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常家,常伯正坐在院子裡曬太陽。腿上蓋着線毯,常大娘迎出來,抹着眼淚說:“可算又見到太子妃了,難怪今早起來聽到那梧桐樹上喜鵲喳喳叫,原來是有貴人降臨。”
俞宛秋握着她的手走了進去,常伯被戚長生和周長齡攙着,勉強能挪幾步,走路的姿勢蹣跚遲緩,背駝得更厲害了。
俞宛秋眉頭緊鎖,不解地問:“上次請的陽大夫明明說快治好了,怎麼又變成了這樣呢?”
常大娘剛要開口,常伯朝她打眼色,俞宛秋立刻意識到:“你們有什麼事瞞着我的?”
身後有人自責地低語:“都怪我,是我害了常伯。”
俞宛秋回頭,就見薛凝碧臉色蒼白地越過她,直挺挺地跪在常伯面前說:“上次那幾個半路攔截,又把您推到水裡的人,是我前夫派去的,我一直不敢說,就怕您怪罪。”
俞宛秋急了,拽住她的胳膊問:“你起來說清楚。爲什麼你前夫要針對常伯?常伯常嬸當了一輩子老好人,跟你前夫根本不打交道,哪裡得罪他了?要這樣害人。”
薛凝碧滿面羞慚地說出了一件事:
常伯的腿在幾位名醫治療下,本來可以很自如地走路了,他是個勞碌慣了的人,一旦身體好點就不肯坐在家裡吃閒飯,開始跟着兒子跑生意。有一次,爲了一批繡品,和薛凝碧的前夫張寶珍對上了。
張寶珍家裡原是開繡莊的,只管爲各家布店提供繡品,自己並沒有鋪子。大概是薛凝碧當上雙姝館掌櫃的事刺激到了他,也在城裡租了間店面,除了銷售自家繡品外,還從外面進貨,於是雙方成了競爭對手。
張寶珍有個奇怪的邏輯,認爲薛凝碧既然是他家的下堂婦,是他不要的女人,見了他應該繞道走,若有好貨源,應該無條件地讓他先挑選,這樣才符合下堂婦低人一等的身份。薛凝碧竟然毫不相讓,不把他這個前夫放在眼裡,讓他很不是滋味。
他曾託友人給薛凝碧傳話,如果薛凝碧態度好一點,兩個人可以一起合開鋪子,他也可以考慮重新接納薛凝碧。氣得薛凝碧對傳話人說:“叫他死了這條心,我情願嫁豬嫁狗。也不會再嫁給他。”
張寶珍在友人面前失了面子,訂購繡品的爭奪戰也輸了,越發不甘心,認爲薛凝碧之所以對他翻臉無情,是因爲有了姦夫的緣故——在他看來,做過他的女人,就該一輩子忠於他,否則就是姦夫yin婦。
這個姦夫,就是跟薛凝碧一起掌管雙姝館的小牛,薛凝碧平時跟小牛交往最多,小牛的姦夫身份確認無誤。
於是,他派人跟蹤常家父子,在他們進貨的途中堵住他們,把他們按進水塘裡,嗆得半死不活後再一頓暴打,父子倆穿着溼衣服在路邊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被人發現。
經過了這一次,常伯原本已經好轉的老風溼又被引發了。
俞宛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了這樣的大事,爲什麼都沒人告訴我?”
薛凝碧說:“這是今年上半年的事,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你在哪裡。”
是的。她那時候住在南部待產,對外只說出門訪親,後來又派人悄悄接走了幾個貼身僕從,並沒有把行蹤透露給常家人和薛凝碧他們。
“後來我回東宮了,你們怎麼也不說一聲呢?要不是今天戚長生提起,我還不知道常伯遭了這樣的罪。”俞宛秋眼眶都紅了,這一家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把他們接來是報恩的,不是來受苦的。
薛凝碧囁嚅道:“我不敢說。”
常伯和常大娘相對嘆息:“我們只以爲是一般的搶匪,不告訴太子妃,是不想給您添麻煩。”
薛凝碧垂着頭說:“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那個該死的男人警告我,‘再敢勾三搭四,不只你那姦夫的爹,你那姦夫自己的腿都保不住’。”
俞宛秋聽不下去了,當即吩咐戚長生:“你帶人去,把張寶珍和他的同夥都抓起來。”
沒想到常大娘堅決不讓,一再說:“就是不想讓太子妃操心,纔沒讓他們告訴的,小婦人還特意叮囑過小牛,叫他不要告訴戚大人。”
常伯附和道:“薛掌櫃跟我們說過太子妃的事,說您無依無靠,太后又一直找您的麻煩,小老兒家這點小事,怎麼能再麻煩您。”
俞宛秋忙表示:“不打緊的,要是處置這種小人物的能力都沒有,我也懶得當什麼太子妃了。”
常伯還是搖頭:“就因爲您是太子妃,纔不能出面,太后不是看您不順眼嗎?她巴不得您有個什麼錯兒抓到她手裡。小老兒知道您手下的人處置幾個小混混容易。但堵人家的嘴難,要是他們散播謠言,說您仗着太子妃身份,欺壓百姓,小老兒便死了,也贖不了這個罪過。”
俞宛秋哭道:“常伯常嬸你們就知道替我着想,怎麼不想想自己,常伯的腿都成這樣了,以後怎麼辦?也怪我疏忽,這麼久都沒來看你們。”
常大娘替她拭淚:“您哪得空?您今天能來,我們已經很開心了。”
在常伯家用過中飯,親眼看着新請來的大夫給常伯鍼灸治療後,俞宛秋才帶着薛凝碧回到了曾經住過幾個月的“何宅”。至於凌清瀾,實在沒工夫應酬他,讓戚長生請他回去了。
留守的老嚴夫婦把家裡收拾得很乾淨,尤其是她的臥室和起坐間,居然一塵不染,就像主人隨時會回來一樣。
俞宛秋把人都打發出去,只留下薛凝碧,正色問道:“前夫的事,你打算怎麼辦?老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薛凝碧紫漲着麪皮說:“凝碧也知道不是辦法,可是……”
“你還對他餘情未了對不對?若你毫無留戀,他也不會一直糾纏不休。”
“我沒有!”
“你沒有?那他爲何到現在都不肯死心。你回蘇城一年多了,那男人真要如此癡情,不管女人怎麼對他都不改初衷,當初也不會跟你離異。”
“我……”薛凝碧無言以對。
俞宛秋撫住她的手:“凝碧,你怎麼這麼糊塗?我也不是要棒打鴛鴦,可他如今有妻有子,難道你這個前妻,還返回頭去給他做妾不成?你會甘心嗎?就算你甘心,看人家老婆那潑辣勁,也絕容不下你。她今天跑到雙姝館門口辱罵你,那男人可有幫你說兩句?若不是你店裡的小夥計嘴巴厲害。今兒吃虧的可就是你。”
薛凝碧咕噥了一句:“我怎麼可能做妾?“
俞宛秋提高聲音說:“你不做妾,還指望他休掉現任妻子,再娶你回去?今天我看你任那女人破口大罵,躲在裡面一聲不吭,就知道你肯定跟那男人有些不清不楚,你自己說,是不是舊情復燃了?”
薛凝碧不敢回話,連耳根都紅透了,俞宛秋氣得要死,恨恨地說:“你知道我爲什麼在沈府那麼多人中獨賞識你嗎?就因爲你身上的那份從容淡定,那份歷經滄桑後的沉潛氣質,想不到,那些都只是表象,真實的你,原來這麼糊塗,這麼不爭氣!口口聲聲醒悟了,那男人幾句甜言蜜語一鬨,你就昏頭。”
薛凝碧羞愧欲死,聲如蚊納地辯解道:“最開始我確實對他不假辭色,他幾次派人來說情,想跟我複合,都被我拒絕了。八月十五那天,我回孃家過節,他半途跑去,趁我喝醉酒,把我弄到牀上,不過只是躺在一起,沒發生什麼。我家裡人希望我跟他複合,都幫着他。”
又是八月十五!又是喝醉酒!又是家人設套!俞宛秋心裡彷彿有一把火在燒,猛地站起來說:“你不能在這裡呆下去了,我給你換個環境吧,雙姝館就讓小牛和今天那個出面罵人的姑娘管着,只要交代她,以後不許拿我的身份就事就行了。”
“那我幹什麼呢?”薛凝碧慌了。
俞宛秋安慰道:“你是最好的繡娘,讓你做掌櫃管店鋪,其實埋沒了你的才華。我在南都開個繡坊給你打理,就像沈府一樣。你負責帶繡娘,做繡品,皇宮裡繡品用量大,比沈府多數倍,你會比現在更忙的。”
薛凝碧總算有了一點笑意:“那就是御繡坊了?專門供應皇家的繡品,等你當皇后的時候,我給你繡一件最漂亮的鳳袍。”
“別亂說,皇上春秋正盛,要萬萬歲的。”
“是是是,皇上萬萬歲。”
玩笑開過了,俞宛秋鄭重地說:“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只要離開這裡,就斬斷跟前夫的一切聯繫,我以後再幫你物色一個人,好不好?”
薛凝碧吞吞吐吐地說:“其實,常管事曾說過,他想娶我。”
俞宛秋氣得想罵人:“你有了小牛,還敢招惹前夫?”
“我沒答應小牛,跟前夫也只是見過幾次面,沒發生什麼不正當關係,我還沒那麼賤,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不甘心被他拋棄,想重新奪回他的注意,讓他的現任妻子也嚐嚐你當年的痛苦,是不是?”
“是。”薛凝碧沒有否認。
“你傻呀,對那種人,最好的報復手段就是,徹底忘記他,重新尋找自己的幸福。比如,跟小牛在一起,不過我記得小厲害你小兩歲的。”
“他說不介意。”
“待我問問小牛,再問問常伯常嬸的意思。如果他們都同意,我可以保媒,但你必須答應我,永遠不再搭理你的前夫。”事實上也沒有機會再有什麼糾葛,害了常伯的人,她不會放過,明裡不行,暗裡多的是辦法。
“嗯。”
薛凝碧應允了,俞宛秋心裡反而有些不安,薛凝碧是再蘸,小牛卻是初婚。就算小牛心甘情願,常伯常嬸未必不介意,她後悔自己說話太快。
但,以小牛的純樸摯誠,一定是真的喜歡一個人,纔會向她求婚的吧。如果小牛心繫薛凝碧,她會幫着他說服常伯常嬸,畢竟,兒子的幸福纔是最重要的。
——————————分隔線——————————
汗,好像還是隻有6K多,俺明兒繼續努力。
我不是龜速手不是龜速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