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頭琢磨一會,背起屍體打算去找消失的子彈。我說:“最好聽那位苗女的,留在這裡別動。”
“你怕死?”他低着頭。我大方的點頭承認,他不屑的看了我一眼,揹着屍體沿着腳下的小路往前走。
看着他踉蹌的腳步,我說:“怕死沒什麼可笑的,關鍵在於死的值不值,如果我認爲值得,就算怕也會去死。”
吳頭頓了頓,嗯了一聲,說:“找出我兄弟的死因,就算死,我也認爲值。他並不是你看到的這種人,你說的,這裡很邪門。”說着,他揹着屍體走出十幾步,突然,消失在樹林裡。
我揉了揉眼睛,快步跑過去,那裡只有杉樹,一個大活人就這樣在我眼前消失了。
“啊!”
突然,東邊傳來陌生男人的哀嚎,我尋着聲音謹慎的靠過去,走過三十多顆樹,突來的一隻女人手搭在我肩膀上,我頭皮發麻的斜視一眼比死人還白的手指,用胳膊肘向後掄了過去。
肩膀上的手不見了,胳膊往後也打空了,我旋轉的踉蹌幾步,定住身體發現周圍鬼影也沒一隻。
“守靈的,這裡的事情你最好別管。”
順着冰冷的聲音望去,身穿登山服,大夏天踩着長筒馬靴的女人,低頭看着她自己蒼白無血的手,慢慢擡頭露出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
她與穿着苗族盛裝的女人長的一樣,不同的是她比較白,應該是雙胞胎。
我瞟了一眼肩膀,又看了看她的手,確定搭我肩膀的是她。
“你認識我?”我沒在乎她的威脅。
“我叫齊林。”她僵硬的說完,冷笑的說:“我在你身上種了草鬼,等太陽出來,那隻草鬼會自動死亡。如果你多管閒事,你會死的很慘。”
“你敢讓我死嗎?”我笑了。
原來這女人就是齊老頭的後人,知道她是玩蠱蟲的,我就不怕了。蠱蟲能殺人,但滅不了我的魂,她怕鬼的報復,所以不敢弄死我。
齊林捏着小拳頭,顫抖的說:“你真的要救他們?”
“他們?哪個他們?我只是過路的,誰有空管你的屁事?”我不爽的罵到一半,一陣狂暴的陰風吹過來,很快,血紅色的棺材虛影穿過杉樹,停在了我面前。
純白色的牛印在棺材虛影外壁上像是雕塑,只是那雙會動的牛眼憤怒無比的看着我。
我趕緊掏出一炷香點燃,對着棺材說:“媽,您到底要幹嘛?”香火幾乎在瞬間燒完,棺材快速旋轉,接着一條條虛幻的人影像拔蘿蔔似的從地上往上升,似乎又有一股力量要把虛影往地下扯,僵持了好一會,棺材贏了,所有的幻影都被吸入了棺材。
怪異的冷風出現,讓人忍不住心裡發毛。苗女齊林疑惑的看着四周,縮了縮脖子,說:“守靈的,看在爺爺的份上,這次放過你。別在這裝神弄鬼……”
我冷的全身僵硬,暗想,不是這裡沒鬼,而是滿地的鬼被什麼玩意鎖在了地下,一絲陰氣也沒有泄露。看着紅色鬼棺吸完鬼消失,我着急的對着空氣喊:“媽,你們到底要幹嘛?”可惜沒有任何迴應。
靜悄悄的樹林裡,我對着空氣喊媽,齊林嚇的左看右看,指着地,聲音發顫的問:“陳三夜,你封了地靈?”隨着她的問話,數不清的千足蟲、知了、青蟲……從樹上往下面掉,我拍打着落在身上的蟲子,沒拍幾下,發現這些蟲子都是死的,疑惑的望向了齊林。
“萬蟲有靈,它們對地靈失去感應,自然以爲地母死了,所以選擇了殉葬。”她吐出一口鮮血,捂着胸口,臉上的冰冷被驚恐所取代。過了一會,她指着飄飛的蟲子,歇斯底里的質問:“你們爲什麼要封地靈?蟲子就不是生靈?它們就該死?”
封地靈?地靈是什麼玩意,老子一直都沒弄明白,怎麼封?
“你把話說清楚,什麼是地靈?”我問。
“大地的意志。”
我回想着被大地束縛的鬼魂,皺着眉頭說:“大地的意志需要吸收鬼魂來蘇醒嗎?”
齊林不懂什麼鬼和神,她說:“我能感覺到草鬼的哀鳴。大地養育了人卻被踐踏的體無完膚,如果地靈吸收了鬼才能甦醒,那也是人應該承受的。”
莫名的,我感覺此事與五棺絕龍有關係,忍不住問:“如果地靈甦醒會怎麼樣?”
“大地發怒,以大地的咆哮對人做出迴應。龍蛇起陸,山崩地裂,泥石流、洪水、大地震……”穿着苗族盛裝的女孩走出來,隨口回答着我的問題。她又說:“根據我的草鬼感應,這塊土地早已經哀聲連連,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制着地靈,地靈沒法甦醒。”
“五棺絕龍。”
我想起葉知秋對我的矛盾態度,本能的脫口而出。
五棺絕龍局,五棺要絕陳、關、秦、武的後,四家人似乎配不起一個龍字。風水裡的龍?山勢龍脈?地靈?或許,絕的就是咆哮的地靈吧!
“什麼五棺絕龍?”盛裝苗女問。
我搖了搖頭,不知道怎麼說。很想衝去找諸葛老頭,問清楚五棺絕龍的真相!
地下的鬼魂被抽,鬼打牆似的杉樹林恢復了正常。
三個青年用布條連着手腕,慌不擇路的撞到我們附近,穿着國際名牌的俊俏青年臉上皺了好大一塊皮,看樣子像是被子彈擦傷的,他嘴裡一直喊着疼。
那個陌生男人的哀嚎是他發出的,難道消失的子彈擦過了他的臉?
三人見到兩女像見了鬼一樣,想掉頭跑,卻嚇的兩腿發軟,不停的抖動着。
“齊林,冤有頭債有主,爺爺已經爲你而死了。殺了他,跟我回去。”盛裝苗女瞟了眼破相青年,無所謂的說着。
破相青年跪在地上,眼淚鼻涕唰唰流,哀求的說:“齊林,我們以前不是很好嗎?只要你不殺我,我會像以前一樣對你。”
另外兩個青年偷偷解開他們綁在一起的手腕,爬到旁邊說:“我們跟着他玩……也就貪圖他的錢……他不是被我們帶壞的,他沒認識你以前就是花花公子。妹子弄多了,他第一次看到你穿着盛裝,感覺很新奇,想弄個苗妹子玩玩,讓我們陪他演戲去追你的……”
“你們兩個狗東西,沒有老子,你們能玩那些嫩模……”破相青年瘋狂的大罵。另外兩個說:“草你媽,把老子當狗一樣使喚……那些嫩模那個不是你玩膩味了,再丟給我們的?反正都要死,你敢說,你沒說等玩膩了水靈的苗妹子,再給我們享受享受……”
看着他們狗咬狗,我皺着眉頭往瘟疫山的方向走去,打算先找到關鈴和媽媽,再回去研究五棺絕龍的真相。
“啊!”
彷彿來自地獄的叫聲從身後傳來,我嚇的抖了抖,轉頭,見齊林冷着臉,三個青年痙攣的在地上打滾。
據傳,辜負了養蠱的苗女,爽快的死是一種幸福,生不如死纔是煎熬。想想,看不清摸不着的詭異蟲子,從骨髓裡開始啃,慢慢把人啃死,那是什麼感覺?
剛走出杉樹林,我又想起一個傳言,殉情。蠱女即使被辜負了,等她虐殺了負心漢,也會自殺。
“你若背叛,我殺了你!但我不是你,我會拿自己的命祭奠自己的愛情。”
我想着齊老頭給我講的故事裡的一句話,趕緊掉頭往回跑。
三個青年口吐着黑乎乎的液體在地上打滾,從扭曲的五官已經分辨不出他們誰是誰?只能靠衣服認人。兩個長一樣的女人並排看着,目光一致的冰冷。
“那個……你能不能不自殺?”我遲疑了好一會,結巴的說着。兩女呆了呆,盛裝苗女噗呲一笑,詭異的看着我說:“誰說她要自殺了?”
“呃……齊老頭不是說蠱女殺死薄情郎之後會自殺嗎?”我說。
“吃一塹長一智,我又不傻,憑什麼讓我爲他自殺?他夠格嗎?”冰冷的女人以冰冷的語氣說着囂張的話,聽着特別扭。
“喂,守靈的,聽說你跟爺爺很熟,他拜神的本事教過你沒有?”盛裝苗女走到我旁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對着我耳朵吹了口氣。我聽着三男恐怖的嚎叫,本能的幻想惹了蠱妹子的後果,趕緊矮身躲開。
妹子胳膊搭空,重心偏移往地上倒。我本能的往後跳開一步,噗通一聲,妹子摔在地上,嬌滴滴的喊疼。
我趕緊掉頭往瘟疫山的方向跑,感覺自己比兔子跑的還快。
“齊奇,吃癟了吧?爺爺可是說過,這小子只喜歡女鬼,你還不信?”
身後傳來齊林的冷笑聲,我嚇的再次加快了腳步。感覺這對養蟲子的雙胞胎都是變態,牛頭妹妹都比她們可愛。
接近杉樹林邊緣,吳頭在前邊背靠着一顆大樹,屍體躺在他身前,他拉着屍體被削乾淨了的小腿骨,用鋒利的匕首向上削着屍體的大腿肉。
“嘔!”我忍不住蹲下身乾嘔。他停手中的活計,低沉着腦袋,嘴裡嚼着東西說:“要不要來一口?”
我瞪着眼珠子,沒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咚。
他在我視線的死角,拿出半隻烤焦了的野雞丟過來,淡定的說:“你知道屍體爲什麼會腐爛的這麼快,這麼詭異嗎?”
仔細觀察,我才發現被削落在地上的人肉已經化成了濃水,卻詭異的沒有腐爛的氣味。
邪門,太邪門了。
“那個警察叔叔,您不怕了?”我感覺他比屍體更詭異。他說:“開始有點怕,等喚醒某些故意遺忘的記憶,才發現自己很早就習慣了抗戰友的屍體。”
說着,他猛的跳起身,扯着我的領口說:“老子見過的屍體不比你守靈見的少,從來沒見過鬼,也沒碰到靈異事件。你老實說,用了什麼法子在裝神弄鬼?說了,我不殺你。”
血煞之氣濃烈的戰場,怎麼可能有鬼?有的也是無意識軍魂。
我伸手擦了擦臉上的唾沫,說:“我正在尋找這個答案,也許最後的答案與問題毫不相干,但我走在尋找答案的路上,沒有扯着別人的衣領滿足自己的臆想。”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會,鬆開我的衣領,說:“你小子有種,老子跟着你去尋找所謂的答案。”
我走在前面,他揹着腿上已經沒肉的屍體走在後面,遠遠的,看到模糊的村子,紅色的燈籠在夜裡非常明顯。吳頭看着遠處的村莊說:“瘟疫山不是沒人嗎?怎麼還有村子?這邊也沒有戶籍。”
“誰知道呢?或許當年那場瘟疫裡有人活下來,在封閉的山裡自給自足呢!”
感受着空氣中凝聚不散的冷息,我知道自己踏入了一片死地,前邊是鬼村。可吳頭卻像沒事人一樣揹着屍體,如果不是他有影子,火氣挺足,老子絕對認爲他是鬼。
經歷過詭異杉樹林,我的世界開闊了很多。大膽的猜測,他不是鬼,但也不一定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