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天亮的唯一徵兆就是黑暗不再那麼濃,視線好的獵人可以看到十米遠的景物。隊伍不知走了多久,扎魯蹲下身打量着一株被風颳到的植被,臉色有些難看。

“這是溼地裡常見的一種植物,我不能在前面領路了,絕非我怕死,只是我死了你們到不了巫神頭,更回不去。”扎魯看着薩貊,臉頰上不斷地淌水。

“你說該怎麼辦吧?”

“派個人在前面探路,大夥跟着他走,如果他死了就朝別的方向走。”

這是個笨方法也最切實可行,至少能減少傷亡,人們只能踩着同伴的屍體前行,沒有退路可選。

衆人都不說話,顯然走在前面的人必死無疑,扎魯說過上幾次來都死了人,何況還是暴雨天,對路面情況一無所知,等於是瞎子過獨木橋能不能活命全看運氣。

“我先來!”莫汗踏前一步。

薩貊按住他的肩膀,“早晚會輪到你,到了巫神頭我還有用到你的地方。”

很多人心裡明白,這種事哪能先由身份重要的人來做,有個獵人站了出來把手裡的弓遞給了一側的同伴。

薩貊朝他點點頭,總覺得該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又放棄了。

衆人看着他踩着雨水一步步向前,靜靜地注視着都不說話。

扎魯低垂着頭,像個駝背的老頭立在雨裡,他知道有的人今後再也見不到了,是他親手選出了這些人,也決定了他們的生與死。

雷雨大作,一連下了兩天兩夜終於停了。林子也相繼變得靜謐,葉子上的水滴隨風不斷地下落打在寬大的葉片上發出清脆的響聲,空氣涼涼的帶着幾分冷意,夜半的天空露出的星斗,透出濃密的樹蔭偶爾能看到幾顆。

倖存的人們筋疲力盡,三三兩兩地躺倒在地,還是晚上也沒有人再去管有沒有危險逼近,唯獨一人還握着手裡的武器,彌由尚有體力靠着樹幹坐着眼睛裡滿是警惕的目光。

隊伍只剩下十七個人,多半都是武士,探路的獵人除了索蘭全都死了,有的人跨過了沼地卻倒在了路上。鐵蠻在這羣人裡面力氣最大,揹着那顏走了很長一段路,薩貊雙腿木的生痛,腳底不知磨破了多少血泡,他的體力不及身邊驍勇的武士,只是憑着毅力堅持到現在,就像扎魯所說——身體已經死了,只是精神還在。

他不敢閉眼,害怕睡着了就再也醒不過來。雨在入夜前就停了,雨停的也夠及時,大雨瓢潑怕是到不了樹王山就已經撐不下去。

彌由靜了一會站起身穿過草叢遠去,他把刀鞘立在泥地裡,目光透着可怖的冷厲。

薩貊想喊住他,全身使不出一點力氣。索蘭也看到了他的離去,伸手去抓硬弓。

薩貊搖搖頭,面朝着天,他忽然笑起來,越笑越大聲。

人們也跟着笑,說不出因爲什麼,是出於喜悅還是悲傷,可能只是慶幸他們還活着。

索蘭強撐着坐起身子,他的目光停在那柄刀鞘上,還從未見過這個北陸人拔刀,但聽過不少他的事兒。據說那顏在河汐遇險,他在林子裡殺了幾十個人從暗影中閃現,都是一刀斷喉。他帶着刀要去做什麼?

夜色越來越深,少有的幾個武士恢復過來分散在四周戒備,今晚似乎尤爲的漫長,索蘭望着遠處的黑暗想着心事,神色忽然一動。

他從箭筒裡極快地取箭,張弓對準茂密的草叢,旁邊的武士也被驚動了,紛紛拔刀出鞘。

莫汗還是第一次走這麼遠的林路,又是出身貴族很少吃苦,完全是憑着一股不輸人的傲氣苦苦支撐,此時他精疲力竭癱倒在地上,手上連張弓的力氣都沒有。

他只能睜大眼睛看着,腳步聲——一穿過高草步調不快,在靜謐的環境裡異常地刺耳。

索蘭扣着弓弦,整個身子繃得很緊。武士們也心頭突突直跳,如果是大蛇他們雖然人多未必能對付的了,這片林是龍魁蛇的棲息地,出沒的機率極大。

面前的草叢分開了,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是褐色的粗大蛇尾,索蘭幾乎同時要放箭,下意識地感覺到有什麼不對。

蛇不會先把尾巴露出來,那就是說——

人影終於出現了,肩上扛着一條大蛇,他嘴裡咬着刀每邁出一步都很吃力,衣服上溼漉漉的全都是血,觸目驚心。

“是彌由!”莫汗喊了一聲,人們看到他走來竟然不敢靠近。

蛇頭拖在地上,沿着草叢滑行發出刺耳的響聲。男人咬着刀一語不發的樣子,讓人下意識地感覺到很危險。

“過來幫一把手,我快走不動了。”彌由把蛇尾放到地上,嘴上鬆了勁長刀墜地,他伸手一抓死死地握在手中。

“你受傷了?”索蘭第一個跑上前來。

“是蛇的血,要是被這兒畜生咬上一口,我就回不來了。”彌由笑笑,走到樹下去取刀鞘。

“你是怎麼殺死它的?”扎魯像是呆了,小步跑上前去看地上的死蛇,蛇頭上有一處貫穿傷,羽箭射在上面只能深入一寸,明顯是一處刀傷,腦部幾乎被整個洞穿。

“傾盡全力的一擊,從高樹躍下,刺客的殺手刀。”彌由遵在一個水坑邊,就着洗了把臉。

“你比我更喜歡做危險的事兒。”薩貊笑笑,爬起來也去看蛇。

這是一條成年的龍魁蛇,長有五六米,蛇嘴大大地張着,全身的肌肉已經鬆弛。蛇鱗上的光澤也消失了,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拖行起來也不容易。

“你吃過蛇肉吧?”彌由看了一眼索蘭,“撿些幹一點的木枝,生火,大夥飽餐一頓順便烤一烤衣服。這裡很危險,可沒有

辦法吃飽了才能做事,後面的路可不好走。”

“你都把蛇帶來了,我們能不照辦?”薩貊還是笑。

扎魯還有點不敢相信,他前幾次帶着幾十個身手一流的武士,糧食吃光了只能找樹果充飢,捕獵也不敢去招惹蛇,龍魁蛇全身有厚實的鱗片包着,除了頭部較爲脆弱,殺死它難度極大。特別是近身者,被咬上一口就會喪命。

“把蛇裝進竹簍裡,我們得先離開這兒。”扎魯回過神來急聲說,“蛇會聞着血氣涌來,不能大意。”

鐵蠻苦着臉額頭都滲出了汗,他自小就在河邊長大從沒見過大蛇,即便是一條死蛇揹着竹簍裡總覺得會鑽出來咬他的脖子。

旁邊有人忍不住取笑他,人們扯着幹痛的喉嚨傻笑,他們跨過沼地踩着同伴的屍體纔來到這裡,腳下一滑摔倒了可能就再也怕不起來。彌由的這一舉動讓衆人倍感鼓舞,他們現在想的就是不用再餓肚子,蛇血也可以用來解渴無需再喝酒囊裡的雨水。

扎魯擔心會招來蛇羣,帶着衆人走了一段路。雨水會洗去人和蛇的氣味,他們在一條溪流邊落腳,只生一堆火。

人們不敢脫衣所以靠着火焰很近,索蘭剝皮的技術純熟,用木枝串上肉,每個人手裡都握着一根。有的人聞着肉香忍不住流口水,肚子飢餓地叫着,人們相視而笑,一時也搞不清是誰。

“你不是第一次殺蛇吧?”薩貊聞着空氣裡的肉香,舔了舔嘴脣。

“我之前的主人爲了培養一位出色的刺客,想盡手段,那時候我只有十六歲被帶到一個山洞裡,洞的深處藏着一件東西需要取到,你只有一支火把和一柄刀,不知將會遇到什麼危險,就算是死了也沒有人會來收屍。”

“他要你去取什麼?”

“隨便是什麼東西,那不重要,他在意的是你能不能活着回來。”

“你從未讓他失望過吧?”

“只有一次。”彌由沉默了好一會,“也是唯一的一次,我離開了天誅逃到南陸來。”

“爲什麼離開?”

“可能是因爲心裡的孤獨。”彌由苦笑着,“我一直把他當作父親看待,言聽計從,再難的事兒也要辦到,因爲我是他的驕傲。後來有一次操之過急陷入了包圍拼死殺出一條血路,手臂幾乎斷了就算醫治好也會變成廢人。”

“此後他拋下了我,不管不問,開始培養另一個人作爲他手裡‘刀’,我心裡不甘,一點點苦練用了三年才恢復。這段時間我不斷在思考,想通了很多事——從未有一天我爲自己活過,就像武士手裡的刀,不斷地磨利、殺人,直到折斷。”

“天誅紮根在北陸各處,不管你逃到哪裡隱姓埋名都沒有用,所以我乘船到了南陸,爲自己取了一個部落的名字,一心想忘掉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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