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一手推在虞宅大門的銅環上,正準備進門,隔壁13號的門吱呀的一聲就開了,一個身穿白緞中襖,豎荷葉領,領邊繡着一枝紅梅的年輕姑娘從13號走了出來,戴娘子親自送到門邊。
“戴太太,您請留步,真麻煩你和戴經理了。”那姑娘笑顏如花,一臉客氣的道。
“喲,茉莉姑娘客氣。”戴太太笑笑說,看着茉莉離開,又覷了一眼隔壁正準備進門的虞景明。
“戴舅媽。”虞景明打了個招呼。戴娘子揚了揚嘴角,露了一個要笑不笑的表情,點了點頭,轉身回了屋裡。
虞景明也進了虞宅,心裡卻想着不曉得剛纔那女子是誰。
“戴謙,戴謙,那女子是哪一個?”虞宅天井裡,虞淑麗搬了一張梯子靠在緊鄰隔壁的牆上,半個身子探子圍牆外,衝着隔壁招呼着戴謙問。
“是玫瑰身邊的人。”戴謙揚着頭對着虞淑麗道。他聲音叫的挺響,虞景明自也聽到了,不由的一愣,那姑娘是玫瑰的人?
前幾天,虞淑華同榮偉堂成親的日子定下來了,就在明年的二月二,雖然也是曉得榮偉堂大約跟玫瑰還是會藕斷絲連,但明眼處,榮太太和榮大少爺卻是保證斷了乾乾淨淨的。
只不曉得這時候,玫瑰的人這時候找戴大舅做什麼?虞景明想着。
“嘖,她還有臉來找你們?她派人來找你們幹什麼?”虞淑麗先叫了出來。
“是託我爹幫她買下南匯西頭的一塊地。”戴謙道。
“託大舅買地?”虞淑麗一愣,隨後卻是直朝着戴謙招手:“過來,過來說,這說不清。”
“噯,你等等,我這就過來。”戴謙點點頭。
虞景明從天井走進堂前,雪後初晴,陽光躍過屋檐,斜斜的照進來,半個堂前都有一片淺淺的陽光,虞二奶奶拿着一本冊子坐在桌邊一張雕花椅背的椅子上,她身側,虞淑華坐在一張圓凳子上,手裡正繡着一對枕頭,快要成親了,有些東西要親手繡的。
虞二奶奶顯然聽到虞淑麗跟戴謙的對話,翻着賬冊的同時擡頭看了天井那邊一眼,卻正好看到虞景明進來,重重的哼了一聲。
虞二姑娘也擡起頭來,先是深吸了一口氣,顯然玫瑰的人這時候出現,還直奔隔壁戴家,多少讓她有些意難平。然後又深吸了一口氣,見到虞景明進來,又咧了一下嘴皮子笑了笑,然後仍是悶頭繡着那對枕頭。
虞二奶奶這時卻眯了眯眼,她看到虞景明直朝着她過來,不曉得這個大侄女又有什麼妖娥子了。
走到虞二奶奶跟前,虞景明從懷子裡掏出一份卷着的文件袋遞給二嬸:“二嬸,爲了生意往來的方便,虞記的年度以洋歷爲準,這是截止到洋歷12月20號,虞記的經營報表,以及你們該分得的紅利,你看看,有什麼不清楚的可以隨時問我。”這是虞景明當初跟二叔簽了合同,每年該分給二房的分紅。如今自然是交給二嬸了。
一聽是年度紅利,虞二奶奶那手比什麼都快,幾乎是飛一幫的將報表抓進了手裡。又挑着眉毛掃了虞景明一眼,這事虞景明今天不說,那她過兩天可就要提了,還算有眼色。
“好,我曉得了”虞二奶奶接過報表翻了翻,也沒看太懂,不過紅利多少卻是曉得了,看了那數字後不由有些訝然,虞記還真在虞景明手裡翻身了?虞二奶奶想弄明白個就裡,但那報表一大片的數子,虞二奶奶又看不懂了,有些意興闌珊的將報表放在一邊桌上,只能一會兒請大哥和長青幫着看看,這兩人都是對虞記仍爲熟悉的,有他們在,虞景明想坑她們二房也不容易。更何況以後還有榮家。
虞景明看着二嬸接過報表後,臉色陰晴不定的,也懶得去琢磨她的心思,跟虞二奶奶點了一下頭說:“我上樓了。”說完就轉身上樓去了。
虞二奶奶沒在意虞景明的去留,她這邊想到榮家的時候,自又想到了剛纔戴謙的話,那玫瑰怎麼好好的派人來找他大哥幫忙買地?這事一會兒得問問清楚,她大哥大嫂那邊可別給她再來一次當初瞞着呂仙芝那樣的事情。想着,虞二奶奶也是黑了臉。她側過臉又看着仍然悶頭繡枕頭的二姑娘,心下又深吸一口氣,別看二姑娘平時好說話,但其實有一股子韌勁的。
“我曉得我執意要把你訂給榮大少,你心裡多少有些不痛快,只不過這男人大體都一個樣,你爹跟我在人前倒是恩愛了二十年,可最後呢……這下場你也是看到了的,依我看,倒不如象偉堂這樣擺在個明處,好歹還能防啊,你放心,玫瑰也就一些小伎量,我告訴你,便是沒有你,依着她同榮偉堂的事被虞景明當着那麼多人當場抓姦在牀,她這一輩子都別想進榮家的大門……你要緊的就是抓住偉堂的心,早先生個兒子……”虞二奶奶說着,二姑娘卻是依然悶聲不響。
“我說的話你聽沒聽到?”虞二奶奶火了,虞二姑娘才點點頭嗯了一聲,卻又突然擡起頭:“娘,你後悔嫁給爹嗎?”
後悔嗎?後悔嗎?虞二奶奶還真說不清了。
正在這時,門吱呀的一聲,先是虞淑麗拉扯着戴謙進了屋,後面是戴壽鬆和戴娘子。
“大哥大嫂,那姑娘是怎麼回事?我剛纔聽戴謙說是玫瑰身邊的人?還是來找你們幫着買地的?你們得給我一個說法。”看到自家大哥和大嫂進門,虞二奶奶當先就責問了起來,她也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更何況她大哥大嫂的性子,她多少也是有些瞭解,那有了利益,別的東西都是可以兩邊擺擺的。
“哎喲,就曉得你這心要起毛了,我跟你說哦,那姑娘叫茉莉,是玫瑰的丫頭,確實是來找你大哥幫着買地皮的,而你大哥也是答應了的……”戴娘子這邊話音未落,虞二奶奶啪的一拍桌子就騰的站了起來:“大哥,大嫂,沒這麼吃裡扒外的吧?”
“你這脾氣,你急什麼呀,你大嫂那裡話還沒說完呢。”戴壽鬆緊皺了眉頭道,又說:“不錯,我是答應了,但人家玫瑰走的不是榮偉堂的路子,人家走的是俄亞銀行那邊一個經理的路子,咱們這公司那還是掛靠在俄亞銀行下的,築路,基建等等工程都得俄亞銀行批給我們,我們才能經營,這種情況下,我能不答應玫瑰的請求?何況也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別忘了,榮偉堂現在之所以能攀上俄亞銀行的關係,那也還是玫瑰牽的線呢……”
說句不好聽的,榮興現在還真得罪不得玫瑰,對於玫瑰的人,戴壽鬆免不得要周旋一二。
聽到戴壽鬆這麼說,虞二奶奶倒是沒脾氣了,她是曉得玫瑰路子野的,事情這樣,只要不是她大哥大嫂昧着良心跟玫瑰拉瓜經,那她也沒什麼說頭。
“娘,依我看哪,這玫瑰卻是財神爺,給我們送來了一樁買賣。”一邊正扯着戴謙說話的虞三姑娘卻是兩眼精亮的道。
只是這事想着悶氣。
“哎喲,三丫頭,你失心瘋了吧?她能給我們送來什麼買賣。”一邊戴娘子挑着眉,她之前雖然對茉莉挺熱情,但那心裡可不會認爲玫瑰會給她們什麼好。
“大舅,這你也看不出來?前些天你不是才說過南匯的事情姐夫可能另有打算嗎?”虞淑麗坐在高凳上兩腿晃盪,眯着眼跟戴壽鬆說話。
“胡鬧,怎麼跟你大舅說話的。”虞二奶奶沒好氣的瞪眼。
“三丫頭不錯,現在年紀還輕,只要再歷練兩年,未必比樓上那位差。”戴壽鬆卻是一拍巴掌道,然後衝着虞二奶奶說:“三丫頭這話不錯的,玫瑰這回還真給咱們送來了一樁買賣,就看咱們有沒有那魄力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