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王妃猛地一抖,隨後就腿軟跪了下去,囁嚅道:“父皇——”
宋楚兮面不改色,也跟着屈膝跪於皇帝的御案之前。
這位成武帝,是出了名的嚴厲君主,他的帝王權威,更容不得任何人褻瀆。
辰王妃自知闖禍,心裡都在隱隱發抖,但是心裡憤恨,也必須要趁熱打鐵,於是就仍是硬着頭皮給皇帝磕了個頭道:“請父皇做主——”
皇帝的視線移過來。
宋楚兮可不會蠢到當面挑釁他,便就皺了皺眉,也是十分恭順的請罪道:“是臣女莽撞,可當時也的確是形勢所迫,當時的確是郡主的言行有失,纔會讓臣女誤會的。當時街的人不少,陛下可以讓人前去查問,一切屬實,絕非臣女妄言。”
就算是在皇帝面前,有些事情也是要據理力爭,不能馬上認罪的,否則你一低頭,就極有可能要成全了別人。
辰王妃見她一直不肯鬆口的往殷雪身上潑髒水,就忍不住的再次動怒,“你還狡辯——”
宋楚兮出神宋家,這個身份本來就極爲特殊,最主要的是今天又不湊巧,她剛好是要進宮來給太后請安的。
現在她自己說的一板一眼,又拒不認罪,皇帝就要借題發揮也要斟酌着來。
“高金立——”皇帝沉沉吟了一聲,剛要吩咐了人去查證,殿外就剛要一名內侍低眉順眼的走進來,稟報道:“皇上,重華宮來人了——”
這個時候,宋太后那裡來人,必定就是爲着宋楚兮的。
辰王妃唯恐太后攪局,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但是皇帝明顯已經動怒了,她卻再不敢放肆。
“叫進來吧!”皇帝道。
“是!”那內侍應了,轉身出去,不多時就引了一人進來。
“奴婢見過皇上。”殿外進來的是一個體型微胖的嬤嬤,快走過來,就儀態端莊的給皇帝行了禮。
皇帝從案後看過來一眼,“是母后差你來的?”
“是的!”那嬤嬤直言回道:“昨兒個四小姐遞了帖子進宮,說是要來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久等也沒見着人,又聽林瑞說先來拜見皇上了,就讓奴婢過來看看她是不是還在您這兒。因爲四小姐是頭次入宮,還是要讓奴婢帶着她去太后那裡比較好,省的她不認得路,在這宮裡再衝撞了哪位娘娘貴人。”
宋太后只是先帝的繼後,不僅皇帝不是她的親骨肉,先帝在時,她甚至都沒生下個一子半女的,當初她之所以能做了太后,也只因爲她是先帝的正妻,當然了,她這樣一個無子的太后能在後宮之中屹立至今——
出身宋氏雖然給她帶來了不少的便利,但歸根結底靠的也是她自己的智慧和本事。
這麼多年了,宋太后和成武帝之間的關係雖不親厚,但是因爲彼此都是聰明人,各自不去碰觸對方的底線,故而也從不曾有過任何的衝突。
今天的事,宋楚兮信誓旦旦,對於殷雪的作爲,成武帝本身就已經信了七分了。
皇帝想了想,就還是對高金立道:“你叫人換了便服出宮,去問一問此事的經過。”
高金立領命去了,皇帝就又看向了宋楚兮,“既然母后那邊在等着你了,那你就先——”
“父皇,不能就這麼輕易放過她!”辰王妃哪能這麼輕易放了宋楚兮走,立刻大聲道:“她行兇傷人,又褻瀆皇室,其罪當誅——”
重華宮過來的那位嬤嬤不由的擰緊了眉頭。
這個時候,但凡是她多問一句,辰王妃都能把事情挑開了,強行將宋楚兮扣在這裡。
按理說既然宋楚兮闖禍,都被告到了皇帝這裡了,太后宮裡來的人也不能視而不見,可是那嬤嬤卻就只是神情鎮定自若的垂眸站着,並不多言。
皇帝也是恨極了辰王妃的張狂,並不理會她,只就說道:“既然母后在等你,那你就先去吧!”
宋太后的面子,他還是要給的。
“是!臣女告退!”宋楚兮也不客氣,順勢給他磕了個頭。
那嬤嬤走上前來一步,親自攙扶了她起身,順帶着關切的小聲提醒道:“聽說四小姐的腿腳不太方便,奴婢扶着您點兒。”
這顯然就是故意做給皇帝看的,告訴皇帝,太后對這個侄女兒的重視。
宋楚兮肯定是要領情的,便就順水推舟的任由她扶起來,微笑道:“有勞嬤嬤。”
“奴婢告退!”那嬤嬤又衝着案後的皇帝施了一禮,然後便扶着宋楚兮離開了。
辰王妃的心腹都是等在御書房外面的,見到宋楚兮被太后命人給請出來,就遵從辰王妃前面的吩咐,趕緊的溜了,趕着去了瑾妃那裡。
這邊那嬤嬤扶着宋楚兮的手慢慢往前走。
宋楚兮並不推拒她的好意,只就笑問道:“嬤嬤是我姑母身邊的人嗎?恕我之前沒有見過,敢問嬤嬤如何稱呼?”
“不敢煩四小姐親問,奴婢是個孤兒,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自幼追隨太后娘娘,早些年嫁過一次人,就隨了夫姓,四小姐就喚我莊嬤嬤吧。”莊嬤嬤禮儀端莊,十分之從容。
這個人,是跟着宋太后從南塘過來的,是宋太后的左膀右臂,說話辦事從來都是滴水不漏的,宋楚兮哪裡會不認識她。
“原來是莊嬤嬤。”宋楚兮笑了笑,“這些年,你追隨照顧姑母,我好像應該向您道聲謝的。”
自從宋楚琪失蹤之後,這位素未謀面的四小姐就是宋太后唯一的親人了,就算只是愛屋及烏,莊嬤嬤對她也額外的多了幾分耐心,更何況宋楚兮這個關係套的也着實深得人心。
莊嬤嬤聞言,也就忍不住的彎起眼睛笑了,“瞧瞧咱們四小姐這嘴巴甜的,奴婢伺候太后娘娘,那是本分,也是福分,怎麼擔得起您這一聲謝。”
莊嬤嬤膝下並無子女,如今年歲漸長,最是喜歡宋楚兮這樣嘴巴甜的姑娘,本就帶着幾分笑容的臉上,神色就越發溫和了些。
在這宮裡,該要如何的待人處事,上輩子宋楚兮就已經摸得門兒清,而對這莊嬤嬤的習性,也大抵清楚,要將她籠絡了,完全不在話下。
兩人和顏悅色的攀談,宋楚兮佯裝很乖巧的虛心請教,莊嬤嬤就告訴她一些宮裡應該注意的禮儀規矩。
待到走到殿前廣場的盡頭,就將她扶着上了準備好的軟轎,引着轎伕往重華宮的方向行去。
這邊的御書房裡,宋楚兮一走,殿中氣氛就更是沉鬱到了極致。
“父皇,您真的就這麼放了那個小賤——”辰王妃憤憤不平的說道,話到一半,又猛的察覺自己失言,感慨頓了一下,給繞回來道:“太后娘娘這分明是要袒護她的,父皇——”
皇帝冷冷的看着她,突然反問了一句,“那你想怎麼辦?”
“父皇,那個丫頭實在是太猖狂了,簡直無法無天。就算她是太后的孃家人又怎麼樣?現在她傷了雪兒,這是不爭的事實,她當我辰王府是什麼樣的人家了?”辰王妃不忿,因爲皇帝動怒了,她不敢再造次,但也絕對不肯放過宋楚兮的,便極力隱忍着脾氣對皇帝說道:“父皇,她狠心廢了雪兒的一隻手,毀了那孩子的一輩子,我今天也一定要剁她一隻手,替雪兒報仇!請父皇替兒媳和雪兒做主!”
再怎麼說殷雪都是皇室的郡主,那宋楚兮算個什麼東西?就算她是太后的侄女兒又怎麼樣?她宋家人的性命難道還能比皇家更金貴嗎?
辰王妃說的咬牙切齒,完全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
皇帝本來就正爲了此事心煩,剛要說什麼的時候,就聽殿外一道鋒芒銳利的冷聲響起,“你們辰王府的人金貴,卻又將我宣王府的人置於何地?”
御書房重地,不得通傳,不得皇帝的御準,是沒有人敢於大聲喧譁和硬闖的。
這個聲音是——
皇帝的臉色,一下子就陰沉到了極致。
衆人不由的齊齊循聲望去,卻見一襲白衣勝雪的岑貴男子面容冷峻的大步走了進來。
他身後一個粉紅色的糰子,邁着一雙小短腿兒顛顛兒的追着他跑。
“十一皇叔?”辰王妃大惑不解,只狐疑的看着他。
“老十一?”而這個時候,案後的皇帝沉吟一聲,臉上已經有一道風雷一閃而過。
那男子目不斜視,面無表情的走上前來,拱手一揖,“臣弟見過皇兄!”
他說話的語氣很冷,雖然言行舉止都得體,卻就是叫人感受不到什麼尊重的意思。
宣王和皇帝之間,從兩年前就已經撕破臉皮了,外人不知道,但是在這宮裡卻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秘密。
皇帝面色陰沉的看着他。
那男子只在御前站定,然後跟着他跑進來的粉色糰子就也動作有些笨拙的跪下去,磕了個頭,“北川給皇伯父請安!”
皇帝看着這父女兩個,心裡就越發的憋悶,他只冷冷的掃了眼,就移開了視線,對那男子道:“老十一你真是越發的長本事了,今天居然連御書房都能不得朕的傳召都隨意出入了?你還有沒把朕這個皇帝看在眼裡了?”
“皇兄,不是臣弟要對您不敬,而是這件事我等不得下頭那些奴才再耽擱了。”那男子說道,他的態度一直冷淡,並不曾因爲衝撞了皇帝而收斂幾分,也沒有因爲別的額外的情緒而失控,反而收馳有度,處變不驚。
“黎兒你先起來!”男子說完,就先彎身將跪在旁邊的粉色糰子拽出來。
那小丫頭機靈的很,一雙大眼睛炯炯有神,明亮非常,也沒被案後的皇帝震住,就亦步亦趨的跟着自己的父親。
老皇帝爲了這父女兩個我行我素的舉止更加不滿,就冷聲斥道:“老十一,你強闖御書房,到底是爲了什麼事?到底有什麼了不得的事,你就這麼等不及的?”
“臣弟此來,是要和皇兄你說件家務事的。”男子說道,隨後冷眸一閃,側目掃向了跪在身後的辰王妃,“唐氏你也在啊,那就剛剛好了,殷雪做的事情,現在你當面給本王做個交代吧!”
辰王妃一頭的霧水,大惑不解的擡頭朝他看去,張了張嘴,語氣卻不由的帶了幾分僵硬,“十一皇叔在說什麼?侄媳不懂。”
皇帝也被他進門就這樣盛氣凌人的氣勢弄的十分不快,但是兩人打交道打了二十幾年,他卻十分清楚自己自己這個弟弟的作風,甚至於是在兩年前的那件事之前,這宣王的性情冷淡是有的,但是對他這個做兄長的還是秉承規矩,十分的禮讓尊敬的。就算是這兩年,兩人之間的兄弟關係,君臣關係都不似當年那般和睦了,這個人做事也是收馳有度,不會隨便落把柄給人抓的。
今天他會直闖御書房,必定是事出有因的。
皇帝只目光微冷的看着,一時並沒有阻止。
那男子徑自找了張椅子坐下,往那椅背上一靠,就重又冷冷的看着辰王妃道:“你不懂本王在說什麼?你現在能跪在這裡跟皇兄高別人的刁狀,會不知道殷雪那個丫頭忤逆張狂,到底都做了什麼事?”
原來是爲了殷雪和宋楚兮在街上的衝突嗎?可是那件事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從什麼時候起這位出了名岑貴冷傲的宣王殿下也開始插手這些凡塵俗事了?
辰王妃的心裡越發不解,“皇叔,一切都是宋家那個丫頭信口雌黃,您這是——”
這個人,今天這是吃錯藥了吧?
“信口雌黃?”那男子冷嗤了一聲,“怎麼辰王府的奴才沒告訴你她是因何被人斬斷一手的?”
這話說來,他似乎是對整件事情的經過都一清二楚的。
辰王妃這才聽出些不對味來,再看向他的時候就滿心戒備。
那男子卻是全無顧忌的,只就冷冷的看着她,口中吐出來的字字句句有如冰刀一般,森冷又犀利,“殷雪那個丫頭,到底是誰教她的規矩?當街就敢行兇對黎兒下毒手?唐氏,你是她的母妃,你倒是說說看,你辰王府的人這到底是意欲何爲啊?”
“什——什麼?”辰王妃聞言一驚,嘴巴瞬時張的老大,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緩緩的移開視線,看向跟在他身邊的粉色糰子。
那小丫頭的神色也很鎮定,只驕傲的衝她一揚眉。
那桌案後頭,皇帝的眉頭也已經皺的死緊,沉聲道:“老十一,你有話就先當面說明白了,別一進來就喊打喊殺的。”
“喊打喊殺?”男子卻是連他的面子也不給的,直接就頂了回去,“如果不是看在皇兄你的面子上,今天臣弟也就不會還特意進宮來了。”
這位宣王殿下,本來爲人就不和善,尤其是在事關北川郡主的事情上,就更是從來不分青紅皁白,完全的不近人情的。
辰王妃的手心裡開始隱隱的往外冒汗,“皇叔你說雪兒對北川郡主不敬?這是從何說起啊,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的——”
男子冷漠的看她一眼,卻是懶得再與她多言一句,直接衝殿外一擡下巴,“把那奴才給本王綁進來。”
辰王妃的頭皮發麻,猛地回頭看去。
就見宣王府的一個便衣隨從將一個鼻青臉腫的漢子給推了進來。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過來給辰王妃報信的那一個。
“你——你怎麼這樣?”辰王妃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
押着他進來的侍衛一腳踢在他腿彎後頭,那人撲通一聲跪在去,膝蓋磕在地面的金磚上面,離開就疼出了一身的冷汗,連忙咬着牙惶恐道:“奴才見過皇上。宣王——宣王殿下金安!”
到了後面,聲音就不自覺的弱了下去。
那男子面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也懶得看他一眼,就已經冷淡的把視線移開了。
皇帝的胃口被吊着,忍無可忍的怒聲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都別和朕打馬虎眼!”
那侍衛本來是給辰王妃報信之後要回王府的,不想半路就被人劫了給綁着進了宮,這會兒也是糊塗的很,本來見到皇帝已經被嚇的魂不守舍,此時大着膽子,四下裡瞄了一眼,待到看見站在宣王身邊的粉色糰子時,立刻就是臉色一白,無端端的惶恐起來。
“這——這——”那人幹吞了口唾沫,突然就無端端的抖了起來。
皇帝是和宣王較勁不肯開口,辰王妃又自己犯糊塗,不得已,高金立就只能代爲開口叱道:“那是北川郡主,不得對郡主無禮!”
宣王早些年在北川帶兵,戰功赫赫,他的愛女就被皇帝冊封一等郡主,封號“北川”。
這小姑奶奶的身份尊貴,出身差些的皇家公主都要比她愛上一截子。想着那會兒在街上殷雪居然敢揚言去動這小祖宗,那侍衛心裡一怕,幾乎就要當場暈過去了。
高金立見他魂不守舍的,就再度叱道:“皇上面前,你還不實話實說?你的辰王府的人?宣王殿下指證雪郡主對北川公主不敬,可有此事?”
“這——這——”那侍衛支支吾吾,但見着在座的幾位都面色不善,掙扎了一下,就趕忙磕頭告罪,“皇上恕罪,宣王殿下恕罪,郡主——郡主那時候並不知道是北川郡主,所以——”
“住嘴!”辰王妃一驚,抖着手朝他一指,厲聲道:“你簡直一派胡言,就算十一皇叔纔回京不幾日,雪兒她就算不認得皇叔和北川,她也不是那麼沒輕重的人,一定是這個奴才胡言的,絕對不會有這樣的事。”
辰王妃越說越氣,滿面通紅的大聲道:“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了,敢顛倒是非,我就活扒了你的皮!”
她這話裡面恐嚇的意味十分明顯,而那侍衛被拿住的時候也的確受了不小的教訓,可眼下已經不是皮肉之苦他受不受的住的問題了,而是他們眼瞎,居然要死不死的惹上了宣王府的小郡主,就衝着宣王的這個架勢,就是有是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王妃,當時郡主的確是沒認出北川郡主來,又因爲一點誤會,這才起了衝突。”那侍衛也不敢強辯,只能儘量委婉的說道:“是——是因爲——因爲——”
落到了宣王手裡,他也就絕了求生的意念了,遲疑再三,便就瑟縮着擡手指了指那粉色糰子腰間掛着的那隻玉玲瓏。
之前宋楚兮就說那殷雪是要強搶別人的東西,那時候辰王妃是不信的,但如果說她是爲着這玉玲瓏的話,辰王妃也無話可說了。
“一派胡言,你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心裡信了,辰王妃嘴上卻是不能忍的,指着那侍衛破口大罵,“雪兒她是我的女兒,她絕對不是這樣眼皮子淺的人,一定是這個奴才信口胡謅的,父皇——”
“你的意思,難道還是本王屈打成招不成?”還不等皇帝開口,那男子已經出言打斷,說着,也不等辰王妃再接茬,緊跟着就是話鋒一轉,繼續道:“就算是本王重刑處置了他們又如何?如果不是爲着給皇兄一個清楚明白,這個奴才,本王也就將他和其他人一起處置了,你當我還會給他開口辯駁的機會?”
他人進宮來的同時已經派人去了辰王府,把當時跟隨殷雪的所有人都處理掉了。
辰王妃聽的膽戰心驚,嘴脣動了動,卻是臉色慘白的說不出話來。
然後就聽他繼續說道:“那些不知事的奴才臣弟不勞皇兄動手,不過罪魁禍首,皇兄你要如何處理?”
“你想要如何處理?”皇帝看着他,卻是不答反問。
“這件事真的能只照臣弟的意思來嗎?”那男子與他四目相對,並不避讓,語氣之中卻帶着明顯的諷刺。
要他處理?以他對自家閨女那個寶貝勁兒,現在殷雪沒的就不只是一隻手了,而是直接沒命了。
“父皇,雪兒還小,她不懂事——”辰王妃突然就有些絕望了起來,哀聲乞求道。
皇帝也不表態,只是看着那面目清冷的男子。
殷雪到底只是個女孩兒,皇帝對她的生死其實也沒多少在意,只是被人逼上門來的感覺就很不妙了。
那男子面無表情的與他對視,片刻之後,便就緩緩的吐出一口氣,輕描淡寫道:“將她的名字從玉牒裡劃掉作罷吧,我北狄殷氏,天潢貴胄,絕不能容許這樣的丫頭來敗壞名聲。”
他的語氣很淺,說話間脣角甚至微微勾起了一個弧度。
但是這句話一出,皇帝的胸口立刻就被頂了一口氣,臉色也瞬間就變得陰晴不定,因爲——
這雷同的話,曾經就是出自他口,而現在風水輪流,卻被這冷傲男子原封不動的還了回來。
說到底,他還是爲了那件事在耿耿於懷的。說什麼他是給自己的面子沒有私底下去動殷雪,其實分明,他就是爲了拿這件事做引子來舊事重提,刻意的來給自己添堵的吧。
皇帝緊緊地抿着脣,臉色陰沉的不說話。
辰王妃卻是急了,連忙磕了個頭,求情道:“父皇不要啊,雪兒她年紀小,她不懂事,就算是她做錯了,您教訓她兩句也就是了,她會改的。既然是她衝撞了北川郡主,兒媳回頭就帶她去宣王府,讓她給皇叔和北川郡主當面謝罪!”
女兒如今已經是被廢了一隻手了,如果再讓她被逐出皇室,那她還怎麼活?
辰王妃聲淚俱下,大聲的哀求。
那男子就又冷冷說道:“當初我就說過,那件事上,我讓一步,就已經是極限了,絕對沒有第二次。本王的愛女,絕不容人這般欺辱,殷雪那個丫頭太放肆了。她目無王法,敗壞皇家的名聲,皇兄你要置之不理,本王也可以跟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不予追究,可是——她對黎兒不敬,這就是目無尊長,以下犯上,本王饒不得她。”
“皇叔,您是做長輩的人,雪兒她年紀小,不懂事,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的,雪兒她不會——”辰王妃冷汗直冒,在他面前,根本就硬氣不起來。
雖然她心裡也是生氣,也是爲了女兒抱屈,可是這位宣王愛女成狂,衆人皆知。因爲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他的性情本來就孤傲,對誰都不假以顏色,更何況一旦涉及到他那寶貝女兒,平時就算沒道理可講的時候他也極度護短,更別提今天好像真的是殷雪惹了禍了。
辰王妃氣焰全滅,幾乎是帶了種小心翼翼的神情,乞求道:“皇叔——”
然則,那男人卻完全的不爲所動。
就在御書房裡變故突然,劍拔弩張的時候,辰王妃身邊的丫頭已經先一步趕着回了瑾妃的寢宮。
這幾天本來就是因爲瑾妃的恩典,宣了辰王妃和殷雪進宮陪她解悶的,今天一早殷雪提前離宮回王府,出事之後,侍衛回來傳信的時候辰王妃正好在花園裡散步,因爲知道宋楚兮是太后的侄女兒,她自知找瑾妃的作用不大,所以就直接求到了皇帝面前。不過到底她也是防着太后會插手,提前也留了一手,讓自己的丫頭在殿外盯着,一旦太后真的摻合進來,就馬上卻給瑾妃傳信,請瑾妃想辦法幫忙周旋。
那丫頭眼見着宋楚兮被莊嬤嬤帶走了,立刻就奔回了瑾妃這裡,大肆渲染着把事情稟報了一番,最後就哭哭啼啼道:“太后是長輩,現在她出面要護着那位宋小姐,王妃也是有苦難言,真是可憐了咱們郡主。娘娘,你是最疼郡主的,您一定要替郡主做主啊!”
瑾妃聽說自己的孫女兒被斬斷了一隻手,早就急怒攻心,再一聽宋楚兮傷了人居然還拒不承認的那個囂張的態度,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一下子拍案而起,咬牙怒罵道:“好一個宋楚兮!好一個滿嘴狂言的賤丫頭!”
“她還不是仗着有太后娘娘給她撐腰嗎?”那婢女跪在地上,仍是哭哭啼啼的抹淚。
“寒春!”瑾妃怒目圓瞪,狠狠的磨了兩下後槽牙,然後就直接衝出了門,“擺駕御書房!”
“是!”正在外殿忙着擺膳的大宮女寒春趕緊招呼了一衆的宮女太監追着她出了門,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往御書房的方向疾走。
“娘娘——”寒春是追了半天才勉強趕着追上她,一面憂心忡忡道:“娘娘您真是要卻御書房找皇上求情嗎?”
“那小賤人連雪兒都敢動,本宮一定要讓皇上定她的罪,絕對不能輕縱了她。”瑾妃恨聲說道。
“可是太后娘娘已經插手進來了,皇上對太后的態度又一直敬重,既然王妃求到了跟前都沒能拗得過太后的一句話,那是不是就說明皇上其實並不想要過分追究此事?”寒春飛快的分析,“而且雪郡主和宋家小姐之間的衝突,這本來就是兩個姑娘之間的事情,太后一旦要管,皇上又能說什麼?”
怪就怪在那宋楚兮的身份實在敏感特殊,皇帝會對太后讓步彷彿也是順理成章的。
瑾妃方纔是盛怒之下由不得多想,此時被人略一提點,便是不由的剎住了步子,擰眉沉吟道:“皇上的確是不喜歡有人拿後宮的事情卻煩他的——”
“可是娘娘,我們郡主實在冤屈——”辰王妃的那個婢女唯恐她要撒手不管,還要煽風點火。
寒春警告的瞪了她一眼,然後搶着擋在她前面,低聲對瑾妃提醒道:“娘娘,郡主和宋家小姐之間的瑣事,拿去煩皇上的確是很不得體,可如果皇后娘娘要過問的話——總會有些作用的吧?”
這些年,太子一直深得皇帝的信任,皇后也很得皇帝的重視,皇后在皇帝跟前說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與其是逾矩去找皇帝哭訴,實在不如不冒這個險,而是直接迂迴一下,去請皇后出面。
瑾妃想了想,也就改了主意,“走,去鳳鳴宮。”
於是一行人就又匆匆掉頭,奔了皇后的前殿鳳鳴宮。
“姐姐,臣妾服侍您多年,對您可是忠心不二的,雪兒那丫頭,您是知道的,小脾氣是有一點,但本質上還是知書達理,十分乖巧的,尤其那丫頭還彈的一手好琴,現在被人毀了手,這還讓她以後怎麼活啊?”彼時劉皇后也剛剛用了早膳,正坐在殿中喝茶,瑾妃跪在她腳邊,好一番的哭訴,聲淚俱下兼聲情並茂。
“你先起來吧!”劉皇后一直聽她說完方纔嘆了口氣,示意身邊的大宮女卻扶她。
“不!姐姐不替我做主,我便不起來!”瑾妃一把擋開那婢女的手,仍是滿臉淚痕的看着劉皇后。
這些年,瑾妃母子對她和殷紹都是忠心耿耿言聽計從的,按理說這件事上本就是宋楚兮過分了,劉皇后要追究,完全說的過去,不過這會兒她心裡忌諱的也是宋太后,所以一時就沒有馬上應承了下來。
“姐姐——”瑾妃見她一直死咬着不鬆口,眼淚就掉的更加利害。
劉皇后也不能讓她一直跪着,還是使了個眼色,讓兩個宮女強行把她扶起來。
瑾妃察言觀色,因爲劉皇后的性格強勢,並不喜歡別人脅迫,她看着差不多了,也就順勢爬起來,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仍是抹着眼淚道:“雪丫頭早上才從臣妾這裡回去,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可只這一轉眼——”說着,就又泣不成聲。
“不是本宮不疼雪丫頭,可是瑾妃你也知道,那個闖禍的丫頭不是別人,是太后嫡親的侄女兒——”劉皇后手裡慢慢攏着茶葉,沉吟着,還是沒有馬上做下承諾。
“姐姐,雪兒那丫頭就這麼被毀了一生,如果連您也不管她的話,那孩子受了這麼大的委屈,臣妾怕是她就要活不成了。”瑾妃哭哭啼啼道。
兩人一來一回的正在打着太極,突然劉皇后身邊站的大宮女低聲提醒了一句,“娘娘,樑嬤嬤回來了。”
劉皇后擡眸看過去一眼,就見前去御書房打聽消息的心腹樑嬤嬤快步從外面進來。
這劉皇后其實是個十分謹慎周到的人,本來瑾妃既然是她的人,她適當的給予一點恩惠支持那是籠絡人心的手段,可是事情前朝到了宋太后,就由不得她不小心了,肯定是要將一切都仔細查問清楚了再拿主意。
樑嬤嬤從外面匆匆進來,那邊瑾妃還在哭的顧不上,劉皇后隱晦的點了點頭,樑嬤嬤就過來在她耳畔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的說了。
瑾妃還哭哭啼啼的等着劉皇后替她出頭。
“蠢貨!”劉皇后聽完,頓時勃然變色,砰的一聲,將手中茶盞扔到了桌子上。
“姐姐?”瑾妃嚇了一跳,立刻就止了哭聲,滿面淚痕的仰頭看她。
劉皇后的面色陰沉,緊抿着脣角也壓不住腮邊肌肉抽搐的跡象,狠狠的剜了她一眼,罵道:“你還好意思哭,來找本宮告狀之前,都不曉得弄弄明白這事情的前因後果嗎?”
瑾妃一下子就懵了,愣了一下才連忙道:“姐姐?就是宋家那個丫頭當街生事,砍了雪兒的一隻手——”
“你還指望着誆我呢?”劉皇后更是怒不可遏,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瑾妃瞪着眼睛,一臉的無辜。
“娘娘,辰王妃可能是沒和您說實話,當時在那街上,原是雪郡主要強搶一隻玉玲瓏,還命人動手,險些傷了宣王府的小郡主。”劉皇后心裡氣惱,別過了眼去,樑嬤嬤就代爲說道:“那位郡主,可是被宣王殿下做眼珠子一樣疼着寵着的。瑾妃娘娘,您也別怪皇后娘娘氣憤,這件事——雪郡主的確是莽撞了。”
什麼人不好惹,居然去招惹那煞星?
“什——什麼?你說——你是說——”瑾妃支支吾吾,腦子裡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辰王妃的丫頭來報信的時候只說是殷雪在街上因爲一點小事和人起了衝突,然後就被宋楚兮趁機找茬了,而且很是添油加醋了一番來編排宋楚兮的過失。
瑾妃也知道這事情裡面肯定有水分,但是她的孫女兒,是皇女,是堂堂郡主,就算是和人衝突了,不管佔理不佔理的,也不該這就被人剁了一隻手。
所以她也根本就沒理會那事情的具體經過,直接就找來了劉皇后這裡。
現在怎麼就會和宣王府扯上關係了?
定了定神,瑾妃連忙辯解,“娘娘,雪兒那孩子的秉性您還不知道?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誤會的,您可千萬別聽外人嚼舌頭,現在那孩子是一輩子都被毀了,您一定要替她做主,主持公道——”
“宣王已經找到了皇上面前,這會兒正御書房裡興師問罪呢!”這會兒劉皇后一聽她還嚷嚷着做主就氣不打一處來,一怒之下,直接將手邊的茶盞掃到了地上,怒罵道:“哭!你還有臉哭!”
瑾妃還是頭次見她失態,眼淚含在眼眶裡,就再也落不下來了。
劉皇后剜了她一眼,幾乎是甩袖而去,直接就轉身進了內殿。
瑾妃木楞楞的坐在椅子上半晌沒回過神來,寒春想着還好方纔她沒直接鬧到御書房去,還是忍不住後怕的出了一身的冷汗,走上前來喚她,“娘娘?娘娘您還好嗎?”
瑾妃渾渾噩噩的擡起頭來看她。
寒春四下裡看了眼,然後就低聲的提醒,“皇后娘娘動怒了,娘娘快進去勸一勸吧!”
不管怎麼樣,不能就這麼放棄了劉皇后這棵大樹。
瑾妃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連忙站起來,匆匆的追進了內殿。
彼時劉皇后還趁着一張臉坐在暖閣的炕上生悶氣。
瑾妃小心翼翼走過去,屈膝跪下,心裡也是覺得委屈,也還是不得不忍住了,只謙卑說道:“姐姐您別生我的氣,臣妾也是關心則亂,一時也沒顧得了上去細問,我——我只是可憐那雪丫頭——”說着,就又開始捏着帕子擦淚。
瑾妃的性子是有些跋扈的,但好處就在於沒有野心也聽話。
劉皇后雖然也是有些後怕,想着殷紹那裡還需要用到殷化,就緩了緩臉色,沉聲道:“我剛纔也是一時氣的急了,皇上和宣王之間的關係你又不是不知道,雪丫頭怎麼偏偏去犯他的忌諱?”
“宣王又不常在京,雪兒不認識也是正常的。”瑾妃很小聲的說道。
就在這時,樑嬤嬤就又面色凝重的從外面進來,也不廢話,看了瑾妃一眼,就直接稟報道:“娘娘,事情鬧大了,宣王殿下正在給陛下施壓,讓陛下將雪郡主的名字從玉牒上劃下去!”
“什麼?”瑾妃一驚,猛地一下子站起來,剛剛捧到手裡的茶碗傾翻,滾燙的茶水倒了自己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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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劇透下,昨天看羣裡妹紙們在討論,說楚兮的情路應該是這幾本文裡最苦的,實在忍不住了,別的暫時不能說,但是我兮女王的情路絕對不艱難。因爲楠竹問題還在糾結養文的妹紙們,可以安心的開啃了,因爲楠竹絕對不是問題,上天入地超級無敵絕世好男人的配備是必須的。
本來說這個文我先不公佈楠竹,就是爲了留點懸念,感覺這樣大家看文的時候會比較有激情,結果好像有很多姑娘都爲了這個養文了,現在我有點受不住了。因爲這本書的設定我個人比較小得意,會有很多出其不意的轉折,這個跌拓起伏的過程只有追文的時候才能感覺到,如果養的錯過了,後面再補進度的話我會覺得比較糟蹋,所以現在告訴大家,楠竹不是問題,不需要再觀望養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