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議事的時候,劉玄將阿文的建議提了出來,只是得到大家的反應也是各有不同,莊肅認爲輕易換兵會動搖軍心和士氣,崔浩仁則有些認同阿文的意見,畢竟以此來試探敵方也不失爲一個辦法。
持認同和反對的各佔了一半,最後大家便決定中等兵用一千,精兵用一千,既降低了輸的風險,又能以此判斷出兩軍實力差距,從而讓後方做好支援準備工作。
夜裡沒有白日那麼悶熱,阿文點了兩支蠟燭在桌上,埋着頭奮筆疾書。
劉玄走進來,不知道她在寫什麼,卻很認真,便也沒有打擾,而是在下首的椅子上坐着看地形圖。
也不知過了多久,阿文終於落下最後一筆,然後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剛好看到劉玄閉目休憩。
外面已經聽不到什麼聲音了,顯然已經過了睡覺的點,她正在想要不要將劉玄叫醒讓他去牀上睡,後者卻已經醒過來了。
劉玄看着阿文疲憊的眼,親自倒了杯茶遞給她,“你都忙了一晚上了,到底在寫什麼?”這些天,阿文總會與他要紙筆,然後又給他一個意想不到的制敵妙招。
阿文搓了搓臉,又喝了一口水,終於覺得精神了些,然後將厚厚的一本冊子遞給劉玄,“這是奴婢曾經看過的兵書,裡面有些方法覺得不錯,就摘要了些,太子回頭有空可以研究研究,若是能幫上忙,當然最好了。”
“兵書?”劉玄很詫異,他是太子,從小對這些東西都要學習。所以瞭解知道也是正常,可阿文不過是普通的女子,爲何能懂得這麼多的東西?
這幾天下來,他發現,阿文腹內的文學,當軍師都綽綽有餘了。
阿文有些不好意思,“我這都是照搬別人的勞動成果。算不得什麼。只是遺憾的是兵書不全,好些都記不住了。”
雖然知道在劉玄的心裡,她的形象已經無比高大了。可阿文卻覺得受之有愧。
她的那些奇怪的方法,都是小時候看抗戰片,長大後看隋唐和穆桂英的功勞。
至於那兵書,其實就是孫子兵法。從前課文上學過一小節,她覺得有趣兒。就多看了些,這輩子也沒想到會真的派上用場,現在是很後悔爲何當初不多看幾章。
怕劉玄追問她是在什麼地方看的,就含糊着道:“殿下。時辰不早了,明天還有仗要打,您趕緊休息吧。”
劉玄寶貝似的抱着阿文整理出來的兵書。恨不得立馬看完,可一想到要養足精神。又忍着將兵書放在枕頭下。
許是喝了茶的緣故,阿文本來困到了極點,現在躺在牀上卻又遲遲睡不着,營帳內只有一張簾子將她和劉玄隔開,她打消了想要出去走走的衝動,生怕再吵醒了劉玄。
睡不着了,阿文就將自己的‘寶貝’拿出來看看。
掛在脖子上的東西不止一兩樣,繩子都擰成一條了,她耐心的將混在一起的繩子分開,一碧綠扳指和白玉戒指綁在一條繩子上,這是劉玄和劉巖送給她的,還有一枚刻有她名字的私章,這是她銀莊的賬戶,還有一隻雕工精緻的哨子。
阿文拿着哨子,心裡撲通撲通的跳,一會兒覺得興奮,一會兒又覺得失落,一會兒又覺得自己現在的反應實在太可笑了。
她試探着將哨子在嘴裡嘟嘟嘟的輕聲的吹着氣,沒有發出聲音,只感覺得到裡面的傳音石微微的晃動。
“哎——睡覺了睡覺了,別想了。”她將東西又重新戴在脖子上,將被子往頭上一拉,整個人都蓋住了。
主營帳外的樹上,言慕感覺到手腕上的傳音石的微微震動,心中不由得一笑,眼神卻突然一凜,側身一閃,避開了迎面而來的劍影。
“你果真是陰魂不散。”無憂冷眸瞪着他,本來他好些時間沒在阿文身邊察覺到言慕的氣息了,還因此而隱隱高興,沒想到今夜他剛剛纔睡下,就嗅到令人討厭的氣息。
言慕習慣性的笑容浮上臉,雖然無憂看不到他的表情,卻還是能感覺出後者的輕蔑態度,這人簡直比劉玄和劉巖還讓人討厭。
此處不能打鬥,他從袖中射出一枚暗器直逼言慕命門,後者迅速倒退,無憂趁機持劍追了上去。
兩人直到遠離營帳十多裡了,才停下來。
“你跟着她,到底有什麼目的?”雖然想立刻衝上去一決雌雄,可無憂還是更擔心阿文,他一定要查出言慕到底有什麼企圖。
言慕笑了笑,不鹹不淡的道,“你爲何覺得我在她身邊就是有目的?你覺得自己跟在她身邊,就名正言順了?還是你根本就是賊喊捉賊,真正有所圖的,其實是你?”
無憂本就不善言談,身體的行動比嘴上更快,拔了劍就刺過去,瞬息間,兩人已經交手了十來個回合。
“你不是我的對手,再打下去也沒有意義。”言慕退至一丈開外,淡淡道。
無憂心口中了一掌,強忍着劇痛,將嘴裡的腥甜嚥下去,陰冷道:“勝負還沒有分出來,何必急着下定論。”
言慕索性將佩劍收起來,“我是爲你好,大丈夫量力而爲,逞強只會讓自己更狼狽。”
阿文睡得迷迷糊糊的,耳朵邊上嗡嗡嗡的響,她倏地一醒,摸着胸口有些顫抖的哨子,心頭一跳,言慕在這裡?
她想也不想的就翻身下牀,因爲太着急,木板牀被震的咯咯作響,她動作一滯,聽着簾子另一邊依舊均勻的呼吸聲,這才穿好了鞋踮起腳尖走了出去。
帳外一片漆黑,只有遠處幾根火把照出一點微弱的光,她摸着心跳如鼓的心口,試探着、小聲的喊道:“言慕——言慕是不是你?”
“你怎麼還沒睡?”
身後猝不及防的聲音嚇得阿文輕叫了一聲,又聽出是無憂的聲音,轉過頭怒道:“人嚇人嚇死人,走路能不能帶點聲音啊。”
無憂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剛纔在叫誰?”
怔了怔,沒等阿文回答,轉身就走。
“你去哪兒?”阿文問了句。
“睡覺。”無憂聽不出情緒的聲音飄進阿文的耳朵裡,人已經走出了老遠。
阿文被弄的莫名其妙,這一鬧,也忘了自己出來是做什麼的,轉身掀了簾子進去。
武清看着分開的兩人,問道:“閣主,您千里迢迢的過來,爲何現在又不和她見面?”
言慕沉默了半響,才緩聲道:“只有思念達到內心無法承受的地步,她纔會真正的看清自己在乎的到底是誰?她會主動找我的。”
武清呆呆的看着言慕,不怕死的道:“那閣主是因爲受不了內心的思念,所以才趕過來的?”
言慕表情一頓,幽幽的看了武清一眼,“寒池那邊的事你接手去辦,一個月內給我答覆。”
武清表情苦澀:“閣主,那裡可是極寒之地,您知道屬下練的是純陽的功夫,這——”
“你覺得現在有些熱,我就讓你去涼快涼快,有什麼不滿的?”言慕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武清心頭的苦楚無人述說,只能奄奄的道:“屬下遵命。”
阿文這一覺睡的很沉,醒過來的時候,聽說莊肅已經帶了兩萬士兵去西面宣戰去了。
這幾天,夏國很少正面出戰,兩方交戰人數最多的一次也沒超過一萬,莊肅氣的是咬牙切齒,日日都要去西面叫罵,希望來一場痛快的。
劉玄不擅長舞刀弄槍,與崔浩仁在瞭望臺上觀戰,兩人商討着要使用什麼對敵之術。
阿文走上瞭望臺來到劉玄身邊。
雖然聽不清莊肅的人說的是什麼,可兩萬張嘴,就算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何況是不堪入耳的粗話混話呢。
“莊將軍今天是第五天了吧。”阿文忽然問道。
崔浩仁已經從劉玄的口中得知,之前的機關圖紙和現在的兵書都是出自後者之手,再加上德妃親自囑託了他,讓他照看着阿文一些,對後者越發的好奇和佩服。
他沉聲道,“是啊,這都第五天了,這些夏國兵竟然能在兩萬人的叫罵聲中隱忍不動,着實可疑。”
劉玄已經習慣了凡事都聽一聽阿文的意思,不由得看着她,“你覺得他們這樣做到底是爲什麼?就算是爲了拖延,可我們準備充分,足足能夠支撐半年,難道他們還能在懸崖峭壁上躲半年?”
阿文託着腮沉思。
瞭望臺是專門用來觀戰的地方,地勢高看得遠,眼下已經進入了夏季,太陽火辣辣的照在地面上,河面上波光粼粼,隱隱還能看到三四個士兵提着水桶在河邊打水。
“這周圍依附着遼河生存的百姓,大概有多少?”阿文忽然問道。
崔浩仁想了想,“估摸着有一兩萬,遼河是這一帶百姓賴以生存的唯一水源,很多住的稍微遠一些的,也是挖渠引水。”
“兩萬啊。”阿文喃喃一聲,眉頭微微一皺,“我覺得,這遼河的水有必要讓隨行的軍醫查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