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隆基以太子身份監國之後,李旦曾萌生過要傳位與他的想法,並曾就此事與大臣們商量,結果遭到了大部分人的反對。連李隆基得知此事後,都上表請辭太子監國,還說要把太子之位讓給哥哥李成器。無奈,李旦只得作罷。不過,對這萬人敬仰的皇位,他似乎始終都看得很淡,毫無留戀之意。不久,他又把處理軍國政事的權利下放給了李隆基,除了五品以上官職的任免以及重要的軍國政務外與自己商量之外,餘者皆聽太子處分。很明顯,他是打定主意,不想幹了。
李旦的一系列行爲與他軟弱、淡泊的性格有直接關係。當然,年過五十的李旦篤信道教,癡迷於長生也是原因之一。
天台山道士司馬承禎乃是修真得道之士,李旦把他召進宮中向他虛心求教長生之道。司馬承禎每次被李旦請入宮時,身後都跟着兩個輕衣小童,俱是粉妝玉琢,且長得一摸一樣。李旦每次見他三個飄然而來,都會驚呼仙人降臨。
這天,李旦與司馬承禎對弈圍棋,才下數子,就覺得頭痛,便道:“朕這個月服了兩粒丹藥,按理說不該頭痛呀。”
司馬承禎道:“貧道對於飛丹煉藥有些淺見,不知陛下願意聽嗎?”
李旦道:“先生快講。”
司馬承禎道:“養生之術在於內外兼修,內即是指精氣,無形無質。外即是指四肢百骸,有形有質。修煉之術須有內及外,由表及裡。養內則必須調養精氣,達至最高境界纔可結成內丹,即成不死之身,但卻不能飛昇變化。只有以外丹輔之,陰陽相合,纔可化去皮骨,達至飛昇輕舉的境界。如果內丹未成,而強服外丹,則如同將柴草至於火中一般,會然爲灰燼。此乃貧道淺見。”
李旦聞聽此言,大驚失色,道:“先生之言甚善。朕悔不能早遇先生,誤入歧途久已。但浮世榮枯,恰似夢幻,朕亦不能分辨正道。”
司馬承禎道:“陛下一切順其自然即可,不必用強。須知無爲二字。”
李旦道:“以無爲之道修身,那麼治國又該如何呢?”
司馬承禎道:“治國與修身同理。
李旦道:“先生真乃是朕的指路明燈啊。先生有何修道的秘術儘可教與朕。”
司馬承禎道:“這秘術說起來陛下定會不以爲然。貧道辟穀之時,只吃松針及飲清水,卻能夠身輕體健。”
李旦頗爲詫異。其實他那裡知道松針是極佳的保健食品。他道:“只吃松針,就可以嗎?”
司馬承禎道:“陛下瞧見貧道身後這兩個童兒了嗎?”
李旦道:“先生的道童如此清秀可愛,朕朕愛之不勝呢。”
司馬承禎道:“其實他二人是雙生兄弟,今已一百另一歲了。貧道辟穀食松針之法,乃是他二人所傳。”
李旦其實對司馬承禎早已奉若神明,對他的話沒有任何懷疑。其實這些陰陽方士對着皇帝當然不能實打實的來,多少都會故弄玄虛的。那兩個道童只有十一歲,司馬承禎楞說是一百零一。李旦還真就信了。
司馬承禎自吹出那樣不找邊際的大話之後,心中有些惶惑不安,生怕被人揭穿,於是沒過幾日就堅決請辭回山。李旦留不住,只好放人,還曾他瑤琴一副以示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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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至忠每天下午從臺屬出來之後,並不會直接回家,而是徑奔太平公主宅邸。有時候事務繁忙,出來的遲了些,到了太平公主府前,已是車馬盈門了。崔湜、竇懷珍、岑羲、慧範等一干太平公主的親信幾乎都在這裡聚首,隔三差五飲宴聚會。
睿宗延和元年(712)七月的一個夜晚,太平公主府中正在庭中歡宴,忽然西北方的夜空裡起了一道耀眼的掃帚尾巴,一顆彗星劃過天際。古人認爲彗星出現乃是不祥之兆。
玄都觀道士李都量當時在場,立即對太平公主說道:“公主殿下,太微垣旁出現彗星,乃是不祥之兆,危及帝座。”
太平公主聽了這話之後,登時想出了一個計策,讓李旦明白太子的威脅有多大,好廢了他。
第二天,李都量就把夜觀天象,有顆彗星出現出現威脅帝座等語向李旦說了一遍,並說當傳位與太子。人都有以己度人的心理,認爲自己看中什麼,別人也定會看重什麼。太平公主熱衷於追逐權力,以爲李旦也是如此。誰知他正在這寶座上如坐鍼氈呢,巴不得拍屁股走人,苦於找不到個由頭,這下好了,正好順水推舟,落個自在。於是立馬錶示要傳位與太子,以避災象。
太平公主這才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呢。可把她給急壞了。立刻找來親信商議如何阻止李旦禪讓帝位。有什麼好法子呢?總不能殺了李旦吧。於是乎一夜之間阻止禪讓的奏摺雪片也似飛進宮裡。李旦無一批覆,看來他是鐵了心不要再做這個皇帝了。沒辦法,太平公主只好親自進宮諫阻,卻沒有任何效果。
李隆基聽說父親又要傳位給他,也深感太突然。跑到李旦面前,叩頭道:“兒臣以微末之力,得居儲位,這已是父皇的格外恩寵了。不知父皇又要傳位究竟是爲什麼?”
李旦道:“昨夜,李天師夜觀天象,西方帝座之前有彗星掃過,此乃災變之象,須立新皇方可避之。三郎你是太子,朕不傳位給你又傳給誰呢?況且你掃除國賊,李唐江山全賴你而不至墜地,還推三阻四作甚?難道你非得在父皇的靈柩之前承繼大統嗎?”
李隆基聽至此,已是滿面淚光,泣不成聲,不敢再做推辭之語。父子倆禪讓之前的這番推讓也算是古今罕見了。不管是發乎真心還是做做樣子,總體來說,表明父子倆還是感情相當深厚的。當讓。李隆基的淚水除了有感動的成分外,亦有欣喜之情。
轉天,李旦便下詔正式傳位與太子李隆基。李隆基於這年八月正式登基爲帝,改元先天,尊李旦爲太上皇。雖然,李旦曾當着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面說道:“朕雖傳位與你,但軍國大事自當與你一同分擔,你不必憂慮。”但這話是說給太平公主聽的,只是爲了安撫她而已。其實他已是太上皇了,想管不想管還不是由他,何況他是真的不想管。不管怎麼說,處心積慮要扳倒李隆基的計劃算是徹底破產了。
太平公主雖然懊喪了幾日,但很快就又恢復了鬥志。在她的力爭之下,李旦和李隆基同意將他推薦的四個人全部任命爲宰相,分別是崔湜、蕭至忠、竇懷珍和岑羲。而另外還有三個名額,一個是李隆基推薦的劉幽求,二個是李旦推薦的魏知古和陸象先。太平公主仍舊聲勢很大,時人稱之爲宰相七人,四出公主之門。
太平公主可不是那種做事情瞻前顧後的人,她一向都覺得自己是個做大事的人,是風頭浪尖的弄潮兒。長安城上下,已被他織就的網絡完全覆蓋了。她同自己的母親一樣,有着極強烈的權利慾,他要隻手遮天,已故不得什麼招搖不招搖,非議不非議了。
李隆基壓力很大。他的心從沒有如此沉重過。姚崇、宋璟不在身邊,張說去洛陽了,王毛仲、李守德兩個莽漢只曉得輪槍弄棒。高力士亦步亦趨的跟着他,也是沒個計較。夕陽的餘暉穿過窗櫺將武德殿裡的柱子染得斑斑駁駁。兩個人四目相對,有旋即分開,只是無言。
忽然,高力士匆匆向外走去,李隆基看了他一眼,任他離去。不多時,大殿門口出現了三條黑影,愈走愈近。李隆基看出來了,除了高力士,後面的兩個是劉幽求和張暐。張暐自打從潞州來後,便被授予左御史臺中丞。
高力士到了李隆基跟前說道:“陛下,奴才爲您找來了劉尚書和張大人,他二人年高德劭、老成持重或可爲您分憂。”
高力士還真是細心,操許多李隆基操不到的心,難怪李隆基對他倚重了四十餘年,不曾有過猜忌。
張暐和劉幽求的看法出奇的一致,既然皇上您已經是皇上了,就不能在任人掣肘。如果說太平公主是您的姑母,,尚不忍心的話,那他的那些個羽翼,則必須果斷剿除。其實這樣的提議符合劉幽求的一貫作風,張暐只是附和而已。
李隆基心裡很亂,他實在是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好的法子,也只好點頭同意了。幾個人在殿中也只是達成了個意向而已,還沒有談到具體的計劃。說都沒有防着隔牆有耳這回事。
張暐和劉幽求沒想到,心緒不寧的李隆基忘了,就連一向細心地高力士也沒有操這個心。
太平公主的耳目果然是厲害。殿中四人說也沒有發現屏風後面的這個女子。他是司樂司掌樂宮人元氏,。
果然第二天,李旦就知道了這事。他不希望自己無爲無事的結果就是姑侄只間互相殘殺,他之所以處處遷就太平公主也是爲了局面平靜。他很生氣,召入李隆基厲聲責問,李隆基知道密謀已然泄露。爲求自保,只得把自己撇清,推說自己不知劉幽求和張暐爲什麼要這樣做。
自己的兒子,李旦終究還是要維護的。一心爲主分憂的劉幽求和張暐只好爲此承擔了全部責任,旨下流張暐於嶺南峰州,劉幽求於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