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盒子呈長形,約莫她的手臂長短,表面光滑,雕刻着一圈素雅的花紋,除此之外,再去其他裝飾,看上去十分樸實。
只不過,邊聖浩爲何不再前幾日到靖王府拜訪的時候就給她帶來這份禮物?是認爲靖王府人多眼雜,還是擔心……中途被龍厲撞見?
她將手覆上紅木長盒,垂下眼睫,暗自思忖起來。
像這麼大小的盒子,裡面能裝的是什麼禮物?若是項鍊髮釵之類的,又顯得略長,她果然被勾起一絲好奇心來了。
“怎麼?王妃表妹的膽子變小了?連拆禮物都如此小心翼翼?”邊聖浩調侃道,唯獨笑容不達眼底,心中有那麼幾分忐忑。
見秦長安只是笑笑不說話,邊聖浩又笑道。“說不定裡面裝着蜘蛛蠍子這樣的毒蟲,你害怕了?”
她掀了掀眼皮,沒說什麼,只是從腰際掏出一個瓷瓶,遞給滿臉笑容的邊聖浩。
“這是什麼?”打開一看,邊聖浩手一抖,險些把瓷瓶砸了,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他不由地懷疑自己,他剛纔看到了什麼?!
秦長安一副鄙夷的眼神丟過去。“大表哥,這是我剛養了兩個月的黃天師,自家人才給你看看,你要給我砸了,可得再去幫我找一隻出來。”
說得好聽,什麼黃天師!分明是一隻黃色的爬蟲,說是蜘蛛也不像,說是天牛也不像,總而言之,這個四不像有着長長的一對觸角,通體金澄,甲殼上還有紅色原點,一副尖嘴猴腮的德行。
他雖然是男人,自詡見過不少大場面,但誰要喜歡那些醜陋奇怪的毒蟲?!他手心冒汗,口乾舌燥,能不奪門而出,可見他定力有多好了!
爲了不讓人看扁,邊聖浩依舊維持正襟危坐的坐姿,唯獨氣息不穩,泄露了他受驚的情緒。“你……。怎麼會隨身攜帶這種東西?”
“大表哥不知道嗎?我是學醫之人。”她朝他眨了眨眼,笑得無辜。“不過,我對製毒有很大的興趣。”
“製毒?”邊聖浩一愣。
“我以爲王爺跟大表哥無話不談,你應該聽說了呢。”秦長安小心翼翼地收回瓷瓶,將瓷瓶上的紅繩系在腰帶上,動作極爲嫺熟。
邊聖浩剛端來一杯茶,正想滋潤一下乾渴難耐的喉嚨,聽她故意說得如此曖昧,險些噴出一口茶水:“誰跟他無話不談?嗯,我的意思是……王爺跟我只談生意上的事。”
他的心情莫名低沉下來,秦長安在他眼底,是個奇女子了,如今……從奇女子變成怪女子了嗎?和龍厲不但般配,還是絕配啊。
“言歸正傳,下回大表哥若想給我送禮,金銀首飾大可不必,蒐羅一些天下少見的毒蟲,纔是我的心頭好。”她笑着打開木盒:“因此,裡頭若是裝的毒蟲之類,非但嚇不到我,反而,我很喜歡。”
笑容僵硬在脣邊,邊聖浩不由地好奇起來,他家這個表妹小時候是何等的模樣?怎麼能養成這般冷靜自如看對方跳腳的性情呢?
但當她的目光凝聚在木盒裡的東西之後,邊聖浩仔細地審視着她的表情,她的眉眼之處並無太多細微改變,但那雙美目的確閃爍着光芒,整張臉看上去極爲鮮活。
他心中咯噔一聲,平日裡的美人見得不少,燕瘦環肥,各有千秋,但看着此刻的秦長安,他竟然覺得那些個美人完全不如她來的令人驚豔,她的美滲透到骨子裡,是自成一派、獨樹一幟的風華姿態,不知勝過那些金銀堆砌出來的冰肌雪骨多少倍。
其實,他也是挺愛看女子術業有專攻的那一面的,女子認真做事起來的神情,言之有物的歷練,都會吸引他,他邊聖浩此生……也絕不想喜愛一個空洞的美人。
秦長安不曾發現出神的邊聖浩心思早已變換,她所有的好奇心當真被木盒子裡的東西吸引,這是什麼東西呢?
手臂長的物件,呈現出錐子形狀,外表金黃,似乎是銅片製造,上頭雕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說是文字則沒有這麼簡單,因爲她幾乎認不出其中的任何一個字。但據她所知,金雁王朝跟周邊幾個國家的文字大同小異,她就算是不能通認,也不至於一字不識。
但說不是文字吧,又不知該如何形容,有的比劃很長,帶有幅度,她沉吟許久,腦子裡才蹦出一個詞眼。
“符文”。
對,這個物件表面更像是刻着一圈符文,因此看在眼裡的時候,有一種異樣的莊重感。
至於重量,她在手裡掂量了下,並不顯得輕飄飄,卻也不如男人用的刀劍一般沉重,不過輕,不過重,就算握在手裡大半天,也不見得會讓人筋骨痠痛。
“這是什麼?”她觀察了一遍,總算開了口。
“這是太祖皇帝賞賜邊家的東西,名叫金剛錐。”邊聖浩的臉上再無笑容,濃眉星目之間,滿是凝重。
“我從未聽說過。”
“時間太過久遠,我這一代對於金剛錐的底細,同樣知道的很有限,只不過金剛錐在邊家供奉了幾十年。每年除夕夜,邊家子孫都要沐浴焚香之後,才能見到這個供奉在祠堂的聖物。”
她微微一挑眉,滿是狐疑。“既然如此,爲何老太君會讓你帶到京城來?”她相信邊聖浩沒有添油加醋,但見到金剛錐的時候還不覺得心中有何等奇怪的感覺,如今雙手輕撫着它冰涼的身體,血液裡卻有什麼東西,漸漸躁動起來。
她好似有點愛不釋手呢,哪怕她根本不知道這是做何種用處的東西,內心卻已然很想擁有。
這樣的心態,卻是這些年來鮮少有過的。
“當年邊家陪伴太祖皇帝征戰東西,立下無數軍功,後來定居四方城,賞賜就從京城下來了。老太君說,金剛錐該是一種兵器,不過我武藝平平,尚且不知怎麼使,你若有興趣,可以問問徐長芳——”他正在解釋,話還未徹底說完,卻聽得耳畔“擦咔”作響,眼前閃過一道刺眼金光,邊聖浩的眼瞳陡然放大。
秦長安只是把玩這金剛錐的底部,隨意扭動一圈,卻立刻觸動其中的機關,頂端猶如一把小傘瞬間打開,伸出一截等長的金色長槍,槍頭上鑲嵌着一顆指甲大小的透明色寶石,在燭光下煥發着明亮光彩。
她眨了眨清亮的美眸,擡起眼,跟一臉驚詫的邊聖浩四目相對,一時間,兩人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又發生了什麼?邊聖浩滿心無力,今天他未免受了太多驚嚇了吧!秦長安第一次見到金剛錐這種小衆到兵器譜上都不見得能找到的東西,卻已然知道如何打開,如何使用,當真是瞎貓遇到死耗子,還是正如老太君託付給他的時候說的那句,說不定秦長安當真是金剛錐的主人?!
“大表哥,我大哥善用長槍,一些尋常兵器,我倒是見過的。只是這個長度,比一般的長度稍短一些,金剛錐的分量和手感似乎也更適合女子,而且還暗藏玄機,槍頭尖銳無比,收起來的時候,適合藏在衣袖或者裙下,可在意外來臨的時候取得先機……”她雙手利落地一按,槍頭剎那間縮回去,又恢復成原本模樣。
這一回,邊聖浩已經不再一副見了鬼般的模樣,但心下的波瀾還是不曾徹底平息,他知道秦長安想問什麼,寥寥一笑。
“老太君只說,金剛錐是見過血的兵器,因此身上的殺戮和鮮血不少。當初太祖皇帝身邊有一個女將軍,她用的便是金剛錐,可惜最後卻死在戰場上。太祖皇帝統一五國,登基稱帝,建立金雁王朝之後,縱然身邊美人無數,卻開始金剛錐睹物思人。奇怪的是,思念的女子從不曾入夢而來,太祖皇帝保守噩夢所擾,夢中盡是模糊的鬼影鬼泣,全爲戰場廝殺的冤魂,整整一年不曾睡個好覺。法宣寺的高僧在金剛錐上刻下鎮壓的符文,重新貼上金箔,太祖皇帝纔不再做噩夢。後來,太祖皇帝對故人之物,心情矛盾,擔心放在宮內,金剛錐對皇子皇孫不利,若是擱在宮外,又不願讓金剛錐落入俗人手裡,纔會想起賞賜個忠心耿耿的邊家。不過,不管太祖皇帝當年是出於何等的想法賞賜給邊家,邊家就必須把聖物好好供奉,因此,老太君提議用上等檀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薰陶金剛錐,試圖化解金剛錐的戾氣。事實上,邊家這幾十年過的十分安穩,我們本是武將子孫,本不怕被戾氣衝撞。”
“大表哥你纔是邊家現在的當家,這金剛錐當真要留給後代,也是該留給你和你的子孫——”她跟邊家是沾親帶故,但不至於可以得到先帝賞賜給邊家的東西,哪怕只是一件兵器,而且在她身邊似乎並無用處。
邊聖浩笑得猶如清風拂面。“你也知道,邊家所有子孫,對老太君的話絕不敢違背,哪怕我是承平候,是侯府的男主人。再者,老太君心思通透,雖然年紀大了,但她是我此生最敬重的長輩,她下的決定,我同樣贊成。”
秦長安輕搖螓首,若有所思。“老太君認爲我有朝一日用得到金剛錐?”
一針見血,石破天驚。
“我無法揣摩老太君的想法,不過,你若當真不想收,不必強求,大不了我再帶回去。”邊聖浩避重就輕地說。
“什麼戾氣還是冤魂,我倒是不怕。”秦長安粲然一笑,眼底毫無陰影,那是真正的毫無顧忌,而非僞裝。
邊聖浩點頭,神色輕鬆許多。“你既收下,我回去便可以跟老太君交差了。”
“交什麼差?”有人言笑晏晏,不請自來。
對方邊挑眉應聲,狀似閒聊,另一邊則用眼角餘光看準出逃之路。心裡則想,每回他跟秦長安單獨見面,談到一半,龍厲必然會製造這種“偶遇”的場景,其實他很想明說,這種妻奴的手段很拙劣,很一般,很……有損男人威嚴和臉面啊。
“沒什麼,鹽運到了,我也該回四方城去了,商量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之後,正打算跟王妃告別。”他輕輕咳嗽了聲,佯裝無事發生,畢恭畢敬地給紅衣男人行禮。
龍厲眼中目中閃動詭異光芒,慢吞吞地說道。“生意照做,該賺便賺,該賠則賠……喔,對了,王妃不喜歡賠錢。”
秦長安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怎麼?我在王爺眼裡,就是貔貅嗎?只進不出?”生意上哪有穩賺不賠的道理,只不過,出色的商人更善於利用商機賺大錢而已,有時候,損失一些小錢不足爲道。
邊聖浩頭皮發麻,他果然是孤家寡人慣了,才適應不了眼前這對男女的眉來眼去嗎?再者,想想一個冷厲無情的男人喜歡玩調戲自家妻子的小把戲,他當真有些難以承受。
“侯爺何時起程?”果然,某人開始正大光明地下逐客令了。
“明日一早。”邊聖浩賠笑。
“喔,行囊可曾打點好了?”龍厲眼梢一擡,彷彿隨口一問的神態慵懶,卻又暗藏殺機。
“正打算回去收拾,不過身爲男子,行李並不多——”接收到某人眼底的犀利冷意,他忙不迭地開口:“我這就回了,王爺王妃多保重。”
“嗯,本王送送你吧。”此言一出,卻是讓秦長安都十分驚訝,畢竟龍厲擺譜習慣了,一般人從不放在眼裡,只有別人點頭哈腰恭送他的份,哪有他去送別人的道理?
王爺說要送送他,邊聖浩自然只能笑着接受,不過,當兩個男人一道走下酒樓,站在行人稀少的暗巷裡,才聽得邊聖浩問道。
“王爺,你們和好了?”邊聖浩不常在京城,但據他所知,秦長安有個師傅叫周奉嚴,因爲皇帝的關係而被斷了兩個手指,當初秦長安爲了此事,跟龍厲的確有了不小的隔閡。不過,如今夫妻兩人一致對外,皇帝越是逼得緊,他們夫妻的感情卻越是堅固,邊聖浩認爲龍厲成爲勝方的可能性極大。
他下顎一點,笑了笑。“就算有再大的矛盾,也無非是牀頭吵牀尾和。”龍厲對自己手握的東西向來很有把握,即便是很容易有變數的感情,也是如此。
邊聖浩生怕被龍厲一臉的自負刺傷了眼,直直地望向遠方昏暗的天空,短暫地沉默着。
“羨慕就找一個。”丟下這一句話,身旁的紅袍男人已然轉身走回酒樓,連一句“路上小心”的場面話都不給,看上去,依舊顯得刻薄又無情。
只是這一次,邊聖浩的表情卻顯得有些緩和,他很清楚,這一句話已然是龍厲能給的最大善意,用龍厲獨特的方式。
其實,他過去是曾經見過龍厲的,只是龍厲對他沒什麼印象。
但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任何時候都不要小看一個女人,若沒有秦長安,龍厲必定還跟他見到的頭一面那樣。
那樣的張狂傲慢,那樣的冷厲無心,那樣的暴虐隨性,那樣的目中無人。
秦長安改變了龍厲,或許正如龍厲改變了秦長安。
他慢悠悠地在街巷上踱步,走回自己的別苑,他情不自禁問自己,羨慕嗎?
……
龍厲折回去的時候,秦長安已經點了一桌的菜,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殷勤地給他倒茶。
“你也是的,我本想留大表哥吃了晚飯再走。”
“承平候即便稱不上富可敵國,也絕對浪費不了家財萬貫這四個字,他想吃什麼,有銀子就成,何必看本王臉色?”面對妻子的溫聲軟語,眉眼含笑,再冷漠的男人也無法生出一絲壞脾氣,他接過她手邊的那杯茶,不疾不徐地說道。“再者,本王跟他合作,不管陸運水運,官員皆賣本王的面子,給他暗中行了不少方便。真該宴客的人,是承平候,你可別被他那張正氣凜然的面孔誆騙了,邊聖浩那人雞賊的很,悶聲發大財,說的就是他這樣的。”
她早已收起了老太君贈與的東西,總有一種感覺,彷彿有些事情,在冥冥之中早有聯繫。比如這個金剛錐,邊聖浩說是太祖皇帝身邊的女將軍所有,太祖皇帝是在女將軍死後,才留着她手裡的兵器睹物思人。
那個女將軍,該不會是龍厲跟她提過的百年之內僅出過一位的諾敏大將軍吧!年長太祖皇帝整整十歲,陪他征戰沙場,最終在太祖皇帝登基前就英年早逝,兩人的感情最終不曾開花結果,讓人聽了空留滿腔遺憾。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麼,諾敏女將軍的金剛錐落在她的手裡,只是巧合嗎?
老太君古稀之齡,卻並非鄉野村婦,她把金剛錐贈與自己,其中必有深意,可惜承平候卻只是點到爲止,要麼是他也不知內情,要麼是他們都認定眼下的時機還不成熟,無意讓她知道更多的真相。
“三郎,宮裡沒什麼大事吧。”她話鋒一轉。
“銀輝這幾日消停的很,連着三天不曾離開棲鳳宮,你對她到底說了什麼,能讓她如此恐慌?”
“銀輝很有野心,她拼的就是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我不認爲我給她一個下馬威,她就當真會收山。”她的眼前,依舊還有銀輝使出鷹爪功那副兇狠的模樣,能養成如今這幅性子,正如聯繫的武功這世上有千百種,但銀輝卻選擇較爲陰毒的那一種,可見,不是輕易向善之人。
“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本王見多了,你打算如何處置?”他夾了一塊烤鴨肉,沾了些甜麪醬,卻並非送到自己嘴邊,而是湊到她的脣邊,很有耐心地詢問。
“若我猜的沒錯,她必定會在近日內使出殺手鐗,殺我個回馬槍。我掌握着她的秘密,這個秘密不能見光,前幾日我去宮裡激了她一下,她自然坐不住了。她既然會施蠱,不見得只擅長噬魂蠱這一種,而眼下,對孤立無援的她而言,對我下蠱,是她唯一能走的路。”她說完這一番話,見某人自動夾來的一片烤的香噴噴的烤鴨肉,甚至還貼心地沾了她愛吃的甜麪醬,她心花怒放,吃的不亦樂乎。
龍厲的眼神幾不可察地陰沉下來,但當秦長安吃完這一片烤鴨之後,他的眼底已經不見半點殺氣,他不緊不慢地追問。“不管你對銀輝做什麼,本王都不會過問,唯獨有一件事你要答應本王,決不能讓她有機會傷到你。”
“可惜,她註定已經慢了一步。”她輕笑着聳肩,俏臉上滿是不以爲然,這回某人又夾來一口清爽的四喜丸子,她咬了一半,粉腮略鼓,頗爲可愛。
他輕笑,不自覺有點手癢,很想捏上她的臉,有時候他們獨處,他常常會忘記她已經給自己生了個兒子,這張臉當真是看着很嫩。
“她想給你種蠱,不過,你已經給她下毒了。這幾日,她不願出來見人,除了做準備想害人之外,很可能毒性已經發作了是麼?”他的語氣異常輕柔,有着詭異的寵溺感覺,筷子轉過來,在她正欲再咬一口的時候,那半顆四喜丸子已經進了他的嘴。
中途被劫走自己的食物,秦長安本是不太高興,但看大爺吃的這麼高興,她不再斤斤計較,正色道。
“我給她下的毒,本要半個月後纔會發作,幾天前去棲鳳宮試探她,也是想給她最後一次機會。沒想到她毫無悔改的意思,反而打算讓我命喪當場,我當然不能輕饒她,在她穴道上下了金針,能讓毒性迅速遊走在四肢百骸。”
她下的毒,毒的很全面,會影響一個人的容貌,因此,銀輝如果還要臉的話,絕不可能踏出棲鳳宮半步,至於下蠱一事,只能讓身邊的宮女代勞了。
棲鳳宮。
“阿羅,水。”銀輝睡到半夜,突然被渴醒,這幾日她婉拒皇帝到棲鳳宮過夜的請求,只因她夜裡總是難以安睡,頭痛得很,睡下大半個時辰就會醒來,然後便是輾轉反側一整夜。興許是先前徹夜煉蠱的關係,又或是這幾天沒睡好的關係,她的臉部乾燥發癢,今天還召喚太醫,塗抹了一些藥膏,發癢的情況纔有了好轉。
這一次,也是如此。
外面傳出一個輕微的聲音:“娘娘,今夜是奴婢,並非阿羅值夜。”
銀輝微微一愣,這纔想到她今日派阿羅去了靖王府,留在她身邊服侍的是其他宮女,不過,阿羅出宮一整天了,也不知道行事是否順利。
“娘娘需要奴婢拿些什麼嗎?”外室的宮女小心翼翼地又問。
“給本宮倒一杯溫水吧。”她來到京城還不滿三個月,依舊喝不慣宮廷的茶,再者總是失眠,她的確不敢喝茶了。
“是。”宮女低着頭走入內室,倒了一杯溫熱的水,送到新後的面前。
銀輝懶洋洋地靠在牀頭,伸出手去接,紅色的綢緞衣裳十分光滑,順着手臂滑到手肘,她無意中瞥了一眼,整個人身子一震。
她死死地瞅着自己的手腕處,脈搏上隱隱有着黑氣,可怕的是,那一絲黑氣彷彿有生命一般,在皮膚之下緩緩流動起來,那一瞬,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黑氣蔓延到肩膀,彷彿有一股力道猛地把她翻折,心痛徹骨,渾身猶如着火般難以忍受。
茶杯早已掉在牀上,溫水翻出,潑了大片,紅色錦被上很快溢出水痕。宮女嚇了一跳,登時跪在地上,誤以爲皇后要遷怒於她,連連磕頭謝罪。“奴婢該死,奴婢馬上爲娘娘更換被褥……”
然而此時的銀輝並沒有把宮女的求饒聽進去,突如其來的疼痛好似讓她被人暗算一般,無力反抗,只能儘量將身子蜷曲起來,胸口急促跳動,懷疑下一刻,心臟就會爆裂開來。
“娘娘?”宮女跪在牀前,嗓音顫抖的厲害,聽到銀輝的氣息實在混亂,纔敢把眼睛擡起,這一看,更是失魂落魄,膽戰心驚,整個人幾乎往後一撲。
大牀上的女子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