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兮的額頭,撞在他胸口。
她本來想退,一時之間卻又遲疑未動。
殷湛擁着她,一遍一遍親吻她的發頂,語氣壓抑又急切的重複說道:“想一想我,你還有我,如果你再讓我失去你一次,少戎——”
話到了最後,他居然有些哽咽的難以繼續。
宋楚兮一直垂手,任由他抱着。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忍心去看,猶豫了好長時間才一點一點緩緩的擡起手臂,輕輕的也抱住了的腰。
兩個人,相擁而立,沒有任何的言語交流,就那樣的站着。
窗外的碎雪紛紛揚揚的落,屋子裡的空氣卻被火盆烘烤的慢慢暖和了起來。
“沅修……”許久以後,宋楚兮才試探着開口,“我還有事……”
殷湛那樣子,讓她一度懷疑他是不是睡着了,一時之間他還是擁着她微動,直到宋楚兮試着想要去推他的時候,殷湛卻又主動的推開了。
他面上表情已經恢復如常,只耐心的擡手將她鬢邊腦後被他弄亂了的髮絲整理好。
宋楚兮沉默着任由他動作。
她不說話,她卻有些難以自控的擡手握住了他的指尖。
殷湛的手指,就那麼猝不及防的顫了顫。
宋楚兮一直沒有擡頭去看他的臉,猶豫了一會兒才道:“這天地之間馬上就要捲起一場大的風暴了……”
“你儘管去走你的路,不用顧慮我。”殷湛立刻就明白她指的是什麼,直接出言打斷她的話,頓了一下又道:“我不束縛你,我不要求你,只要——你活着。如果你覺得虧欠我的,如果你覺得給不了我什麼迴應,那就好好的活着。”
他不勉強她一定要愛他接受他,但卻無法承受讓她再次消失在這天地間的痛。
他對他,總是一味地妥協,已經可以說是容忍到了極致了。
宋楚兮的脣邊彎起一抹苦澀的笑容,緩緩擡頭去看他的臉。
“不用把我當成負擔,我說過,那些話,我不會再說了,我也不勉強你一定要給我回應。你儘管去做你想做的事,只是你要記得,這裡還有我,還有——”殷湛看着她的臉,眼底神色認真又莊重,只是那一瞬間風雲變幻,宋楚兮似乎捕捉到了一點別樣的東西,剛想要細細揣摩的時候,他頓了一下的聲音重又響起,卻帶了明顯的遲疑和舉棋不定,“少戎……你不是一個人,這裡……我和暖暖……都在!”
明明是沒幾個字的一句話,到了最後幾個字,他那語氣幾乎可以稱之爲艱難。
宋楚兮的心頭突然漫過一種別樣的感覺,狐疑的脫口道:“暖暖?”
“我……”殷湛的面色明顯帶了幾分不自在,鼓足了勇氣剛要開口的時候,外面卻聽到嚴華焦急的聲音道:“四小姐,您現在忙嗎?屬下有要事稟報。”
從城外回來,她還沒回過府,不用想也知道這一整夜之間肯定又發生了許多的事情。
思緒被拉了回來,宋楚兮馬上收攝心神。
她衝殷湛擠出一個笑容,“我先走了。”
殷湛鼓足了勇氣纔剛衝到嘴邊的話,就只能又那麼生嚥了下去。
宋楚兮推開門,外面的雪勢又有增大的趨勢,地面上都落了白白的一層。
嚴華正站在院子外面等她。
宋楚兮步履匆匆的邁入雪地裡。
“楚兮!”殷湛突然從背後叫她。
因爲有嚴華在,他便刻意的改了稱呼。
宋楚兮止了步子回頭,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殷湛站在那屋子裡沒動,目光穿透空中落下來的碎雪與她的視線相撞,最後,只是囑咐道:“凡事都別勉強。”
“嗯!”宋楚兮從善如流的點點頭,又等了片刻,見他再沒有別的話說,就又轉身快步朝嚴華走過去,“什麼事?”
“童五剛剛派人過來……”嚴華快速的和她說着話,主僕兩個拐出了院子。
殷湛往前走了兩步,手扶着門框,只是神色無比凝重的盯着外面空蕩蕩的院子。
他沒有追出去,因爲知道就算追出去了也沒有用,他左右不了她,又不想用任何東西做籌碼去束縛她,也是就只能停留在原地,用目光去追逐,看着她一個人越飛越高。
難道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嗎?
可即便是這樣,只在她會偶爾想起他的時候,他也只能是退而求其次的知足了。
是廖容紗也好,是宋楚兮也罷,只要她還完好無損的活着,那麼——
他就什麼都能妥協。
她有她的倔強和堅持,他也有他的自尊和驕傲,然後他們之間就只能是這樣。
可是少戎,我只是想要你懂得:
你是我指尖上曾經停留過的蝴蝶,振翅飛走的瞬間,你成了風景,而我——
卻被遺忘在了時光裡!
你回眸處的驚鴻一瞥,便是我這一生永恆的天堂所在!
即使你走了,我也會一直一直的站在這裡,因爲這裡——
你曾來過!
少戎,你有你的路要走,你不需要我的風雨同舟,那麼我也不需要你的憐憫和回頭。
可是你一定要記得,曾經被你丟棄不要的那些時光和風景,都由我在你身後替你撿起來,仔細的存放。
我不求你回頭再多看我一眼,我只告訴你——
不管你日
—
不管你日後飛的多高多遠,但凡是你倦了,回頭的時候——
我和暖暖,都在。
不知道是不是疑心生暗鬼的緣故,自從顏玥和殷桀雙雙身死之後,安意茹就總覺得心神不寧,再加上外面天寒地凍,風雪交加,連着幾天都睡不安穩,哪怕是大白天裡也總覺得屋子裡冷颼颼的,寒氣逼人。
這麼熬了三天,她便有些支持不住了。
秋心也是被她的喜怒無常折磨的膽戰心驚,就給出了主意,讓她以祈福爲名去皇覺寺住上幾天,順便求個護身符壓一壓。
這幾天宮裡皇帝纔剛醒來,但是不能主事,殷紹很忙,再加上府裡還在辦殷桀的後事,因爲她卻上香不是什麼大事,馮玉河就沒報給殷紹知道,吩咐人準備了東西,低調的送她出府去了。
“正好趕上小殿下的喪期,娘娘來這裡祈福也是一份心意,您既然覺得不安生,那就多住幾天吧,橫豎最近太子殿下的心情也不好,省的您也要跟着煩心。”秋心在寺院後面的廂房裡給她鋪了牀,又把求來的護身符塞在了枕頭底下,“這護身符是開過光的,辟邪很靈驗,娘娘這幾天都被鬧的沒睡好,今兒個早些睡?”
“嗯!”安意茹煩躁的應了聲,上牀閉上了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殷桀和顏玥明明都是殷紹下令處置的,她卻整夜整夜的做惡夢。
顏玥還好說,可是殷桀她就着實想不明不白了。
那明明是殷紹的親骨肉,他就算是因爲顏玥而遷怒,怎麼也不該拿殷桀開刀的,心裡越想就越是覺得心虛,然後一閉上眼就看到那孩子煞白的小臉無精打采的盯着她。
屋子裡點了安神香,安意茹卻一直半夢半醒,昏昏沉沉的,剛好睡着的時候,就覺得眼前有什麼東西飄飄蕩蕩的移過來,再一細看,又是殷桀那孩子臉色慘白的盯着她。
“啊!”她低呼一聲,猛地彈坐起來,已經是出了渾身的冷汗。
“秋心!”安意茹坐在牀上大口大口的喘氣,沙啞着嗓子喚秋心,可是喚了幾聲都沒聽到迴應。
她只當是那丫頭睡得沉了沒聽見,心裡暗罵一聲,拖着虛軟的雙腿下去,走到桌旁給自己倒了杯水。
她最近睡覺不安穩,秋心就不敢在屋子裡留燈,怕那光線擾了她。
外間的桌子上,是有一盞油燈的。
安意茹捧着杯子纔要往脣邊送,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卻瞧見腳邊一角翠綠的裙裾。
她嚇了一跳,猛地後退兩步,再一細看,一個丫頭蜷縮着身體倒在地上,死活不知。
但那張臉——
分明就是秋心。
安意茹一驚,杯子失手墜落,滾在了桌子上。
那動靜雖然不算大也不算小,可秋心居然一點反應也沒有,看樣子根本就不是睡着了。
安意茹木楞楞的站在那裡,想要去試秋心的鼻息,但腦子裡就亂糟糟的一片,半晌不知道何去何從,總覺得自己好像還沒從那場噩夢裡醒過來。
這時候,卻突然聽身後傳來一點淺淡的笑聲,“怎麼?虧心事做多了?還沒醒過來呢?”
這三更半夜的,又是在半山腰的寺廟裡,安意茹渾身的汗毛都瞬間豎了起來。
她倉促的轉身,腳底下卻被自己的裙子一絆,跌坐在了旁邊的一張美人榻上。
桌上的燈光昏暗,映着靠近裡邊牀前站着的一個人影。
那人影不是很高,但是因爲身上披了件大氅,故而也分辨不出具體的身段來。
安意茹的眉頭使勁的皺着,一時也忘了呼救,只就盯着她不斷的揣測打量,“你……”
“又不是沒見過,看來是我和你之間的交道打的太少了?你居然聽不出我的聲音來?”那人轉身,脣角噙一絲笑意款步走過來。
安意茹防備至深,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宋楚兮一步一步從房間的暗影裡走出來,待到看清楚她的臉之後,安意茹不由的一愣又一驚,聲音脫線的驚呼道:“怎麼是你?”
“難道不該是我嗎?”宋楚兮反問,煞有介事的左右看了眼,笑問道:“那你以爲應該是誰?顏氏嗎?”
安意茹現在也是聽見顏玥兩個字就心裡不舒服,她的臉色又白了一白,忽而就冷了臉,剛要發作,宋楚兮卻已經走到她面前,冷冷的看着她道:“顏氏沒來找你追魂索命,你也不用覺得遺憾,畢竟是陰陽兩隔,有些事,還是由咱們活人之間來說會比較妥當的是不是?”
安意茹是好半天沒拐過彎來,因爲她和宋楚兮之間雖然是有些過節的,但那也都是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了,她着實想不到宋楚兮會追她到這裡是意欲何爲。
可宋楚兮一再的提起顏玥,她腦中飛快的計較,想着下頭的人瘋傳是宋楚兮帶人強行從殷紹的眼皮子底下帶走了顏玥的,她心裡猛地打了個寒戰,這才蹦出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來。
“你——”安意茹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很不靠譜,不靠譜到自己說着就當笑話一樣的笑了出來,“她是你的人?是你將她送入東宮來興風作浪的嗎?”
怪不得宋楚兮會對顏玥的事情那麼在意,如果顏玥是她的探子,那就解釋的清了。
誠然這一刻心煩意亂,她卻也早就忘了顏玥有承認過她是廖家人的事實了。
“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面對她的質問,宋楚兮既沒承認也沒否認,只好整以暇看着她道:“不過安意茹,人都說禍害遺千年,這話誠然不假,廖倩華敗了,顏玥也栽進去了,論心計,論手段,她們哪一個都比你高段的多,可偏偏,在那東宮之內,唯有你存活的最長久。你還當真是有叫人死不瞑目的本事呢!”
雖然宋楚兮這話中盡是嘲諷,安意茹也還是得意的冷笑了一聲,惡狠狠道:“那是她們那些賤人自不量力,殿下真心喜歡的人是我,她們一個個賤人,偏要自不量力的跟我搶。她們的手段再高明又有設麼用?說白了,只要殿下還肯護着我,他們誰又奈何的了我?你不是爲着顏玥來的嗎?是啊,那天就是有我的推手給她設的套,殿下也知道,可那又怎麼樣?”
本來因爲殷紹利用她給顏玥設套,安意茹是恐慌了好久的,只這幾天卻又自欺欺人人的想明白了——
殷紹肯用她,那不也相當於是另外的一種信任嗎?並且事後也並沒有因爲她知道的事情太多而滅她的口。
說起來,這女人也是可憐又可悲,只是到了如今這樣的地步,好像她不這樣的自我安慰,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畢竟——
這世上,她就只有殷紹這一棵大樹可以靠了。
“是啊,只要殷紹他還肯護着你,誰又敢將你怎樣?”宋楚兮看着她眼底顯而易見的狼狽,微笑了下。
“哼!”安意茹春風得意的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
卻冷不防,下一刻,宋楚兮卻又緊跟着話鋒一轉,繼續道:“只要是在他還需要利用你這塊擋箭牌來混淆視聽的時候,自然不會捨得叫人動你!”
安意茹一愣,起先還恍然以爲自己聽錯了,隨後反應了一下,就是臉色一沉,怒斥道:“你說什麼?什麼擋箭牌?”
“我說——你不過就是殷紹他用來掩人耳目的擋箭牌罷了。”宋楚兮道,字字清晰的再重複。
“你——”安意茹現在是最見不得別人說殷紹對她沒有真心,馬上就惱羞成怒。
宋楚兮卻沒給她發作的機會就繼續說道:“這都多少年了,你在他身邊,居然連這點事情都還沒看清楚?陛下的控制慾那麼強,從頭到尾,無論是他的兒子還是臣子,他全都要牢牢的抓在手中,容不得任何人有任何的忤逆行爲。這些年,殷紹在任何事上都循規蹈矩,對他言聽計從,爲了做他的孝順兒子,甚至兩次親手將自己的結髮妻子下狠手鋤掉。你在他身邊這麼多年,難道你會不知道,太后娘娘不喜歡你,皇后她不喜歡你,就連陛下也對你厭惡非常嗎?”
安意茹本來只當她是在信口雌黃的胡說,下意識的就想張嘴反駁,可是聽了後面的幾句話,卻是腦中嗡的一聲,如是被人猛地一擊。
是啊!這些年,爲了讓殷紹早點扶持她上位,她耍盡心機,早就把皇帝和太后那些人都得罪光了,猶且是皇后,完全是恨不能直接將她賜死了事。
她一直都覺得殷紹是因爲喜歡她才護着她,可是她跟在殷紹身邊這麼多年,就是再怎麼蠢笨,也多少是瞭解他的。
那個男人雖然強勢,可是——
還從不曾因爲其他的任何事而忤逆過皇帝的意思,除了——
她!
“你——”如果事情真如宋楚兮所說的一樣,那麼真相又是什麼呢?
安意茹只覺得心慌意亂,冥冥中她似是明白了什麼,但是心裡懼怕之餘,又刻意的迴避,不願意去深究。
“你別在這裡妖言惑衆!”她的心裡一亂,猛地擡起頭,用一種防備至深的姿態死死的盯着宋楚兮的臉,大聲嘶吼道:“殿下他是因爲喜歡我!他不惜忤逆皇上,忤逆太后,忤逆皇后也要留着我在身邊,這就說明他是真心待我的。那些賤人都該死,他們全都是自不量力。”
她吼叫的很大聲,彷彿聲音越大,就能將心裡瘋狂擴散氾濫的不安情緒給壓下去。
然而事與願違,她這麼嚷着的同時,心裡卻是沒來就的越發慌慌亂,到了最後,連聲音都在發抖,恐懼的厲害。
她瞭解殷紹,哪怕他是真的喜歡她,但他——
也不絕不是那種會爲了一個女人就放棄江山皇位的人。
如果說他爲他忤逆太后皇后,這還不算什麼,可若要說到皇帝——
安意茹神色慌亂的按着胸口,頹然的一下子就泄了氣。
“想明白了嗎?”宋楚兮看了她半晌,直到她稍微平復了一點情緒,方纔開口。
安意茹擡頭對上她的視線,用力咬着牙。
她恨不能這就衝上去撕爛這女人的嘴,但是心裡卻因爲突然察覺到的所謂真相顫抖不已,完全提不起力氣來。
如果殷紹這些年來對他的寵愛全都是假的,如果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那——
該怎麼辦?
“你不用再挑撥離間了,殿下的性子我最清楚,如果他不喜歡我,或是厭倦了我,那麼早就不會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了。他說他對我逢場作戲?我看你纔是白日做夢,纔會編排出這樣的謊話來貽笑大方。”最後,勉強定了定神,她這樣說道。
“呵——”宋楚兮也不生氣,只就看着她,盈盈一笑,反問道:“想知道原因嗎?”
安意茹看着她意氣風發的笑臉,還想要說服自己,說這個女人就是
個女人就是來搗亂胡說八道的,可是心裡真實的想法卻怎麼也忍不住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她坐在美人榻上,手指抓着身下一挑薄被,指甲已然是將真絲的被面掐透,過了好一會兒才從牙縫裡擠出字來,一字一頓道:“爲什麼?”
“因爲他要做皇帝!”宋楚兮道:“陛下的控制慾越強,就越是容不得有人超出他的掌控,殷紹他雖投其所好,但他更明白物極必反。”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安意茹的腦子越發的亂了。
宋楚兮耐性很好的給她解釋,“他不能不聽陛下的話,但也就因爲太聽話了,反而又會叫陛下起疑,他會不會是別有居心,畢竟人無完人,凡事做的太完美了,這本身就是最大的敗筆。”
“所以——”安意茹的心裡抖了抖,慢慢的就開始不自覺的順着宋楚兮給她是思路去思考,“他故意在有關我的事上面忤逆皇上,來打消皇上對他的疑慮?”
“廖倩華和顏玥都能一眼看穿的事,只有你這蠢女人才會沾沾自喜的得意這麼久。”宋楚兮道,語氣諷刺。
其實從當年她在東宮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來殷紹留着安意茹這女人在身邊的真實意圖了,那麼一個狠心絕情的人,能親手下令葬送自己的結髮妻子的性命,又爲了穩固地位,李代桃僵的抱了個根本全無血緣關係的孩子來養。
這樣的人,私德全無,冷血決絕,怎麼可能會對一個女人掏心掏肺,不顧一切?
安意茹的心思明顯已經亂了,宋楚兮看在眼裡,這才滿意,繼續漫不經心的說道:“只有心上有弱點的人,纔是憑藉外力能夠完全被掌握的人,可殷紹是個沒有弱點的人,爲了麻痹陛下,讓他的兄弟們對他放鬆警惕,他就不得不製造出一個弱點給他們看。”
“我——就是故意展示在人前的那個弱點?”安意茹道,自己入夢一般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完就又覺得聽到了一個這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失聲笑了出來。
“所以呢?”她笑罷,又再目光狠厲的重新擡頭看向了宋楚兮,“宋楚兮,你這小賤人你到底是想要說什麼?說這麼多年來殿下對我的寵愛都是假的?說我這些年來全部都是癡心錯付,一廂情願的白日做夢嗎?逼的我和殿下反目,你又能得到什麼好處?你這賤人!賤人!”
“何必說什麼癡心錯付?你和他,不過彼此彼此罷了。他對你,很遺憾的說,是一分真心也無,而你對他——”宋楚兮低頭擺弄着自己的手指丫頭,漫不經心的笑,“大約會有那麼一星半點吧。你自己捫心自問,若不是他曾許諾你一個皇后之位,你還會這般狂熱的追隨他?不遺餘力的在他的東宮後院裡腥風血雨的拼殺出路?”
所謂的“愛”,不過是這一雙男女給他們各自的私心所尋的冠冕堂皇的藉口罷了。
而唯一不同的是——
殷紹的藉口是拿來騙別人的,而安意茹的理由卻是拿來糊弄她自己的。
安意茹是從來不曾這樣深入的剖析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的,此刻反而被宋楚兮饒了進去,越發變得魂不守舍起來。
“說白了,廖倩華她們那些人,一個個的都是墊腳石,而你——卻是擋箭牌。”宋楚兮並不在意她的反應,如果不是顏玥出了事,其實這個安意茹,她都不屑於親自來見的,可是現在——
她卻需要這個在殷紹身邊呆得最持久的女人來配合她完成一件事。
她居高臨下的看着安意茹,出口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犀利凜冽的不留餘地,“墊腳石用完了他就一塊接着一塊的踢開,而你這塊所謂擋箭牌,卻是可以廢物利用,用完了一次再用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順利登臨帝位之後再直接扔了就好。不不妨仔細想想,你這樣一個滿身都是污點瑕疵的女人,怎麼配站在他身邊?別忘了,他殷紹可是個人人稱道的好太子,受百官擁戴的一國儲君。你是他生命裡唯一的污點,屆時只要他‘迷途知返’將你一腳踢開,曾經的這一點年少風流的荒唐事,又有誰會去和他計較?”
無論是在朝堂之上還是在私底下,殷紹都是個非常善於隱藏自己的人,無可否認,他在朝臣百姓中的口碑都是極好的,並且處理起政務來也得心應手,很有一國之君的風度。
安意茹其實也很清楚,宋楚兮這不是在危言聳聽,因爲如果一定要從殷紹的身上找出一點不能被世人所容的瑕疵來——
那就是她!
是她安意茹!
是她這個從一開始就是殷紹忤逆了皇帝的意思擡進府裡,又幾次三番爲了縱容她,不惜忤逆太后皇后甚至是皇帝的她。
她是什麼?在外人的眼睛裡,她就是所謂的紅顏禍水吧?
以前她只想着她有殷紹的寵愛,就可以一輩子高枕無憂,可是現在——
如果殷紹真的對她半分情意也沒有,並且從一開始就真的只將她做擋箭牌才帶在身邊的,那麼——
宋楚兮的話就極有可能都會成真的。
等他心願得償,登上帝位之後,就會毫不容情的將她這個“污點”徹底的從生命裡摸去。
雖然明知道宋楚兮有挑不離間的嫌疑,可只要想到這種可能,安意茹卻還是忍不住的身子發抖。
宋楚兮看着她慌亂不堪的模樣,眼底笑容就越發的深刻了,微微的嘆氣調侃道:“不過暫時你
不過暫時你還不用太害怕,最起碼短期之內,他應該還坐不上皇位,或者——你還能再爲他鋤掉幾個礙事的女人,再多‘愛’他一點!”
“不會的!不會!不是這樣的!”安意茹越想越怕,語無倫次的使勁搖頭,她站起來,又侷促不安的飛快坐下,咬着自己的手指,喃喃道:“我——我是天命皇后,欽天監的預言,我是天定的國母命格,只憑這一點,他就不可能拋棄我!”
“鳳凰于飛?天命皇后?”宋楚兮的思緒回籠,突然又記起前世她生產時候的種種,口中玩味着這幾個字,忍不住就笑了出來。“有錢能使鬼推磨,而皇權之下——”
什麼命格,都是拿來矇蔽世人的,最起碼,從一開她宋楚兮就是沒信的。
皇帝拿這個命格做引子,是爲了設計他們廖家。
而殷紹——
明顯就是用這八個字來安安意茹的心的。
就看安意茹如今的這個樣子?她早就失去了登臨一國皇后之位的資格了。
宋楚兮本來還想要說點什麼,卻又突然興致缺缺了起來,“算了,人的命格是靠自己拼出來的,可不是靠幾個神棍信口開河的鬼話堆出來。不過橫豎你現在也是沒有退路了,倒是不妨繼續信着這句話,再加把勁兒,試試看!”
安意茹已經被她亂了心智,這一刻,她突然有種衝動,想要馬上見到殷紹,跟他把一切都質問清楚了。
可是她又不敢,並且不能。
於是她就只是惡狠狠的盯着宋楚兮,強迫自己放下狠話來,“你不用在這裡挑撥離間,我知道你沒安好心,你居然利用顏玥混進東宮去矇蔽殿下?這件事如果讓殿下知道了,哼——”
宋楚兮卻是全部在意,只含笑打斷了她的話,“和一個矇蔽欺騙他的女人相比,那個膽敢設計他的女人才更該死吧?七年之前,辰王府?要不要我們一起去找他說說清楚?”
“你……你……”安意茹的臉色慘白,突然就又不可控制的顫抖了起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麼?”宋楚兮笑笑,“你好像健忘的很,雖然事情也的確是過去有些年了,畢竟當初你那麼得意,現在怎麼這麼輕易就忘記了?皇長孫是怎麼來的?這還需要我來提醒你嗎?”
果然——
宋楚兮所指的就是那件事。
安意茹的心中慌亂不已,目光凌亂的四下亂瞥。
“你設計了殷紹和廖氏,不是嗎?”宋楚兮彎身下去,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自己的面孔。
“你胡說八道什麼?”安意茹矢口否認。
這件事都過去那麼多年了,宋楚兮是怎麼知道?她不應該知道的啊。
宋楚兮卻不肯放過她,隻字字句句清晰又緩慢的繼續說道:“這件事,其實就算真要說出去也無傷大雅的,只是殷紹的脾氣——你知道的,如果我把這件事告訴給他知道了,你猜——他會怎麼處置你?”
就算那時候殷紹和廖容紗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可在他不是心甘情願碰那女人的時候——
想到當初廖容紗的下場,安意茹就下意識的膽寒,出了渾身的冷汗。
“你——”心裡掙扎了許久,她的目光一厲,剛想要說什麼時候,宋楚兮已經率先笑道:“別跟我說什麼口說無憑,殷紹的手段你清楚,他要求證一件事,難道還需要別人給他提供現成的證據嗎?”
只要殷紹想查,不管事情過去了多久,都已經會有蛛絲馬跡露出來的。
安意茹面上恐慌的神色完全遮掩不住,只就脫口大聲的辯駁,“隨便你怎麼說,反正那件事跟我沒有關係。”
wωω¸ttκa n¸¢Ο
“跟你沒有關係嗎?”宋楚兮也不過分逼她,聞言,反而氣定神閒的笑了,但緊跟着下一刻又是話鋒一轉,目光不由的一深,“那麼和誰有關係?”
安意茹原以爲她是想要藉機套自己的話,就死咬住牙關不準備搭理。
不想宋楚兮根本就沒等她的回答,隨後紅脣微啓,眼底笑容更深的吐出幾個字來,“那是——和淳貴妃有關嗎?”
安意茹如遭雷擊,整個人這才徹徹底底僵硬的愣在了那裡。
她的心裡,一個聲音在不住的咆哮——
宋楚兮不是危言聳聽,她居然連淳貴妃都知道,那就說明她是真的對當初那件事的始末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而這件事,如果真的被捅到殷紹的面前去,那麼後果就絕對是不堪設想了。
她已經沒心思再去思量宋楚兮到底是從哪裡挖出了這些內幕消息的,只知道自己必須馬上堵住這女人的嘴巴。
“你還是堅信殷紹會寵愛你縱容你到不肯追究這件事?”宋楚兮絲毫也不理會她那副狼狽不堪的神色,反而變本加厲的繼續威脅道:“那麼康王呢?淳貴妃死得那麼突然,偏偏又是在那件事剛剛事發之後,這兩件事之間是不是會有什麼必然的聯繫?比如說——是有些人怕秘密暴露,所以殺人滅口?”
安意茹忍無可忍,終於噌的一下跳了起來。
她防備着連連後退,死命的瞪大了眼鏡衝着宋楚兮壓抑着聲音吼叫,“淳貴妃的死跟我沒有關係!”
說實話,當初淳貴妃在設計完廖容紗和殷紹之後就馬上惹上了殺身之禍,她當時的確是恐慌不已的,一度懷疑是殷紹下的手,還唯恐他會順藤摸瓜的查到她的身上
到她的身上來。
ωωω_ ttka n_ co
因爲這件事,她當時着實也惶惶不安了好一陣子。
只是後來淳貴妃死後,那事情卻風平浪靜的被掩了下來。
現在宋楚兮舊事重提,又每一句話都正中點子上,安意茹覺得自己快要被她逼瘋了,可偏偏又怕驚動了外人,連大吼大叫的發泄都不敢,只嘶啞着聲音低吼。
她的面目猙獰,充滿了警告的意味。
只這樣的表情看在宋楚兮的眼裡,也不過一場笑談。
宋楚兮順勢坐在了安意茹方纔坐過的那張美人榻上,神情散漫的看着她道:“這話你跟我說了沒用,關鍵是看你有沒有一副好口才,能說服康王,讓他相信你,要不——咱們試一試?”
話是這樣說的,她卻並沒有起身離開的打算。
安意茹用力的咬着嘴脣,已然是有些明白她的意圖了,她雖是不想妥協,可這一刻卻方寸大亂了——
無論是殷紹還是殷述,她都招惹不起,也不想去招惹。
“你——”胡亂的思忖了好一會兒,安意茹終於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你需要我做什麼?”
宋楚兮聽了這話,脣角終於綻放一抹真實的笑容來。
“你還不算太蠢!”她說,緩慢的吐出一口氣,招了招手。
安意茹心裡對她痛恨的牙根癢癢,卻偏偏抗衡不得,於是強壓着心裡厭惡和仇恨的情緒,小步小步的挪過來。
宋楚兮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話。
安意茹聽完,卻是臉色慘變。
“你瘋啦!”她失聲尖叫,躲瘟疫一樣的連着後退了好幾步,但又隨後發現自己的聲音太大,匆忙的掩住了嘴巴。
院子裡的人提前都被宋楚兮支開了,等了片刻,沒聽到有驚動什麼人,她卻還不能掉以輕心,用一種見鬼一樣的表情盯着眼前的宋楚兮。
“如果你不想讓我在這裡就殺了你的話,那就聽我的話,照我的意思去做。”宋楚兮道,半分妥協的餘地也不給。
“你這分明就是逼我去死。”安意茹低吼,面上表情已經接近癲狂。
這一刻,她已經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只能像個瘋子一樣的大吼大叫,但是又怕驚動了人,故而那種作則心虛的表現看起來就分外的滑稽。
宋楚兮對欣賞她的狼狽一點興趣也沒有,只就漫不經心的露出一個笑容,“可是你沒得選啊,要麼照我吩咐你的去做,要麼——我去把你做的事情告訴殷紹和殷述,讓你賭一賭運氣?”
她說完,抖平了袍子就要起身。
安意茹一驚,匆忙的跑過去,橫臂將她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