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彥語說,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
虞景明早上起牀的時候,晨曦甚好,天邊還有的一抹雲霞,只這會兒她出了門,便起風了,天也陰了下來。
“大小姐,早……”老王頭茶檔上的客人閒閒的跟虞景明打着招呼。
“早呀。”虞景明也笑笑。
這時,街尾,平五穿了一身長衫,外面又套了一件西裝,算是中西合璧。他匆匆過來,到得二號門,便伸手敲了門,二號門吱呀一聲開了,麻三妹手裡提着一隻小包從屋裡出來。
“平五呀,黃包車今天沒來?”麻三妹四下裡張望了一下。
“你昨晚不是睡的遲嘛,黃包車來早了我怕他打擾你休息,昨晚就跟他說好了,今天不消來,我送三妹,一會兒在路口叫車就好。”平五笑笑說。
麻三妹頓了一下,點點頭:“麻煩平五了呀。”
“不客氣的。”平五說,接過麻三妹的手提包,兩人一前一後了出了永福門。
“喲,麻三妹不是跟卞先生相處嘛,什麼時候跟平五這麼膩呼了?”翠嬸遠遠瞧見這一幕咧咧嘴,一臉好奇。
“卞先生跟麻三妹散了……”麻嬸端了一碗粥,依在門邊,接了翠嬸的話說。
“喲,出什麼事體了?”翠嬸一驚一乍的問。幾個食客也看着麻嬸:“有啥內幕說說?”
“我就聽麻喜說一嘴,這小子現在還的被窩裡孵小雞呢,我哪曉得什麼內幕喲。”麻嬸說。
這時平嬸子手裡挎着一隻菜籃子過來,正要去菜市買菜,路過茶檔卻是接了話:“這有什麼呀,他倆這事體本就是麻三妹剃頭挑子一頭熱,麻三妹現在在陶記呢,那陶記跟利德可是合作伙伴,而卞維武,昨天帶着一幫兄弟可是狠狠砸了利德好幾個場子,爲這事體,麻三妹昨晚在陶家的宴席上可沒少被人希落,也就我家平五在,才幫襯了幾句,麻三妹要討生活的嘛,爲這事說了卞家兄弟幾句,卞先生喲,就說分手啦,本就沒多少誠心,這事體走到這一步也沒什麼奇怪,還是我家平五實在。”平嬸子一翻話,衆人聽到倒是那麼回事。
桂花嫂倒是沒好氣的說了一句:“人家卞維武差事都沒啦,若不是卞先生找了人,差點就坐牢,這等事體,還不興卞維武帶人砸砸利德的場子出出氣呀,麻三妹在陶記爲難,卻也不想想虞記這裡還被她背後插了一刀呢,昨兒個,虞記桂花糕,總店分店加一起統共沒賣出去幾斤。”
昨晚,鐵柱那混小子一臉青紫的回來,桂花嫂和趙明自然要問,如此,桂花嫂自曉得昨天卞維武帶人砸利德場子的一些事體。這會兒聽到平嬸子的話,便反駁道。
桂花嫂這話也在理,很多事體本來就沒有完全的對錯,端看你有沒有站在一個客觀的位置去看。
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卞維文提着鐵皮水瓶從圓門洞過來:“王伯,打瓶水。”
“好咧。”老王頭應聲,接過卞維文手裡的熱水瓶,拿了鉛皮勺子舀水。衆人也就歇了聲。
虞景明跟衆人笑笑,路過衆人,風過,撩起她的髮絲,是起風了。
王家。
虞景明挽着王大奶奶坐在沙發上,馮紹英也微笑的坐在一邊,王家大嫂程繡英帶着丫頭正張羅着茶點,王三少王端美一早也在,這會兒沒正型的坐在一邊的沙發扶手上,手裡拿着一本賬冊輕輕的翻着。
王家一切似乎還是從前模樣,除了衆人都清減一點,除了少了王端青的身影。
不過,虞景明卻是曉得,王家人都端着一股勁,王伯父毅然投身進商團聯盟的創建裡,不惜砸下巨資。王家大哥把他私人的一些資金捐給了學校,創立了端青基金,以扶助貧困學生。
便是王端美這公子哥兒,也放下手中的畫筆,拿起了家族裡的賬冊,行事也更加的專注。
有些人遇到災難會頹然,而有些人卻更能勇往直前。
“大嫂,我這有筆錢投到基金裡面,你幫我交給大哥。”虞景明拿出一張支票遞全王家大嫂說。
“好,我替你大哥謝謝,正好最近學校裡有幾個學生要留洋。”程繡英道,程繡英算是中規中矩的老派媳婦,平日恪守規矩,但行事卻也自然溫和,接了支票,便笑笑道謝。
“大嫂跟我客什麼氣呀。”虞景明故意瞪眼。
“景明不是外人,不用客套。”王大奶奶在一邊也笑笑說。說完,又拉着虞景明的手:“最近怎麼樣,聽說陶記跟你們虞記槓上了?”王大奶奶問道,隨後卻輕輕一拍大腿:“陶民旺這老傢伙也是不要臉皮的,做生意也要講究點體面的,他到好,直接跟個晚輩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打擂臺,也不嫌丟份。”
“大奶奶,商場如戰場,做生意本來就是這樣的,可怨不得陶叔,陶叔也不容易,現在整個糕點行業確實是在走下坡路,尤其還有西點這條過江龍,陶叔是真正專注於這個行業的,他的目光看到的不僅僅是現在,還有未來,我猜他大約也是想闖一闖,闖不一定就能成功,但不闖肯定是不行的,另外陶叔也有拿我當磨刀石,好磨磨子華兄,順便的陶叔大約也是想給我做磨刀石,去年虞記到底太順了。”虞景明笑笑說。
“成,你既然看得明白,我就不再多說。”王大奶奶聽了虞景明這翻話,倒是放下心來,她倒不怕虞景明吃虧,年輕人,吃點虧纔有走的更遠。她是怕虞景明看不明白,如今看來,景明心裡明着呢,對於陶民旺的心思,老爺私下裡也跟她分析過的,跟虞景明現在說的是一點也不差呀。
這丫頭揣摸時局以及看人的眼光確實獨到,難怪回回說起景明,老爺都要說長江後浪推前浪。
馮紹英這時拿了麻將牌過來。
“寡坐無味,我們來打牌吧,大奶奶好久沒玩了,景明她們那邊到是常有牌局,可偏偏景明別的地方聰明,獨這一樣不開竅,我這馬上要出洋了,正缺錢呢,正好找景明贊助贊助。”馮紹英笑呵呵的打趣。
“我就算了,久坐不得,三弟替我上場。”程繡英笑笑說。
“好的呀,我這還缺點首飾錢呢,前兒個上街,纖纖看上了舒記的一塊鳳牌,我錢不夠,今兒個看看手氣,能不能湊足。”王端美也笑嘻嘻的說,舒記是金飾點,舒記的鳳牌,用的是掐絲工藝,相當的精美,沒有女子不喜歡的。
虞景明一摸額,笑着打趣說:“我今天難不成進了土匪窩了?”
“你兩個都是不安份的,景明雖然對打牌不開竅,但她運氣一向好,牌局上可鮮少輸錢,你倆個還不是看中我那兩個私房,想劃拉進你的口袋裡。”王大奶奶這時卻指着馮紹英和自家老三一臉沒好氣的笑罵。
王大奶奶心裡倒曉得這幾個是想陪自己散散心。
立時的,荃媽招呼了下人擺了桌子,不多時,稀里嘩啦麻將牌的聲音便響起。自家幾個人,打的都不大,全當是添趣。
“二嫂哪天走?”剛纔的話裡,虞景明便曉得馮紹英出洋就在這兩天了。
“後天中午的船。”馮紹英道。
虞景明點點頭,記下了,到時要送一送的。一邊王大奶奶眼眶也是一紅,不過馬上揭了過去,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的才需放在心上。
“一路上都要小心,總歸一句話,我王家永遠是你的家,記得給我寫信。”王大奶奶衝着馮紹英說說。
虞景明挑了挑眉,王大奶奶這話似有些話中有話,程繡英正好坐在虞景明身邊,便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馮家打算接紹英回去呢。”
虞景明這下明白,端青二哥走了,又沒有留下子嗣,現在也不是以前那時代了,馮家也是大家,要接馮紹英回去的,王家是沒有反駁的理由的。
虞景明這才曉得,馮紹英這個出洋裡面還是這些內情,馮家是政治家族,接馮紹英回去,大體是要再聯姻的,馮紹英是個有主見,自不願再由着家族安排,因此直接決定出洋,誰家也不待。
虞景明又想着馮纖纖,平日裡,馮纖纖總是往王家跑,今日卻不見人影,只怕是馮王兩家之間是有些疏淡了。
“我曉得了,大奶奶放心,汪瑩瑩跟我一路到香港的,我也會在香港待一段時間再去法蘭西。”馮紹英笑笑。
說到汪瑩瑩,王家大嫂程繡英好奇的問:“董家宴推遲到下週了吧?汪瑩瑩後天去香港?那不是不能參加董家宴?聽說這回董家宴是要撮和董瓔珞和英大使那個侄兒蓋文的?汪瑩瑩這個做大嫂的不參加不太好吧?”
“喲,大嫂嫂,你這消息可落後了,董瓔珞跟蓋文的事體估計懸了,你不曉得呀,前段時間廣州那邊傳了新聞過來,蓋文跟東洋一個什麼會社家的千金小姐好上了,這事兒在廣州那邊上了頭條新聞的,董家宴爲什麼一推再推,還不就是因爲蓋文一直賴在廣州,這事兒可活生生打了董幫辦的臉,你們瞅着吧,下週的董家宴還不曉得要鬧出什麼事體來……”王端美插嘴。
“怎麼,你有什麼消息?”程繡英問道,老三這是曉得什麼吧。
“我哪曉得,聽馮纖纖說的。”王端美道。果然王端美說到馮纖纖時,卻是有些煩惱的抓了抓腦袋。
虞景明也抿抿脣,這蓋文一時間到成了暴風的風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