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聞聲望過去,一襲火紅長衣的敖羽正從門外氣勢洶洶而來,面色蒼白有些清瘦的身形卻不似往日那般邪氣,更像一個回頭金不換的浪子褪去了一身風塵,此刻只剩下了悟。
洛落不悅地皺了皺眉,無人敢攔他,只能任他大搖大擺走進。
孤鳳看見許久未見的敖羽,周身竟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令人身心舒暢,細細想想,該是長大了所致的,笑道,“吆,小四 ,好久沒見,火氣倒是大了不少。”
敖羽聞言偏過頭,才意識到自己確實有些失禮,他只顧了趕來拿東西,卻忘了敖淵與洛落已是夫妻,就算說任何話都是應當。
遂而蔫了下來,趕緊辦正事,離開這是非之地是他唯一的想法。
“何事?”敖淵冷聲問道,他也頗覺小四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敖羽直直走到階下正中位置朗聲說道,“取一物。”
“何物?”敖淵微慍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敖羽,口無遮攔的模樣還是沒有改。
敖羽不知從何時起,他對於這驚才豔絕的二哥已經不懼了,而是敢和他叫板了,是因爲她嗎?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心中的是非漸漸明朗,不再唯他馬首是瞻。
“你手裡拿的。”敖羽將眼神落在黃金面具上。
洛落一下子來了興趣,心中喜悅更甚,莫不是敖羽對花一婉有意,那可就有意思了,便盈盈笑道,“小四,這可是一個姑娘芳心暗許送給王上的,你拿去不太好吧。”
敖羽嗤笑一聲,“芳心暗許?”
花一婉見機趕緊說道,“回夫人,這面具正是我遣人送給王上的。”語氣裡的嬌羞讓人無法懷疑。
洛落會意一笑,恍然大悟般說道,“原來如此,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姑娘名中也有一個婉字呢,姑娘倒真是心思玲瓏。”
花一婉直直望向敖淵柔聲說道,“還請夫人恕罪,我已傾慕王上許久,自是隱藏心意不敢說出口,但剛纔聽到夫人一席話,夫人知書達理心懷天下,便想着如實相告,望夫人成全。”
花一婉語氣中的堅貞與勇敢讓所有人側目相看,她還是放不下敖淵,她爲何如此執拗。
花一婉話音剛落,還未等洛落開口,敖羽就劈頭蓋臉地罵道,“花一婉,你敢說這是你繪製的?我往日念你對二哥情深,可是到今日你已經瘋了,你這不是愛了,你知道嗎?”
花一婉目色一狠,她早就料到敖羽的這一手,正聲說道,“敖羽我知你對我有意,可是我愛的是王上啊,你怎麼可以這般信口雌黃,你不信問王上,這世間還有誰記得鐫刻一字‘婉’?”
鳳淺琉、孤鳳、舞凰爲之一震,這花一婉的城府可真是越來越深啊,她早就算到敖淵死也不會再提墨婉,纔敢如此明目張膽,這就是陽謀。
可是讓所有人萬萬沒有想到,這一襲紅衣男子接下來說出的一句話足以影響此後所有人的命運。
敖羽眉眼裡滿是對花一婉的同情,隨後嘆息一聲,說道,“隨你們吧,該忘的都忘了,不想提的也莫再提了,孰是孰非,也莫糾纏了,該利用的都利用了,再莫用這張面具做文章了,你們都清楚這張面具代表了什麼,她快要回來了,我不想她因爲它再痛苦下去。”
“你說什麼?她要回來了?”舞凰騰地站了起來,驚喜問道,她的胸腔裡都咚咚作響。那個驚絕天下的女子要回來了。
敖羽平靜地說道,“是,不管她回不回來,我都不希望你們再去打擾她。我今日原本只是來取面具,看樣子我不說出來,你們是不會讓我拿走的,好了,我該說的都說完了,面具給我。”他朝敖淵伸出右手。
洛落好像遭遇了晴天霹靂般怔在原地,她要回來了?她究竟是誰。
“小四,她是誰?”洛落失神般問道。
“你自己去問二哥吧,或許他已經忘了,忘了更好,於己於你都好。”敖羽對洛落說道,他自小便對着鳳凰神女無好感。
洛落轉身望向敖淵,眼裡已滿是疑惑,只見他薄脣緊抿,鳳眸微眯深邃不知深淺,空氣中已經結滿了冰霜,周身纏繞着的黑霧越來越濃重,她見狀心裡更是不安,她愈發肯定這面具的主人不是花一婉。
花一婉意識到場面已經完全失控,她謀劃了這麼久怎麼可以功虧一簣,便大聲說道,“敖羽,你不要再胡說了,她不可能回來的,她絕對不可能,她在婉楓谷與敖溪雙宿雙飛,怎麼會回來?”
敖淵目光如劍,眉宇間的戾氣燃燒愈烈。
“不錯,可是敖溪視寂清大師爲父,他二人要大婚怎麼可能不回來?”敖羽對她的執迷不悟已經絕望了。
花一婉悲悽頹然於地,然後瞬間又眉光閃閃,“對啊,她就算回來了,也是與敖溪大婚,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夫人,我對王上一片情深不假啊!”
鳳淺琉坐在旁側輕輕拍着她的後背安慰。
“哎……二哥,面具給我。”敖羽已經不想再多說什麼了,他只想拿走面具。
“她何時回來?”敖淵負手而立,玄色長袍也藏不住怒氣,他在壓抑着。
“天降第一場大雪之日,二哥,快點給我面具。”敖羽不依不撓。
敖淵將手中的面具徑直拋了出去,敖羽飛身將它攬到懷裡,旋即頭也不回地飛身離開,繼續回去觀天象了。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洛落完全沒有料到她從頭至尾都被矇在鼓裡,她到底是誰?她要回來了?爲什麼她回來他們都這麼激動?爲什麼他那麼在意她的歸期?
“夫君。”洛落低聲喚道。
“嗯。”敖淵又恢復到如初的溫柔,面上的笑意讓人絲毫懷疑不到剛纔的鬧劇與他有關。
“取絲帕來。”敖淵握緊她還在滴血的手指,朝一旁的古兮篌吩咐道。
他將拿來的潔白絲帕整整齊齊綁好她的傷口處,完全不顧其他人的感受。
只有心細如髮的舞凰發現了,他系她的傷口用的是潔白絲帕,而擦另一人的脣角則是
自己袖間的黑絲銀線手帕。
“好了,今日你也該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說着便喚古兮篌過來,扶住洛落。
敖淵負手而立,沉聲道,“好了,都散了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洛落攥緊手中的絲帕,她倒是想要看看她究竟是誰。
婉楓谷內,墨婉坐在銅鏡前擺弄着一張面具,敖溪坐在旁側正半握書卷。
“阿溪,這面具是不是人皮做的?”墨婉用眉筆戳着軟乎乎的面具,肩頭一聳一聳的。
敖溪擡眉看向一動不動盯着面具的女子,搖搖頭輕勾脣角,真是他的傻阿婉,覺得她甚是可愛,反問道“那虎皮辣椒還是虎皮?”
墨婉翻翻白眼,“我知道,只是突然想起一個戲文。”
“說來聽聽。”敖溪放下書卷雙手交疊聽她肚子裡有什麼故事。
“從前有一個女鬼,她乾枯的手裡握着一支軟毫,細細長長的指甲可以直接穿透人的心臟,背對着月光只能看見她的背影被裹在一襲花染的長袍裡,正在細描着鋪在地上的一張人皮,人皮上還留着血液,陰冷的氣息將她包裹着,朱如含丹的脣線,斜吊的丹鳳眼,傾國傾城的面容,突然,她轉了過來,一副白骨骷髏森森笑着,她嘴裡說着……”
墨婉瞪着雙眼,刻意壓低聲音朝敖溪靠近,“她嘴裡說着……我要吃飯,阿溪,我要吃飯……”墨婉一下子勾住他的脖頸大笑着說道。
敖溪額角抽抽,真是他的傻阿婉……
“阿溪,你說人家都戴好看的面具,我反倒得戴一個這麼醜的,你就不怕寂清大師認不出我來嗎?”
敖溪將她一把拉過來坐在大腿上,看她皺着眉頭絮叨。
“我們大婚時你肯定是要摘了面具的,到時就不怕師父認不出你來。”敖溪單手抱着她的腰說道,溫潤的嗓音讓人放鬆完全浸在他的溫柔鄉。
墨婉臉頰不自覺飛上了兩片雲霞,全然沒了方纔的肆意。
“別動。”敖溪單手捏着她的下巴,漾漾笑意如水波般散開。
墨婉聞言便傻了吧唧地乖巧不動,怯怯道,“阿溪……”
從她手中靈巧一轉,眉筆就已經落到他的手裡。
他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一手握着眉筆,墨婉極其自然地抓住他的衣襟保持身體平穩。
只感覺眉峰處癢癢的,好像羽毛若有若無地撫過,他溫熱的呼吸乾淨淡淡的香味撲在面上,墨婉放慢呼吸,盯着他的面孔,更覺得耐看,他是那種清秀的美,雖不驚心動魄,但是獨屬於他的清朗溫潤與冰雪裁刻般的硬線條摻雜在一起,便是眉目如畫的如玉公子。
“阿溪……”墨婉糯糯喚道。
“嗯。”他停下筆來笑望着她的眼睛。
“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她直接將頭埋在他的脖頸處輕輕淺淺讀起這句詩。
敖溪聞聲脣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娘子自是極美的。”
墨婉就連呼吸都有些不均勻,這樣被人誇還是頭一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