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沒有多少時間給他們講理,因爲門外很快傳來了叩稟聲:“世子,太妃的輦輿正往漱玉樓而來。
“是誰走漏了消息?”趙佑熙聞言起身,聲色俱厲。
門外人回道:“太妃應該只是聽聞世子在此,特地過來看看吧。”
也就是說,他奶奶還不知道他在此處偷藏了一位姑娘。
機不可失,俞宛秋忙道:“趁太妃還未進來,快派人送我走吧,再過一會兒就來不及了。”
趙佑熙只沉吟了片刻,就下定決心道:“來了也好,我正愁怎麼把你引薦給太妃認識呢。”
俞宛秋大驚,這如何使得?看來世子癡迷武學太深,讀書太少,對人情世故也不瞭解。如果她是個男孩子,給引薦一下倒沒什麼,太妃也希望孫子有些同齡的朋友吧。如果她年紀再小一點,比如,十歲以下,那也沒什麼,不過是一起玩耍的小夥伴。
可她現在的年齡,在古代,是已屆婚齡的姑娘了,這個時候被男孩子引薦給長輩,就成了一件很敏感的事情。放到現代,就是華麗麗地“見家長”了。
古代沒有這樣的規矩,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使真的門當戶對,女孩子跑到男孩家裡去見他的家長,也會造成極不好的印象,說得難聽點,這就叫“淫奔”。
古代的女孩子,矜持守禮是第一要緊的,“聘則爲妻奔則妾”,何況世子身邊根本沒有妾侍的位置,那麼你這樣“奔”來是什麼意思?是作爲世子婚前的練愛對象,還是試驗周公之禮的工具?
所以俞宛秋的反應是,立刻從座位上彈跳起來,幾乎是衝着他喊:“你別開玩笑了,這怎麼行!”
“怎麼不行?”本來躊躇滿志的世子爺,臉上又開始呈現山雨欲來之勢。
俞宛秋皺緊了眉,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一跺腳說:“哎呀,總之就是不行。”
有些話,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難道她能把關於“聘”和“奔”的那套理論拿出來跟他分享?再說他們的關係,頂多就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說什麼都還爲時過早。
“不行也得行!”他又露出了惡霸的本質,甚至朝她走過來,一副“你不去我就拖你去”的架勢。
俞宛秋慌了,若是在尋常的場合,比如在沈府,老太君要爲她引薦安南太妃和王妃,她一定會很高興有這樣的機會,可今天,她真的不能見。
任何人都可以爲她引薦安南太妃,唯獨趙佑熙不行,只要他一出面,味道就全變了。
隨着他步步緊逼,她節節後退。
這裡是漱玉樓的二樓,俞宛秋很快就退到了一扇臨水的窗子前。
流泉別苑,顧名思義,這裡有山泉,有流水,俞宛秋看了看窗外的山光水色,估計這裡應該是上京的著名景點玉泉河的位置。
玉泉河是上京郊外景色最美的地方,據說沿河盡是京中顯貴的別館。但由於玉泉河只在山腳流了一小段就繞進了山谷,那裡兩岸都是懸崖峭壁,無法建造房舍,所以玉泉河邊真正能建別館的地段並不多,連威遠侯府都沒能排上號。
眼看兩人之間只剩下三步遠的距離了,俞宛秋一把推開窗子,作勢要往下跳。
趙佑熙嚇得不輕,聲音都有點變調了:“你,你要幹什麼?”
“你再過來,我就跳下去。”俞宛秋緊緊抓住窗棱。
趙佑熙又是氣惱又是難過:“爲什麼?我只是帶你去見太妃啊,又不是要逼你做什麼壞事。”
“我不能去見她。”
“爲什麼?”此刻他眼裡的光芒已經由開始的霸道變成了難言的沮喪,僵持半晌後,他低低地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不是。”
“那就沒任何問題了,即便你真的討厭我,也沒任何問題。”他的沮喪只維持了極短的時間,很快又恢復了說一不二的霸王本性。
俞宛秋眼前一花,然後就驚愕地發現,本來還離她三步遠的人,此刻已取代自己的位置擋在窗前,而本來倚着窗子的她,現在倚在他的懷中,被他的手臂牢牢圈住。
到這時她才明白,三步對他根本算不了什麼,人家的輕功好到能“瞬間位移”,她想威脅他,簡直是笑話。
就像被什麼蟄到了似的,俞宛秋急忙掙開他後退一大步,要是被人看見他們倆抱在一起,她這輩子的清譽就算是完了。
威脅無用,就只有試試哀兵政策,於是她蹲身一福道:“懇求世子開恩,別再爲難宛秋。”
趙佑熙沒料到她會來這一招,臉上的表情比俞宛秋更無奈:“只是讓你去見見太妃,有這麼爲難嗎?”
俞宛秋不怕再告訴他一次:“是真的很爲難。如果世子不信,可以找府裡的老人問問,世子就這麼領着我去見太妃合不合適。”
趙佑熙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拉開了門,立刻有幾個傢伙像疊羅漢一樣跌了進來。
本就極度不爽的趙佑熙大喝一聲道:“你們在幹什麼?”
“呃……”那幾個又不是活膩了,哪敢承認自己剛剛趴在門外偷聽。
俞宛秋知道自己這會兒必須尋求觀衆支持,於是走過去對他們說:“你們既然聽到我和世子的對話,那就請你們說說看,世子領我去見太妃合不合適?”
趙佑熙估計怎麼也想不到,他的幾個手下,包括小福子和小云在內,都有志一同地猛搖其頭。
但既是惡霸,就不會在乎羣衆的意見,所以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朝門外探了一下,回頭問道:“太妃呢?”
小福子低下頭囁嚅:“奴才跟太妃說,您去演武廳練功了,晚飯時會過去陪太妃用膳。”
趙佑熙沉默不語,臉上的神情不辨喜怒,小福子忙跪下道:“奴才是怕太妃發現這裡藏了個姑娘,所以沒敢讓太妃上來。”
趙佑熙吼了起來:“什麼叫‘藏着’,好像有多見不得人似的,本世子這就帶她去馨悅館見太妃。”
剛聽說太妃被哄走了,俞宛秋才鬆了一口氣,再聽到趙佑熙的話,她又急了:“世子如果存心想害死我,就帶我去吧,反正世子功夫好,我想跑也跑不掉。”
趙佑熙生氣地說:“只是去見太妃,怎麼就害死你了,你的意思是,太妃很兇很不近人情?”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她只得耐着性子跟他解釋:“這跟太妃沒關係。你不信可以問問他們,假如你今天帶我見了太妃,明天京城裡會傳出什麼謠言。以後別說沈府,連京城我都待不下去了,走到那裡都會有人指指點點。”
趙佑熙疑惑的目光轉向幾個下人,他們一起點頭道:“姑娘說得沒錯,還請世子三思。”
趙佑熙爲難地撓着頭說:“不帶她去見太妃,怎麼帶她回南府,難道一路偷藏着?”
除了那個小云,其餘幾人皆面面相覷,他們顯然也是第一次聽到,俞宛秋更是吃驚得嘴都合不攏了:“你……要我回南府?”
“是啊,不然爲什麼把你弄到這裡來呢。”意思就是,他們家離京不是從安南王府出發,而是從這裡秘密出行。
俞宛秋徹底無語了,一個人怎麼能自我和霸道到這種程度呢?他有問過她的意見嗎?有考慮過她的處境嗎?
世子爺覺得她還有點意思,暫時不想撒手,所以乾脆把她從沈府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包帶走。她是人,不是物品啊,她總有自己的主見和想法吧。
沈府的人也好,徐尚宮也好,雖然都想幹預她的人生,替她安排未來,她們好歹還徵求一下她的意見。只有眼前這位,直接替她決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