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往前推移,早在三十年前,這天京的權貴圈子裡還沒有廖氏這一門存在。
那時候的廖家,就只是一戶普通的佃農,在整個廖氏的族人當中也名不見經傳,全家人節衣縮食,將自小聰慧的次子廖競臣送去了私塾讀書,一心只指望着他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也真是因爲這位,家中其他兩個兒子的婚事沒有銀錢操辦,都耽擱了下來,直至後來廖競臣從軍中發跡,帶着妻子衣錦還鄉,他的兄弟們才得他的庇廕,相繼娶了親。
所以,廖競臣雖是家中次子,卻是家裡三兄弟中娶妻生子都最早的一個。
徵西將軍府,這世間唯此一家,那麼這絮兒口中所謂的大小姐——
就應當是已故的前太子妃廖容紗了。
而這絮兒說她娘服侍的二夫人,就應該是廖容紗的母親喬氏了。
“二嬸兒?”廖倩華沉吟着,眉心不由得擰成了疙瘩。
早在二十多年前,戰功卓著的廖家二老爺廖競臣就因爲在一次戰役中受了重傷,不治而亡。那以後她的妻子喬氏就帶着一雙年幼的兒女離羣索居,住在了城外的莊子上。因爲皇帝爲了安撫廖競臣的遺孀,當年是直接降下一道聖旨,指了讓廖弈城成年之後即可承襲整個將軍府和他父親征西大將軍的爵位,家裡其他的叔伯兄弟都對那母子三人虎視眈眈,而喬氏的爲人又很謹慎,爲了保護以上兒女,杜絕一家人被害的機會,那之後有十多年,哪怕是族中祭典,她也都不帶一雙兒女露面。而廖家本家的人,因爲她不插手主宅那邊的庶務,各自搶奪好處,更是巴不得他們母子三人不出現。
廖倩華是直至十年前才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的那位堂哥,那時候廖弈城也就只是個剛剛十四歲的少年,受了皇命往軍中歷練。
而她見廖容紗,卻是在廖容紗被賜婚太子殷紹,三朝回門的時候。
那時候也是因爲廖弈城是領了徵西大將軍的爵位之後死的,廖容紗要回門,就肯定是要回他們本家的主宅。
廖倩華對廖容紗的身份是沒有懷疑的,只是這個憑空跳出來的丫頭的話她也是入了心了。她之前和喬氏見面的此處屈指可數,這會兒便儘量的回憶,試圖尋找出一點蛛絲馬跡來。
廖容紗三朝回門那一日,喬氏和她母女兩個都難得的在將軍府裡過夜裡,當時喬氏身邊的確是跟了個看着老實又妥帖婦人的,可那婦人姓甚名誰,廖倩華卻是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了。
她擰着眉,竭力的思索,始終不得要領之後,就轉而看向了郇媽媽。
那邊郇媽媽已經是愣了好半晌,臉上還是一副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隱晦的點了點頭——
那個時候的廖倩華就是個十多歲的小姑娘,不會在意這些事,她卻是記得分明,喬氏當初的確的喚那婦人做青孃的。
這樣一來,這件事可就嚴重了。
廖倩華主僕不約而同的齊齊警覺了起來,心驚不已,已經下意識的認定這是有人針對廖倩華來設的一個局了。
這邊那絮兒見她發愣,卻是再也等不得了,再度朝顏玥那邊爬過去,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的求情道:“大小姐,您救救奴婢,奴婢願意當牛做馬的伺候您。”
顏玥沉着臉,用一種嫌惡的表情冷眼看着她,完全的不爲所動。
這裡廖倩華的心裡也是迷糊,有人公然拿了他們廖家出來的說事兒,卻又衝這個局外人的顏玥去了,一時之間她也拿不準這丫頭的意圖,所以就遲疑着沒有發話。
眼見着場面僵持,那濃妝豔抹的鴇母劉媽媽眼珠子轉了轉,趕緊賠了笑臉上前道:“幾位夫人別聽這瘋婦的風言風語,我這就把她帶走。”說着,就是臉色一冷,衝那兩個漢子喝道:“還不把這小娼婦給我綁了帶回去?”
“大小姐——”擡起頭,滿臉都是血和淚的再度看向了顏玥。
那兩個漢子聞言走過來,顏玥卻完全的不爲所動,那絮兒一急,突然就霍的扭頭回去,衝着那劉媽媽等人大聲叱道;“你們敢動我?我家大小姐可是當朝的太子妃娘娘,只要她的一句話,你們就要全部掉腦袋!”
廖容紗這都死了整四年了,因爲不知道她這是不是病急亂投的裝傻了。
只不過她這一話的氣勢太足,反倒是把那劉媽媽等人全都震住了。
這個時候,郇媽媽卻是不幹了,立刻冷着臉上前一步,嚴厲的斥責道:“果然是個瘋子嗎?什麼大小姐?什麼太子妃?我看你這丫頭是真的不想活了。”
“都說了這是個瘋婦了,她的瘋話,各位貴人不必計較——”那劉媽媽趕緊又陪着笑臉解釋。
這邊的宋楚兮一直面無表情的看着,她卻十分清楚,這絮兒並非神志不清。
蘇青孃的確是她母親的貼身丫鬟,但是青娘嫁的丈夫卻是個爛賭鬼,青娘每月領到的月例銀子幾乎全都被他砸在了賭坊裡,並且因爲青娘常年不在家,她的大女兒在十二歲上就被她那賭鬼丈夫賣出去抵債了。青娘又管不住他,後來爲了不想重蹈覆轍,小女兒絮兒纔剛滿十四她就瞞着那賭鬼,用廖夫人給她的私房添置了嫁妝將女兒遠遠的送出去,嫁了十分偏遠的村子裡一個老實的莊稼漢。
那地方具體在哪裡,宋楚兮當年也無暇過問,只是聽廖夫人感慨着提過一次,說是青孃的意思是將女兒送的遠遠的藏起來,總之是不能再讓她落到那爛賭鬼的手裡。
如果說着絮兒這幾年都住在山坳裡,不知道外面改天換日局勢都變了幾變了,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可是——
這個丫頭怎麼這麼巧就會趕在今天出現在這裡?
這邊絮兒哭喊吵鬧的聲音很大,已經引來了不少香客圍觀。本來廖倩華等人雖是喬裝前來,但是今天的香客之中也不乏京中貴婦,就有人認出了她們一行,只是不好點破。這會兒這裡鬧了這樣叫人啼笑皆非的笑話來,衆人都是眼睛放光的等着瞧熱鬧呢。
安意茹那邊也是一頭霧水,不過既然是牽扯到了廖家,她就沒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於是就冷笑了一聲,調侃道:“今天這事兒真是稀奇啊,明明正主兒就在這裡站着呢,難道還真是咱們顏妹妹更有貴人相?這都能叫人認錯了?”
廖倩華纔是當今的太子妃,而顏玥——
不過是個出身低微又不清白的下賤胚子罷了。
本來殷紹擡舉顏玥,就讓廖倩華的心裡憋着氣,而這絮兒的一聲“太子妃”,更是明晃晃的當衆打了個她一個巴掌。
廖倩華的臉色越發的難看了起來。
那劉媽媽瞧着這羣人都不像是善茬,趕緊就想將那絮兒堵了嘴吧拖走。
可吳良媛是絕對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就朝廖倩華身邊走過來兩步,低聲提醒道:“太子妃娘娘,事關您孃家人的聲譽,就這麼放了他們下山,恐怕不妥當吧?”
這件事雖然很無稽,但如果被渲染開來,還是足夠讓她淪爲笑柄了。
廖倩華的心裡起火,就冷着臉命令道:“誰都不許走!把他們全部給我扣住了。慶膤,你去跟監寺和尚打個招呼,就說我要借他後山的一間禪房用用。”
說完,就不由分說的擡腳往後山方向走,“把他們全都一起帶過來。”
隨行的侍衛立刻上前將那劉媽媽幾人都按下了。
“哎——哎哎你們幹什麼?”那劉媽媽突然就怕了,扯着嗓子就開始嚷嚷。
“還不閉嘴!”侍衛凶神惡煞的警告了一聲,“讓你走你就老實跟着,再廢話我就當場拔了你的舌頭。”
劉媽媽看着這些人臉上表情,就知道自己今天這是出門不利,攤上大事了,然後就提小雞一樣被侍衛拽着往後面的禪房方向走去。
安意茹的面色狐疑,自廖倩華的背影和顏玥之間走過一遭,然後也舉步跟上。
吳良媛卻是冷笑了一聲,才高揚着頭顱也跟了過去。
寶音一直都有些緊張的抿着脣,這時候才悄悄扯了下顏玥的袖子,低聲道:“小姐——”
“走吧,咱們也跟過去看看!”顏玥面不改色,無所謂的有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甚至是故意擡高了音調,冷冷道:“今天的這趟門出的還真是有意思,進廟燒香都能燒出鬼來,倒是叫我長了見識了。”
東宮的這一衆人等匆匆而行,浩浩蕩蕩的就拐出了院子,去了後面,而圍觀的人羣還都留在原地指指點點的不肯走,尤其是那幾個認出了廖倩華身份的貴婦,此刻都幾乎是興奮的兩眼冒光的等着看此事的內幕和結果。
宋楚兮一直都事不關己的冷眼看着,這個時候收回目光,卻發現殷湛居然也一直站在身後沒有動。
他人在這裡,宋楚兮就會覺得束手束腳,於是就道:“宣王殿下不是要趕着下山嗎?”
殷湛側目看了她一眼,然後就錯開了視線,對等在人羣外圍的一個侍衛衛霖使了個眼色。
“主子!”衛霖從人後繞過來。
殷湛就將殷黎往他面前推過去一步道:“你先送暖暖到馬車上等着吧!”
“是!”衛霖拱手應了,纔要請殷黎先行,那小丫頭卻是一轉身就又撲回來,一把抱住殷湛的大腿,把臉使勁貼在他身上,撒嬌道:“我不要去,我要跟着父王在一起!不去馬車上!”
殷湛臉上表情沒什麼變化,只垂眸看了她一眼。
小丫頭沒聽到他開口說話,片刻之後就很有些欲蓋彌彰的悄悄擡頭睨了他一眼,一副可憐巴巴的賴皮樣子,嬌嗔着又抱着他的大腿蹭了蹭,哼哼唧唧道:“父王——”
“不聽話?嗯?”殷湛道,面上表情依舊平靜,語氣中卻略帶了幾分嚴肅。
他的話什麼時候可以不聽,又什麼時候不能違逆,那小丫頭是門兒清的。
她眨巴着眼睛仰頭看着自己父親的臉,本來是下意識的想撤手的,但是想了想,卻還是一頭撞在殷湛的大腿上,把臉藏起來,堅決道:“就不走!”
殷湛垂眸看着她,無奈,正要擡手去提她的後衣領,宋楚兮就驅動輪椅上前挪過去一步,先探手去將那小丫頭從他腿上扒下來,道:“你既然不想去馬車上,那就留在這裡陪我吧。”
小丫頭眨眨眼,還是有點猶豫。
其實殷湛原是以爲宋楚兮肯定會跟去後面的禪房湊熱鬧的,這會兒卻見她似乎並沒有過去的打算,心中詫異,就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就對衛霖道:“看着她點兒。”
說完,就頭也不回的也大步朝後山的方向走去。
殷黎盯着他的背影,雖然不怎麼高興,但是那神情之間卻並無失落也無沮喪。她的心眼是實在太多了,更清楚自己父王的脾氣,一次沒賴上也就趕緊作罷了。
彼時宋楚兮的視線也膠着在殷湛的背影上,臉上表情看着恬淡自然,但是半晌垂眸,她的脣邊卻是不自覺的彎起一個也說不上是欣慰還是苦澀的笑容來。
不過這一點情緒她隱藏的極好,只一瞬間就消散無蹤。
然後,她就重新擡頭,捏了捏殷黎的小手道:“現在我們去哪裡玩啊?”
後山。
廖倩華帶着東宮的這一行人風風火火的殺進了一間空蕩蕩的院子裡,闖進門去,後面跟過來的一隊侍衛就火速將這院子內外封鎖。
廖倩華是認定了有人要設害她,揣着滿腔的怒火,進門就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然後就擡手一指那個被扔在地上的丫頭絮兒,呵斥道:“你把你之前的話再給本宮當面說一遍,你說你母親是徵西將軍府二夫人的奴婢?那你倒說說看,廖家的二夫人姓甚名誰,又是哪裡人士?”
那絮兒被她唬住了,只本能的開口回道:“夫人是姓喬的,至於夫人的閨名和她究竟是哪裡人士,奴婢的娘沒跟奴婢提過,奴婢就不知道了。”
她說着,卻都還是心心念唸的記掛着顏玥,就又回過頭去,不解道:“夫人的事,大小姐您難道還不清楚嗎?爲什麼——”
“哈——”吳良媛手裡優雅的攏着茶葉,聽了笑話一樣的笑出了聲音,諷刺的大聲道:“今天這事情真是稀奇哈,這丫頭一口一個大小姐,一口一個廖家,又一口一個太子妃。咱們這裡到底誰纔是太子妃啊?廖家的大小姐?”
她說着,就吊着眼角打量起顏玥來,然後就又笑道:“怎麼看顏承微和那位長的也不像啊,如果說只是認錯人了,那這丫頭的眼力也未免太差了。”
“這裡沒人問你,你給我閉嘴!”廖倩華厲聲喝道。
吳良媛一怒,瞪圓了眼睛就想要頂回去,但是瞬間反應過來對方的身份,就不得不狠狠的嚥下了這口氣,回過頭來再面對絮兒的時候卻是不客氣了,直接厲聲喝問道:“你還不把話說清出了,你剛剛叫她是什麼?你又說她是誰?”
那絮兒的腦子本來就不很聰明,更是被這些女人勾心鬥角的一番擠兌弄的滿頭霧水,只就看着顏玥,吃吃道:“大小姐就是徵西將軍府的大小姐,七年前大小姐被賜婚太子殿下,奴婢還去當時夫人住着的莊子上幫忙趕製過嫁衣的,大小姐——”
因爲她這話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其他人就只拿這當笑話聽了,卻唯獨安意茹的眸光微微一動,忽而沉吟着開口道:“你是說——她是陛下御筆親賜的太子妃廖容紗?”
顏玥是廖容紗?
這怎麼可能?
那女人當年明明就已經死了,而且這顏玥和她長的又不像。
誠然安意茹也只是隨口一問,不想那絮兒立刻就鄭重其事的點頭道:“是啊!”
“簡直荒唐!”廖倩華忍無可忍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氣急敗壞的指着她,怒聲道:“你是哪裡來的賤人,這樣胡亂詆譭我廖家的名聲。什麼廖容紗?哪個廖容紗?安意茹,我知道你和我大姐不對付,從一開始就懷恨在心,可是現在她人都去了這麼久了,你有什麼事就都衝着我來,不用用這些怪力亂神的話來攪混水。”
安意茹被她不留情面的罵了一通,驀然就白了臉,用力的咬住了嘴脣。
這邊廖倩華已經再度轉向了絮兒道:“你這個丫頭到底是受了誰的指使?居然敢跑到本宮的面前來信口雌黃,污衊我廖家人的名聲?你口口聲聲說你娘是廖家的奴婢?又是服侍本宮的二嬸的?你難道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位大小姐,當年的太子妃廖容紗已經仙逝,早在四年前就沒了嗎?風言風語的來這裡混淆視聽,本宮看你就是個不怕死的!”
“啊——”絮兒低呼了一聲,臉上露出駭然的神情。
她先是盯着廖倩華愣了片刻,然後就再度扭頭,擰眉仔細打量起顏玥的眉眼裡。
“你這丫頭,當真是好無禮!”寶音怒然叱道,卻被顏玥一個眼神給制止了,只就深情坦蕩的任由那絮兒打量。
絮兒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後還是堅決的搖頭,“不!奴婢不會看錯,奴婢不會認錯,您就是大小姐!您就是廖家的大小姐!”
她這樣的信誓旦旦,反而越發叫人覺得可疑。
“不知道又是何人扇陰風點鬼火的作祟,找出這麼個不知死活的奴婢來栽贓陷害我!”顏玥本來是不屑於同她爭辯的,這時候終於耐性耗盡,冷冷說道,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梁州刺史霍青雲霍大人是我舅舅,我又不是什麼沒名沒姓的人家出來,豈是由得你們這般隨便編排身世的?什麼廖家?哪個廖家?徵西將軍府不是太子妃您的母家嗎?您自己家裡出來的奴婢您會不認識?簡直就是笑話!現在還縱容她來這麼污衊前一位太子妃的名聲,太子妃娘娘——您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啊?”絮兒又是一愣,再度扭頭朝上首的廖倩華看過去,“太子妃?”
她是最近一年才又輾轉從婆家出來的,而這個時候,當初廖容紗身死的風聲都早已經平息了,所以她不知道這太子妃的位置上換了人了也並不奇怪。
絮兒看看廖倩華,又再看看顏玥,眼中是出現了短暫的迷茫困惑,但是很快的,她就又再次堅定了心意,斬釘截鐵道:“奴婢見過大小姐,我不會認錯的。”
“太子妃,我瞧着這丫頭的樣子倒是不像在說謊的,這件事的確是玄妙的很,您再仔細想想?”吳良媛幸災樂禍道。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本來以爲這個局就是設給顏玥的,但是如果能把廖倩華也一網打盡,那就最好不過了。
這樣想着,她就越發唯恐天下不亂,面上表情春風得意,“據我所知,娘娘您和您的那位大堂姐打小就不怎麼來往的吧?要不您再仔細看看顏承微?難道真的她纔是你廖家的那位大小姐?”
“吳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顏玥一怒,直接把剛端在手裡的一碗茶潑了她滿身。
“你幹什麼?”吳良媛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對她怒目而視。
“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可是你說着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你要害我就單獨衝着我來,現在你說的這句話,難道是指證當初廖家欺君?還是說咱們太子殿下知情不報?”顏玥挑眉。
她不怒,但那神情語氣卻比吳良媛更加的陰冷又具脅迫性。
幾個女人全都聽的心驚膽戰。
的確,要潑髒水也不是這麼潑的,她們之間爭寵是一回事,但如果鬧的大了,把殷紹脫下了水,那就誰也逃不脫了。
而這個時候,矛頭直指,最直接針對的就是廖家。
廖倩華幾乎忍無可忍,只就冷冷叱道:“全都給本宮閉嘴!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一個野丫頭的話,你們就敢胡亂相信?你們是要將父皇和太子殿下都置於何地?什麼李代桃僵?你們當全天下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嗎?本宮的大哥和大姐是一母所出,兩人又是雙生,只樣貌上就彼此像了八成,這件事根本就不容任何人污衊。你們誰再胡說,那就馬上隨本宮進宮去面見父皇,有什麼話,都當着父皇的面去說。”
就算絮兒給自己編排的身份沒有假,但她指認顏玥纔是廖容紗的證詞也不可信。
廖競臣的一雙兒女是雙生,從小就長得像,只從樣貌上,就沒人能否定他們的身份。
這件事他們私底下鬧一鬧也就算了,一旦要拿到皇帝的跟前去——
這麼打皇帝的臉,皇帝還不活扒了她們的皮?
安意茹和吳良媛都是臉色發白,不怎麼甘心的趕緊跪在了地上,“娘娘教訓的是,是婢妾等人口不擇言了。”
廖倩華冷冷的看着,然後就目色一厲,指着外面道:“來人,給我把這個丫頭帶回去嚴刑拷問,問問是誰指使她跳出來胡說八道的,簡直就是其心可誅!”
“是!娘娘!”外面進來兩個侍衛,就要去提那絮兒。
“不是的!奴婢沒有說謊,奴婢所言句句屬實啊!”絮兒慌亂的磕頭,她也不寄希望於其他人,只哭喊着扭頭去求顏玥,“大小姐,您不能這麼對我!當初我母親都殉了夫人去了,看在她的面子上,您不能這麼狠心對我的。”
她這越說,聽起來就越是煞有其事。
安意茹怎麼都覺得刻意,眉頭就使勁的擰起來。
顏玥卻是面目冰冷,全無半分動容的涼涼道:“我看你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背後的人到底給了你多少好處?竟然叫你不要命了也要攀咬,這是非得要將我置之死地不成嗎?我說了我不認識你,你既然是不怕死的話,就儘管繼續胡說好了,看看回頭進了刑房,你的骨頭還有多硬。”
“大小姐!您怎麼能說這樣的話?”那絮兒瞪大了眼睛,一時也忘了哭了,只就不可置信的急切道:“奴婢是絮兒,是絮兒啊,您怎麼可能不認識我?那時候我孃的月例銀子每月都是我去拿的,您忘了,您和大少爺自小就是跟着夫人住在城外的莊子上的。我見過你,我真的見過你。”
顏玥的皺眉,滿臉嫌惡之色的喲喲斜睨了她一眼,臉上表情不見半分心虛,卻滿滿的都是不耐煩。
這個時候,她已經不屑於辯解了,和這麼個丫頭爭論起來,反而顯得好像是她真的有問題了一樣。
安意茹的眼波閃了閃,就擡起頭來道:“這個丫頭的出現不同尋常,的確是有待考究的,還是趕緊將她帶回去,嚴加審訊吧。”
廖倩華一心想要證實自己廖家的清白,自然也是這個意思,就點了點頭。
這個時候,吳良媛的心裡卻是沒了底了。
因爲不知道那人的具體計劃,她也完全把握不住這件事接下來的走向。這絮兒的指證,就算這丫頭說的再怎麼樣的信誓旦旦,可是廖容紗的身份上都沒有任何的疑點和破綻。
他要強行將顏玥和廖家人扯到一起,這到底是意欲何爲?
既然已經決定要走了,安意茹和吳良媛兩人也就被各自的奴婢攙扶起來,廖倩華站起來,就有侍衛爲難道:“娘娘,還有這幾個人——”
這個時候,那飄香院的鴇母劉媽媽三個早就兩股戰戰,渾身是汗了。
他們聽了不該聽的,這——這還有機會活命嗎?
廖倩華猶豫了一下,卻聽到院子裡有侍衛詫異道:“宣王殿下?”
衆人循聲望去,殷湛已經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
看到她,顏玥本來一直處變不驚的面上,表情突然不易察覺的微微一動,她隱晦的微微垂了眼睛下去。
“十一皇叔怎麼也過來這邊了?”廖倩華趕緊強打了精神迎上去見禮,“方纔事出倉促,沒來得及給皇叔請安,還請皇叔莫怪。”
殷湛面上神情冷淡,卻是什麼也沒說,也什麼都沒問,只淡淡的掃了眼伏在地上的劉媽媽等人道:“這三個人,全部拖出去。”
聽了不該聽的話,就算他們詛咒發誓都沒用,這件事根本就不需要猶豫的。
“不!不要!”劉媽媽幾個魂飛魄散,然則跟着殷湛進來的那個侍衛衛恆卻根本就不會給她們開口的機會,直接拔刀出鞘,甚至都沒等太子府的侍衛動手,直接一劍就將三人抹了脖子了。
血水潑灑了一地出來。
廖倩華等人都齊刷刷的白了臉,吳良媛更是忍不住尖叫了出來,“這裡是佛門清淨之地——”
“只有這些嘴巴不牢靠的人把嘴巴都閉上了,這纔是真正的清淨。”殷湛冷聲說道。
衛恆已經衝院子外面喝道:“拖下去!”
外面的侍衛不敢怠慢,連忙將三具屍體擡了出去。
廖倩華等人都還處於驚嚇當中沒有回過神來,殷湛卻已經舉步走到主位上,不請自來的直接坐了下去。
“這件事的始末,本王也想聽一聽,就在這裡問吧!”他說,語氣冰冷,不帶任何的感情。
所有人都知道,他這是不遺餘力找機會給皇帝穿小鞋的老毛病又犯了,都是心驚不已。
“皇叔,這就只是個誤會……”廖倩華硬着頭皮,爲難的開口。
“誤會?”殷湛的脣角夠了一下,若是換做別人,這弧度展現,該是個笑容了,可是在他臉上呈現出來的卻只是冰涼的諷刺。
衛霖親自從外面接了婢女準備的茶水送到他手上,殷湛就捧了那茶碗在手,他的坐姿永遠都嚴謹端正,就越發給人一種凜然的威壓之勢。
“敢和我皇家開這樣玩笑的人,本王生平還是頭次得見,就算只是個誤會,也是值得本王親自出面來問一問了。”他說:“說吧,這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且不說他這個人本身就不近人情,哪怕只就他的那個位份擺在那裡,他的話,廖倩華都一個字也不能反駁。
“是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丫頭,大概是認錯了人,她說顏氏是——”廖倩華只能是不怎麼情願的開口解釋。
“本王不聽這些廢話。”不想殷湛根本就沒聽他說完就已經出言打斷。
“皇叔——”廖倩華心焦又心虛,再開口的時候,語氣中就不由的帶了幾分乞求。
她不能對殷湛怎樣,便就拿眼角的餘光狠狠地剜了安意茹一眼——
都是這個賤人,要不是她跳脫着要來上什麼香,又怎麼會遇到這樣的糟心事?
安意茹被她這刀子似的目光瞪了一眼,不由的也是心頭一緊,下意識的就先開口辯解道:“這件事跟我沒有關係,娘娘要問,怎麼不直接問一問顏氏,今天上山進香的人這麼多,這丫頭誰都不找,怎麼那麼巧偏就死咬着她不放了?”
到了這會兒她也是糊塗了,到底是什麼人弄了這個丫頭出來?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你們還有完沒完了?”顏玥不耐煩的立刻反駁,“我早就說過了,我不認識她,你們要審要問的都隨便,反正我問心無愧,不怕你們去查。”
顏玥雖然不怕,這個時候最怕的卻是廖倩華。
因爲這絮兒指證的是廖家,不管事情的結果如何,事情一旦鬧開,或是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裡,皇帝對他們廖家的印象就只會更差。廖倩華很清楚自己的處境,當初廖弈城死後,雖然是由她的父親承襲了將軍府,但是廖家的手中卻再無實權,就只是靠着廖競臣和廖弈城父子的庇廕領空餉而已。這種情況下,如果還要去惹皇帝的不痛快,那後果她幾乎是想也不敢想的。
“你這個賤人,你還不說,到底是誰指使你的?你爲什麼要往我們廖家人身上潑髒水?今天你若是不能給本宮把話說明白了,本宮絕饒不了你。”廖倩華怒極,只能轉向那絮兒厲聲威嚇。
那絮兒也只覺得冤枉的很。
殷湛一進門,她就被嚇傻了,這時候才猛地回過神來,連忙磕頭,涕淚橫流道:“奴婢沒有,奴婢沒有害人,奴婢什麼也不知道,我只是——”
她說着,也着實是覺得無話可說,最後仍不屈不撓的再次轉向了顏玥,絕望道:“大小姐,奴婢真的是蘇青孃的女兒,求您——”
顏玥哭笑不得的冷嗤一聲,往旁邊別過了臉去。
“你今天爲什麼會在這皇覺寺裡?”殷湛是不會親自去審問這麼個無足輕重的丫頭的,衛恆就長劍一抖,直接壓在了絮兒的脖子上,冷麪神一樣的質問,“說!”
“我——我——”絮兒的身子抖了抖,臉上表情惶恐,整個人都木了,支支吾吾道:“我是前天中午趁着龜奴出門採買的時候從飄香院的後門溜出來的,當時有人從後面追我,我就跑,然後——然後看到一個衚衕裡停了一輛馬車,有人在裝貨,我就藏到了籮筐裡了。我不知道這是哪裡,我——我——”
那絮兒說着,就又悲慼的再次失聲痛哭了起來,“我就在禪房的牆壁後頭藏着,可是——可是今天劉媽媽就帶人追來了。”
不用說,那鴇母之所以能這麼準確的找到她的藏身之處,肯定是受了什麼人的指引了。
廖倩華皺眉盯着地面上沒幹的血跡,遺憾道:“現在是死無對證了……”
“死無對證?本王倒是覺得未必!”殷湛冷冷說道,話音未落,院子裡就見一個便衣的侍衛退囊着兩個人進來。
那兩人都是普通百姓的短打扮,樣子看上去也憨厚老實,進門就被這一屋子的血腥味衝的腿腳發軟,趕緊就跪了下去,“貴人饒命!饒命啊!”
殷湛斜睨了一眼過去,對那絮兒道:“認識嗎?”
絮兒回頭看了看,一臉的茫然。
然後衛恆就又問道:“你是每天都固定要在一大早就準備往這寺裡來送菜的,前天爲什麼會中午了還不出城?”
兩個菜農早就嚇死的魂不守舍,哀嚎着就連忙說道:“不關我們的事,是有人給了小的五兩銀子,讓小的在那天推遲一個時辰再出門的,而且咱們平時都是一大早從園子裡摘了新鮮的菜就直接出城送過來的,哪天那人卻讓我們先回城裡的住家一趟,又倒騰着換了一輛馬車的。”
兩個人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會招惹上無妄之災了,說着就開始自打耳光,“是小的們不該貪便宜,可是——可是我們真的什麼壞事也沒有做啊。”
這個時候,廖倩華已經氣的開始發抖,指着兩個人道:“這麼說來,就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要讓這婢子有機會躲到皇覺寺裡來的?”
居然是步步爲營!
安意茹的面色寡白,這時候不由的慌亂了起來,再次跪了下來,豎起三指,指天發誓道:“婢妾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只是——只是——”
她看了顏玥一眼,心裡飛快的權衡利弊,也就一咬牙道:“只是前幾天偶然聽說顏氏每年的這個時候都要上山進香,婢妾心裡好奇,這才也想跟着過來看看的。”
現在她的寧肯承認她對顏玥抱有敵意,也絕對要從意圖坑害廖家的漩渦裡抽身而退的。
“是嗎?那到底是哪個奴才跟你嚼得舌頭?”顏玥的目光一冷,諷刺說道。
安意茹扭頭朝秋心看過去。
秋心趕緊跟着跪下,臉色慘白,“是府裡茶水房的香穗說的,是奴婢不該多嘴,可是——可是這件事真的和我家良娣娘娘沒有關係啊,請宣王殿下和太子妃明鑑。”
旁邊的秋意也連忙跪下,兩個人齊齊磕頭替安意茹澄清。
“馬上叫人先回去把那個丫頭給本宮按下了,本宮倒要看看能不能揪出這幕後黑手來!”廖倩華厲聲道,突然之間就越戰越勇。
吳良媛在一旁聽的則是心驚膽戰,心裡飛快的權衡着,如果趕在廖倩華逼供成功之前,她要將那人殺人滅口的可能性能有多少。
本來她是想着無論出了什麼事,都拒不承認也就是了,可是沒想到那人會出這樣的損招,逼急了廖倩華,偏偏還不巧的撞在了殷湛的手裡。
她現在拒不承認也沒用了,那就只能想辦法,先下手爲強,滅了那人的口,先一步把線索掐斷。
“十一皇叔——”廖倩華急着回去處理此事,就試探着開口。
旁邊的吳良媛已經躍躍欲試,想要回頭去找曲嬤嬤的時候,卻發現那婆子居然沒在身邊,而離奇的事,她居然都想不起來那曲嬤嬤是什麼時候離了她的眼皮子底下的。
吳良媛的心裡一空,脫口嚷道:“曲嬤嬤呢?”
然則這出口的聲音卻沙啞又低沉,跟什麼東西被撕裂了一樣。
其他人都聽的心裡發毛,不約而同的朝她看去。
而這個時候,吳良媛卻突然眼睛圓,雙手使勁掐住了自己的喉嚨,似乎是想要用指甲刺破皮肉從喉嚨裡摳出點什麼來。
“她怎麼了?”安意茹警覺道。
衛恆立刻一步上前,強行拉開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
吳良媛的臉色漲的通紅,臉上表情先是驚訝,然後是痛苦,到了最後就演變的猙獰,衛恆剛剛強行扯開她的手,她本就瞪得圓圓的眼睛一下子瞳孔裡面血光暴漲,喉嚨裡發出一點怪聲,噗的就吐了一口黑血出來。
廖倩華一個激靈,連忙道:“是中毒嗎?快請大夫,不能叫她死了。”
是這個賤人嗎?是這個賤人因爲兩年前的事情懷恨,所以才設計報復她嗎?現在事情敗露,所以她想畏罪自殺?
不行!絕對不能就這麼便宜了她。
輕煙得令,趕緊轉身跑了出去。
這邊吳良媛吐了一口血之後,臉上表情就更加扭曲猙獰,她倒是沒有立時斃命,反而喉嚨裡咕咕作響,只是一口接着一口,不斷的嘔出腥臭的黑血來。
殷湛看在眼睛裡,目光不由的微微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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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嗚,更新,王爺疑似今天很帥啊很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