婉凝眸看着朗朗如月的男子,清瘦地竟似不食人間煙火。
“是我。”敖溪神色複雜地望着美如海棠的女子。
“你的病可好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墨婉笑着問道。
“阿婉,龍族我給老二,你跟我走好不好?”敖溪一步步靠近。
“你在說什麼?”墨婉沒太聽明白他的話什麼意思。
“阿婉,一世太長,我等不了了。”敖溪步伐仍是不停。
“敖溪,你簡直就是喪心病狂,你將墨婉困在幻境中,難道不知道她的肉身會腐爛嗎?”舞凰冷聲說道。
“殿下。”一金冠男子飛身而來,護在了敖溪身前。
“退下。”敖溪
輕聲說道。
“你到底是誰?”墨婉重新打量眼前這個溫潤如玉的男子,眸子裡已染上了一層清寒。
“阿婉,我是你的阿溪,你忘了麼?”敖溪白衣似雪,溫柔地望着眼前只着薄衫的女子。
“你太不要臉了,墨婉,他就是龍族的殿下,他在背後操縱着這一切,他先是將司念困住,然後又將你給困在了幻鏡裡,我說得對不對,阿溪?”巫冷搖着骨扇站在了舞凰旁邊。
“大膽。”融錦厲聲呵斥道。
“還大膽,你這臭小子倒是忠心吶。”巫冷反脣相譏。
“你……”融錦怒目相視。
“清然呢?”墨婉眸中染上了一層冰霧,她只想知道他將清然置於何處。
“梅嶺,阿婉,跟我走好不好?”敖溪淡淡地吐出這句話,眉眼間的清寒讓人心驚。
墨婉握緊了掌心,“敖溪,我們之間不可能。”
“阿婉,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沒有什麼不可能。”敖溪此刻就像一頭隱忍的怒獅。
“還費什麼話?墨婉,就是他,一切都是他的一手策劃,跟這種僞君子還有什麼好說的。”
“住口。”融錦額上青筋暴起。
電光火石間,誰都沒有看清敖溪的手裡握着什麼東西,如雪又如劍橫空朝敖淵已經刺去。
敖淵玄袍一揮間,墨婉已被推向一邊。
黑霧如地獄的怨靈呼喊,集劍芒而出。
乾坤顛倒如海洋懸掛於碧天,萬物齊息聲,劍芒必現,一墨一白,戰亂的天下誰也猜不透孰是孰非。
“殿下。”
“敖淵。”
墨空中只見兩個身形如落葉般墜落了下來。
巫冷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敖淵倒下的身形。
融錦飛身而起穩住了敖溪的身體。
墨婉一步步邁開了步子。
她走向了白衣男子的方向。
眸色溫柔如水,長髮無風而動,慘白精緻的面孔上是淺淺的笑意。
“墨婉,敖淵在這邊。”
“我給你說話呢,你聽見沒,墨婉。”巫冷抱着敖淵的身子大聲呼喊。
墨婉腳步下踩着朵朵初綻的臉,仍如初見那日赤着瑩白的腳。
“殿下,殿下。”融錦瘋了般抱着奄奄一息的白衣男子叫喊着。
見墨婉走近蹲了下來,眼珠欲裂等着淺淺笑意的女子。
“阿溪。”墨婉輕覆着他的發。
敖溪強迫自己睜開越來越重的眼皮,女子溫柔的聲音就在他的耳邊。
一切美得如夢那般不真實。
“阿婉。”他反手一把抓住了墨婉的指尖。
“你知道嗎?殿下還重傷在身,他根本沒吃梅仙的丹藥。”融錦對着墨婉吼道。
墨婉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
眸色一震間,柔聲說道,“阿溪,你累了。”
“我不累。”敖溪衝她淺淺一笑,這是夢還是現實都已經不重要。
“聽話,閉眼休息一會。”墨婉哄着說道。
雙手已經覆在了他的眼上。
隨之落在他眉心的還有她指尖的血珠。
“快。”墨婉輕動脣形。
融錦愣了一瞬,指尖已是微動,龍息如霧。
白衣男子脣角仍是淺淺的笑意,安詳又平靜地睡着了。
“以我之血,護他肉身,且圓一世執念,如何?”墨婉挑眉望向一臉錯愕的融錦。
多年以後,三界傳說。
曾有人在仙山之上瞥見一玄衣男子如魔如邪懷擁一月白色長裙女子。
曾有人聽說以龍族之血供養一人方可起死回生。
“阿婉,你還欠我一世。”一白衣男子飄然如謫仙站在一提酒長飲的惑世女子身後。
眉眼依舊,此時溫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