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藉着窗外路燈的光線,能看見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剛剛又下雪了。
站在女生宿舍樓的走廊間,依然能聽得見潤達廠區衝壓車間發出來轟隆隆的聲響。
衝壓車間,這是一個對於我來說望而生畏的車間,那若大的車牀,在操作員一次又一次衝與壓間隔中,機器張開“血盆大嘴”把一塊無比堅硬的鋼板碾斷了。
操作車牀的員工需要打起十二份的精神,不然這“血盆大嘴”碾斷的不只是鋼板,還有工人的雙手。所以這個車間的員工都很年輕,年齡大約在18到26歲之間,手腳靈活,反應機敏,精力旺盛,纔可以避免很多工傷事故的發生。
僅管這個車間讓我望而生畏,但我上班時還是喜歡選擇走這條路線,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或許我骨子裡也是一個喜歡冒險的人。最主要的這個車間還有兩個我想看見的人。
一個是南漠,他是這個車間的調機員,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那雙含情脈脈的雙眼,長了一副與世俗很不相容的面容,感性遠遠大過理性的一位男孩,他怎麼就做調機員了,我覺得這個崗位不太適合他,總感覺他會弄出什麼事故來。
還有一個人,就是葛蘭歆了,就是那枝如空谷幽蘭的葛蘭歆了,這樣一個超越三界,不與凡塵爲伍的女孩,怎麼就跑到衝壓車間來了,車牀那麼兇猛,而她那麼柔美,想想都不協調。
我每天路過沖壓車間時,最喜歡偷看她操作機器時的樣子。
我被她的狀態迷住了,我終於明白爲什麼那麼多男孩子爲之瘋,爲之狂了,她根本就不處於五行之中,人世間的一切物質好像都不會成爲她的障礙,無論是什麼,她都能輕輕鬆鬆的穿越。那淡然的神情,若大的車牀,堅硬的鋼板,拿在她手中時,她的姿勢依然是優雅的,從容的,嫺靜的,她彷彿與車牀,鋼板是一體的,她完全能駕馭這恐怖的機器。
她的動作是那樣的柔美,像在彈鋼琴一樣。
讓我由衷的感嘆,人世間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子,每天只要來看看她上班的樣子,心裡很多雜念都會隨着清除了,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不過,就這樣一個不染紅塵的女子,還是被他的車間裡的另一個男人降服了,他就是我剛剛說的南漠。其實,他們真的很般配,我喜歡他們,喜歡他們在一樣的樣子。
或許我們是同一類人,身上有某些相似的東西,我們都與這個世間有點格格不入,彷彿無論安放在哪兒都有點不協調。
南漠只有拿起吉他奏弦他的那一刻,才最像他了,而葛蘭歆,還有我,可能在大部分眼中,只有什麼也不做時,安靜的呆在那裡,纔是最真實的,最像本人的。似乎外人早就給我們定格了,我們來到世間的任務,就是一個擺設品,再多的掙扎都是無用的。
的確,一次在潤達廠區的棕樹裡的偶遇,讓我見過葛蘭歆與南漠最本然的樣子。南漠手握吉他,彈的卻是一首古典歌曲,《采薇》:“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昔,雨雪菲菲。”
在他旁邊安安靜靜的坐着傾聽的那位女孩,就是葛蘭歆,我想,這首歌,他是爲她而彈的,那幅畫面真是太美了,美到我不忍心去打擾他們,我只能靜默而聽,無聲而去。
內心裡祈禱着,希望他們兩個能一直一直就這樣,安然無樣的走着,唱着,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