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四小姐來了有一會兒了?”
“也是剛剛到。”康如月淺笑嫣然,爲了避免尷尬,眼神一掃,討好地問道。“王妃的這塊腰佩好是特別,比和田玉還罕見,上頭雕刻的圖案也是精美絕倫,是什麼來的?”
“這塊玉叫麒麟玉,是靖王贈與我的,因爲我是他的正妻,明媒正娶擡進靖王府的……先帝賞賜給他這塊玉,他隨身攜帶多年,再轉送到我手裡。”秦長安頓了頓,嘴角勾起小小的弧度,雲淡風輕地說。“靖王的麒麟玉據說在京城婦孺皆知,見此玉如見靖王。四小姐果然是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這般純真,兩耳不聞窗外事,怪不得靖王會留意你。”
康如月臉上無懈可擊的笑容幾乎瞬間分崩瓦解。
麒麟玉的確是靖王的標誌,她一時之間沒有想到,反而被秦長安指桑罵槐,說她是一隻目光短淺井底之蛙嗎?!
更別提秦長安的字字句句,有意無意地強調她纔是正妻,靖王能把麒麟玉交給她,就證明了她跟其他女人永遠不可能平起平坐!
她的目光繞着那塊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的麒麟玉打轉,心中的貪婪無聲擴大,她從小就錦衣玉食,見過不少好東西。可是麒麟玉卻是無價珍寶,是多少銀子都買不到的,更代表了在靖王心中的分量。
她想要麒麟玉!一定要得到麒麟玉!有朝一日她一定要奪取靖王的寵愛,名正言順地成爲麒麟玉的女主人,再狠狠地羞辱秦長安一番!
佯裝看不到康如月眼底的起起伏伏,秦長安在心中冷笑,她只是不喜歡女人之間的爭鬥,但不意味着她不擅長,要用三寸不爛之舌拐着彎罵人讓人堵心的小把戲,豈能難道她?
“四小姐怎麼會想到要來這裡踏春?”
“王妃,如月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京城四季有哪幾處好景色,說到五月,便當屬這漫天花海的景緻,最爲浪漫。”
“既然是踏春,何不多請幾個康伯府家的女眷一道前來?”
康如月不緊不慢地迴應。“如月覺得王妃不像是個喜好熱鬧的女子,而且無人打擾的美景,才能長留心中。”
這話說得漂亮,又不留痕跡,但難保康如月沒有算計她的意思,人多眼雜,容易壞事,可見康如月是有備而來。
“就站在此處觀賞嗎?”
見秦長安的神色和緩許多,以爲對方放下戒備,康如月的語氣透着一股子的親暱。“如月知道一個觀景的好地方,王妃請跟我來。”
兩人穿過一條小徑,纔來到一個觀景臺,能將山腳下漫無邊際的花海盡收眼底,各種紅的、藍的、黃的野花成片,好似織造了一條巨大的五彩斑斕的地毯,讓人眼前一亮,不由地想要讚歎出聲。
“四小姐,如此美景,你能想到我,真是有心了。”秦長安眼眸一閃,那張明豔的臉上有笑容,卻又總像是隔着一層紗,看不分明。
康如月垂着眼,恭順地開口。“如月自知第一回見面,沒把握好分寸,激惱了王妃,不過難得我們兩人此生有緣,將來是要做姐妹的,您千萬別往心裡去。等進了靖王府,如月一定盡心侍奉王爺王妃,若是如月有哪裡考慮不周的地方,還望王妃費心提點。”
此話一出,秦長安嘴角的弧度愈發明顯,她笑意斑斕。“這話是沒錯,不過我家裡只有我一個女兒,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姐姐妹妹。”
所以,康如月何必跟她套近乎?她最煩的便是這種虛假到骨子裡的姐妹之情。
康如月的臉僵了僵,她已經再三示好,只爲了討好這個名義上的王妃,秦長安還擺什麼譜?難道還沒看清楚自己馬上就要失寵的情勢?
她不看旁邊那張精心裝扮過的面孔,目視前方,眼底只有隨風搖曳的彩色花海,漫不經心地道出一句。“再說了,宮裡面好像還沒有傳來消息吧,何時等這一件婚事定下了,你再說這些不遲。”這康如月未免太心急了,可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
康如月緊緊咬着下脣,心中怨念增生,不禁暗中罵道,秦長安,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竟然這麼難討好!
“我父親說,也就在這一兩日了,王妃不如早做好心理準備,此事本就是板上釘釘,王妃您一人再如何反對,也是沒有用的——”
秦長安冷冷打斷了康如月,涼涼一笑,精銳的目光猶如刀刃刮過康如月的臉頰,字字清冷。“原來不只是四小姐心急,整個康家都心急如焚,所以你邀我來賞花,是打着什麼主意?”
“如月不敢奢求什麼,只是希望王妃別對如月抱有偏見,你我和平共處即可。”康如月骨子裡的驕傲,再度滲透出來,話語裡的卑躬屈膝聽上去沒有半點誠意和真心。
她挑了挑漂亮的眉:“和平共處?”
康如月理直氣壯地說。“是,王妃難道認爲靖王府只會有一個女人嗎?如今靖王如日中天,權勢浩大,又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以後是遲早要有三妻四妾的。”
她哼了一聲,廣袖一揮,高貴不容侵犯的氣勢撲面而來,睇着身旁的康如月:“康如月,你是否忘記了本王妃的身份?本王妃是北漠御封的郡主,是齊國公之女,義兄爲一品大將軍,嫂子爲長公主。本王妃嫁到金雁王朝來,是打着和親的名號,跟靖王的親事上有兩國帝王的兩道聖旨,豈是一般嫁娶的小打小鬧?康伯府把你推到王爺面前,是存心要本王妃好看嗎?你居然還敢說這些都是偏見!”
康如月心頭一顫,在那一個晚上,她只是覺得秦長安態度高傲,不太理人,其他沒什麼特別之處。今日被她這麼一數落,她雙膝打顫,那種氣勢咄咄逼人,風華自成一派,還透着某種難以形容的殺氣,竟然讓她有了懼怕之情。
也不知怎麼的,她腦子一片空白,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靖王妃,是你抓不住靖王的心,何必怪到康伯府的頭上?!”
一陣漫長的死寂,充斥在兩人之中,康如月強忍住心中的駭然,鼓足勇氣望向面前的女人,卻見她毫無怒容,反而波瀾不興。
“我抓不住靖王的心,又何以見得,我會縱容你在我面前揚眉吐氣,張牙舞爪?”秦長安一步步地逼近她,兩人帶來的幾個下人全都在不遠處聽候差遣,所以此處只有她們兩人。
康如月畢竟道行不深,無法壓過秦長安的氣勢,已經淪爲下風,只能被動地往後退。
每退一步,她的心就失控地狂跳,幾乎要跳出她的嗓子眼。
她本打算故意摔倒,再嫁禍栽贓到秦長安的頭上,就算秦長安死不承認,但靖王一定會對秦長安產生先入爲主的成見。
“王妃,你這是善妒!你可知這是七出之罪!”
“我就是善妒,你能奈我何?”秦長安一把揪住康如月精緻的衣領,泰然處之地微笑,那雙美眸閃爍着絢爛的光彩。“康如月,你膽子不小啊,你就不怕在這種荒郊野外出了點事,到時候,可怎麼收場呢?”
出事?收場?
康如月血色盡失,來的時候還是一朵嬌美的花朵,此刻,卻好似被打過霜後的惶惶不安。更別提那股恐懼感從四肢百骸傳來,真實地衝向她的喉嚨,她被秦長安那麼可怕的眼神盯着,更是毛骨悚然。
“王妃,你這話什麼意思。”她故作鎮定地問,壓抑的面孔氣色難看,灰敗緊張。
“我在想,若是把你從觀景臺上推下去,讓你摔斷了手腳,是否就讓你稱心如意了?”她饒有興味地靠近康如月的臉,從遠處看,她們貼的很近,但秦長安的背影擋住了她緊緊揪着康如月的動作,看不出半點異樣。
康如月受了不小的驚嚇,她不知自己的心思是如何被秦長安看破的,但若是做戲,她自然不會讓自己摔得太慘,可若是被秦長安戳破心機,當真推她一把的話,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下回再找我看風景,我建議你找個懸崖峭壁,最好的風景,往往在絕地之處。”她鬆開了手,轉身離開,只是走到一半,朝着大驚失色還未徹底清醒的康如月微微一笑,丟下一句話。
“四小姐,就算我犯了七出之罪,這王妃的位子還是我一人的,想看到我被休的那一日,你恐怕要失望了。”
給康如月下了點猛料,秦長安才揚長而去,許媽媽跟丫鬟一看不對勁,怎麼四小姐沒有假裝摔倒,就讓王妃安然無恙地離開了?
好戲還未上演,就結束了?
跟白銀對視一眼,秦長安泰然處之地坐上了紅色的馬車,簾子垂下的那一刻,她從懷裡掏出一件小東西,飛快地含在嘴裡。
細微的聲響,摻雜在風聲之中,不太惹人注意,更別提康如月主僕陣腳大亂,絲毫沒發覺其中的詭異之處。
許媽媽扶着臉色死白的康如月,連忙追問。“四小姐,您剛纔跟靖王妃說什麼了?怎麼沒有按照我們在家裡說好的行事?”
康如月恍恍惚惚地回道。“許媽媽,她看出來了,全都看出來了,那女人着實可怕!”
“小姐,靖王妃怎麼可能看出來?人心隔肚皮,她又不會讀心術。”許媽媽安撫着,摸到康如月一手的冷汗,心中一沉。
懵了會兒的康如月,想到已然錯失了嫁禍秦長安害人的良機,那張美麗的面孔滿是憤怒不甘。“我永遠也忘不了今日她對我的羞辱!”
許媽媽心中咯噔一聲,康如月是衆星捧月中長大的,性子難免驕縱了些,可是她眼高於頂,對於一般人她不屑一顧,很少發這麼大的脾氣,這下子,是真的跟靖王妃較上勁了。
“可惜靖王妃同您說的那些話,沒有人證物證,早知道,老奴就跟着您了,至少不讓您一個人受委屈。”
康如月的眼波閃爍,稍稍動容,但很快沉下臉來。“也許是我們太心急了,秦長安不是個好對付的女人,就算今日的計策成功了,也無法撼動她王妃的地位。”
“四小姐說得對,此事應該從長計議。”許媽媽附和道。
就在兩人對話的時候,給康如月扇風的丫鬟聽到什麼東西,沙沙作響,她不經意地回頭,嚇得丟開手裡的團扇,嗓子拔尖喊道。“蛇!好多蛇!”
許媽媽老臉一板,正要訓斥這個大呼小叫的丫頭,但當她順着那方向看過去的時候,整個人都彷彿被釘在原地,一步都挪不動了。
從絢爛的花海里,不停地朝他們迅速爬行的幾百條蛇,組成了一個蛇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四面八方包圍住她們。
康如月是千金小姐,從小到大不曾見過蛇,更別提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她看得頭皮發麻,不停地尖叫跳腳,以免有蛇爬上她的腳尖。可這麼一跳,卻不小心踩上了蛇的後背,那軟軟滑膩的感覺令她一陣噁心,整個人都不好了。
“許媽媽,許媽媽!”
可惜縱然是一把年紀的許媽媽,但畢竟是個女人,活了大半輩子從未在野外見過一個蛇羣,她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工夫管嚇得魂不附體的康如月?
就在兵荒馬亂的時候,那輛紅色馬車駛離了道路前方的涼亭,車速漸漸慢下來,就停在一旁。
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掀開簾子,正巧能聽到三個女人的喊叫聲,實在難聽,好似殺豬般刺耳。
“有條蛇爬上我的腿了,許媽媽,你還愣着幹嘛,快幫我啊!”
“小姐,老奴被蛇咬了一口,哎呦喂,疼啊——”
坐在馬車裡的女子眼也不擡,只是專注地溫杯泡茶,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目光落在腰際的麒麟玉上。
在馬車內的光影晦暗晦明之間,麒麟玉看起來不再如往日那麼通透翠綠,反而隱約可見一絲類似血色的雜質。
秦長安有些錯愕,小心翼翼地放在眼下,細細觀察,麒麟玉的中央果然是有了一道紅色的痕跡,只是若是不細看,並不會留意到。
原本就是這樣的嗎?
她記得本來的麒麟玉可是沒有半點雜質的上等好玉啊。
她突然想起在北漠的聚寶盆古玩鋪子裡,錢掌櫃無意中提及的一句話,他說這世上的玉,分三六九等,玩玉的老道之人流傳一個說法,有一種玉叫活玉,跟着佩戴之人,暗中吸收天地精華,久而久之,甚至可以改變一人的命脈運勢。但也有人說,這種東西極其罕見,還有些邪門。
無心留在這兒繼續看戲,眼神一凜,清冷的嗓音從紅脣裡溢出。“馬上回府。”
馬伕駕着新馬車趕到清風亭的時候,才發現大事不妙。
康如月已經嚇得半死,雙目空洞,衣衫凌亂,臉上的脂粉一片一片地貼在皮膚上,一雙眼睛腫的厲害,眼淚不受控制地掉落。哪裡還看得出來原本驚人的美貌?就跟村姑沒兩樣。
她的聲音已經完全發不出來,尖叫哭泣了大半個時辰,耗費了她所有的力氣,直到她最後徹底放棄掙扎了,蛇羣才緩緩散開。
許媽媽同樣狼狽,她好幾次被康如月拉過去當擋箭牌,手上腳上被蛇咬了七八口,老臉發黑,披頭散髮,活像個瘋婆子。
一回到康伯府,康如月就昏了過去,康夫人從沒看到嬌滴滴的女兒變成這幅樣子,趕緊請來了大夫,本想抓過許媽媽問個清楚,但許媽媽兩眼一翻,就這麼倒在地上,彷彿是經歷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浩劫。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只是搶在第一個把秦長安招入皇宮的人,卻不是康如月的親姑姑淑太妃,也不是跟秦長安有暗中往來的皇后蔣思荷,而是惜貴妃楚白霜。
“到底怎麼回事?昨天康伯府可是鬧得雞飛狗跳的,都說康四小姐在野外被蛇咬了,還是在跟你見面之後發生的……。”楚白霜一臉憂心忡忡,一等秦長安進了自己的未央宮,就焦慮地抓過她的手,很是關心。
秦長安並未撒開她的手,神色依舊自如。“惜貴妃,妾身聽說了。不過,野外有蛇,不是很尋常嗎?”
“那哪裡是一條蛇?是好幾百條!想想都是可怕。”楚白霜臉一白。“你沒看到什麼徵兆?”
秦長安淡淡一笑,笑容不達眼底。“妾身跟康四小姐話不投機半句多,沒說上幾句話就走了,原本也不打算答應她的邀約,只是給她個臉面,沒想過答應了她,這就鬧出這麼大的事來了。”
楚白霜細細分辨,這一番話卻是聽着不假,秦長安是不喜歡康如月,幾次三番地推了康如月的拜帖,已經不是京城的新鮮事了。
她面露遲疑,問的隱晦:“康四小姐我也是見過的,不像是那麼心機深沉的女子,難道是她的苦肉計?若是苦肉計,也不必這麼大動干戈吧。”
秦長安冷笑道。“惜貴妃,若不是苦肉計,那就只能是巧合了。”
楚白霜臉色微變,沉默不語。“昨日我見皇上心事重重,問了才知道,康伯府對此事反應不小,康伯府那邊的意思,似乎不想鬧大。”
話音未落,便聽到殿外傳來太監的細長聲音。“皇后娘娘駕到!”
蔣思荷走進來,楚白霜跟秦長安都起身行禮,她笑了笑,直言不諱。
“惜貴妃,你就是耳根子軟,這事擺明了就是意外,外人喜歡捕風捉影也就算了,你也——”
楚白霜柳眉緊蹙,那副我見猶憐的柔弱姿態,在眉眼之處綻放,她無辜地問道。“姐姐向來比妹妹聰慧,不知有何高見?”
蔣思荷習慣性地坐上主位,她從容地說。“據說那種蛇叫做三寸黃,無毒,最愛野花的濃郁香氣,該不會那日康小姐身上的香味太過特殊,而引來了不速之客來圍觀吧。姑娘家見了蛇,驚嚇之餘踩踏上去,蛇纔會反咬一口,這種小事還能被宣揚的這麼荒唐,本宮實在不解。”
這話不是拐着彎說康如月冶豔如野花,上不了檯面嗎?
秦長安嘴角嫌棄幾不可察的笑意,但是堂堂皇后爲她說話,她很是受用,免去她不少口舌。
後宮的消息來得快,去的也快,楚白霜對於皇后也聽說此事並不驚訝,驚訝的是,爲了這一件皇后口中的“小事”,卻能驚動這個高冷的皇后到她的宮殿來,可見這就不是區區小事了。
自從她們進宮,被封爲天子的后妃之後,只有楚白霜去皇后那裡的份,四年裡,皇后從未來過未央宮。
如今,爲了靖王妃的事,蔣思荷卻出現在她的未央宮,說明了什麼?
在皇后的眼裡,何時起,秦長安的分量已經比自己這個貴妃還要重了嗎?她們之間達成了什麼協議?
“姐姐,話不能這麼說,這件婚事讓皇上也頗爲頭疼,可是靖王都同意了,此事遲早能成,就是個早晚的問題罷了。”楚白霜淡淡地說,言辭溫和,更顯得那張臉柔美,宛若一顆珍珠,圓潤飽滿,沒有棱角。
蔣思荷臉上清冷,話鋒犀利。“既然婚事還沒定下,說不定還有變數,好人家的女兒尚且知道婚前要避嫌,可是康家的姑娘卻跟着靖王遊船,還在私底下約見靖王妃,竟是這麼等不及了嗎?!並非本宮有門戶之見,怎麼康伯府能任由她這麼胡鬧呢?若是婚事不成,康家還想不想把這個女兒嫁出去了?”
跟楚白霜相比,蔣思荷的確是從小就被教養成要當名門貴婦,她心思敏銳,條理清楚,是個急性子的女人,做事風風火火,而且,有自己的主見。
這樣的女人,更像是一顆寶石的原石,看上去也有幾分與衆不同的色彩,但包裹在礦石中,摸上去冰冷,還有棱角,若是緊握在手裡,還帶些不舒服的手感。
所以,男人願意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指的是楚白霜這種,而並非蔣思荷這種。
身爲旁觀者,秦長安看得特別清楚,論才幹,蔣思荷在楚白霜之上,論人緣,楚白霜就勝過蔣思荷太多了。
蔣思荷話鋒一轉:“靖王妃,本宮跟惜貴妃爭論了這麼久,你卻跟沒事人一樣,什麼話都不說,可是有自己的想法了?”
“妾身在想,此事最終只會不了了之,所以,並沒有爭論的必要。”秦長安掀了掀眼皮,安靜地開口。
蔣思荷無奈地搖頭:“近幾年來,康伯府興許是人丁興旺,很多細節都顧不周全,都說康大人教出來一個紈絝子弟,不學無術,整日沉迷女色,二房的名聲不怎麼好。可是幾個女兒都是大方得體,知書達理的。這位四小姐也算是京城名媛中有點名氣的,如今看來,傳聞總是誇大呢。”
楚白霜聽得心驚肉跳,她跟蔣思荷年紀相仿的時候就嫁給龍奕,轉眼已有七八年,就是完全不瞭解的陌生人,她也漸漸摸清蔣思荷的性子。蔣思荷對人的態度冷淡,話也不多,有一種距離感,她還沒看到蔣思荷願意爲了誰,如此熱絡地掏心掏肺,義正言辭。
而此刻,卻又是爲了秦長安而義憤填膺地站了出來。
果然如她所料,兩人已經是統一戰線的了嗎?秦長安把那本手札給了皇后了?
她端着春花秋月的精美茶盞,明明茶水是溫熱的,但手心卻滲出一片涼意。
“不但皇后姐姐覺得此事古怪,就連我也想不通,靖王妃怎麼可能引來一大羣野蛇?縱然是男人,也不見得可以做到這麼荒唐的事。”楚白霜沉吟許久,才擱下茶杯,笑吟吟地說。
“惜貴妃,這世上看似荒唐實則有可能的事,還算不少。說不定,真就是我惹來的蛇羣。”秦長安回以一笑,雙目燦然。“因爲我善妒。”
楚白霜吃了一癟,只能笑笑不說話。
“靖王妃,就算皇上怪罪下來,本宮也會站在你這邊,你可是北漠送來的和親王妃,哪裡容得有些人隨意嫁禍?若真是因爲你善妒,要把四小姐置身於蛇羣中,爲何來的不是毒蛇,而是無毒的三寸黃?”蔣思荷下了定論,起身離開,朝着楚白霜看了一眼。
那句“就算皇上怪罪下來,本宮也會站在你這邊”根本就是說給楚白霜聽得,這下可是示威了!
聞言,楚白霜的身影又是微微一僵,那一剎那,猶如四面楚歌,坐立難安。
“靖王妃,跟本宮走吧,本宮還有些事要跟你講。”
秦長安微微一笑,跟楚白霜辭別,看着楚白霜那張強顏歡笑的柔美面孔,心中卻沒什麼特別感受。
一踏入皇后的宮殿,秦長安便率先開口。“皇后,您這是打算跟惜貴妃開戰了?”
蔣思荷從近身宮女手裡接過溼了水的帕子,對着銅鏡,將臉上的脂粉一點一滴地抹去,只是奇怪的是,跟之前的臉色發黃相比,此刻露出來的肌膚卻白皙許多,也更加光潔。
等到她將整張臉和露出的脖頸全都擦拭乾淨,整個人都顯得面容清麗,氣色也更好了,有種容光煥發的改變。
她如今用的特殊脂粉,並不是尋常可見的,反而是讓皮膚髮黃,正是出自秦長安之手。
這種膏狀物,全是用中藥製成,因裡頭加了一種黃色的藥粉,所以一可以讓皇后繼續以這張病懨懨談不上姿色的面容示人,不引起敵人的注意,二則這種藥膏在白日塗抹,還能起到養顏的效果。
短短半個月,就讓蔣思荷真切地看到自己身上的改變,她自然對秦長安的醫術深信不疑,認定秦長安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當然更想收攏人心。
她雖然是一國之母,但比起楚白霜,她不願花心思在籠絡後宮妃嬪上,以至於楚白霜的人緣向來勝她一籌。
想到楚白霜那張柔弱圓潤的臉,她眼底的笑意就薄了幾分,置於身側的雙拳緊握,冷冷一笑。“本宮一直認爲從嫁入寧王府的那一日開始,就不曾虧待過這些女人,只因本宮自小學的就是如何當好一個賢內助。當初楚白霜懷胎五月卻不慎小產,整個寧王府氣氛低迷壓抑,皇上心中痛苦,但本宮可曾幸災樂禍過?是本宮嚴懲了那個心懷不軌的侍妾,替楚白霜主持公道,可本宮怎麼想都想不到,竟然本宮滑胎,是楚白霜那個賤人一手策劃的陰謀!”
出身名門望族的蔣思荷,教養極好,外冷內熱的性子讓她看來不招人喜歡,而且常常被人誤解是狠毒之人,但實際上卻並非如此。能讓她氣的脫口而出“賤人”這種字眼,實屬罕見。
秦長安並未露出絲毫的錯愕,面對蔣思荷痛恨到兩眼閃爍着淚光的一幕,心想,這皇后是做的有多寂寞啊,身邊連個說真心話的朋友也沒有,也挺可憐的。
她此刻的寂寥落寞,對楚白霜的恨之入骨,一點也不像是僞裝。
“皇后是何時查清楚的?”
“在你跟本宮說,本宮其實是被下了百日紅的毒藥後,就開始調查了。一想到那人很可能還藏在後宮,本宮怎麼可能放任不管?難道還等着她來禍害本宮第二次、第三次嗎?幸好,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要做過,遲早會留下蛛絲馬跡。本宮查明,當初下毒的人是叫舒燕的丫鬟——”
“難道是惜貴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