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由踩到了水坑，濺起一個不大的水花。他探身在水裡抓了抓，雙臂都伸進去用力地一拉。
他握住了大蛇的尾巴，吃力地把它從水中拖出來，索蘭第一個跑上前去幫忙。
“你的箭術很好，比莫汗出手要快，只是不知道是誰的箭殺死它的。”
“憑感覺毫無視野的射箭是最難的，一枚石火不過眼珠大小，我最擅長的就是射獵物的眼睛。”
“再兇狠的蛇也怕獵人，出色的刺客也一樣。”
彌由說着一愣，索蘭手上的勁道消失了，他站在水坑裡直立着不動，昂着頭。
“怎麼了？”
“有什麼在樹上……”索蘭警惕地說，“我感覺有事要發生。”
彌由急忙擡頭望去，“在哪裡？”
“就是最近的這棵樹，很輕的聲音，草叢裡可能也……”
索蘭的話還未說完，身後響起刺耳的風動，莫汗毫無目標地射出了手裡的箭，走在前的武士感覺到一側的草叢整個裂開，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
他來不及跳開，唯一能做的就是拔刀。
長刀落地，黑暗中傳出低啞的一聲呻吟，聽得人心裡直髮寒。
“是蛇！”扎魯大叫，聲音已然扭曲，“還是條尊蛇——黑紋蝰蛇裡的王！”
彌由極快地拔刀，朝着薩貊一行人靠攏。索蘭還在發愣，幾米遠巨大的黑影正在移動，明顯是朝着這邊來的。
他猛地回過神來，整個人飛撲而出。水坑裡濺起了巨大的浪花，大蛇從樹梢撲咬而下重重地墜在水中。
扎魯上前幾步拉起他，急聲大喊：“上筏！尊蛇來了，蛇羣就在後面。”
衆人聽出了他話裡的恐慌，幾乎就在同時附近的草叢劇烈地晃動，純黑的蛇完全融進了黑暗裡，近距離只能看清一個模糊的影子。數量不知有多少，四周的花草像是活了，尊蛇爬到水坑邊，越來越多的蛇聚攏過來，水光中隱隱約約可以看清那些弓起身扭動的影子，像是一片熟透的高梁迎風起舞。
薩貊一時有種感覺——它們是在祭奠死去的同伴，準備要大開殺戒。
“上筏！”他咬緊牙關大喊，轉身逃走。
沒有人敢回頭看，大蛇的噝噝聲急促而低沉，越來越近彷彿就在背後，河流據此不遠，衝下一個緩坡很快就到了。
雨點變得急了，應着加快的心跳聲。薩貊衝在最前面，爲了確保那顏的安全武士們自願墊後，時間若是來不及他們就要留下來爲衆人贏取逃走的時間，心裡雖然害怕卻都沒有猶豫。
薩貊放低身子，準備順着緩坡滑下去。從坡下忽然伸出一張巨大的口，他整個人幾乎要撞上去。
莫汗飛身把薩貊撲倒在地，蝰蛇朝着倒地的人撕咬而下，索蘭的箭從蛇嘴裡穿入，大蛇劇痛地扭動着身體滾下了草坡。
衆人被大蛇所阻，稍稍停了下來，薩貊喘着粗氣臉色蒼白的嚇人。
“不要停！這些畜生們追上來了！”武士中有人大喊。
“該死！”彌由立在坡上，下面還有蝰蛇發出低低的嘶叫，影子在暗中輕微地晃動.
“這種蛇很聰明，捕殺獵物會從樹上走，即便是大型的猛獸也會被圍殺。”扎魯陰沉着臉，“該怎麼辦？”
“下面有幾條？”薩貊問一旁的彌由。
“不多，可能有三四條，它們是從樹上下來的。”
“殺過去！”薩貊喝道。
“蛇羣已經被激怒了，它們會緊追不捨，很多人會被留在岸上，只有很少的幾個人能逃走。”
“誰留下來？”必須要有人拖住大蛇，其餘人擡着木筏趟過淺水到了深水區才能漂流，留下也就意味着死，身後的蛇羣正在趕來，這段河的水流很急，不必划水也會快速行進，他們不可能停在淺水區等待同伴到來。
衆人都不說話，事情太過突然心裡都還沒有做好準備。
“我去引開它們。留一個筏在水邊等我。”彌由打破了沉默，快步走下緩坡。
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去。”
彌由還沒有看清是誰，一個影子從身側閃出跑下了草坡。
“鐵蠻你留下來等他，其餘人上筏不要停，用力划水。”
薩貊的話音剛落，黑暗中傳出了弓弦的震驚。彌由想到了是誰，索蘭還在那顏的旁邊，不必猜一定是莫汗。
他暗暗有些吃驚，兩人相識的時間不算短了，是那顏身邊最爲親近的兩個人。莫汗出身大貴族，免不了有些蠻傲的秉性，雖然交談的話語不多，甚至會互相挖苦，但彼此視對方爲兄弟，兄弟比朋友的關係更近些，是可以生死相依的夥伴。
莫汗用箭射傷大蛇目的只有一個——激怒它。這麼做很危險，也最有效，他飛快地奔跑把它們引離岸邊，跑動中不斷地放箭，扯着沙啞的喉嚨低吼。
彌由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發出這樣的叫聲，帶着仇視的怒和恨，可能是他心裡害怕本能的反應。他射箭的時候總是很沉默，全神貫注，目光如鷹一樣銳利。
人們跑下了緩坡，到了河邊，四個人跳進水裡扛着木筏前進，暴雨飛灑，像石頭一樣砸在身上。三支筏都被擡到了深水處，人們吃力地爬上去看着河岸，岸邊還有一支筏三個人站在水中，鐵蠻彎着身子把寬大的木筏壓在背上，另兩個武士空出了手握着刀戒備。
“這裡！快點！”鐵蠻扯着嗓子大喊，蛇羣衝下了緩坡像是一股黑暗的潮水，鋪天蓋地而來。
莫汗一直都在注視着岸邊，他伸手取箭發現箭筒已經空了，蝰蛇移動速度很快中了箭也不停下，他感覺到雙腿一陣陣地抽痛，好幾次險些摔倒。
他拽斷了背上的箭筒感覺腳步輕盈了些，跟着拋出了手裡的弓，奔向不遠處的河岸。
“上筏！”鐵蠻忽然說。
“怎麼，不等他了？”一旁的武士愣住了。
“他是打算游水在前面和我們匯合。”
薩貊心裡捏一把汗，看到鐵蠻幾個人的動作，很快便明白了莫汗的意圖。目光死死地盯着林中穿行的黑影。
“不好！”彌由驚恐地叫道。
衆人隨着他的目光看去，蛇羣涌入了河流，正游水追趕上來。游水的速度遠比路面上要快。
莫汗穿出林子從高坡一躍而下，連滾帶爬地奔進水中，鐵蠻拼命地划水對同伴大喊：“可能趕不上了，跳下水去救他，他已經沒力氣了！”
武士用力點頭，緊緊地抓着刀柄讓自己鎮定，蛇羣就在後面，那些蛇到了水中現出了形態，長度約有八九米，尊蛇的體型更大頭上都包裹着鱗。
“快！它們要追上來了！”武士聲音帶着顫抖。
鐵蠻有意放慢了速度擔心錯過莫汗，他已經遊不動了整個人在水中搖搖欲墜，蝰蛇緊追着下了水距離不過六七米遠。
武士遵在木筏邊緣，伸出手去。莫汗艱難地踩着水前進，身子被急促的水流衝擊着不斷搖晃，他不敢回頭看伸長手臂試圖握着，木筏正順水而來。
“再靠近點，你行的！”鐵蠻大吼，他清楚地看到大蛇張大了口做出了撲咬的動作。
莫汗咬緊牙再邁一步，他感覺到了身後的動靜，還是沒能剋制住回頭。
“抓住我的手！”武士朝他喊。
莫汗整個人撲進了水裡，如果沒有抓住可能會被水流沖走，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大蛇撲咬過來那根鉤子狀的毒牙分外顯眼，他及時回過神再不顧忌身後。
木筏上的另一個武士跳進了水裡，長刀重重地掃在蛇的頭頂。莫汗抓住了同伴的手，鐵蠻也跟着伸手去拉。
痛苦的呻吟聲傳來，在莫汗背後，他猶豫了一下轉頭看去，那名下水的同伴被大蛇咬住了手臂，他掙扎着想要逃開，手心再也抓不住刀落入水裡。
“把你的刀給我！”莫汗看向木筏上的武士。
“快上來，你在說什麼？”
“我要去救他。”
“蛇羣已經追上來了，再不走就……”
“把你的刀給我！”
武士看着他怒瞪的眼睛，轉頭看了看鐵蠻，“怎麼辦？”
木筏還在走，莫汗整個人飄在水中，那名受傷的同伴還在奮力掙扎，聲嘶力竭地大喊。
“把刀給他。”鐵蠻靜靜地說，“我們留下來。”
“你說什麼？”
“蛇游水的速度比人快，那顏他們會被追上的，我們阻攔不了至少能贏取些時間。”
武士狠狠地皺眉，低低地嘆了口氣，“我明白了。”
“我們上岸，能走多遠就走多遠。”鐵蠻一字一頓。
“要死也先殺了這兒畜生！”武士把刀送到莫汗手裡，從後腰的刀鞘中再拔一柄刀，他善用雙刀在護衛營中也是資質較老的一位。
他怒吼一聲，跳入了水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