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一位老人扶着洪老爹,洪老爹搖頭說:“沒事。”餘光又瞟了一眼燈籠,說:“飯菜都涼了,三夜,你遠來是客,莊裡沒啥好吃的,隨便弄了一桌子……”
跟着幾個老頭和中年漢子進屋,大廳擺着一張大圓桌,桌邊規矩的擺着十二把椅子,一桌菜相當的豐盛。洪老爹自顧的走到大桌背後的香凳前,規矩的點了一炷香,作了三個揖,伸手讓衆人入座。
洪老爹背對着香凳坐主位,我是客,讓我坐他的右手邊,算是第二大了,其餘三個年長的坐我們左右,剩下的位置也就沒什麼講究,隨意入席。
十二個位置坐滿,整個姓洪的莊子二十幾戶,一戶來一個當家的,還有沒來的可能是幾個老頭的子孫,也可能是在坐某一位的親兄弟,也就是說這一桌能代表一莊的所有人。
小幺坐在下席,挨個給人倒滿酒,他才入座。洪老爹帶頭站起來,旁人跟着起身,我一手拿着小杯子,一手託着杯底,比十一個人裡個子最矮的那一個舉杯的高度稍微低一點,拿着杯子。
上香、入席,洪老爹都很講究,我是客必須得懂禮貌,得按照規矩來。
“大夥一起敬三夜一杯,隨後該吃吃,該喝喝,也不用拘禮,隨便陪老頭吃頓便飯,聊聊家常就好。”洪老爹仰頭一飲而進,辣的抽着氣,我跟着喝完,等旁人都喝光在洪老爹的示意下坐下,我才慢慢坐下,坐下的時候隨手歪着杯子放在桌上,示意酒杯裡沒有一滴酒。
“胖姑。”
肥胖的女人綁着圍裙出來,小聲吆喝着我的名字。我轉頭一看,是陳莊嫁出來的閨女,熱情了喊了一聲。婦人的手在圍裙上擦拭着,非常高興的跟我扯了幾句家常,說:“好好吃,好好吃……”說着,在我起身相送下出了大門。
吃飯講規矩禮貌,做飯的人是陳莊嫁出去的閨女,吃了這頓飯,人家說什麼?我能反駁嗎?不能。
一頓飯在熱鬧的氣氛中到了尾聲,洪老爹面帶潮紅的起身,哈着酒氣,在我的推脫下親自給我倒了一杯,說:“三夜,老頭人老心不糊塗,住在這山溝連個電燈都沒有,娃兒大了也要上學……”老人真誠的說了很多,接着說:“老頭真心感謝你能爲要上學的娃兒換房子,你做的是好事,老頭替他們感謝你……可咱們這些人都一把年紀了,還折騰個什麼?能老死在山裡就是福氣。”
老人家感謝我做的好事,含義是絕不挪窩。他的理由很充分,但老人不挪窩,年輕人能挪窩嗎?誰不怕自家爹媽,下雨山上路滑摔斷腿,身邊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
等這羣老傢伙都死了,趙家不定從別的地方下手解決了本縣的問題,或者趙佳已經用別的政績騰飛了,到時候讓人家批款子建自治新鎮?做夢吧!
“三夜曉得。您老喝的有點多了,好好休息,不多做打擾。明天還要去下個莊子看看……”我喝了酒,又倒了三杯一飲而盡,給鄉親們告了個罪,假裝搖晃的往大門口走。
按照西瓜和大柺子之前說的,我如果硬要他們搬家,他們會去陳莊說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麼做是以退爲進,讓他們一巴掌扇在空處。我留下的話兒含義也很明顯,不搬,我就不管你們莊的事兒了,以後再想搬就沒這麼好的事了。
搬和不搬?這個選擇題該莊子來選。
他們看問題的角度一直不正確,一直認爲是我在逼他們搬家。我挨個收房子的最基礎目的是讓鄉親們把問題看清楚,只有擺正了問題,解決起問題才更簡單。
回到西瓜家,大姐和黛兒坐在大桌邊吃着熱騰騰的麪條,大姐吹着面上的熱氣,說:“你帶的吃的呢?”轉而對黛兒說:“記住,相信世界上有鬼,也別相信男人那張嘴。”
啪。
黛兒愛憐的敲了大姐的腦袋一下,說:“大晚上的別說鬼。”
吱呀,後門被風吹開,大桌上的蠟燭搖擺兩下熄滅,四周變的漆黑一片,大姐尖叫一聲,黛兒拿火機點燃蠟燭,堂屋亮起來,大姐吹着胸口的麪條說:“燙死了,還好穿的是運動服,不然大饅頭都煮熟了。”
“你不是嚇的尖叫?”黛兒哼着。我看着敞開的後門,屋後七八米是另外一戶人家,迷糊中,好像有幾個人影在跳動,眼睛適應一會遠處的黑暗,哪裡是人影在晃動,分明是幾隻猴子在瓦塊上跳躍,接着,猴靈順着風飄到了我們頭上的屋頂。
莎啦啦,叮噹當。
瓦片輕微撞擊的聲很細微,與夜風灌進瓦片的聲音合奏出一曲嚇人的曲調。
“西瓜開的至尊殺天地,猴靈要找莊裡人報仇,必然先磨至尊。它們在這找不到人,會去找西瓜的。”
黛兒雙手捧着蠟燭,防止蠟燭被吹滅,不時收索的兩肩出賣了她的內心,她是怕鬼的。我對着屋頂指了指,隨口解釋一句,坐到大姐旁邊,接着說:“它們鬧騰三分鐘就會走的,別擔心。”
“嗯。”黛兒輕輕點頭,說:“貝貝,你不怕?”
“怕啊!”大姐很沒誠意的縮了縮脖子,可憐兮兮的說:“大哥哥晚上陪我睡覺覺好不好?貝貝怕!”
黛兒很聰明,她知道大姐不一般,我不解釋,她也不問大姐是誰。她斜視了大姐一眼,說:“陳先生,西瓜會不會有危險?”
“我讓西瓜去了一個好地方,猴靈找不到,就算找到了,倒黴的也是在背後搞鬼的人。”我神秘的邪笑兩聲,黛兒眼中有着好奇但沒有多問。
提這個話頭就是要她問,然後透露給隔牆的耳朵聽,我敲擊着桌面,腳在桌下朝黛兒伸過去,本打算去碰她的膝蓋,腳伸到半道感覺有一隻手抓住了腳尖。
黛兒和大姐的手都在桌上吃麪,桌下的手是誰的?
我渾身一哆嗦,腳輕輕放到地上,被手握住腳的感覺也消失了。
上爲陽,下爲陰,鬼喜歡鑽牀底、桌下、裙底……如果此刻看桌底,下面真的有東西的話,在我看的瞬間會被吹低或者吹滅肩頭的火焰。我強壓着好奇,自顧的說:“我讓西瓜去莊裡的祠堂了,莊裡人拜的是祖靈,祖靈會護着西瓜的。”
黛兒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輕輕動了動身體,臉色有些發紅的底下了頭。大姐用手點了點黛兒的手腕,說:“怎麼了?弄得像有人在桌下摸你似的?”說着,大姐向我挑了一下眉毛,快速低聲看向了桌底。
“不好!”
我暗叫一聲,大姐驚恐的喊了一聲:“猴子。”,噗通,她和背後的長條椅一起倒在了地上。
呸!
當機立斷的跳上大桌,對着四方吐了一口唾沫,站在桌上,拿起黛兒放在桌面的夜蕭,對着桌子北方敲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聽到了一聲猴兒叫,接着黛兒像中邪了似的起身,她腿後的長條凳子倒地上,往後一個後空翻,斜靠在牆壁上,一條腿放在另一跳腿上,抓耳撓腮的動作與猴子差不多。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耍猴戲的在搗鬼?”我脫掉外套,搓成麻花,拿在手上對着空氣抽了起來,抽的是耍猴鞭。
衣服的尾端打出的破空聲很有節奏,連抽了幾下空氣,我跳到黛兒面前,對着她的頭頂抽去,黛兒把腿擺成羅圈形,雙手戰戰兢兢的放在頭頂,好像猴子捧着一個桃子站着似的,嘴裡詭異的發出嗯嗯猴叫聲。
“站好了,要是老子打偏了,今晚不給你吃的。”我扭着搓成麻花的外套,以黛兒爲圓心,走着半弧形,好似耍猴的人在尋找打她頭頂東西的角度。
此刻所有事情已經清晰了,暗中搞鬼的人會玩猴戲,傳承的是耍猴鞭,養的是猴兒鬼。以耍猴鞭把猴靈驅趕到莊子,猴靈被煙火勾起報復心,以“至尊滅天地”成勢,自然會找莊裡麻煩。
這下難辦了,大姐被驚了魂,黛兒被猴鬼上了身,我沒法分身去管西瓜的事情了,看來暗中的人想拖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