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汁般的雲朵朝中央涌動,金色的火焰從中逃逸而出,緩慢野蠻的吞噬勾勒着天空,黑暗就如同來自地獄夾雜着滾雷而來。
敖淵指間的動作,嫺熟自如張揚有度,殷紅的薄脣更顯妖冶,墨婉微眯着眼,看他手下的風雲變幻,內心早已是千層巨浪,強大如斯,所欲何求?
檀溪踱步到墨婉身旁,白色的衣衫在風中禁不住撕扯,“墨姑娘,你看到了嗎?”他的眼睛一直凝視着站在遠處的敖淵,語氣裡的無奈與悲涼全部落在墨婉耳間。
墨婉斜挑着眉頭,不解其意,他想告訴自己什麼?
檀溪望向墨婉,不急不緩地說道,“墨姑娘如此聰明,該明白我所指,姑娘,萬事當心爲好。”
墨婉還在思索他這番話到底何意,是被敖淵榨乾而心不甘來挑撥離間,還是出於對自己的好意勸告。
檀溪已經徑直走向敖淵的方向,飛身朝黑色漩渦中去,周身一層血紅色的薄霧纏繞,他的背影有些急切,很快便消失在黑暗裡。
敖淵也收了手中的動作,玄色暗夜長袍在風中烈烈作響,朝墨婉走近,脣角的邪魅笑意在風雲變幻中攝人心魄。
細心將墨婉肩頭的長袍攏了攏,溫柔望着她的眼睛,清澈如鹿,寫滿了疑惑。
“敖淵,這是什麼?”墨婉知道自己有些詞不達意,她相信他懂自己指的是什麼?
“什麼是什麼?”敖淵佯裝一無所知,用指尖輕繞她的髮絲。
墨婉眉目怒睜,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他就不能正經點,誰能想的到眼前的動亂是他一手造就。
“檀溪還有海棠樹、花神府邸、冥河,你要什麼?”她一口氣說出自己的疑惑,最重要的是他到底要什麼。
值得他如此大費周折的到底是什麼?
“婉婉,別急,我慢慢告訴你。”墨婉只感覺腰間一緊就輕輕鬆鬆坐在了枝椏上。
現在兩人都坐在海棠花樹的枝椏上,敖淵動作輕柔小心不觸碰到她的傷口,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這是一個相對舒服些的位置,可是她卻未曾明白他的心意。
“放開。”墨婉冷聲道,他真是無時無刻不想着佔便宜。
“婉婉,你確定?”敖淵示意讓她看向這棵樹高餘千百仞。
墨婉猛地想起,在地面是如何費力仰面都看不到它的最高處,心下一涼,他現在放開,自己肯定粉身碎骨。
“我可以自己坐。”墨婉語氣軟了下來,作出最後一絲掙扎。
“婉婉,你的傷還沒好。”敖淵放在她腰間的手掌緊了又緊。
墨婉的火氣頓時騰的地衝了上來,卻不想所有的怒氣化作一句滿含醋意的抱怨,“喂花一婉我血時,你又何曾顧及我的傷?”
話一出口,墨婉有些後悔了,他何須顧及自己的傷,自己又是他的誰?他已解釋過,不是他,是敖羽,爲何又那麼在意。
敖淵有些無奈,眸光暗了暗,若是他心思再縝密些,她斷然不會受傷。
“婉婉,都怪我。”墨婉從沒有見他後悔自責過的模樣,他是那麼驕傲的一個人,又對誰低過頭,她的心裡一動,試圖轉移這種情緒的蔓延,她的心不能再動,不能再動。
“敖淵。”墨婉低聲喚道。
“嗯。”敖淵擡眸對上她的目光。
“你到底想要什麼?”墨婉咬清每一個字。
他的眼睛如深淵無聲將人吸附進去,聲音沒了往日的慵懶與散漫,讓人動容的認真,“婉婉,我想要你,一直都是你。”
只是幾秒,墨婉就恢復了自如,勾起了脣角,“給我講講檀溪吧。”
敖淵抿緊了薄脣,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婉婉,你什麼時候才能懂我心意?”
話語很輕,就像一個羽毛撓過她的心底。
他旋即也換上了淡淡笑意,用指尖勾勒着她眉間的海棠花,聲音低沉如磁石,“他原本是花神府邸的靈木,偶然間來到了冥界,結了情緣,花神府邸從來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便將他驅逐永不能入花神府邸。”
“那花神府邸豈不是無七情六慾之地?”墨婉也自然而然倚在他的臂彎。
“不錯。”敖淵很滿意墨婉的這個姿勢。
“無趣。”。
敖淵打趣道,“怎麼會無趣?你不是鐵了心也要當尼姑,斷了情緣。”
“我那是……”墨婉順口就要作答,看見他調笑的目光,瞬間止住。
“怎麼?”敖淵看着她如何自圓其說。
她眨巴眨巴雙眼,隨手摘了身旁的海棠花放在面上,“那可不一樣,我想做尼姑不假,但是花神府邸連情理都不講的地方,也着實無趣的緊,更何況男歡女愛,本就是常情,不過,檀溪這樣的好兒郎,不知看上的是誰家的姑娘?”
敖淵聽着她對二人之事頗有興致,“冥界的女子罷了。”
“那他二人爲何不長廂廝守,檀溪既已被驅逐恢復了自由身,難道不是好事?”墨婉調整了姿勢,索性仰躺在他的懷裡。
敖淵看墨婉一副聽戲的架勢,便也扮起了說書人的模樣,“婉婉,世間有情人相守哪有那麼容易?”
“怎麼不容易?一桌,一椅,一牀,一屋,二人,何不逍遙自在?”墨婉應聲答道。
“自在?婉婉,他們二人可沒有那麼簡單,說來話長。”敖淵顯然對那二人的事情不感興趣。
“那你就長話短說,反正檀溪還沒回來。”墨婉慵懶長躺,反正是等人,檀溪不回來,他們也拿不到花魄,不如聽他們的情緣時間消磨的快。
敖淵無奈而寵溺地笑着,別人的事他何曾關心過,只不過這幾日道聽途說罷了,她既想知道,也不是沒有辦法的。
敖淵將雙手覆在墨婉眼睛上,趴在她的耳邊,“婉婉,別怕,我帶你去看看他二人的過去。”
墨婉只感覺眼前一黑,冰涼的觸感讓她恐慌,聽到他的聲音,眼前已是另番場景,遂而安心,緊繃的身體也慢慢放鬆了下來。
後背的溫暖提醒她,自己不是一個人,“敖淵。”墨婉試探着喚道。
“我在。”邪魅低沉的嗓音就在耳邊。
墨婉懸着的心掉進一個柔軟溫暖的漩渦難以自拔,她試着去看清周圍的環境。
“這是哪裡?”她輕聲問道,她知道這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控間,莫名的心安。
“別怕,我們進了檀溪的幻境,這是他們的過往。”敖淵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
墨婉咬緊下脣,她只是隨口一說,他就將自己帶到了檀溪的幻境,不過剎那,還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到的。
轉眼間,一輪彎月下,喧鬧的塵世浮象在迷霧下漸漸清晰,墨黑的冥河之上浮着燈火碎影闌珊,絲竹管絃調笑之聲鑽入耳中,墨婉可以感受到人來人往在自己面前晃動,“花影樓”
三個字龍飛鳳舞鑲嵌在牌匾之上。
“這是青樓。”墨婉攥緊掌心,呢喃出聲。
“嗯。”
“敖淵,檀溪愛上的是不是青樓中的女子?”墨婉低聲詢問道,只怕自己高聲嚇跑了眼前浮動的人兒。
敖淵鳳眸輕眯,果真是自己愛的女子,猜測的準確無誤,通透靈性。“是。”
轉眼間,花影樓內的場景映入眼簾,暖色的燈火輝煌,衆女子薄衫輕挽,嬌羞嫵媚如芙蓉,笙歌箜篌起,歌舞昇平世,豔紅色薄紗下一女子長髮輕挽,金色舞蝶欲飛步搖橫插在發間,平添幾分嫵媚,其聲如金玉墜地,又似山澗空谷歸鳥百轉千回,唱曲婉約,大致說的是思君之意。
“這女子也是才情不淺的”。墨婉出聲讚歎道。想想自己琴棋書畫真是拿不出手。
“嗯。”敖淵低聲附和,並未多言。
“倒是比不上那花一清的。”墨婉莫名其妙冒出這麼一句,連她自己都被嚇了一跳,怎麼會提起她?
敖淵脣角揚起一絲別有意味的笑意。
再看臺上那女子,其聲雖輕越,但好似缺了專注與心意,只是淺唱着。臺下的男子們用指節擊扣着桌子,精明貪婪的目光始終追隨着臺上女子,油光滿面肥胖的粗魯之相不可直視。
“岫媚,再給大家來一曲吧。”一黃衣男子起身喊住準備從薄紗後退去的女子。
一濃妝豔抹的婦人站上臺結尾,魚尾般的褶皺與諂媚笑意看得出她已是久經風月,“這位爺,岫媚姑娘今兒也累了,改日一定給大家多唱幾曲,風煙姑娘也已經等候多時,風煙啊!別讓各位爺久等。”說着,她就去拖一綠衣女子上臺。
“風煙獻醜了。”綠衣女子如清風扶柳,自顧自唱了起來。
再看那離去的女子,懷抱琵琶上了閣樓。
“敖淵,她是不是就是檀溪的心上人?”墨婉已猜出一二。
“何出此言?”
墨婉勾起了脣角,“岫媚,她的身上有太多東西,這些對一個被禁錮已久的靈木來說是致命的吸引。”
“哦?” 敖淵看不知世故的她還能有什麼高解。
“煙花柳巷裡還留存一身風骨,男子不會好奇才怪。”墨婉聽過了太多戲文,倒背如流,這點領悟更是不再話下。
“不會。”敖淵直截了當的將墨婉的話堵了回去。
墨婉扁扁嘴,“你是百花從中過,當然不覺爲怪。”
“百花從中過,婉婉,我有你說的這般風流?”敖淵握緊她的指尖。
“那可是,敖二少爺風流倜儻、芝蘭玉樹,一見佳人誤終身,紅袖輕招,三界乃至玄山的可人兒都盼着呢?”墨婉越說越起勁,最後竟忍不住朗聲大笑。
反觀玄衣長長袍的男子,臉黑得可以滴出水來,“婉婉,我在你眼裡,就這麼不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