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我可不敢說,我是真的連踩死一隻螞蟻都不忍心的人,曾經是這樣手無縛雞之力,至於現在,或者以後,這很難說。
我隨便提了個要求,因爲我知道,我不可能完成任務。且不說我有沒有勇氣找鄭先生談談關於程榮案件的事情,就算我真的忍不住提起勇氣見他一面,也不會助紂爲虐,如果可以,我倒是會幫忙挖個坑,把這個禽,獸親自埋葬。
夜裡,我坐在房間,聽到遊輪的鳴聲,我們起航了,該來的準備就緒。多少有些無奈,我盡然又要見到鄭曉江,究竟是他陰魂不散,還是我糾纏不清,我們之間似乎有一點點相似,那就是曾經想念過彼此。
不,我不是曾經,是一直都如此。我的心,沒有裝好窗戶,不能隨意地開關,無法控制地泄出內心的思念,這不值錢的東西沒有人在意,真正的麻木就是學會不在意,可是我以爲的麻木其實就是自欺欺人,我有愛,有恨,有思想,怎麼可能麻木,怎麼可能躺在牀上任人欺凌。
“雪禾。”琪琪推開門,闖進來拉着我的手,興致勃勃地說,“頂樓甲板有露天舞會,好壯觀啊,我們去玩玩,就一小會兒。”
“我有點累。”
“你睡了一下午,再睡下去要變成母豬了。”琪琪催促我站起來,我掃了一眼鏡中的自己,的確看起來無精打采,我對這裡的奢靡向來融入不了。
我們上了一樓,氣溫有所下降,我穿着單薄的晚禮服冷得發抖。
“琪琪,我得換件衣服。”我鬆開琪琪的手。
“這樣挺好看。”
“可是不保暖。”我準備轉身,琪琪卻擋住我,說道:“好看就可以了,保暖這種事,等一下會有男孩子來幫你的。”
我看她笑得曖昧,眨了眨眼睛說道:“枚姨說了,莫少明天才登船,今天不會有人敢來給我保暖。”
“誒。”琪琪沒拉住,我還是執意換件衣服,再說了,露背裝不太適合我,要勾,引的男人今晚不在。
我換上長袖裙裝,看起來優雅也不失顏色,雖然之前穿的是悠悠的衣服,但是後面來了三亞,倒是給我重新準備了一些像樣的禮服,人靠衣裝佛靠金裝,我媽常說,沒有醜女人只有懶女人。關鍵是,我偶爾比較懶。
“你親眼看到了?”
“雖然不是正臉,但是背面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莉姐不是權哥的女人嗎?她怎麼會……”
“文哥是什麼人?他纔不會管你是誰的女人,只要是女人,他都喜歡,再說了,最近枚姨因爲乾兒子的事情根本就不會管他,他倒好,樂得逍遙自在。”
“這事兒,你還跟誰說過?”
“我哪敢啊,被枚姨知道,這不鬧得天翻地覆纔是。”
我躲在拐角的地方,靜靜地偷聽他們談話,因爲白天的事情,我聽出婷婷姐的嗓門,這女人的嗓子有點沙啞,很有辨識度。
“我還是不明白,文哥和權哥相比,莉姐怎麼會看上文哥這種男人。”
“噓,小心隔牆有耳。”
“有個屁,都已經上去頂樓甲板瀟灑,這裡沒別人。”
“吶,我聽說啊,莉姐有把柄在文哥身上。”
“什麼把柄?”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小,我沒有聽清楚把柄是什麼,不多久,只聽另外一個女人大吃一驚地說:“不會吧,她吃這玩意兒?”
“別說了,別說了,走吧,我們也去頂樓。”
我悻悻然地上了樓梯,琪琪在一樓等着我,看到我神情凝重,她走上前,關心地問:“你怎麼去了這麼久?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與她肩並肩地走着,順口又問:“茉莉是樑浩權的未婚妻?”
“突然問這個做什麼?”琪琪扭頭。
“樑浩權是枚姨的弟弟。”我自顧自地理順關係,繼續說道,“也就是說,茉莉極有可能是文哥的弟媳。”
琪琪翻了翻白眼,皺着眉頭說道:“你嘀嘀咕咕地扯這些,真是無聊。”
“我之前聽你說,文哥的管轄是枚姨的酒吧?”
“那又怎樣?”
“酒吧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所以程榮在文哥身邊做事,極有可能認識不三不四的人,其中就有販賣白藥的人。”
琪琪頓住腳,盯着我問:“雪禾,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在沒有證據之前,所有都是我的猜測。”我一本正經地說,“但是我覺得,文哥這個人肯定有問題。”
琪琪想追問,然而我們一上到三樓甲板,就被其他姐妹拉入舞池中,吵雜的樂聲很快佔據我的冷靜,這個時候,我根本沒辦法認真思考,燈紅酒綠令人目眩神迷,他們的驕奢淫逸與我格格不入,我想逃離,卻被這些瘋子推來拉去。
因爲環境惡劣,我胃裡又不舒服,就在這時,音樂戛然而止,所有人退到後方,他們騰出了中央的位置,昏黃的燈光照射在他們身上。我捂着嘴,不讓胃裡的噁心物涌出來,我太難受了,正好又看到了這一幕,我控制不住地反胃。
也不知道琪琪是怎麼找到了我,她看着我,顯得很着急,也許是擔心我真的吐出來,也許是擔心我看到舞池中擁在一起跳舞的人。
樂聲變得輕柔緩慢,大家各自擁抱身邊的人,享受舞伴的歡樂。我看到,鄭先生也擁住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她是這個舞會的主角,聽說嵐姐的電影公司要捧這個新人,電影學院的高材生。
而我,還是比較適合灰溜溜地逃跑,我的自信來得很短暫,我真心不想鼓起勇氣走上前,對着鄭先生來一聲,你好,謝謝你沒有助紂爲虐。
我算什麼?收起楚楚可憐的醜小鴨。
“雪禾,你去哪裡?雪禾……”琪琪在我身後嚷嚷,我覺得很吵。
“別跟着我。”我暴脾氣地吼了一聲,在這裡,我徹底看清自己不屬於乖乖女的那部分脾氣。
“我擔心你啊。”
“我又不會自殺,也不會逃跑,你擔心什麼?”我轉過身,叉着腰不安好氣地怒斥。
下樓後的二樓是餐廳,餐廳的前面還有露天的甲板,也有一些桌椅供給客人休息。我和琪琪享受夜晚的星空,我靜下來平復了我的暴脾氣。
“我聽說,鄭先生打算要贖你出去。”
“不可能。”
琪琪緊緊地盯着我:“鄭先生可能真的喜歡你。”
“不可能。”
“剛纔那個女人只不過是,是……”
“你想過離開枚姨嗎?”
“曾經想過,因爲有愛着的男孩。”
“結果呢?他拋棄了你。”
“你不是說枚姨騙了我嗎?”
我冷着臉,面無表情地說:“枚姨沒有說錯,男人都不應該相信,他們和女人有本質的區別,在他們的世界裡,不會有癡情這樣的詞語,他們的情愛只存在肉體中,或者依附在女人的皮囊上面,而我,可能讓他有過錯覺,但是這個錯覺出現的時間太有限了,就是一剎那。”
“喜歡一個人也是一剎那。”琪琪深吸一口氣,蹭地站起來,“你怎麼會這麼偏激?以前那個充滿愛的雪禾,開始被這裡同化,我越來越看不懂,或者我們從來都不瞭解彼此。”
“不要試着瞭解我。”
“還是姐妹嗎?”琪琪噙着淚,等來的卻是我的沉默,我不知道怎麼了,我腦袋發脹,一見到鄭先生就會變得手足無措。
琪琪離開的時候,我流下眼淚,我茫然我的堅持,我明明活得痛苦,卻總是要爲自己找到諸多借口,我就是怕死,咬着牙虛僞地撐下去,尊嚴在死神面前低了頭,我也就低了頭。
背後有了動靜,我還以爲是琪琪返回來,於是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你又對不起誰了?”來的人,我太熟悉了。鄭曉江刻意地走近,他不必說話,一個眼神足以扼殺我的掙扎。
這雙冷銳的眼眸再也沒有那天我帶給它的憂傷,他很快就能恢復,只因身邊太多鮮花,而我這棵殘花敗柳根本不算什麼。
遊輪駛向深海,星空籠罩,絢麗斑斕,我站在甲板之上,他就在我一尺之外,我看到他眼裡閃爍的明亮,有我的影子,彷彿在他心口舞動起來,就像剛纔,那個女孩在他身邊翩然起舞,他的目光那麼柔情似水。
我嫉妒啊,之所以偏執,那是因爲我嫉妒得發了狂,所以把氣宣泄到無辜人身上。
“對不起這三個字,也是我要對你說的話。”我瞟一眼他的手掌,想看看他的傷勢,創口貼還在,我的心咯噔一沉。
“多謝了。”鄭曉江走到我身後,雙手抓住欄杆,左右張望,說道,“怎麼不見莫晉翀?把你一個人晾在這裡,真是有些可惜了。”
“他明天登船。”
“今晚上一個人?”鄭曉江側過身子,薄脣斜揚,冷漠地說道,“剛纔在頂樓看你覓食,難道沒有找到其他客人?”
我注視他,絲毫沒有生氣,他說的難聽,我反而開心,只要他不生氣了,我願意忍受一切折磨。
“謝謝你沒有答應救出程榮。”
鄭曉江一怔,黑了臉色,不悅地說:“這跟你沒關係。”
“反正就是要謝謝,因爲不是你。”
鄭曉江鬆開欄杆,反而抓住我的雙肩,激動地說:“能不能不要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能不能不要出現,我不想看到你的,我真心不想見到你。”
他跟我一樣,成爲自己的困獸。
“想知道答案?”我笑着繾綣,溫柔地說,“教我一支舞,我就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