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組,李公子來幹什麼?”紅梅不曉得什麼出來的,就站在虞景明身後。
“他想再送我們虞記一筆五十萬銀元的單子。”虞景明笑着回道。
“呀……”紅梅先是一陣驚喜,隨後又有些疑惑,那心裡卻不由的提了起來,倒也覺得這位李記大公子似乎太殷勤了點吧。
不過,或許也是好事,說着倒是有些期待的看着自家大小姐。
“沒事,這筆生意先放下,暫時還是先完成手上的單子纔好。”虞景明自曉得紅梅的心。
“是這理。”紅梅連忙點。
“怎麼,這時候才從虞記出來?今天生意很忙?”虞景明又問。
“可不是嘛,突然間下午訂貨的單子又爆發了一陣,本來我安排一些工人休息,這使不得又把他們找來加班。”紅梅說完,伸手捶了捶胳膊,舒了口氣說:“好在,明天就是中秋節了,明天一過,便可以休息幾天了,這段時間大家忙壞了。”
虞景明點點頭,這應該是田明的事體造成的,過了明日,大約就要淡下去,不過憑着這事,虞記終是在上海商界又烙下一個淺淺的印子。
或許這一個印子並不算得什麼,但水滴石穿,虞景明要將虞記,要將永福門銘刻在上海百年風雨之中。
“紅梅嫂累壞了,找個時間休息一下,翁姑奶奶都怪我讓你太忙了,她可急着抱侄孫子呢。”虞景明又笑嘻嘻的道。
“大小姐倒是來取笑紅梅了。”紅梅嫂瞪眼。
虞景明嘻嘻笑,之後想起什麼事的又問道:“對了,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我想着明天就是過節了,大家都忙,不好叨擾,不如我們趁現在一家家送去。”紅梅道,手指了指身後,她身後跟着一個夥計,推着一輛小板車,車上全是一層層的月餅禮盒。
虞記既然要回饋老客戶,那自然繞不過永福門,永福門家家都是老客戶,所以虞景明一早就讓紅梅將永福門家家戶戶的過節禮準備好,她也趁這個機會將永福門上上下下走上一趟,說到底,便是現在永福門這百多戶有些人家在她腦海裡只是一個賬本上的一個名字,人和名還對不上呢。
帶着紅梅和兩個夥計,虞景明便從二號門開始,一家家送中秋節禮。
“哦,吃月餅嘍。”錢六叔家五歲的小孫兒,捧着個月餅從巷口跑到巷尾,歡快的像在小草堆裡打滾的小狗。
后街卞家。
卞家老三卞維新抱着書本從巷尾鑽進家裡,將書包放在一邊的桌上便衝着屋裡的二哥和老潢,一臉欣喜的道:“大小姐帶着人給永福門各家各戶發月餅了。”
“提她做甚?幾個月餅就能收買人心了?你小子,怎麼就這麼點出息?”卞維武身上巡捕服還沒脫,聽得卞老三這話,氣的一拍桌面。
卞維新不高興的呶呶嘴,二哥跟吃了嗆藥似的。
“嘿,月餅啊,老潢正好嚐嚐,也省兩個買月餅錢。”老潢歪着身子癱在一把有些老舊的太師椅上,這太師椅還是當年他發達的時候置辦的,如今腿腳已經有些歪了,稍動一下就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聽得人牙酸。
“老潢,你就不能安靜的坐着嗎?聽着不煩呀。”卞維武又衝着老潢發火。
“嘿,我這老傢伙活的還自在,你這小傢伙倒是活的不耐煩起來了。”老潢咧了咧嘴,滋溜的又啜了口茶水才道:“早跟你們說了,別瞎想,不是一個路數,偏你小子不到黃河心不死,還勸着你大哥努力一把。怎麼了?現在丟臉了吧?別以爲我不曉得你小子那點花花腸子。你小子心裡掂記着虞家那個小辣椒吧?可人家就直把你當小癟三,你在人家眼裡跟蒼蠅似的,你不甘心,便竄掇了你大哥努力一把,心裡想着如果你大哥有機會,你便也有機會是吧?結果呢?人家大小姐跟李公子直接在永福門口給大家秀了一把,這回死心了吧?”老潢一臉看笑話的衝着卞維武道。
“老潢,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卞維武跟被踩了腳的貓似的跳將起來,兩眼赤紅的瞪着老潢,跟要吃人似的。
“二哥,你這麼兇幹什麼?”卞老三嚇了一跳,有些委屈的問道。
“老三,你記住,這世上有錢的,漂亮的女人最靠不住。”卞老二巴拉了一下毛刺刺的頭髮,蹬蹬蹬的就上了樓,然後咣噹一聲,重重的關了房門。
“老潢你也是的,維武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你笑話我就笑話我,你去撩他幹什麼?這飯也不吃了。”卞維文身上繫着個圍裙,手裡端着兩盤菜坐竈間出來,埋怨了兩句老潢,看到卞老三拿手鉗菜,又一手拍開:“碗筷都擺在廚房裡,去拿來。”卞維文吩咐卞老三。
卞維新一溜跑着去了廚房,沒一會兒轉身,拿了碗筷,卞維文又給大家都添了飯。
“我就瞅他那毛刺刺的頭不舒服。”老潢撇撇嘴,又衝着卞維文說:“這回死心了,早叫你別打那心思了。”
“我本來就沒打什麼心思,我只是做我該做的。”卞維文吃了口飯道,又說:“再說了,別人人云亦云,你老潢眼光向來毒,又哪裡看不出虞大小姐跟李公子只是生意關係。”
“哦,你這是還不死心哪?”老潢斜了斜眉。
“老潢,我也不藏着掖着,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於大小姐,我這心裡是挺有些好感的,但世間之事還講究個緣字。我雖有些心思,倒也不深,也從未有求個結果的意思,又哪來什麼不死心之說。”卞維文說着,然後兩眼看着碗裡的白飯又道:“雖然現在虞大小姐跟李公子沒有關係,外間傳言也不過是一些臆測,但世間之事誰又說得清呢,虞大小姐跟李公子還是挺般配的。”
“嘿,你小子還算是清醒。不過啊,你也不用妄自菲薄,那兩個呀,般配是般配,可我瞅着那兩個的性子卻是太相似了,又都是心底各有堅持之人,只怕未必走得到一起。”老潢跟半仙似的掐着手指:“總之,緣來緣去,是你的,她跑不了,不是你的,求也求不到。”
老潢說着,卻拿眼看了看擺着一邊茶几上的布包,裡面自然是麻三妹爲卞維文織的絨線衣。維文要想日子過得舒服自在,倒是娶這位合適,只不過呀,這位卻並非是那有堅持之人,只怕也是守不到底的。
天井處傳來並不太響的敲門聲,然後是輕柔帶着中性的低沉聲音傳來:“卞先生在家嗎?”
“月餅來了!”卞老三丟下飯碗,風似的跑去開門。
院子,青灰的天井,昏暗的光線下,仍顯着翠中帶點紅的石榴樹葉。
堂前,青色長衫的少年,菸灰長衫,身形挺直的青年,褐色短衫,外套黑色金線雲紋坎肩,頭髮亂蓬蓬的老漢。
桌上,三菜一湯,素淡簡樸,飯碗上飄蕩的熱氣透着溫馨。
“老潢,卞先生,小三兒,景明在這裡預祝幾位中秋快樂!!”站在堂前,虞景明衝着幾人微微一揖禮,一旁夥計自忙不疊的送上中秋禮盒。
“大小姐客氣,同祝大小姐中秋快樂,生意興隆。”卞先生同樣一揖記。
……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錦屏忒看的這韶光賤。
不曉得哪家裡唱着牡丹亭的碟片,透着絲絲秋意蕭瑟,又有着內斂的纏綿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