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的老先生似乎還在講什麼,到精彩處,叫好聲不絕於耳,一直傳到門外慕雲歌的耳朵裡面。
落塵就站在慕雲歌的對面,幾日不見竟然有些滄桑,將一枚素銀戒指完整無損地交給慕雲歌,神色有些疲憊:“這些天,按照王爺的囑咐,我一直都在找王妃,王爺說,一定要將這個親手交給您。”
慕雲歌看着戒指,一時間百味雜陳。
她想,假如是在當初,在大婚的那一夜,如果那一夜她能看到這個,如果一切都有一個能夠說明白的機會,也許,現在兩個人都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她確實已經有了一個兒子,但是她也是第一次穿嫁衣,第一次嫁做人婦。
慕雲歌衝着陽光端詳了半晌,然後輕輕將那枚素銀戒指放回了落塵的手心,落塵僵直着不肯收,慕雲歌強行塞到他的手裡:“把這個還給你家王爺吧,當年不過一句戲言,讓他不要當真,既然努力了也還是沒結果,我們之間到底還是有緣無分而已。青楓,我們走吧。”
“王妃!”在慕雲歌擦身而過的瞬間,落塵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高聲將慕雲歌叫住,復又擋在慕雲歌面前,單膝下跪道:“屬下知道沒有資格攔着王妃的路,可是,王爺說了,這枚戒指,您必須收下,就算……就算是王爺賠罪。”
慕雲歌儀態萬千地站在原地,不肯伸手,落塵的眉心皺了皺,終於忍不住道:“王妃,您與王爺之間的誤會,太深了,王爺一直都不許屬下說,算是屬下擅作主張,王妃可知道,大婚當夜王爺究竟去了哪裡?”
“我知道,”慕雲歌微微頷首,“是去風渝國邊境,將九公主贖回來。”
“王爺當初確實是去了風渝國不錯,但是卻並不是爲了贖回九公主,而是因爲三皇子手下的生意在路過風渝國邊境的時候出了一些問題,皇上這纔派攝政王八百里加急趕去邊境,而九公主聽說之後是隨後到的,並不是九公主先到而攝政王前去救援啊!”
慕雲歌愣在原地,外面的陽光流離而過,好像風雲變幻,落塵的手懸在當空,一枚素銀戒指微微閃着光。
他似乎還期待着慕雲歌能夠接過去,因爲他是親眼看着帝軒是怎麼一點一點將一個銀錠親手打磨成戒指的形狀,他知道王爺將那麼重要的東西熔在裡面費了多大的心力,他也知道那被燙傷的手指,以至於在練兵的時候經常會被磨傷,鮮血淋漓,久久不見癒合。
一直到他出徵風渝國,手上的傷也沒有好起來。
良久,慕雲歌突兀地笑了一下,手在虛空裡劃過一個形狀,是將落塵的手往回推:“你還是拿回去吧,只是本公主已經看開,我與你家王爺的緣分到此爲止,他能做,本公主已經心滿意足,這也不用收了。”
既然已經決定離開,就要乾乾淨淨徹徹底底,若是收下了,算個什麼呢?大概是不能留給小白當成傳家寶的,留着日日睹物思人?
算了。
很多時候,並不是誤會解開了就能夠在一起,回想起沒見面的,和見了面之後發生的種種,慕雲歌想着,還是一個人的日子好一些。
“王妃!”落塵的聲音有些焦急,“這個,您一定要收下,如今王爺征戰風渝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三皇子一定會找機會肅清王爺的勢力,到那個時候……”落塵壓抵了聲音,想了又想。
“這戒指裡面,有王爺留給王妃的,最後保命的東西,王妃你一定要拿好,到時候……到時候也可以保護小公子的安全啊!”
落塵的一雙眼神赤城焦急地看着慕雲歌。
慕雲歌的眼神再一次落在手裡的戒指上面。
人都說南越國三位攝政王,每一位都是忠心耿耿跟着皇上打天下的肱骨之臣,當初南越國經歷宛南之變,幸好有三位王爺,才控制住了局面,當時,皇上給每一個攝政王都下了一道免死秘書,可以免除死刑。
帝軒在熔鑄戒指的時候,將皇上的免死密令封了進去,這樣的話,萬一有什麼意外,這東西還能夠保住慕雲歌的一條命。
帝軒什麼都考慮好了,就是沒有考慮到慕雲歌一顆已經漸漸冷卻的心。
倘若慕雲歌尚且明白,她做什麼都好,可就是回到東宮這件事,着實欠妥。
慕瑤兒正靠在榻上小憩,慕雲歌突然進來,帶着肅殺之意,直衝殿前,不顧小圓的阻攔,對着小榻上養尊處優的貴婦人冷聲道:“太子妃,當日攝政王去風渝國之事,是不是你告訴九公主的?”
慕瑤兒驀然被吵醒,看見眼前的曾經的姐姐,穿着素白的衣裳,就連臉色也是蒼白的,皺着眉頭,失了方寸的樣子簡直不像是她自己。
“是啊。”悠悠開口,“當日九公主自公主府回來,痛苦不已,遍尋攝政王不見,到處詢問,而太子前幾日剛好提到風渝國與南越國的邊境之亂,因此我想着,攝政王大約是去了風渝國了吧,誰知道還真被我猜着了。” шωш● T Tκan● c○
慕雲歌皺着眉:“你知道是九公主去找的攝政王?”
慕瑤兒點頭。
她想起迴廊的那一幕,慕瑤兒遠遠走開,只剩下九公主與自己對峙,厭勝之術,慕瑤兒設計,由九公主來完成,兩個人相輔相成。
“你,爲什麼……”
“我爲什麼不早告訴你?爲什麼要這樣對你?”慕瑤兒直起身,懷孕沒有讓她臃腫起來,看起來養得不錯,就算是禁足也沒有影響她的好心情,反而顯得更加珠圓玉潤。
“那我就告訴你,慕雲歌,從小你就是我的姐姐,而我在你的陰影裡面長大,我們家裡所有人都喜歡你,就連跟帝軒的訂婚,都是你先,憑什麼?不就憑着你是我姐姐,比我大了那麼一點點?你連慕家的人都不是!”
“你說什麼?”好像有一道炸雷在腦海中炸開,慕瑤兒的話極盡惡毒。
“族中長老都說你來路不明,雖然是丞相府的一段秘辛,可我不相信姐姐一點耳聞都沒有,關於你娘如何嫁入丞相府,如何故去,來龍去脈着實值得商榷。”
慕瑤兒的眼神越來越陰冷,那一雙眼睛雖然帶着笑意,可是笑意延伸的深處,卻是無盡的寒意:“慕雲歌,你曾經在我這裡奪走的,我都會一點一點還給你,這只是個開始。”
慕雲歌沉默半晌,轉身離開了西渚園。
青楓原本那是留在外面駐守,卻不知爲何匆匆忙忙跑進來,與慕雲歌撞了個正着:“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不妨,什麼事這麼慌張?”
青楓小心地擡了一下眼睛,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放輕了道:“是落塵告訴奴婢的,前線傳來戰報,說攝政王他……”
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連聲音都變了:“攝政王如何了?”
“南越國大敗,攝政王戰死沙場,數十萬南越國的將士橫屍壺雲嶺,大約……”青楓垂眸,“大約,攝政王也在其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