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王府,趙延昌待了將近十天才趕去回望谷。進谷之前就很有先見之明地對隨從說:“待會看到滿谷禿枝你們別太吃驚。”
隨從們都笑了起來,有個叫何洛繪的參事說:“王爺一去十天沒有音訊,也難怪世子着急。”
幾個人同聲附和,連最穩重的陳學愚都說:“世子本來就是急性子,王爺人不來,信也不傳一個,好叫世子安心。”
趙延昌道:“本王就是要磨磨他這性子,不然老是毛毛躁躁,衝動莽撞。以前還可以說年紀小,現在都十八歲了。”世子已年滿十七,按虛歲算,已經十八了。
既然提到世子的年齡,大家就有話說了,何洛繪問:“王爺還不打算爲世子定親嗎?若是平民小戶,這麼大沒定親,家裡長輩要着急的。”
陳學愚捋着鬍子笑:“這個你們就不用擔心了,王爺心裡自有人選。”
那天王爺去春曉堂探病,他陪同前往,自然也就見到了傳說中世子的心上人,更看出了王爺的態度,對這位準兒媳。根本是喜歡得緊。
也難怪,那女孩確實生得好,絕美而不妖媚,清清淡淡的風情,連他這種老古董級別的,看了都喜歡。只能說,世子眼光好,運氣更好。
趙延昌眉開眼笑地宣佈:“你們別慌,世子十八歲生日之前,一定讓你們喝到喜酒。”
馬上響起了一片恭賀聲:“真的呀,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府終於要辦喜事了。”
也有人提出:“離世子十八歲生日不到一年了,現在還沒下定,那些禮數,來不來得及啊?”
趙延昌點了點頭,沉吟道:“這確實是個問題,等回去了再跟太妃好好商量一下。”
他原本想着,俞姑娘家裡沒別的親人,沒人會計較這些,到時候請旨冊封就是了。可現在世子都報失蹤了,還怎麼請旨?世子只要露面,就要送往京城爲質,難道,世子的婚禮,竟然只能偷偷舉行?
原本因爲兒子要娶媳婦而開心的,這會兒也變得沉重起來。安南王府和朝廷之間終有一日要徹底鬧翻。到時你死我活,只能存其一,還不知要打多久,到那時,兒子和媳婦,豈不是沒一天安寧日子好過?
他突然愧疚起來,覺得自己實在是個殘忍的父親,只想到要磨練兒子的性子,就沒想過多給他一點快樂。自己像他這麼大的時候,相好的女人兩隻手都數不完,他就那麼一個喜歡的,還把他關在這裡不讓見。
此時他們已經到一面陡峭的山壁前,走在最前面的侍衛用手在山壁上快速按了幾下,很快出現了一個山洞,這裡,就是回望谷的入口。
進谷後,衆人相對失笑,果然比前次禿得更厲害了。王爺搖着頭快步走向兒子的房間,就算爲了谷裡的樹,也要讓兒子見見丫頭了。
趙佑熙這回真的在桃林裡練劍,不用這種方式發泄焦慮。他會瘋掉的。
父王一去不回,丫頭那裡也沒有任何消息,他待在這個沒幾個人的隱秘山谷裡,每天度日如年。
身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輕功也基本恢復,雖然周圍都是懸崖,如果有些輔助之物,是可以翻過去的。可小福子死拉活勸,最後還是一句話打動了他:“如果您出去泄露了行蹤,就得再去上京爲質,到時就要和姑娘分開好幾個月。您現在忍一忍,等下次王爺來,您再求求他,他沒準就讓您去見姑娘了。”
於是他忍住了,靠沒日沒夜的練功來填滿每一點空閒時間。他不敢停,只要一停下來,就恨不得立刻運起輕功飛出谷外,跑到蘇城去見他的丫頭。
終於等來了父王,他放下手裡的劍,朝父王疾步走去,一面擦着額頭上的汗一面問:“父王,外面出什麼事了?您這麼久沒來,孩兒都快急死了。”
趙延昌告訴他:“朝廷派了人來,會同秦知府一起,徹查你遇刺一事,把所有相關人士都傳去問話,還在事發當地搜查了好幾天,鬧得雞犬不寧的。這種時候,父王連飛鴿傳書都不敢。怕半路被人截去了。”
“那些人現在走了沒有?”
“走了,朝廷的欽差已經回京覆命,但留下了一批各地調來的捕快繼續尋找。”
“那不就是監視麼。”
“是啊,也無所謂,他們本來就派了很多人在這邊,現在不過多了一些而已。”
趙佑熙無力地靠在一顆桃樹上,外面的形勢如此複雜,他到底還要等多久才能見到丫頭?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父王,丫頭那裡,不知道暴露了沒有。”如果丫頭被人發現了,朝廷的人搞不好連那兒都監視起來。
趙延昌說:“父王不讓你去看她,也是顧慮到這一點。太妃已經召見過她,府裡的人也都知道她在蘇城,現在連她住的地方都不安全了。”
趙佑熙嘆了一口氣,難過地說:“只要我不去,她那兒就是安全的。”朝廷要刺殺的對象是他,丫頭跟他在一起纔是危險的,就像在通城的臨江樓一樣,如果沒有他,丫頭儘可以坐在上面慢慢欣賞河上夜景。那次是他連累了丫頭,現在也是。
趙延昌見兒子神情痛苦,心裡越發不忍,出言提醒他:“你不能去看她。她可以來看你呀。”
趙佑熙暗淡的眼光一下子被點亮了,激動地問:“父王,您說的是真的?”
“父王什麼時候騙過你,已經派長安和長寧去接了,他們兩個,以後就跟着你吧。”
趙佑熙滿臉的欣喜中立刻染上了悲色。他的護衛隊總共一百人,丫頭出事後,通城留了一部分,戚長生那裡有十來個,其餘的幾十人,全部在這次遇刺事件中隕難了。他自出生以來。雖然不斷遇刺,侍衛也時有傷亡,卻從沒有像這次這樣慘,幾乎損失了一半,其中有的護衛已經跟了他將近十年。
雖然回憶起這些令人沉痛,可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丫頭,他又沉浸在興奮中。
唯一擔心的是,谷裡的住所陳設簡陋,不知丫頭會不會嫌?父王把這當作磨練他的方式之一,他也很配合,因爲他明白,如果安南王府真跟朝廷打起來,以前養尊處優的日子就算是結束了。行軍打仗,露宿野外是常事,還不如現在住小屋,有乾淨的牀鋪睡呢。
可憐的丫頭,本來好好地過日子,卻因爲跟了他,從此變得動盪流離,時時處在危險中,這樣,真的是對她好嗎?
雖然如此,要他放手,要他舍下,是萬萬不能的,他不能沒有丫頭。
如果以後真的發生戰爭,他就把丫頭帶在身邊。不管環境有多險惡,他都相信自己能護她周全。丫頭,只有在他身邊纔是最安全的;他呢,也只有丫頭在身邊,才能專心做事,不然,像現在這樣牽腸掛肚,日思夜想,什麼也做不成。
自從上次見過太妃,王府那邊再沒人來打擾她,雖然戚長生和蘭姨都有些遺憾。俞宛秋卻如釋重負。
因爲她實在不知道怎麼跟王府的兩位貴婦打交道,王妃笑裡藏刀,太妃雖沒什麼壞心眼,態度又讓人受不了。
太妃看她的眼神,換成文字表達就是:“我肯讓你位列世子妃候選人之一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你可別不識擡舉!”
她真不想違逆太妃的,她真的很想跟世子的奶奶搞好關係,可太妃一張嘴就讓她搬到攬月山莊去,叫她怎麼能接受?她跟世子既沒成親,也沒定親,算起來什麼關係都沒有,她去山莊怎麼管家務?名不正則言不順,山莊的人只要一句話就能讓她抱頭鼠竄:“請問你是哪根蔥啊,在這裡指手畫腳。”
太妃活了大半輩子,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如此草率地對待,說到底,還是瞧不起她的出身,所以毫無尊重。
當然,俞宛秋還是分辨得出,雖然太妃和王妃都不約而同地提出要她去攬月山莊住,她們倆的出發點卻是不同的。
王妃完全把她當世子的外室對待,而太妃,從那句沒說完的話也可以聽得出,對自己倒有接納之意,卻又不肯爽快點頭,而是弄成了類似現代社會的招工程序:先試用,合格的話,再給你轉正。
如果她那天上門是去應聘王府管家,對太妃的安排她沒有任何意見。可婚事也這樣,對不起,她不能接受,她不給人試,她的自尊心不允許。
俞宛秋不由得嘆息,她承認自己是有點喜歡趙世子的,可讓他祖母毫無尊重地試用,她真的沒辦法接受。
她不後悔拒絕了太妃的提議,可爲什麼,晚上一個人臨窗獨坐時,竟有些心虛,覺得自己對不起世子?
正咬着手指糾結不已,戚長生的聲音在窗外響起:“姑娘,世子派人來接您了。”
她匆匆換了件衣服出門,被侍衛帶到馬上疾馳而去,其速度之快,讓她根本不敢睜開眼睛,耳邊只聽見風聲呼呼作響,颳得耳朵生痛。
不知過了多久,當馬終於停下,她渾身癱軟地往下掉,剛好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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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天的第二更,270粉紅的加更要到明天早上,今晚只能碼出底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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