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接過虞景明手裡的空碗,剛出門,小花不曉得從哪裡跑出來,一頭撞在小桃的腿上,打了個滾,喵的一聲跑開了。
小花就是虞景祺養的那隻小花狸貓,在繼“離離原上草”這首詩後,虞景祺現在學會了給貓起名字——小花。
因着有小花這一打岔,一時間,屋裡氣氛便輕鬆了不少,只樓下戴娘子的抽泣聲有些撓心,虞景明想起之前剛進門時聽到戴娘子跟二奶奶說的話,便轉過臉來問紅梅:“這幾天是什麼個情況?怎麼又扯上賈西了?”
這兩天,虞景明一直留在王家,家裡這邊的事情都交給了紅梅照應。
想來,南匯事件一暴發,戴家定是首當其衝。
“還能怎麼着,事情一發,上海道,縣衙,自治公所幾方面自是要拿榮興開刀,正如同大小姐所預料的那樣,榮偉堂自然拿戴家大舅開刀。不過,大約也是顧着兩家的喜事在即,榮偉堂做的倒不難看,只是讓大舅爺這些天在家裡避避風頭,等事情過了再說,所以這兩天大舅爺都窩在家裡。”紅梅說着,語氣裡不免有些幸災樂禍。前幾天,因爲長青撤回南匯西頭的那筆投資,戴家沒少在外面宣揚大小姐的不是,如今,還真是現世報了。
虞景明點點頭,榮偉堂到底要顧忌一下虞家這邊,馬上要成親了,不好做的太難看。
“那賈西是怎麼回事?”虞景明又問。
“我聽翁冒說的,前天,上海道劉大人的一位小妾生辰,榮大公子和玫瑰去劉大人府上賀壽,回來後,就安排了賈西帶着榮興商團的人去震壓南匯的暴亂……”
紅梅這邊話未說完,虞景明卻是輕笑出聲:“他們去震壓什麼暴亂?不過是想去南匯撈籌碼罷了。”
“撈什麼籌碼?”紅梅好奇的問。
“南匯騷亂的民衆,有被逼的日子沒法子過的貧苦百姓,也有那打着亂世發家主意的地痞流氓,前幾天南匯事發的那晚,南匯田氏族人就通過田明請我給他們跟自治公所牽個線,自治公所爲了平息事端,自要許他們一些好處,有樣學樣的,自也有一些騷亂的人開始觀望,榮興到底在南匯經營了不少時間了,拉籠一些人坐地起價想來不是難事……”虞景明望着窗外說。
說到底,榮偉堂和玫瑰兩個在南匯下的功夫的大了,哪裡甘心這樣被趕出南匯。
紅梅一拍巴掌:“喲,那這麼一說賈西倒不是完全沒道理的。”
“這又什麼典故?”虞景明好奇問。
紅梅朝着樓下的方向呶呶嘴:“還不是今天一早,賈西突然跑來找戴家大舅,說是戴家大舅這段時間呆在南匯,終也是有些人脈的,賈西說讓戴家大舅戴罪立功,跟他一起去南匯,好收拾南匯的殘局,最後卻被戴娘子趕了出門,出門的時候賈西也放了狠話,說戴家大舅若不趁此機會戴罪立功,指不定就要被衙門和自治公所秋後算賬了。這不,戴娘子也怕叫賈西說中,賈西走後,就過來找二奶奶,說戴家大舅都急生病了,榮偉堂還叫賈西來落井下石,然後哭哭啼啼的一直到現在……”
紅梅說完,又撇撇嘴:“我看戴家大舅是在裝病。”
虞景明微皺了眉頭,裝病也許並不完全,畢竟這樣的事體一砸下來,戴家大舅精神肯定要受點刺激,但想來也不會有多嚴重,要不然,戴家舅媽也沒有心思在樓下哭哭啼啼的耍心眼。
“對了,大小姐,你說了現在南匯事體由王老爺和李公子做主,那榮興這邊這打算,不就是要拆臺了嘛,要不要讓翁冒給王老爺和李公子那邊送個信,提醒一下啊。”紅梅想着之前大小姐說的話,又問道。
“王伯父跟李公子都是有眼光有遠見的人,榮興這點心事又豈能會看不透,不過,提醒一下也好的,翁冒在虞記的吧?”虞景明問紅梅。
“在的。”紅梅點頭。
“那你讓他跑一趟吧。”不管有沒有用提醒一下總是好的。
紅梅點頭,便匆匆下樓。
……
“紅梅這急慌慌的又去哪裡?”翁姑奶奶這時從屋裡出來,就看到紅梅急匆匆下樓的情形,連忙問道,實在是這段時間太多的不太平,不免有些草木皆兵。
“一點南匯的事體,我讓紅梅給翁冒傳個話。”虞景明笑笑說。
“哎喲,南匯這坑,也不曉得要栽多少人,跟當初那股票事件也差不離了。”一聽是南匯的事情,翁姑奶奶便搖搖頭說,最近兩天,永福門裡說的全是南匯的事情,聽說死了不少人哩。
翁姑奶奶邊說邊槌着她的腿,溼寒的天氣,稍一走動,便會酸漲的很。
虞景明搬了一隻小凳子坐在翁姑奶奶身邊,幫她錘腿。
樓下,戴娘子的抽泣聲還在繼續,時不時的夾雜着一些談話。
“我這也不是關心長青,他到底也是跟着我爹的人,他的下落總是要過問的。”二姑娘接着之前的話給戴娘子解釋。
“我曉得,我也不是真的怪二姑娘,只你大舅現在這情形,我是真怕他落不得一個好呀,現在連賈西那樣的人都能登堂入室欺負人了,這日子,以後可咋過呀……”戴娘子又叫起苦來。虞二奶奶和二姑娘一時無聲。
“雖說舅老爺這事也是他不識事,但榮家也是太不講情面了,這二姑娘馬上就要跟榮大少爺成親了,當初要不是戴家在裡面攪和,兩家能不能走一塊還都不好說,如今南匯這點事情,舅老爺背了鍋不說,還叫賈西這樣的人欺到門上,到底也讓人心寒。”翁姑奶奶雖然瞧不上戴家,但如今這事兒,戴家的體面倒也關係着一些虞家的情面了。自免不得要嘀咕上兩句。
“姑奶奶,這事未必是榮偉堂的主意,再怎麼虞榮結親再即,榮家的表面功夫總是要做的……”虞景明笑笑說。
不管榮興再如何收拾殘局,玫瑰投在南匯的投資大部份都打了水漂了,她當初利用南匯鄉新自治公所地點南匯西頭的事情給虞家下了戰帖。而如今,虞家雖然沒有賺大錢,但完好無損的退了出局。
倒是她自己,本來是成功在握,可最後卻是虧了血本,這一對局,玫瑰無疑是輸了。玫瑰只怕是憋了一口氣呢,所以就找了賈西來噁心人。
“喲,景明的意思是玫瑰在背後使小手段?”翁姑奶奶好奇的問,榮興能對戴家出手的,除了榮偉堂,也就是那位玫瑰了,不是榮偉堂,那就是玫瑰。
“賈西傻了嗎?再怎麼二姑娘也是未來的榮少奶奶,他給玫瑰做刀,難道不怕二姑娘過門後給他使絆子?”夏至這會兒牽着虞景祺坐在翁姑奶奶身邊,便有些小心翼翼的接了嘴。
夏至初來時,除了悶頭做事,基本就是專心的帶着虞景祺,只是今年,她到是時時看着虞景明,若是虞景明在場,總會牽着小景祺在虞景明跟前晃晃,有時也會接一些話。
虞景明自曉得她的心思,也不過是想多爲虞景祺拉點注意力,這丫頭對虞景祺那份心倒是讓人讚賞的。
虞景明笑笑卻並未說話。
只是心裡想着,賈西,這位可不是蠢人哪。
戴家大舅就算再出錯,那也是榮家未來大少奶奶的大舅,賈西便是再愣,也不可能在局勢不明的情況下參和進榮家未來大少奶奶和玫瑰之間的矛盾裡。
而如今賈西依然這麼做了,大體卻是爲他自己考慮的。
南匯現在一團亂,賈西也怕事體做的不好最後落得跟戴壽鬆現在這樣的局面,只是賈西也曉得他哪裡有戴壽鬆的資本。所以,他乾脆藉着讓戴壽鬆戴罪立功的想法,逼迫戴壽鬆頂在前面,這樣,真要事情辦砸了,還有戴壽鬆頂着,畢竟戴壽鬆跟虞二姑娘的關係擺在這裡,再怎麼總還要保留個體面。
而若是事情成功了,到那時,戴家大舅自又是另一翻關景,說不得還要反過來感謝賈西,自然不可能怪賈西了。
賈西這小算盤打的不錯,這是低層人士的精明。
只不過,戴壽鬆顯然叫之前的南匯暴亂和德三的死給嚇着了,所以拿生病當幌子避開。
在虞景明看來,機遇和風險總是相伴的,南匯亂局,戴家大舅背鍋已經是逃不掉的,倒不如行險一搏,若是能出面拉籠一部份暴亂的南匯民衆,只怕王家大伯他們還真得坐下來跟榮興談的,到那時,便是縣衙那邊要問罪,也要好說話的多,戴家大舅說不定就可以完美轉身了。
只可惜,戴家大舅卻沒有這樣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