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城。
秦長安心情大好。
這一趟,她跟生母並未白來承平候府,生母從三日前,不再是那個大宅院裡頭衆多可憐孤兒中的一位,也不再叫莊福,找回了自己邊小姐邊君華的身份。
而她,也因爲生母的關係,多了好些個親人。
只是由於秦長安身份的敏感,知曉內情的依舊只有老太君和承平候邊聖浩,而且衆人商量了一個對策,對外就說,邊家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女兒。
在私底下,老太君整日都要拉着女兒邊君華說話,不過更多的時候,她還要拉上秦長安一道閒話家常,畢竟不單找回親女兒,還能帶回一個外孫女,這麼好的事可是不多了。
三個女人一臺戲,老太君毫無架子,見識頗廣,談天說地,什麼都說得上一點,秦長安最愛聽的便是老太君年輕時候隨同老老侯爺隨軍打仗的那些故事。
而三人中最安靜的,當然還是剛剛認祖歸宗的邊君華,她沉靜婉約,端着一杯熱茶,能從開始聽到最後,漸漸的,熱情直率的老太君也就習慣了這個宛若南方閨秀的女兒,頻頻不忘打趣。
“長安,你娘小時候性子實在活潑,還被她爹說成是一隻小潑猴呢,如今卻如此沉默寡言,倒是你,像是你孃的翻版呢。”
秦長安忍俊不禁:“老太君,你說起故事來一套套的,不輸茶館的說書人,您跟外祖父一道在西林草原上花了三天三夜殺出重圍,聽的我熱血沸騰。”
老太君爽朗大笑:“你外祖父跟我可以說是青梅竹馬,我們同爲武將之後,他是揚威將軍之子,我是徵蠻將軍之女,我們還未成親之前,我就常常去軍營看望他,一來二往,整個軍營都見怪不怪了。”
她津津有味地聽着,問道。“可是您說那回兩國交戰,西林草原上的大霧遲遲不散,作戰難度很高,你們又是怎麼逃脫地方的包圍?”
老太君一臉驕傲。“說起來呀,在武藝招數上頭,我從來不是你外祖父的對手,兩人從小到大過招,多半都是他讓我一手。不過在西林大戰上,我敢說這麼一句,若不是我在你外祖父身邊,興許我們一千多人都要埋屍荒野,全軍覆沒,無法反敗爲勝。”
“還記得我跟你們母女倆第一次見面說的話嗎?我年紀大了,但是眼神很好。當年在久久不散的濃霧之中,便是我帶領所有兄弟找到一條捷徑,破了對方的守軍格局。”
此言一出,秦長安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茶也不喝了,糕點也不吃了,錯愕地追問。“您有在夜間視物的本事?”
“如今不行了,眼神跟年輕時候不能比了——”老太君謙虛地揮揮手,留意到秦長安眉眼之間的一抹細微變化,一個大膽的想法閃過腦海,她笑着試探。“長安,該不會你……”
“我還以爲這是天賦異稟呢,沒想過是從外祖母這兒得來的禮物。”秦長安並不隱瞞,她本以爲自己太過與衆不同,其實一切有跡可循。
正因爲邊君華是武將之後,身子骨強健,纔會被選爲滁州大宅子裡的藥人。而自己則遺傳了邊家無可挑剔的身子骨,以及外祖父和外祖母敏銳的五感,連夜間視物的能力都是跟邊家密不可分的。
“說是天賦異稟也沒錯,邊家這麼多個子孫,就連幾個武藝不凡的小輩,也沒有任何人能在夜間視物。過去我也沒把它當一回事,直到西林一戰,我纔想明白,老天爺給你這個本事,絕不是多此一舉,一定是在有朝一日派的上用場的……”老太君頓了頓,拍了拍秦長安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道。“誰說女子不如男?沙場上照樣能有巾幗英雄,若是長安你在邊家長大,說不定早就被我們夫妻養成一名女將了,還能在戰場上立下軍功呢。”
“母親,如今國泰平安、不再是、兵荒馬亂……不一樣了。”邊君華眉眼帶笑,容光煥發,適時地補上一句。
經過好幾天的相處,她越來越能從容地參與到其中,或許是血緣當真有着冥冥之中的牽引,她可以暢所欲言,在邊家沒有任何人會用異樣的眼神看她,她不再是一個孤苦無依無牽無掛的女人,她有家,有親人,有歸宿,那種伴隨自己大半生的空虛寂寥,終於被衝的毫無痕跡,陰影全無。
老太君感慨有加,連連點頭。“華兒,你說的有道理,戰場上血雨腥風,動輒就是有去無回,要論好,還是眼前的太平盛世好啊。”
……
紅袍男子眯了眯眼,今天回來的早了,難得有雅興跟秦長安下棋,只是她顯然又開始神遊天外。
她看似專心地在棋局之上,纖細美玉般的手指輕輕在圓潤的下顎上撫摸着,下脣被貝齒咬住,似乎拿不定主意該往何處落子,但是眼前棋盤中的條條大路,瞬間演變成老太君這些日子沙場故事中的連天烽火、黃沙漫天,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的心思猶如脫繮野馬,再也無法回頭。
只是對面龍厲的眼神早已蒸騰起情慾,“嘩啦啦”一聲響,棋盤歪斜,棋局散亂,黑白兩色棋子砸的榻上和地上到處都是。
陡然間,秦長安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眼前一暗一明,她已然被人撲倒在軟塌之上,伏在她身上的男人已經急切地解開她的裙帶。
這人怎麼又毫無徵兆發情了?明明這些天的晚上,幾乎每天辦事,她以爲已經把他喂的夠飽了。
“我馬上就要贏了,你怎麼把棋盤掀了!輸不起就別來啊。”她美眸怒睜,低呼一聲,掙扎了幾番,卻發現他來勢洶洶,勢在必得。
輸不起?龍厲在心中冷笑,他要不是她男人,怎麼可能容忍她下棋的時候一而再再而三地神遊。
“在想什麼?”他輕咬了下她軟嫩的耳垂,毫不含糊地上下其手,對於她的分心,他有些不快。
“四方城的守城軍叫邊家軍,邊家多的是十三四歲就進軍營的子孫,不但如此,邊家有不少夫人都是身懷武藝的練家子。我聽到一件特別有趣的事,這些夫人小姐還在老太君的帶領下,建立了一支娘子軍,旗下林林總總五百多人。左右這兩天沒事,老太君邀我去看娘子軍團練——”她朝他緩慢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不會攔着我吧?”
龍厲猛地停下手中拉扯的動作,把她整個人都提到自己身上,她感覺到那雙強勁的手臂將她抱的格外穩當,就連那受了重傷的左臂,彷彿也蘊藏着男人可怕的力道。
她宛若貓兒般窩在他的腿上,絲毫沒有令她有一絲的不舒服,她心安之餘又添了幾分甜蜜。
那張俊美的臉皮在她眼前一寸寸地放大,修長手指慢悠悠地拂過她額頭的劉海,龍厲注視着那一雙琉璃般的水眸,眼眸在燭光下悠然流轉,透着一股不言而喻的溫存。
“爺沒攔着你。”他欣賞着她嘴角綻放的笑容,前半句答應的很是爽快,下半句卻是讓她垮了臉。“爺陪你一道去見識見識邊家的娘子軍。”
她太過吃驚,瞠目結舌:“你也去?”
“爺不能去?”
她嘿嘿乾笑兩聲,眼前的男人一身紅色袍子,眼神陰狠地望着她,顯然她再流露半點真實情緒,某人就要變臉了。
“這陣子你跟侯爺忙得很,都在忙什麼?”她話鋒一轉,垂眸把玩着他腰際鬆鬆垮垮的腰帶,從江南肅州到四方城,她一直覺得龍厲在暗中謀劃一些事,不過,先前她沒問,是覺得時機尚且不成熟,而如今,他總能說了吧。
龍厲的身子微微往後傾,他似笑非笑,如玉的臉龐隱約透着一股魅惑人心,讓人能情不自禁地踏入陷阱的致命狡獪。
他墨黑如綢緞的長髮半綰,並未戴金冠,綴着一隻黑玉骨簪,上身的衣襟鬆開,裡面的白色衣領開的有些誇張,微微裸露的胸膛很是堅實,跟那張臉龐相映成輝,有着一股無法拒絕的驚世魅力。
“對邊家軍感興趣的,也不是隻有王妃一人而已。”他長臂一伸,手指輕輕觸碰軟塌旁矮桌上的一盆紅月季,利落地折斷其中開的最好的那一朵,張嘴撕掉其中一片嬌嫩花瓣,然後喂到了秦長安的口中。
她自始自終不曾將視線從這個妖孽的臉上移開,當他張開薄脣,咬下一片嫣紅花瓣的那一剎那,彷彿她整個人都被浸入了暖熱的水流之中,四肢百骸全都洋溢着一種莫名的衝動。
秦長安的脣色原本就粉嫩的像是櫻花一樣,如今突然多了豔紅色月季花的陪襯,立刻爲她增添了一抹顏色。
他心中一動,按住秦長安的雙手,隔着那單薄嬌嫩的花瓣與她親吻,他耐心又新奇將那鮮豔的花汁染上她的柔軟雙脣上,然後看着自己的傑作,無聲喟嘆。“長安,你真美。”
對於他的花樣百出,她啞然失笑,不肯認輸地重重咬了他下脣一下,非要將紅色汁水也將他的脣染得一塌糊塗,看到龍厲被她“蹂躪欺壓”的這麼狼狽,她才趴在他胸膛上笑的直不起腰來。
“三郎,你這樣也挺美的,美的都開花了。”
龍厲胸中浮動依舊不曾停歇,他眉峰微弛,抿着嘴角也淡然地流瀉了一絲軟意,或許這世上只有她敢大膽地捉弄他,但是這份夫妻之間的嬉笑怒罵,好似用一片羽毛,騷動着他的心房,讓他身子緊繃,心癢難耐。
這女人……着實是他這輩子的剋星!
“在戰亂時期,邊家軍的名氣在整個金雁王朝都很響亮,只是這些年,老老侯爺和老侯爺相繼去世,承平候府看似沒了中流砥柱,勢力漸微。更何況,繼承承平候爵位的侯爺年紀尚輕,外人都以爲承平候一心經商,卻忘記了承平候府的根基是滿門忠烈……”秦長安頓了頓,嗓音極其溫柔,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紅脣。“承平候府不是沒落,而是被掩蓋了原本的鋒芒,但本質仍是一顆成色上好的寶石,三郎,你的眼光不錯。”
“邊聖浩有多少能耐,本王還在試探,或許他在商場上打滾的時間太長,已經忘記如何跟朝廷的那羣豺狼虎豹打交道了,到時候,本王還是會收回對他的信任。”他故意這麼說,打量着她眉眼之間的風雲變化,哪怕再微妙,也不曾漏掉一分。
“這事你且把心放到肚子裡,我大表哥是難得一見的青年才俊,爲人穩重嚴謹,是可信可靠之人。”她甜甜一笑,明媚如花的笑靨,再度激發了男人未曾徹底平息的慾望。
他胸口鼓譟,邊家侯府的確有陽盛陰衰的問題,隨着秦長安的生母認祖歸宗的那一天起,秦長安暗中就多了不少表哥,而老侯爺的長子邊聖浩自然是首當其衝的大表哥。
但是,他就是覺得那一口一個“大表哥”,十分地惹人嫌。
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龍厲攸地俯身靠近她,他的發擦過她的鬢角,帶來一股莫名的顫慄之感,緊接着,伴隨着溫熱溼潤的感覺舔過她的耳廓,她的耳朵被一口咬住,他的清滑嗓音壓得很低,藏着有些模糊卻又情慾味道很濃的誘惑,一字一句地躍入她的耳裡。
“要本王器重他,提攜他,也不是不可,除非今晚王妃陪本王玩點特別的。”
她又急又氣,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或許他忙的無暇抽身,對她而言纔是好消息,否則,每天都這麼纏着她,她真是要瘋了。
在心中暗暗地想,龍厲怕是她見過最恬不知恥的男人。
他慢條斯理地撫摸着她柔嫩的面頰,在燭光下,甚至能看透她臉上細微可愛的絨毛,纖毫畢現,他的語氣難分真僞。
“長安,這你可誤會爺了……爺體恤你懷孕生子後還不曾好好散散心,本打算明日帶你一同去四方城郊外踏春出遊,騎馬狩獵,不過,看來你並不喜歡啊。”
踏春出遊?
騎馬狩獵?
秦長安的雙眼大放光彩,自從她懷孕之後,龍厲這個男人對她管的很緊,多半時日又花在漫長的旅途上頭,的確很久沒有策馬奔騰,肆意玩樂一番了。
她想跟邊家的娘子軍打成一片,正因爲總是拘在宅子裡,但若是龍厲願意陪她去騎馬狩獵,她也會舉雙手贊成。
“誰說我不喜歡來着?這麼久沒射箭,我手都癢了。”自從知道自己骨子裡還有邊家奔放颯爽的一半血液之後,她更不願意僞裝演戲,當什麼端莊死板的大家閨秀。
秦長安來不及喜出望外,他的下一句,卻聽的她差點腿軟。
“爺費心討好你,今晚可得連本帶利討回來的。”
長指夾着那一朵紅豔豔的月季,送到她的脣邊,她紅脣一張,不受控制地銜着花枝,眼底春光閃現,彷彿從畫中走出來的女子一般。
龍厲見狀,再也不願忍耐,把她整個人橫抱起來,大步走向不遠處的大牀。
這一朵紅的似血的月季,在龍厲的手裡,成了一種最煽情最可怕的道具,造訪了她細膩光潔的每一寸肌膚,而她的輕微顫慄,令他的呼吸愈發渾濁起來。
柔軟帳幔被他一手拉下,兩人徹底在牀上快活翻滾起來,交纏着、親吻着,也不知過了多久,她依舊俯趴在大紅色的被褥上,小手緊緊揪着身下的被子一角,一片片破碎嬌嫩的紅色花瓣不成形地灑落在她雪白肌膚上,隨着她的起伏而在肌膚上溫柔晃動,鮮紅襯托着白皙,格外令人驚豔。
“三郎……”她輕咬着下脣,承受着他霸道蠻橫加註給她的一切,感受着身後強有力的男人的存在,現在她總算知道了,他對她是真的好,可在男女情事上面,也是真的不跟她客氣啊。
指腹劃過她背脊骨上的那片花瓣,他心神俱動,再度吻了上去,休戰片刻,夫妻倆一道無言地感受着那種玄妙的愉悅,身下的女人嚶嚀一聲,含糊不清地說了什麼,但光是看她的神色,龍厲就知道她是在罵他。
他毫不遲疑地離開她的身體,免得再度動情,將她輕輕翻了個身,那完全不加掩飾的目光,引起了秦長安的注意。
她疑惑地轉過臉,正撞上龍厲深邃純黑的鹽,那一道目光中不見慣有的刁鑽和不悅,只有一片灰燼般的焦黑,還帶着大火燒過之後的炙熱溫度,滾燙的讓人心慌。
她讀懂了他的眼神,本能地察覺到了危險,只聽得他陰惻惻地冷笑。
“你現在膽子大了不少,心裡想想就算了,竟然直接罵出來了。”
“我腰疼。”她粲然一笑,跟他當了一年的夫妻,有時候故作柔弱這一套,多少能有用。
“腰疼?”他一眼就看透她心中的小九九,往她身畔躺下,涼涼一笑。“既然腰疼,明日必然是騎不了馬,那就算了吧。”
險些被激怒,氣的柳眉倒豎,臉上的紅雲很快散去,她眼珠子一轉,笑吟吟地趴在他赤裸的胸膛上。“騎馬狩獵要花費不少體力,我還想跟你分個勝負呢,今晚你多少節制些,免得明日獵物太少了,再怪到我頭上來,說我勝之不武。”
龍厲攫住她的下巴,薄脣幾乎貼了上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這幅古靈精怪的模樣。“不如我們打個賭,今晚爺跟你玩到天亮,明日打到的獵物還能比你多,你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話音未落,再度掀開被子,試圖把已經躲到被窩裡的光溜溜的人兒再拉出來重新寵幸一番,秦長安用力壓着被子,兩人相持不下,她突然想到了什麼,神色透着欲言又止。
“有條件?”他嗓音一沉,在牀第之間,秦長安很少擺出這幅姿態,讓他有得看沒得吃。
“所有人都以爲你在路上被人襲擊,眼睛受傷,算算時日也該休養好了,我們到底什麼時候準備返京?”
他懶洋洋地靠在牀頭,一手攬住她圓潤的肩膀,發泄過一回的身體蘊藏着蠢蠢欲動的活力,似笑非笑地問道。“在擔心誰?”
“蔣皇后該生了吧,我讓人蒐羅的消息還在路上,但總是心頭不安……”
他眯了眯危險的雙眸:“爲什麼獨獨放心不下蔣皇后?”
“每回看着蔣皇后,我就覺得皇后這個位子真是沒勁,若她對皇上沒有期待和感情也就算了,楚白霜又得了多年先機,她在宮裡守了這麼多年,除了守住了鳳位,幾乎沒有一日是爲她自己活的。”她抓住他的胳膊,正色道。
“蔣思荷能不能守住皇后的位置,才過了短短五年,言之過早了。”脣抿成一條冷硬直線之前,他的臉上似乎閃過一道冷笑。
她直覺有些不對勁,五指一收,將他的左臂抓的更牢。“楚白霜成了貴人,而且被禁足了,不就跟被打入冷宮沒兩樣?”
“皇兄終究還是給她留了一條退路,這便是我們兄弟之間最大的不同,他對女人太寬容,太多情,最終只會作繭自縛。”他麻木不仁地冷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