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佑熙出戰的時候,俞宛秋一般待在主帥大帳裡。一來,這裡本就是他們夫婦的營帳;二來,營裡有什麼事,將領們也習慣到主帳請示。太子不在,自然是太子妃拿主意,她頭腦靈活,態度謙和,深得將領們的敬重。
她的幾個丫頭因此而自豪,說,“咱們家太子妃如此聰慧,他們有什麼理由不敬重?”
俞宛秋但笑不語,她心裡清楚,那些大男主義習氣很重的將領們會對她唯唯諾諾,並非因爲她有多聰明,而是太子對她夠重視。在男尊女卑的社會裡,女人的地位是要靠男人給的。你再聰明,家裡的男人不擡舉你,其他人也不會把你當回事。
跟趙佑熙成親一年多以來,兩個人幾乎沒吵過架,別說旁人,連她自己都感到意外。以趙佑熙婚前的霸道與莽撞,婚後居然這麼通情達理、溫柔體貼——除了愛吃些無名醋,他真的是個很稱職的丈夫。
總結自己的婚姻,俞宛秋得出的結論是:女人一定要嫁給一個真正愛你的人。他愛你,纔會體貼包容,凡事替你着想,在家庭紛爭中站在你這邊,做你堅強的後盾。
她和太后鬥法到如今,太后只是表面強硬,其實從沒贏過。她拒絕了太后給太子欽選的女人,趕跑了太后派到東宮的女官,也成功地保住了自己的兒子。所有這些,都與趙佑熙的鼎立支持分不開。“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只要趙佑熙跟她一條心,她就能永遠立於不敗之地。
他們在宮鬥中配合得天衣無縫,在戰場上也一樣!站在空落落的主帥大帳裡,俞宛秋對對自己說:我一定要,也一定能替他守好後方營地。
她有預感,今夜不會平靜。營裡雖然留有三分之二的將士,但主將和精銳部隊全部在外,對敵軍來說,這是個突襲的大好時機——並非人數多就戰鬥力強,如果沒有統一的指揮,很容易在驚慌之下變成一盤散沙。若弄到人人搶着逃跑的地步,人越多越難控制局面。
趙軍紮營在一座小山腳下,山在南邊,北邊是平原。俞宛秋站在帳外的坡地上,看着夜色中那一片沉寂的原野,天上月暗星稀,能見度並不高,想必給爬山的人增加了一定的難度。
不遠處傳來了起更的梆子聲,俞宛秋拉緊身上的披風,吩咐值守的周長齡:“如果有人來,就叫我一聲。”
說完走進帳中,關上門簾,和衣躺在牀上。她準備抓緊時間睡一會,戰場上,睡眠也要見縫插針,要不然,一夜夜熬下去,又該病倒了。
也許是前幾天招兵真的累了吧,沾枕沒多久就睡着了。等醒來時,只見風燈在蓬頂下輕輕搖曳,周圍悄然無聲,一點喧譁都聽不到。
趙軍營地離衢州府有好幾裡,那裡的喊殺聲的確聽不到,但營中隨時都有巡邏兵,怎麼說都該有腳步聲和說話聲吧,爲什麼這麼安靜?
俞宛秋害怕起來,試探着喊了一聲:“長齡?”
周長齡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帳篷門口:“屬下在,太子妃有何吩咐?”
俞宛秋定了定神,調勻了一下呼吸方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營中沒什麼異常吧?”
周長齡告訴她:“快到子時了,營裡一切都很正常。”
“我居然睡了這麼久!”俞宛秋輕喃,難怪安靜的,人都睡下了嘛,“前線可有什麼消息?”
周長齡回道:“聽說殿下和幾位將軍在想辦法架浮橋。”
“城上沒放箭了嗎?”
“還在放,所以很難接近。”
俞宛秋沒問浮橋搭得怎樣了,反正那不過是煙幕,爲的是讓對方把全部注意力放到南門。
不過這也說明了一點,由陸滿屯和張庭率領的兩支隊伍還沒找到途徑入城。如果他們在天亮之前仍沒有進展,事情就麻煩了。
衢州守軍只需要再拖一天,撐到西北軍來,就有了強有力的支援。那時候,想攻破衢州比現在更難。
傍晚的軍情會議上,俞宛秋已經知道,西北軍離衢州只有兩百多裡了。聯繫到孫恪靖當初的作戰計劃——自己帶着幾萬精銳偷偷潛入宜安,讓大部隊在後面按正常速度行進以迷惑對手。若西北軍首領陳致遠也這麼做,趙軍營地可就危險了。樑瑾瑜能帶着騎兵快馬夜行一百多裡襲擊樑軍營地,陳致遠照樣可以,這人是樑國最有名的將領,手下有一支在西北的草原和戈壁灘上馳騁了十幾年的騎兵。
想到這裡,俞宛秋小聲吩咐周長齡:“把最裡面的營帳收拾一個出來,我等會帶着小郡王過去。”
“是”,周長齡轉身就要去辦,俞宛秋又交代:“除了我和太子的近身護衛,不要再讓其他人知道。”
周長嶺走後,她回到帳中,換上一身偏中性的短打扮。這次在潞州府中休養時,她讓人做了好幾套勁裝短衫,本意是爲了讓夫君教她學武功。被封爲將軍後,練武的心更強烈了,她要對得起這個稱號。
在夜色和暗衛的掩護下,俞宛秋帶着兒子悄悄換了個地方,住進了靠近營地邊緣一座不起眼的小帳篷裡。堯兒只睜開眼睛看了一下,就窩在孃親的懷裡繼續睡大覺,一聲都沒吭。在軍營呆久了,他對睡眠環境要求很低,只要不把他提起來打屁股,就能不受影響,不負“睡神”美名。
這次跟到前線的只有乳孃、蘭姨和茗香,乳孃和蘭姨的任務自然是帶孩子,茗香則是過來侍候飲食的。
蘭姨帶點驚惶地問:“是不是今晚會有什麼事,要我們半夜挪窩?”
俞宛秋安撫道:“你別慌,沒什麼事,我這是以防萬一。”
她讓周長齡選的帳篷在山邊上,一旦有敵軍來犯,可以快速躲進樹林裡。
在樹林邊緣紮營,有利有弊。益處是便於遁逃;弊端是,如果有人在樹林裡放火,容易蔓燒到營地。
她更看重前者,因爲她永遠記得,樑軍營地被樑瑾瑜率領的靖軍突襲後,不僅糧草被燒,裡面所有的人都沒殺戮殆盡。樑軍營地並非帳篷,而是一片平原地區的住房,周圍沒有山林,據說跑出來的人都被亂箭射死了。
周長齡想讓人擡張行軍牀過來,俞宛秋拒絕了,她堅持要打地鋪。
一手輕拍兒子的背,同時耳朵緊貼地面。俞宛秋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緊張,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第六感?
雖然心裡很警惕,在兒子均勻的呼吸聲中,她還是慢慢迷糊起來。
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和趙佑熙共乘一匹馬,在夜風裡奔馳,涉過山,涉過水,前路依然無涯。風有點冷,她縮進夫君的懷裡,耳朵裡聽着馬蹄的踢踏聲。
再仔細聽,不是一匹馬,而是很多很多馬。
這樣也對,他們是太子和太子妃,身邊肯定有許多護衛隨行。
就是馬蹄聲聽起來有點遠,而且正由遠及近,朝他們所在的位置撲來。
朝他們撲來?
俞宛秋猛地從地鋪上坐起,把堯兒交給蘭姨,果斷地下令:“長生,你帶五十名侍衛護着小郡王進山,不管這邊情況如何都不要出來。如果營地守不住,你們就裝成百姓,把小郡王帶回南都去。”
到了這時候她才發現,她沒辦法讓堯兒隨自己一起面對危險。她可以爲夫殉情,卻捨不得年幼的兒子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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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應該是二百三十九,所以這章是二百四十,汗,數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