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客人到了。”白銀提醒了一句。
最近天氣漸漸涼了,娘娘每天中午都要睡一覺,這是懷孕時候就留下來的習慣,只是馬上就做完月子了,娘娘原本只要睡半個時辰,如今卻越睡越久,至少要睡足一個時辰。
有時候,若無人前來提醒,娘娘會繼續睡下去,她不知是否因爲一胎產下一對龍鳳胎的關係,還是因爲別的,但她隱約有些不安。
這兩日,她曾經撞見從棲鳳宮外匆匆走來的皇帝,龍厲那沉默森冷的身影走過來,安靜地坐在內室的榻上等候,強烈的存在感讓人差點落荒而逃。
在等候秦長安醒來的時候,他的態度清冷得近乎孤寂,那犀利的黑眸緊緊盯着牀上的女人,眸光像是覆蓋了一層冰霜,疏離而冷酷。
白銀即便只是匆匆一瞥,還是不寒而慄,不但覺得他難以靠近,更無法理解他看向秦長安的眼神,爲何跟往日有着雲泥之別。
一旦皇后醒來,他的臉上不再如此陰冷,常常會有笑容,而眼神也不復幽深狠絕,而是有着淺淺的寵溺。
她不懂,爲何在娘娘睡着和醒來的時候,皇上竟然會判若兩人。
到底哪一個纔是真正的龍厲?
“把牀帳掛起。”
白銀點頭,動作利落地掛起紅色帳幔,把秦長安扶着坐起來,稍稍整理了下衣裳和頭髮,就把人請了進來。
來的人,正是秦長安心心念唸的蔣思荷。
蔣思荷的目光從翡翠的臉上掃過未做停留,直接落在那一抹身穿櫻紅色衣裳的嬌俏身影上,眉如青黛,眼若泅水,脣似紅花,女子芳華正茂,美如畫嬌似花,通身的氣派卻又毫無頤指氣使的氣勢。
幾乎在同時,秦長安的目光也望向她,蔣思荷的身子還是有些單薄,顯得瘦巴巴的,好似怎麼都養不出來幾兩肉,清雅素麗的臉上畫了淡淡的妝容,反而顯得比過去還年輕幾歲。不過,令她驚訝的是蔣思荷今日居然穿了一套桃紅色的上衣,下身是寶藍色百褶寬裙,整個人明亮許多,不再總是給人一種固然端莊得體,卻又老氣橫生的錯覺。
秦長安苦着臉抱怨:“你總算來了,我以爲你不願來見我。”
蔣思荷坐在牀畔的圓凳上,兩人之間並無繁文縟節,只剩下女人之間的默契,她輕輕笑了,沒想到秦長安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還能對自己露出這般孩子氣的面容。
“從小行宮到這裡,馬車走上四五天,我即便想早些來,可惜背上還未長出翅膀,不能飛過來。”
見蔣思荷的神態自如,而且語氣十分平和,彷彿是跟自己的老朋友見面般從容不迫,再加上秦長安很少聽到蔣思荷開玩笑的口吻,心裡不但錯愕,更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她的確很擔心看到一個悶悶不樂、鬱鬱寡歡的蔣思荷,即便神色表情可以僞裝,但一個人的眼神往往會透露出生活給予的苦難或者艱辛,但在用雙眼確認過後,她不再憂心忡忡。
“思荷,你看上去過的挺好的。”
“你也這麼覺得嗎?這將近一年裡,我嘗試着用另一種方式生活,簡單到了極致,反而嚐到普通人的酸甜苦辣。”
“你身上這件衣裳——”秦長安頓了頓,不知該如何形容,不過是換了一套衣裳,就好似換了個人般,變化巨大。
蔣思荷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她不疾不徐地解釋。“挺驚訝的吧,其實我年少時候挺喜歡這個顏色的衣裙,有時候看到其他妹妹穿,心中很是豔羨。但在長輩眼裡,身爲蔣家嫡長女本該性情端莊穩重,這些看似明豔實則容易被認作輕浮的顏色,我從未穿過,常常告訴自己並不適合。如今年紀一把,反而不怕被人笑,不怕出醜,只想看看是否當真不適合,抑或我只是一貫活在別人的期許之中,而忘記了自己也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秦長安靜默了一會兒,心中五味雜陳。“這一年,你的改變很大,而且還愛笑了。”
蔣思荷微微一愣,不得不佩服秦長安永遠敏銳的洞察力。“說的我跟夜叉一般可怕,我過去難道沒對你笑過?”
“平日裡你的笑容很淡,更像是爲了笑而笑,如今卻是顯得開懷,這兩者自然不一樣。”
蔣思荷笑着點頭,生活雖然淳樸平淡,但勝在她可以在平凡的日子裡挖掘小小的快樂,可以說是自得其樂。
跟過去的皇后生涯相比,沒有大作爲,更沒有所謂的建樹,可是她卻因爲擺脫了那些漸漸吞噬她幸福感的后妃們,臉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
沒錯,或許有人無法理解,或許有人嗤之以鼻,但她比起當皇后的那幾年,她的確更喜歡眼下的田園生活。
“中秋節你還讓人送了月餅過來,我真有點捨不得吃。”
“你要是喜歡,以後我每年都做。”秦長安笑吟吟地說,話鋒一轉。“那位還好嗎?”
知曉秦長安問的是她的丈夫龍奕,蔣思荷的眼底劃過一絲歉意,幽幽嘆氣。“他心裡還有個結,不過比起剛退位的時候,已經認清事實,慢慢放下不是說說而已。從雲端跌落谷底,過盡千帆,誰都需要時間才能療愈。我知道無所事事的日子對他而言無疑是一種困頓和折磨,因此常常差使他做這做那。”
秦長安一聽,來了興趣。“喔?他們兩兄弟全都是養尊處優的出身,自小就有人服侍,居然會願意幹活?”
“若不是經歷了這件事,我還不知道他能放下身段去餵雞餵鴨呢。”蔣思荷一說起來,眼底就有光彩,整張臉顯得精神奕奕,容光煥發。
“是嗎?”秦長安紅脣微張,一臉愕然,完全不敢想象那個精彩的畫面。龍奕固然不像弟弟這麼刁鑽難伺候,但好歹從來沒幹過粗活累活,小行宮裡的下人雖然不如宮裡這麼多,但也不絕不可能需要讓主子去湊人數。
兩個女人聊得更加熱火朝天,一壺茶喝完了,蔣思荷才轉過身,讓藍心姑姑把禮物取出來。
“他雖然不能回來,但我們夫妻倆合計了下,準備了一點小小心意,就是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蔣思荷送來的,是兩雙錦緞娃娃鞋,一雙是竹葉青的緞面,一雙是桃花粉的緞面,小小一雙,可以立在手心上,實在是可愛極了。鞋面是綢緞,光鮮亮麗,但裡面全都是用棉布縫合,摸上去十分柔軟,更適合孩子的嬌嫩肌膚,一天下來都不會覺得不適。
除此之外,還有紅布包裹的兩對黃金手鐲,手鐲上有一個金墜子,她來不及細看,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兩雙娃娃鞋上。
“知道你生下一對兒女之後,我就想起金雁王朝民間有個風俗,給親戚家的孩子送鞋子,讓他們早早地學會走路,寓意早日長大成人,不走歪路。還好以前在蔣家是實打實地練過,重新拾起荒廢多年的女紅,讓藍心在一旁督促着,勉強還能看吧。”
秦長安笑意燦爛:“豈止是勉強能看?跟宮廷裡的裁縫老師傅比都絲毫不差呢,可惜我即便偶爾能下廚,還是對女紅最沒有興趣,這兩雙鞋子等他們大了,我還要珍藏,以後如果還有孩子,再給他們得弟弟妹妹穿,可不能浪費。”
“不過是兩雙鞋子,瞧你,這麼寶貝。正是因爲知道眼下你們什麼都不缺,送點親手做的小玩意兒,至少還能看出幾分用心,你若喜歡,以後每年我都給孩子們送鞋子。”
“太辛苦了,不成不成——”
“你我之間,還用得着分的這麼清楚嗎?再說了,我已經不管別人怎麼想了,你也不用想的那麼多,徒增煩惱。”蔣思荷目光沉靜,眼底並無太多波瀾。
“後天就是滿月酒,你能留下來嗎?”秦長安握着她的手,深深地凝視着她,其實心裡隱約有了答案。
“他已經退位,我們夫妻倆就不該跟你們有更多的牽扯,免得被有心之人在這上面大做文章,我固然無所謂,但無意給你們招惹更多的麻煩……”蔣思荷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眼底有着時光沉澱下的靜默和淡然。“我進宮來是爲了探望你跟兩個孩子,宴席對我而言,不是最重要的。”
秦長安聽她這麼說,縱然覺得惋惜,也不再堅持,宮宴上的人太多了,蔣思荷一人進宮,要她用前任皇后的尷尬身份應付衆人的異樣好奇目光,的確難爲她了。
讓翡翠跟白銀一人一個孩子抱過來,蔣思荷逐一抱了下,細細觀察着兩個孩子的長相,雖然一男一女,但長相頗是相似。
“都說女兒像爹爹,公主卻像極了長安你呢。”懷裡的小女嬰,有着一對略帶英氣的眉,細長卷翹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粉嫩的嘴脣,是個很標緻的小美人。
“是啊,羽兒跟皇上完全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除了那個花朵胎記,以後怕是要長成一樣。”再加上龍羽漸漸暴露出來的性子一點也不乖巧,她總有種隱隱擔心,一個大魔頭就夠她應付的了,再來一個小魔頭,她的日子過得一點也不輕鬆啊。
“龍鳳胎倒是挺安靜的,也不怕生人。”蔣思荷的眼底柔情肆意,溫柔地撫摸着孩子的面龐,低聲問道。“他們有名字了嗎?”
“嗯,有了,哥哥叫龍潛,妹妹叫龍琬,不過,皇上總是叫她寶寶這個小名,要不是我極力反對,他打算定下龍寶寶這個大名,到時候,才讓人看笑話呢。”說到起名字這件事,秦長安就忍俊不禁,其實,女兒的名字,還是有來頭的,龍琬,裡面一個字跟陸青晚的“晚”字念着是一樣的,只是誰也沒有戳破,就當成是一種默契。
“皇上好像更喜歡女兒些?”
“我懷着龍羽的時候,他就一直想要個女兒,這次我懷胎後的反應跟第一胎差不多,嗜吃酸味的東西,本以爲肯定是個兒子,但總算能讓他了了這個心願。”
蔣思荷的心中生出一股淡淡的豔羨之情,或許這是人之常情,跟她的身份並無太大的關係,這世上的風氣便是男尊女卑,別說是名門望族,就連一般的人家,也是希望女人能多生幾個帶把的小子。到了宮裡,爲了能孕育一個皇子,那些女人幾乎是使出渾身解數,明着的、暗着的,乾淨的、骯髒的手段比比皆是,只盼着有朝一日,母憑子貴,平步青雲。
可是,秦長安卻完全沒有這些壓力,說到底,還是背後的男人足夠強硬,否則,龍厲登基將近一年,還能爲她頂住所有外界的壓力,遲遲不肯選妃,那種拍案叫板的魄力,倒是遠遠凌駕於龍奕之上的。
縱然龍厲的性情本質是暴虐的,也不是女人心目中的良人,但卻比起這世上那些款款深情的男人更加可靠。至少,他能給一個女人完完整整的自己,而並非是嘴上說着情情愛愛,卻將自己分割成好幾塊,讓每個后妃享有一部分。
她憂心忡忡地問道。
“長安,我剛到京城,怎麼聽說小周國送來了一位十八公主?”蔣思荷知道有時候縱然兩個人的感情沒問題,若是外界多了一些爭先恐後想要成爲皇帝的枕邊人的女人,而男人又不懂得拒絕的話,這事就懸了,最後受傷的往往是女人。
秦長安的俏臉上盡是滿不在乎:“說是讓皇上收她爲義妹,人來都來了,總要見見的。不過,她要過的第一關是我,見了她,才知道小周國打的是什麼主意。”
不過,秦長安沒想過馬上就召見十八公主,她就是要十八公主感受到自己身邊的局勢,她並不是座上賓,因此,不可能太早進宮,左右她還沒出月子,其實不適合會客。像蔣思荷這般的好友可以不講究那麼多規矩,但不明底細或許會是將來的情敵,那就必定不能這麼隨意。她要讓十八公主明白,對於金雁王朝而言,一個屬國公主並不算什麼,因此,她這位皇后也沒必要上趕着召見,十八公主該做的事就是等,就算要等上個三五個月,也不能有半句怨言,誰主動誰被動,一目瞭然。
“長安,你或許比我更適合當皇后。”蔣思荷微微一笑,秦長安的氣勢或許並非是因爲後位才養成的,而是與生俱來,只是過去她收斂了幾分鋒芒,但若是有人招惹她,她是絕不會當逃兵的。
這樣的性情,才能捍衛屬於自己的東西,而不是用寬廣的胸懷來容忍一切不平等和不友善。
“史書上這麼多國君,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有人仁義,有人殘暴,有人無能,有人專橫,但什麼樣的人才是好皇帝?這一世的時候,是說不清的,要留給後人來評說。皇后也是一樣的,哪有什麼標準?反正我早就是善妒的母老虎,金雁王朝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她輕笑着聳肩,幫龍潛戴上蔣思荷送的黃金小手鐲,小小的手鐲戴在胖乎乎的手腕上,的確很是可愛。
“你呀。”蔣思荷無奈地搖頭,不知該說什麼纔好,其實秦長安比自己更堅決,更有主見,她從小雖然不是名門貴女,卻也不曾被禮教的條條框框抹殺了天性,或許,正是她的這一股韌性,才能吸引閱人無數的龍厲吧。
“雖然不能留下來喝滿月酒,但至少在宮裡住兩天,陪我說說話,我們一年才能見一次面,你不許再拒絕我了。”
“都聽你的吧,皇后娘娘。”蔣思荷衝她一笑,把龍琬放在牀上,親自給孩子穿上娃娃鞋,看着一對龍鳳胎跟秦長安相似的五官,更是百感交集。
蔣思荷住下來的兩天,龍厲的心裡很不爽快,也不知兩個女人怎麼能有說不完的話,除了晚上的時間是留給他的,一整個白天,兩人都窩在一起談笑風生。
不過,正因爲知道在滿月酒前,蔣思荷會離開京城返回小行宮,他還是意思意思見了一下蔣思荷。
“皇上。”蔣思荷正想行禮,就聽得龍厲揮揮手,頗有些不耐煩。
“免了,坐吧。”畢竟,這女人可是當了自己十年的皇嫂,他對蔣思荷沒有太多的尊敬,但比起那些不擇手段的女人而言,蔣思荷一貫知曉自己的本分,對他這個小叔子也很客氣,表裡如一,而她最後不曾因爲龍奕退位而一走了之,而是選擇跟龍奕同甘共苦,倒是讓他高看了兩分。
“昨日朕見到孩子們手上的金手鐲,小巧玲瓏,做工精緻,可是你選的?”
蔣思荷一五一十地說。“不過是一些小玩意兒,可是進不了皇上的青眼?”
龍厲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笑了。“這倒不是。”
擡頭看向那個依舊俊美如往昔的男人,蔣思荷沉住氣,過去龍厲是自己的小叔,但他們的關係向來是不鹹不淡,她做到自己身爲嫂子的本分就好,並不指望能跟龍厲太過親近。她送的小禮物固然不值錢,但秦長安卻很喜歡,可是龍厲喜怒無常,性子有些陰陽怪氣的,她很難猜到對方馬上要說什麼。
“其實是夫君親自找的首飾鋪的匠人,拿回來的時候我也覺得樣式精緻,就帶過來了,皇上若不喜歡,收着便是。”在龍厲面前,她稱呼龍奕爲夫君,彷彿他們只是一對平民夫妻。
龍厲扯脣一笑,蔣思荷把身段放得夠低,反而能看出她的良苦用心,他看着也頗爲不忍心,即便他很清楚,只要他稍稍動一動手指,就能輕而易舉地捏碎龍奕夫妻現在擁有的安寧祥和。
“怕什麼?只要皇兄不再做錯事,朕不會死咬不放。”
蔣思荷心中咯噔一聲,聽到龍厲再度喊出“皇兄”這個字眼,她反而五味雜陳,一時之間,分辨不出龍厲是用的何種口吻,奚落亦或是不屑。
“皇上仁義,是國家的福氣,百姓的福氣。”震驚過後,她還是維持了一貫的淡然自若。
蔣思荷言有所指,並非是簡單的恭維話,龍厲上位一年不到,便對西朗出兵,可見他殺伐決斷,不是戲言。
她雖然是個女人,或許不如男人對朝政大事有着入木三分的理解,但她喜歡讀書,說是讀書破萬卷也不爲過。
以史爲鑑,天子的性格決定了他做事的手腕和力度,一併決定了這個國家的走向。
史上的那些有名的帝王,骨子裡全都是專橫霸道的,他們有的不只是野心,還有擴張版圖的慾望。
龍厲但笑不語,打量着面前這個姿色只算是清秀的女人,龍奕這麼多年一直專寵楚白霜,除了感情先入爲主之外,或許也因爲蔣思荷的容貌跟她的身世相比,總顯得有些寡淡平凡。男人愛美,幾乎是天性,但最後陰差陽錯中,龍奕居然重新喜歡上了蔣思荷,這故事本身就有些離奇。
“皇兄能遇到你,也算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福氣了。”龍厲負手在背,高高在上,嘴角的一抹笑意卻顯得意味深長。雖然龍奕失去了皇位,卻得到了一個哪怕他一無所有都會毫無怨言地跟隨他的女人,何嘗不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短短的交談,只有區區幾句話就匆匆結束,直到蔣思荷坐上了返程的馬車,她的滿腦子都是龍厲最後的那一句話。
那是對她的稱讚或者認同?他們本來沒有過多交集,如今龍奕退位,就更是不必往來了,只是她怎麼覺得,一貫冷漠無情的龍厲好似多了一絲人情味?
他認可她對龍奕的不離不棄,因此,他們在小行宮的生活,他也會高擡貴手,不再幹涉嗎?
只是,從頭到尾,龍厲並不曾問過一句龍奕的現狀,彷彿還跟過去一般冷淡,但她想了想,興許龍厲早就在他們周邊安排了監視的人馬,但凡有些風吹草動,宮裡立馬就能知曉,又何須多此一舉呢?
等蔣思荷出了宮,龍厲徑自回到棲鳳宮,秦長安正在午睡,搖籃裡的龍鳳胎倒是醒了,龍厲先是摸摸兒子的臉,再拉拉女兒的手,嘴角有了難以察覺的笑意。
女兒的手腕上,正是一隻小巧的金鐲子,上頭掛着一個墜子,乍眼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唯有他才明白這顆墜子的來歷。
這是兩顆鑲寶九龍戲珠金墜,當年先帝送給龍奕的滿月禮物便是它們,只不過是一個黃金項圈上的掛墜。他年幼的時候,還曾經看到已經是少年的龍奕戴在脖子上,因此有些印象。
沒想過過了這麼久,那東西龍奕還留着,可見他在內心是當真尊敬父皇的,只是後來父皇對自己的寵愛越來越多,反而忽略了其他子女,對此,縱然是一母所生,龍奕心裡也難免有過失落吧。
先帝臨終之前,遺詔上的確寫上的是龍奕的名字,這是白紙黑字,或許外人會心存狐疑,畢竟先帝最寵愛小兒子,這在京城是人盡皆知的,算不上秘密。
事過境遷,龍厲則不難理解當年先帝的決定。畢竟當初他的身子纔剛剛好轉,又被那些太醫所謂短命鬼的理論壓了二十年之久,當皇帝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先帝顧及他痊癒的身體無法承受,纔會願意退後一步,選了二子龍奕爲繼承人。先帝明知道自己給予小兒子太多寵愛,很容易讓人在他死後對龍厲下手報復,但龍奕是龍厲的親哥哥,縱然他坐上皇位,不會對龍厲趕盡殺絕。
先帝一直都是希望給他最大的保護,因爲這樣複雜的心情,纔會在遺詔上書寫了龍奕兩字吧。
不過,一切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