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從背脊升起,我冷的哆嗦。
“王曼。”
我一聲大喝,王曼從驚恐狀態回神。我拉着她進屋,不帶任何情緒對門外說:“家宅有私,非請勿入。”
嘭!
關上大門,我吐出一口長氣。
“爲什麼要躲着土地爺?”王曼搓着冰涼的手,對着手心哈氣。我說:“那不是土地爺。沒人開壇請神,天地正神是不會主動來找人的。我兩次請鬼差都是在靈堂前,靈堂也是神壇的一種。”
“那?外面是?”王曼問。我說:“鬼,敢冒充土地爺的鬼。”
沒過一會,兩個女人換好衣服出來,新娘紅着眼睛。“陳先生,我們走吧。”
她們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我也不打算說。我說:“你們家有酒嗎?”
女人疑惑的在櫥櫃底下翻出好幾瓶白酒,我讓她兩各自拿一瓶,又說:“你們等會出去,感覺冷就灌一口。”
兩女顫顫巍巍的抱着酒瓶,王曼搓着手說:“我呢?”
哐!
我打開一瓶高度白酒,塞到王曼懷裡說:“喝幾口壓壓驚。”王曼接過酒瓶,皺着眉頭小口喝着。
王曼是新手,被鬼迷眼還能理解。但龔文畫本身就是鬼,她不可能分不清真假土地爺。我拿着裝龔文畫的小棺材,在地上放了兩根香,一根枕在棺材頭,一根枕在棺材尾。
三女緊張的站在一邊,不知道我在幹嘛。我打手勢示意她們禁聲,端着沒開封的財神壓到小棺材上,摸了摸口袋沒有紅錢。“王曼,把你的錢包給我。”
接過遞來的錢包,我抽出一張紅色老頭頭疊成長條,綁着財神手上的元寶,隨後點燃。
錢剛冒出煙,棺材裡有寒意往上衝,碰到火又縮進棺材。我小心翼翼的把棺材抽開一個細縫,解開財神手上半燒的錢,等火勢旺盛了一點,把錢丟進了小棺材。
“神像開封,燒香啓靈。”
我抽出五根香點燃,敲了財神頭頂三下,瞪着小棺材說:“還不上來?”
虛弱了很多的寒意印到財神身上,五根請神香的香火忽明忽暗,證明“財神”到了。王曼指着財神上空的空氣說:“畫兒,怎麼成了財神?”
“這是請野財神的方法,文畫離的最近又沾了錢氣,能具備少量財神的威勢,你帶着它賭錢肯定贏。某些賭徒就是這樣招小鬼求保佑的……”我隨口解釋,冷眼看着神像說:“龔文畫,不管你見到了真土地,還是外面的假土地。外面那玩意,你給我使勁用錢砸。不然,我燒祭文告訴財神,說你褻瀆神像,窮八輩子。”
一陣陰風吹出去,王曼呆呆的張着小嘴。我把神像塞到她手上,說:“拿着,你見到龔文畫砸鬼不用心,就把神像摔了,反正財神找的也是它。”
走在寂靜的校道,新娘握着一炷香過一會叫一聲亡者,女人膽怯又好奇的賠在旁邊。
王曼突然停住腳步說:“來了個掃把,它們三個打到了一起。”
“你自己享受就行,別說出來嚇人。”我杵着九節竹迎着寒意往前走。
三十釐米高的神像放在車前,王曼滿身酒氣的握着方向盤。
“帶魂歸家,生人勿進。”
新娘喊一句亡者的名字,她旁邊的女人跟着喊一聲。
“能別喊了嗎?我滲的慌。”王曼灌了口酒,猛踩下油門,車快速的往前衝。
“電視上不都這麼演的嗎?”女人反問。
我在副駕駛上冷的發抖,這小子欠的債也不少,一路上好幾股寒意找上了門。
咔嚓。
快接近縣城,財神詭異的裂開一條細縫,裂縫慢慢變大,散落成兩半倒下。
“滋!”
猛的剎車,車滑出好遠。王曼驚恐的盯着前面。“土地爺變成了穿紅袍的中年人,他抓住了畫兒。”
“血色紅袍子,腰帶是墨黑色,領口有圈白色?”我凝重的問。王曼轉頭說:“你也能看見。”
吃人谷裡的血色紅袍。
“它是來找我的,你先帶他們回去,記住靈堂上的香不能滅。亡者吃不飽,是走不完陰陽路的。”
我提着車後的一些東西下車,王曼緊張的說:“我能行嗎?”
“這個給你,看到髒東西就抽。”我把九節竹丟到車上,又說:“相信自己,你能行。”
看着車尾燈慢慢遠去,我活動兩下身子骨,提着裝東西紙盒到路邊坐下。以黃紙爲面,香爲骨,唾沫當膠水,耐心的糊起了東西。
疊好一樣東西,就用香固定在路邊的泥巴上,隨着時間的流逝,紮好了紙棺材和孤燈,以及魂飛魄散的老女人。
繞着紙紮四周撒了一圈外圓內方的冥錢,我這才蹲下身體點蠟燭和香。
“陰陽相隔,移形換地。”
我跪在紙紮前,給天地磕了三個頭,燒起了紙紮。
紙紮燒的差不多,四周依舊黑乎乎的,沒有任何變化。我眼中的路還是路,樹還是樹,但鬼眼中會改天換地,以爲在吃人谷的墓穴。
我喝了半瓶礦泉水,剩下半瓶倒在地上,在溼得點上了一炷香,拱手說:“千里迢迢尋來的老哥,請問有何賜教?”
聚精會神的盯着香,一炷香燒完,香火的明暗度沒有呈現出有鬼接受的樣子。我能肯定它們在旁邊,只是它們不肯以這種方式交流而已。
一連燒了四柱香,天都快亮了,它們不走也不肯入局。我又點了一炷香,看誰耐心更好?
寒意從香下往上冒,香火暗的像要熄滅,卻沒有滅掉。
“來了。”我凝神注視着香灰,香灰過了好久才變得明亮,似乎對方在遲疑。
“在下陳三夜,請了。”我拱了拱手,捂着兩塊硬幣說:“閣下能否先放人?”
硬幣丟在地上是兩個人頭,它不答應。
“閣下能否先放人?”我再問。
對方還是不答應。我說:“事不過三,您再不放人,我們就沒得談了。您找我肯定有事,不然也不會以這種方式出現。”
兩枚硬幣丟在地上快速旋轉,我點了根菸,看着不肯倒下的硬幣,心有成竹的吸了口煙。
一根菸抽完,我甩掉菸頭,用腳踩滅。躬身去撿還在旋轉的硬幣,手快要碰到,錢倒了下去。
虛弱的寒意快速撲到我腦後,後頸冷的發麻。龔文畫與我有因果,她能沾我的身,應該是她了。我說:“滾回你的小棺材。”
寒意委屈的繞了幾轉消失,我笑咪咪的看着香說:“我很好奇您是怎麼冒充土地爺的?”
“咳咳,它沒有冒充土地,它是縣城隍。”齊老頭陰冷的聲音突然出現,我嚇了一跳。
“啥?城隍?”我順着氣。齊老頭說:“聽我師父講……”
相傳亂世的時候,棺老那一夥人挖了不少墳,惹得衆鬼鬧到了城隍那裡。誰知道,城隍還沒爲鬼主持公道,幾位挖墳的大爺做了件城隍袍,埋在打過仗的地下,每次埋七天,反覆的轉移了七次。
經過七七四十九天,衣服詭異的成了血色,血衣穿在城隍身上,污穢了神職。亂世民不聊生,城隍袍一夜變成血色,可是大凶。幾位挖墳的大爺在當地可是有名的先生,經過他們一忽悠,民衆拆了神廟,怒罵城隍惹來兵災,對亂世的不滿全發泄到了城隍身上。
民心所向,城隍被推下神壇,棺老等人成功的幹了一次屠神壯舉。
我聽的一愣一愣,不敢置信的問:“不會是真的吧?”齊老頭說:“不管真假,但他確實是城隍。”
“他沒事來找我幹嘛?”我有種人不好的預感。
“你自己跟他說。”老頭拿出幾塊令牌插在燒過的紙紮四周,點了一炷香,蹲着馬步,嘴裡不知道唸叨些什麼?不一會,他抖了幾下,佝僂的背脊奇蹟般的挺直了,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戾氣。
“請神上身?神打?”我搖着腦袋,又問:“您是曾經的城隍?”
他瞪眼看着我,有仇恨、有唏噓、更多的卻是糾結。過了好久,他嘆息着點頭。
“我怎麼相信你?”我說。
“你養父叫陳……你親生父母……”他詭異的把我養父、乾媽、親爹親媽……祖宗十八代全部說了一遍,連帶我初中偷偷送妹子回家他都知道。
“停!”我趕緊問:“您有什麼事?能辦的一定幫。”
“建城隍廟,重掌神職。”他以命令的口氣說着,似乎我一定會答應。
“敬你是城隍才問您有什麼事,別把尊敬當欠你的,懂嗎?真把自己當神仙了,還想再掌一方,受人香火然後騎在人頭上拉屎?”我指着“齊老頭”大罵。“真當老子傻啊?你假扮土地爺,讓龔文畫通知老子去報道,不就是想讓老子走陰,魂魄離體?那樣你纔有辦法收拾老子對吧?有本事你來勾魂,沒本事就滾蛋。”
“別逼老子屠神!沒有香火,你只是厲害一點的野鬼!”我罵完,指着地上燒過的紙紮說:“城隍,我呸。沒有齊老頭拉你,你能從這裡面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