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推開虞宅大的門時候還想着,卞先生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明白了。
“大小姐,回來了。”虞宅的天井裡,夏至手裡拿着一杆大秤,正招呼着門房老楊和車伕老趙擡秤,見着虞景明進門,便笑嘻嘻的打着招呼。
“這是做啥事體?”虞景明好奇看着她手裡的秤問。
“大小姐忘了呀?今天是夏至,小孩子要稱體重的。”夏至笑着回道,在秤鉤上掛了一隻大篾筐,然後擡手招呼屋裡正從樓上下來的虞景祺:“景祺快來稱稱……”
夏至這一天的習俗,吃青果,稱重,去暑邪。
青果自然就是包括青蠶豆等剛剛上市的各種水果,稱重是稱體重,去暑邪則是各家孩子身前要掛一個滷蛋,可以避免手軟腳軟跌倒的毛病。
“哦。”屋裡虞景祺點點頭,正要過去,又被樓上一溜小跑下來的翁姑奶奶扯住,翁姑奶奶往虞景祺手裡塞了兩個茶葉蛋:“一會兒稱好後,記得吃了這個茶葉蛋,你接下來一年就不會跌倒啦……”
許是因爲虞景祺常常沉浸的他自己的世界裡,所以平日走路老是跌倒。
“哦。”虞景祺又重重點頭,能不跌倒是挺好的,跌倒挺疼的,虞景明心裡想着,腳步便加快了些,小跑的跑到院子裡,站在夏至面前。
夏至一把抱起虞景祺,還掂了掂,然後說,還是挺沉的,說完,便抱了虞景祺放在篾筐裡。
“好咧,站穩了啊。”老楊和老趙擡起了秤桿,兩人一邊稱一邊記下重量,門房老楊又笑着說:“等這個夏天過了,再稱稱看景祺多重。”
自古以來,夏天多有苦夏之稱,一般的人經過一個夏天,體重都會有所減輕,因此,夏至稱重其實是對人身體健康的一種監控。
稱好重,老趙把景祺從篾筐裡抱出來,虞景祺腳落了地,站在那裡,好一會兒卻沒動,只是轉着脖子,四下裡看看,突然歪過腦袋盯着正過來的虞景明,然後一眨不眨的。
“怎麼了”虞景明挑了挑眉好奇的問。
“稱……重!”虞景祺雖然說的不利索,但大體意思大家還是能明白的,這是讓虞景明也來稱稱。
虞景明有些訝然,平日裡她對景祺被沒有什麼太多的親近,理所當然的,她也不認爲景祺會親近她,倒是沒想到這小傢伙眼裡還是有她的。
“哎喲,這小沒良心的,老婆子天天帶着他,他到不叫我稱。”翁姑奶奶站在廊下拍着巴掌打趣着,然後一臉笑呵呵的,過來,拿手摸着虞景祺的頭頂,虞景祺歪過頭又看翁姑奶奶,眉眼卻彎了一下,雖然表情幅度不大,但笑意分明。
李大夫的醫術到底是不錯的,虞景祺的表情已經比最開始時豐富很多了。
翁姑奶奶嘴上是這麼說,臉上卻是一臉欣慰的表情,壓低着聲音衝着虞景明道:“老祖宗有話說呀,這人一出生時是有三隻眼的,有一隻眼是天眼,這天眼能察世間一切真假虛幻,只是這紅塵之中光怪陸離,老夫人在世時也說過,五色令人目盲,所以,這隻天眼隨着人慢慢長大也就消失了,但景祺這樣的,他的眼裡只有他自己的世界,沒有周圍的一切紛擾,所以,他定然是身具天眼的,大小姐雖然不親近他,但他應該是能看見大小姐的好。”
“可不嘛……”夏至也在一邊應和着,不知是應和翁姑奶奶先頭的話,還是後面這段話。
虞景明笑笑,輕拍了一下虞景祺的額頭:“我是大人,大人不稱,小孩稱。”
爲什麼大人不稱,小孩稱,虞景祺是弄不明白了,因此也就那麼呆呆的站着。
虞景明再拍了一下他的頭頂,笑笑,進了堂前。
堂前,虞二奶奶正喝着茶,虞淑麗這會兒兩手抱胸依在窗邊,先是掃了一眼正準備進屋裡虞景明,然後纔看着天井裡,大家都圍着虞景祺,她臉色就不太好,這是生生撕她二房的臉皮吧。
虞二奶奶唄了一口吐了嘴裡的茶葉沫子,虞景明眼裡完全沒她這二嬸,還真就越來越把那野種當回事了,想着,她到是想着大嫂前兩天跟她的說事體,淑華已經結婚了,不如就順勢把三姑娘同戴謙的婚事辦了,以後家裡也有戴謙幫忙撐着,若是第一個生個男孩,她這邊以後也就有人了,便是以後虞景明想拿那野種說事都沒辦法了。
想着,虞二奶奶便衝着虞淑麗道:“你二姐已經成親了,你大舅媽昨天跟我說了,你和戴謙兩個年紀也不算小了,是不是也找個日子,把婚事給辦了?這你怎麼看?”
虞淑麗沒想到這個時候她娘跟她說這樣,心裡沒來由的就有些煩燥。二姐歡歡喜喜成親,最叫榮家兜頭一盆冷水,再加上父親跟母親兩人模範夫妻的範兒,沒想到卻也是同牀異夢,她這邊一時間心裡着實是有些沒底起來。
“媽,這事緩緩吧,二姐才成親呢。”虞淑麗道。
“有什麼等的,你跟戴謙早先成親,早先給家裡留個後,也省得有些人拿根雞毛就想當令箭。虞二奶奶沒好氣的衝着虞三姑娘道。
“媽……”虞淑麗跺腳,難不成爲了留個後,就得隨便嫁了虞淑麗一甩手走到外面走廊上。
虞景明正好進屋,聽到她倆個的話,也是挑了挑眉,二嬸實在是有些“病急亂投醫。”
“三姑娘也來稱稱。”門房楊叔看着虞三姑娘出來,便也笑嘻嘻的打招呼。
“楊叔,我也不是小孩了。”虞淑麗心裡正煩着呢,又想着之前虞景明的話,便沒好氣的衝着門房楊叔道。
楊叔不由拍拍腦袋,他這腦子,這是又觸了三姑娘的黴頭。
大小姐前面才說大人不稱,小孩稱,他這會兒到問起三姑娘要不要稱,可不就是說三姑娘還是孩子嗎。
楊叔跟楊嫂夫妻在虞家近十多年了,是看着虞三姑娘長大的,以往每年,二姑娘和三姑娘也都是要稱的,如今一個嫁人,一個卻也再不會自認孩子了,倒是他的錯了。
平常三姑娘大約也不會在意,只不過如今有大小姐在,三姑娘是不願輸一絲一毫陣戰的。
楊嫂提着剛洗好的一桶衣服過來,也瞪了楊叔一眼,他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楊叔悻悻一笑,收拾了秤和篾筐,又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在門口的壁照邊,一絲絲陽光落在腳邊,光陰便在裡面,楊叔心想,他還是看他的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