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等待總是漫長而難熬的。這次行動會有多少危險,潛藏着多少變數,誰都沒有準確的答案。李隆基的內心充滿了焦慮和緊張,他和劉幽求已經商討了多種可能會出現的情況以及應對方法,此刻兩人都沒什麼可說的了,只盼着窗外的紅日快些被地平線吞沒。
衣服和腰牌,鍾紹京下午已經遣人送到了,放在書房門邊的一張椅子上。
忽然,劉幽求興奮異常的道:“殿下,天色暗下來了。”
李隆基正在盯着鏡子粘鬍子,他把整個下頜都粘上了鬍子,變成了一個虯髯大漢,扭頭看了一眼劉幽求,強抑着內心的激動,道:“嗯,好。”
他邊脫靴子便叫:“老李、毛仲都過來。”
話音剛落,李宜德便猛地推門走了進來,道:“王爺,來了。”
李隆基把布鞋穿好才擡起頭來,見鏡子裡只有李宜德一個人,便道:“王毛仲呢?”
李宜德道:“不知道。”
李隆基面現詫異之色,道:“不知道?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李宜德道:“沒有,我整個下午都沒見他。”
李隆基道:“什麼?你沒見他?那你怎麼不跟我說呢?”
李宜德道:“王爺您沒問我。”
不見王毛仲,李隆基本來心內焦急,此時聽見李宜德的話也不禁啞然,只得苦笑道:“是啦,問題出在我身上。老李,不要管毛仲了,拿了椅子上的衣服換上。”
李宜德換衣服的速度飛快,三下五除二便搞定。他盯着李隆基,道:“王爺,我有一事不明。”
李隆基道:“說吧。”
李宜德道:“王爺您怎麼一下午時間鬍子就跟我一樣多了呢?”
李隆基笑道:“咱們是秘密行動。你們都不打緊,我不能被人認出來。”
這答案並不明確。李宜德似懂非懂,不過他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那種人,不管明不明白,有個答案就好。
李隆基又找來一塊青布帕裹在了頭上,在後腦繫了個疙瘩,這才滿意的離開鏡子,見劉幽求和李宜德早已換好了衣服等在一旁,便道:“帶好腰牌,走,咱們再去找找王毛仲。”
從王毛仲和李宜德的住處出來,他們在府裡上下轉了一遍,幾乎問遍了所有僮僕,人人都搖頭說沒見。眼看天已擦黑了。
李隆基對王毛仲起了疑心,懷疑他可能是跑了,他不打算再找了,對劉幽求和李宜德道:“不管他了,咱們走吧。”
李宜德道:“王爺,既是行動我要不要帶上弓箭?”
李隆基道:“不用,到時候找給你。”
劉幽求有些擔心的道:“王毛仲會不會去告密呢?”
這個問題李隆基想到了,他並無十分的把握,心裡也直打鼓,不過他還是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回答:“不會。”箭在弦上,已不容他再多想了。
有了夜幕的掩護,再拙劣的化妝術都無所謂,衛兵只以爲他們三個是宮苑裡匠役,李隆基和劉幽求、李宜德順利到達了宮苑。
鍾紹京心中焦慮不安,正在衙署內的窗前踱步,聽得腳步聲響,便急忙出來,正看到李隆基他們。
李隆基把臉上的假鬍子扯下來,沉聲問道:“紹京,你的人都齊了嗎?”
鍾紹京道:“都齊了,在後面院子裡,我剛叫他們吃了飯。”
幾個人站在衙署門外等着。不大會兒工夫,麻嗣宗、王崇曄、薛崇簡領着人先後來了,接着陳玄禮、葛福順和李仙鳧也都來了。衙署前的院子裡擠的黑壓壓滿當當,李隆基與衆人一一相視點頭。
這時,劉幽求忽然以手指天,道:“殿下快看天上。”
李隆基仰起頭,衆人也都跟着仰起頭來。
夜空里正下着流星雨。流星羣拖曳着一道道炫目的尾巴,劃過夜幕墜向大地。
劉幽求道:“殿下,流星墜地正是除舊佈新之兆,咱們的行動正合天意,今夜定能一舉成*。”
李隆基道:“嗯,說得對。今夜諸君當爲國效力奮勇向前,不負天意眷顧纔是。”
衆人皆應道:“我等皆已置生死於度外,殿下所指之處必當在所不辭。”
李隆基點了點頭,對麻嗣宗道:“麻嗣宗,飛騎營那邊怎麼樣了?”
麻嗣宗道:“他們皆願隨殿下舉事。”
李隆基道:“好,那你就往飛騎營坐鎮吧。”
麻嗣宗答應一聲,轉身去了。
李隆基道:“現在,咱們得啃第一塊骨頭,也是最難啃的一塊骨頭,把萬騎營的韋播、韋璇和韋睿解決掉。玄禮。我已把老李帶來了,你把情況跟他說說吧。”他拍了拍李宜德的肩膀,示意他過來。
陳玄禮平日隨李隆基射獵時倒是也見過幾次李宜德開弓放箭,確實很準,但心裡只覺得跟自己差不多。雖對他能否勝任這項任務心存疑慮,但見李隆基信心十足,也不好再講什麼,就對李宜德說道:“韋播手下有十二金剛護衛左右,都不是等閒之輩,你十箭至少要中得七八箭,方可給他們以致命打擊。”
李宜德道:“我不管他什麼金缸銀缸,只要我弓箭在手,管教他都串成糖葫蘆。”
衆人聽李宜德誇得好大海口,不禁都紛紛咋舌,只有李隆基面色淡定,毫不意外,他道:“紹京,弓箭可準備好了?”
鍾紹京道:“早已準備好了。”說罷去衙署裡取了出來,交給了李宜德。
李隆基道:“紹京,你說的那個高力士如何到這會兒仍不見人影,別是不來了?”
鍾紹京道:“可說呢。今天下午我找他一說,他當即爽快的答應了。說是肯定來,一來是爲國出力,二來他對殿下您也仰慕已久,只恨不能結識。莫不是被什麼事絆住了,少不得我去看看。”
正說着,就見一條黑影飛一樣跑了進來,須臾已到衆人跟前。
鍾紹京一看,此人正是高力士,便問道:“高公公怎麼此時方到?”
高力士稍稍喘定了,才道:“方纔星隕如雨,皇后找我去問我宮中可有什麼異狀沒有,盤桓了一會兒,是以來遲了。”
鍾紹京道:“臨淄王殿下早就來了,等了好一會兒了。”
高力士與李隆基也見過幾面,因李隆基生得高大,所以有些印象,此時見鍾紹京所指這人,竟是身着匠役服色,不禁心中詫異,怔住了。
李隆基衝他點頭微笑道:“爲今夜之事,是以纔打扮成這個樣子。”
高力士立刻醒悟過來,行禮道:“久聞殿下英豪蓋世,志在清楚奸佞,重振國家,早就盼着能追隨殿下,今晚總算如願以償,殿下要在下做什麼儘管吩咐吧。”
李隆基扶着高力士的胳膊,道:“高公公快些免禮,公公如此忠義,也令小王我敬佩不已。如今咱們得把韋播、韋璇和韋捷從萬騎營裡誆到外面,這個重任就全賴公公您了。”
高力士道:“這有何難,區區小事爾。尋常皇后常叫韋播進宮議事,我去了就說皇后有要事叫他即刻進宮相商就完了。他定然不會起疑。只是我知那韋播身邊有十二金剛隨侍左右,等閒不是好與的。”
李隆基道:“公公若能把他們誆到外面,就是首*一件了,剩下的小王自有安排。”
高力士道:“既如此,殿下不需擔心,我定將他誆了出來。我這就去了。”
李隆基道:“紹京,叫人給高公公牽一匹馬來吧。”
鍾紹京叫人牽過一匹馬來,高力士並不說話跨上馬打馬而去。
李隆基道:“老李,你與陳玄禮、葛福順、李仙鳧三位將軍一同往玄武門候着吧,韋播他們來了,有一個射一個。不過,你可認仔細了,千萬別誤傷了高公公。”
李宜德道:“王爺您放心吧,我的箭一向都是長着眼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