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兮的呼吸一滯。
黑暗中,那人又是蒙了面的,她看不到那人的臉孔,只夜色幽暗中,他的那雙眼睛,目光銳利逼人,鋒芒很盛大。
宋楚兮落在他手裡,自知無力抗衡,故而也不試圖掙脫。
那人見她如此,倒也不見怎樣的詫異,卡着她的喉嚨將她往門口一推。
宋楚兮被他推了個踉蹌,舉步跨過了門檻。
外面的兩個黑衣人見他得手,就不再同舜瑛糾纏,火速退回他身邊。
“小姐——”舜瑛搶上來一步。
此時院子外面巡邏的端木家的侍衛聽到打鬥聲,也已經火速趕來,見到這個狀況,無不心驚。
“還需要做無所謂的犧牲嗎?”那黑衣人冷靜說道,問話的對象卻是宋楚兮。
那邊舜瑛卻是先急了,怒喝道:“你快放開我的家小姐!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朝廷設立的驛館,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那人卻是根本不理,就只等着宋楚兮的決斷。
“來——”舜瑛不能再等,纔要下令侍衛搶人,宋楚兮終於深吸一口氣道:“都退了吧。”
“小姐!”舜瑛訝然,心急如焚的驚呼一聲。
“我說都退了。”宋楚兮重複了一遍,有些不耐煩的一字一頓,隨後話鋒一轉,冷笑道:“現在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你們就是衝上來,又能做什麼?”
她現在受制,舜瑛等人就根本完全的無從發揮。
可是怎麼能叫人就這麼輕易的帶走了她?回頭端木岐回來,要如何交代?更何況這京城之地,本來就危機四伏,不懷好意盯着他們的人太多了,誰知道這都是些什麼人,一旦宋楚兮落到他們的手裡,有危險了怎麼辦?
舜瑛雖然着急,卻還是遲疑着拿不定主意。
“他們若要殺人,現在就不會給我開口說話的機會了,但如果你們再繼續這樣磨蹭下去,逼急了,他們的目的會變成什麼,那就不好說了。”那幾個黑衣人沒再說話,卻是宋楚兮很識時務的代爲開口。
舜瑛當然知道這些人是來擄人的,可即便是不會傷及宋楚兮的性命,她也不能放心讓他們帶了人走。
“可是小姐——”舜瑛還是帶人死守不放。
這時候,東邊的天空忽而有一簇煙火竄上天際,砰地一聲,碎裂成漫天飛散的火花。
那黑衣人鎖在宋楚兮頸上的手指突然收緊,宋楚兮被他掐的險些背過氣去,眉頭緊緊的皺起,勉力對舜瑛叱道:“你是真要看他們擄劫變成殺人嗎?”
舜瑛也看出來了,那人下手真的不留情面,眼見着宋楚兮露出痛苦的表情,終是不敢硬碰硬,只能咬牙一揮手。
侍衛們戒備着後撤開去。
那黑衣人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然後便一提的肩膀,足尖輕點,直接閃身躍上屋頂,另外兩人隨後跟上。
院子裡的侍衛自是不能眼睜睜看他們把人帶走的,連忙就要去追。
不曾想這屋頂上提前就埋伏着接應的人,有四名黑衣人探頭出來,連甩了十幾顆雞蛋大小的黑色彈丸出來。
“不好,是火雷!”有人低吼一聲,衆人倉促後退閃避。
然則那些東西滾落在地,卻並沒有發出預期中的爆裂聲,但只在這一來一去的工夫,屋頂上的人也已經撤了,在夜色中消失的乾乾淨淨。
這院子裡瞬間就恢復了寂靜,舜瑛撿起落在腳邊的一個圓球查看。
“姑娘,怎麼辦?追嗎?”一個領頭的侍衛奔過來,“還是馬上報給府衙,讓他們幫忙,解嚴全城,全力搜索,如果我們動作夠快的話,應該可以堵到人的。”
舜瑛的面色沉重,手裡用力攥着那個圓球,搖頭攔住了她,“不用追了,也不要聲張,馬上想辦法聯絡到少主,請他定奪。”
“可是四小姐——”侍衛們卻都還是蠢蠢欲動的想要追擊。
宋楚兮在他們的嚴密看護之下被人劫走,這怎麼看都是他們的責任,他們須得給端木岐一個交代的。
“這裡的朝廷專設的招待貴賓用的驛館,你以爲是說闖就能闖的嗎?”舜瑛冷聲說道:“趕緊把少主找回來。”
這裡是皇家的驛館,如果不是有人刻意配合,那些黑衣人怎麼可能毫不費力的潛進來設伏?
侍衛們恍然有所頓悟,心中悲憤又駭然。
“是,我馬上想辦法傳信少主。”
端木岐回來的很快,似乎是在接到侍衛的密報之前他就已經自行折返。
彼時,舜瑛在他的院子裡已經等的心急如焚,見他回來,趕忙迎上去,“少主。”
端木岐的面色不善,冷着臉,但臉上也不見怎樣明顯的情緒,只目不斜視的大步往裡走,“進去說。”
他進門就甩了身上大氅。
舜瑛也等不得他問,就先一五一十的將晚上發生的事情都一一稟明,最後道:“那些人最後撤退時候丟下的火雷彈都是假的,看樣子他們也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來,奴婢又怕他們對小姐不利,所以當時就沒敢貿然追擊,而後面等樊瑞帶人再去找的時候,這周遭就已經不見人了。”
一旦火雷彈炸裂,勢必要驚動整個驛館的人。
“那些人既然是來者不善,逼急了,難保他們就真的不會魚死網破,你放他們走,是對的。”端木岐走到案後,隨意的往椅背上一靠。
他面上表情冷靜,倒是不見着急,也沒有任何的失態,如果不是盯着房樑的那兩道目光太過冰冷,就恍惚是要叫人產生一種錯覺——
他其實是完全不在乎今晚發生的這件事的。
舜瑛滿臉的愧疚,不知從何說起,見他也一直沒有進一步的指令吩咐下來,實在忍不住了才道:“少主,那些人居然膽大包天到敢直接潛入驛館來擄人,奴婢猜測這其中必定是有什麼人的援手和安排的。現在小姐人在他們手裡,事關小姐的名聲,官府那邊——”
端木岐還是沒接茬,修長的手指輕輕叩擊在座椅的扶手上,半晌,他又忽而坐直了身子,前傾到桌案上,涼涼道:“封鎖消息吧!這幾天但凡是有人遞帖子要見楚兒的,全部都推掉,也不用派人去找了。這驛館可是北狄皇室的私產,外圍守衛全是出自他們皇室的御林軍,沒有一個出身皇族,又足夠分量的人給他們引路開門——”
端木岐的語氣一頓,脣角牽起的那一個弧度就更帶了幾分妖邪的冷意。
“不是懷王就是太子,把我們的人派出去,盯緊了他們這兩家,運氣好的話,多少是能查到一些蛛絲馬跡的。”端木岐道,隨手從桌上堆着的一疊信函底下抽出一張圖紙,展開來飛快的掃視一眼,然後手指便點在了其中的某一點上。
舜瑛瞧見他的神情,不由自主的湊上前去一步。
“還有這裡的人,也都派人給我守好盯緊了。”端木岐道,語氣冰涼,一字一頓。
那手上的,是這間驛館的格局構造圖,而他手指壓下的地方——
是即墨勳等人居住的西苑。
舜瑛的反應是很快的,當即就是倒抽一口涼氣,不可思議道:“少主,您難道是懷疑彭澤太子他——”
那個人,是真的色心不死,可即便如此,他堂堂一國太子,真的就會爲了一己私慾,就這樣不計後果的出手擄人嗎?
除非,是他瘋了?
舜瑛幾乎很難相信這種推論,端木岐就又重新靠回了椅背上,“在這天京之內,會這麼肆無忌憚打楚兒主意的——除了他,也沒誰了。”
而現在迫切需要知道的是,在旁邊協助他,給他大開方便之門的到底是什麼人。
“好,奴婢馬上就去安排。”因爲知道即墨勳對宋楚兮一直圖謀不軌,舜瑛心中危機重重,再不敢多耽擱一刻,匆忙的轉身下去安排。
端木岐冷着臉坐在案後沒動。
長城送走了舜瑛,也是面色略顯憂慮的走進來,道:“少主,既然您肯定此時是和彭澤太子有關,那麼之前種種跡象顯示,和他串通一氣有所勾結的人,不就是懷王嗎?”
這樣一來,直接想辦法從殷樑那裡着手,想辦法突破也就是了,何必還要分散力量,連太子府那邊也一起盯?
“是啊,我何必多此一舉,這麼麻煩?”端木岐似是深有同感的嘆了口氣,但緊跟着下一刻,他卻又是話鋒一轉,諷刺的勾了下脣角道:“可是——我總覺得,這件事的背後可能沒有這麼簡單。”
有些事,雖然無跡可尋,但所謂直覺,有時候也是相當精準的。
長城抿了抿脣角,若有所思。
端木岐又靜坐片刻,便月過他去看了眼外間的水漏。
“已經過三更了。”長城道。
端木岐抿着脣角,似是在心中計較着什麼,然後就一抖袍子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懷王府。
二更過半,辰王殷化的車駕緩緩進了巷子,門房的守衛見到來人是他,也沒有多加詢問就直接開門把人給讓了進去。
殷化將其他隨從都扔在了前院,只帶了其中一人輕車熟路的進了後院殷樑的書房。
殷樑似乎早就知道他要來,也遲遲沒有回房休息,由側妃梅氏陪着一起對弈打發時間。
“殿下,辰王殿下到了。”管家從外輕聲通稟。
“進來吧。”殷樑擡眸看過去一眼,梅氏便就先行起身下榻,取了放在旁邊的外衫伺候他穿上。
殷化帶了那隨從舉步跨進門來,梅氏垂眸施了一禮,也不多言,就先施施然的先行離去。
錯肩而過的時候,殷化倒是沒什麼,卻是跟在他身後的那個有點賊眉鼠眼的隨從忍不住多看了那梅氏兩眼。
梅氏紫色絕俗,的確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只不過她一貫的深居簡出,世人都只知懷王殷樑有一房美若天仙的側妃很得他的寵愛,真正有機會得見的卻不多。
那侍衛的眼睛直勾勾的,直至殷樑滿含殺意的一眼目光橫過去,他方纔一陣緊張的趕緊收回了視線。
殷化瞧見殷樑的表情,不甚在意的笑了一下道:“事情辦妥了,我帶了他來複命,不過——”
他說着一頓,然後就自顧挑了張椅子坐下,喝了口茶,又指了指跟着他來的那個侍衛,“他們似是要坐地起價了,又不肯直接把人交出來了,臣弟我就只是個傳信的,做不得主,三哥你自行處理吧。”
說完,就當真是事不關己的只顧着垂眸喝茶。
殷樑的眉頭隱約一皺,朝那人看過去一眼。
那人卻是被他天潢貴胄的貴氣壓着,氣勢上就先弱了半截,趕忙微垂了眼睛,有些小心翼翼道:“殿下,您交代的事情,咱們當家的已經替您辦妥了,人已經從驛館順利帶出來了,只不過麼——咱們提前不知道,您讓咱們劫持的人會是當朝太后的親侄女。殿下您是知道的,咱們這些人,江湖草莽,只求混口飯吃,實在擔不得這樣的風險,所以我們當家的讓我傳句話給殿下,我們只求財,性命還是要的,爲了保險起見,暫時——還不能把人給您送過來。”
殷樑冷冷的看着他,也沒說話,只先垂眸喝了口茶。
那人卻多少有些緊張,就又偷偷的擡眸去看他。
殷樑這纔看了他一眼道:“你們要怎樣?”
“這個——”那人侷促的搓了搓手,陪着笑臉道:“殿下您是知道的,這一趟買賣做的,咱們可是擔了大風險的,且不說官府那邊會不會追查,只就殿下您這裡——”
說着,卻是欲言又止。
殷樑這樣身份的人,他買兇做了這件事,真就保不準爲了永絕後患,事後就要殺人滅口的。
殷樑當然知道他的意思,脣角彎起一抹諷刺的冷笑道:“不想做也做了,現在想抽身你們也來不及了,你現在來跟本王說這些,不過就是爲了哄擡價碼,本王也不虧待你們,給你們的酬勞,我給你再加兩倍,人在哪裡?我會自行叫人去提。”
“殿下慷慨,多謝殿下!”那人跪地拜了一拜,卻仍是沒鬆口,只有些爲難道:“可是殿下,您千萬別怪咱們小人之心,我們當家的交代,暫時那位小姐必須要扣在他手裡才行,殿下什麼時候要用人?您給個具體的時間地點,到時候我們保證把人送到。酬勞的話——您可以先付一半,剩下的一半,待到錢貨兩訖之時再算不遲。您是知道的,銀子固然是好,也總要有命花的。”
這人明顯是有備而來,說起話來有條不紊。
殷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這件事,如果不是不能和懷王府扯上關係,他也不會這麼麻煩的用外人來做,但是力求謹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了。
“好。就依你們,三天之後,你把人帶到英湖南岸,屆時自然有人過去交接。”頓了一頓,殷樑倒是好說話,直接衝外面道:“齊管家。”
管家齊方明從外面推門進來,“殿下。”
“帶他去賬房取銀票,照本王原來吩咐你的,再多翻一倍給他。”殷樑道。
那人似是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痛快,忽而愣了一愣。
那齊管家就趕緊扯着他退了出去。
殷化狐疑的盯着院子裡兩人的背影,“他們這是怕你要殺人滅口,所以先預留了時間,儘早離開嗎?你就這麼放了他們走,萬一他們腳底抹油,讓你人財兩空——”
“我懷王府的銀子是那麼好拿的嗎?”殷樑不以爲然的看他一眼,“說他們想提前留時間留後路,這不假,要吃我的白食?這天底下還沒人有這樣的胃口。”
這件事,是他答應即墨勳的,絕對不能食言。
殷化聽他這話,忽而意識到了什麼,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然後下一刻,果然就聽殷樑冷聲喚道:“樑剛。”
他的那個心腹侍衛自門外閃身進來,殷樑也沒明言吩咐什麼,只給他使了個眼色,樑剛馬上會意,拱手施了一禮就匆匆轉身出去。
“這人既然敢來跟咱們討價還價,想必也是做了萬全的準備的,你確定樑剛能摸到他們的落腳處?”殷化並不十分看好。
殷樑卻是冷着臉,不置可否。
既然人已經弄出來了,那就萬沒有放在別人手中的道理。他雖然不便直接接觸,可至少要摸清那些人的行蹤,以方便隨時控制。
傳信那人得了銀票,就被秘密從懷王府的後門送了出來。
他倒也十分謹慎,左右觀望了一眼,確定沒人盯梢,這才匆匆右拐,疾步出了巷子,拐進了右邊更加狹窄的另一條街巷。
樑剛帶了幾個好手從懷王府的後牆翻出,遠遠追蹤他的蹤跡,等他進了那巷子一會兒,纔要追進去,卻見那巷子裡又閃出來一個人。
這人穿一身布衣,戴了斗笠,將帽檐壓的很低,遮住了臉孔。
樑剛趕忙閃身到暗處,分辨之下,這人雖然改了裝束,但那身形卻分明和前面走進巷子裡的那人無異。
這人出了巷子,然後警覺的左右打量,確定沒人跟蹤,這才又匆匆往南街的方向摸去。
“過去個人,到巷子裡看看。”樑剛吩咐,自己則是提了力氣,又追着那人的蹤跡去了。
他的一個下屬進了巷子,果然是在一堆廢棄的籮筐後面翻出了一套被換下來的侍衛服,就先抱着回了懷王府覆命。
陰暗的巷子裡,很快恢復平靜,又過了有半盞茶的工夫,那條小巷的另一邊出口才又見兩道黑色的身影奔出,兩人出了巷子,就翻進了前面一座廢棄多年的老宅的院牆。
進了院子,之前僞裝成侍衛出入懷王府的那人就先倉惶跪了下去道:“我都已經按照你們的吩咐做了,別——”
話音未落,眼前便是寒光乍現,血光飛劍。
穿着灰色布袍的漢子,冷劍劃過,自他頸邊劃開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那人的眼睛一瞬間驚恐的瞪的老大,身子往後,轟然倒在了地上。
灰袍人撤了劍,目光銳利,朝身後的圍牆又看了眼,然後便是縱身一躍,往這宅子的內院方向竄去。
圍牆外面兩個黑衣人翻進來,跟着他的背影窮追不捨。
城西驛館。
四更。
端木岐坐在案後,一動不動的想事情。
長城從外面推門進來,臉上神色凝重。
端木岐的思路被打斷,下意識的擡頭看了他一眼,心中立刻明瞭,“走空了?”
“那倒不是,不過——線索最終還是斷了。”長城說道,面有愧色,“雖然沒有拿到活口當面對質,但是就種種跡象表明,命人擄走四小姐的人應該就是懷王殷樑無疑。我們的人遵照少主的吩咐,在他府邸的周圍埋伏,發現了幾個黑衣人的行蹤,但是對方的準備似乎十分充分,不僅順利引開了懷王府裡盯梢的眼線,也——也甩掉了我們的人。少主,您說這些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們的人也被甩掉了?”端木岐忽而便有了些興致,他彎了彎脣角,稍稍坐直了身子,“殷樑未免事情一旦敗露要惹禍上身,雖然在這驛館之內大開方便之門,但是他派來辦事的,肯定不會是他自己的手下,這樣一來,一旦出事,他就能撇乾淨了。可如果是他收買過來辦事的人——”
端木岐兀自思忖着,眼底神色就越發玩味了起來,“那些人要防着他事後翻臉,殺人滅口,這無可厚非,居然連我也一起防了?”
如果只是一般拿銀子辦事的亡命之徒,他們會周到到連他端木岐的底細和手段都清楚?並且能夠這般周密詳盡的佈署,一舉將他派出去的人都甩掉?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殷樑找來的人,爲了方便他自己脫身,絕對不會找什麼對朝廷各方勢力都知根知底的人,但是這背後運作的人,卻分明是對一切都洞若觀火的。
“難道說——”長城也是百思不解,想來便有些心驚,“難道是懷王也一早就落入了別人的算計之中了嗎?”
可如果不是殷樑要送給即墨勳的人情,那又有什麼人是非要這麼吃力不討好的去劫持了宋楚兮呢?
“誰知道呢。”端木岐冷嗤一聲。
這件事,的確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不過背後那人這麼大費周章的佈局,顯然也是爲了一番謀劃的。
“你下去吧,懷王府那邊還是繼續盯着。”沉默片刻,端木岐揮揮手。
而此時的懷王府,殷樑得到的也是同樣的消息,只是他卻並沒有端木岐這般淡定,直接便是拍案而起,“什麼?人跟丟了?”
“屬下失職!”樑剛面色慚愧的跪下去,“那人輕功了得,並且對這京城之內的環境似是十分熟悉的樣子,他似乎是意識到了屬下在追蹤他的行跡,帶着我們在城裡繞了半天,最後在城東的民巷裡沒了蹤影。那個地方龍蛇混雜,居住的人本來就形形色色,屬下不好查找,所以就只能放棄了。”
“看來他們真的是有備而來,做了萬全的準備的。”殷化放下手中茶盞,倒不是特別關心的樣子,只道:“不過誠如三哥所言,這京城之內,敢收了你的銀子卻不辦事的人,應該是不會有的,反正驛館那邊,他們不想得罪也得罪了,這個時候,想要抽手也晚了。想來他們應該也只是多一重小心,只是想要保命而已,三哥你也不要先想的太多了。”
殷樑當然也不覺得會有什麼人是有能耐先設了套在等他的,只是連幾個江湖草莽都掌控不住,這種挫敗感讓他很難接受罷了。
他黑着臉,慢慢的又坐回了椅子上。
殷化就又說道:“三天之後,事情還要按照嚴定計劃進行嗎?”
“人不在我的手上,我總歸是不太放心的。”殷樑道,目光冰冷的盯着外面淒冷的夜色。
“那就先做兩手準備好了。”殷化道,冷冷的露出一個笑容,“不過機會如果錯過了,倒真是可惜了。”
殷樑緩緩從院子裡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宋楚兮被那一行黑衣人自驛館中帶出之後,雖然城門已經關閉,但那一行人卻並沒有在城中找地方藏匿,而是直接取道治安最亂,防禦最差的城東民巷,翻牆出了城。
城外接應的人手和車馬也都是一早就準備好的,那一行黑衣人訓練有素,一路上甚至都不怎麼需要交流,離城之後又策馬疾馳了個把時辰,最後進了京城近郊的一座農莊。
宋楚兮從始至終都很配合,下了馬車,跟着領頭那人進了院子。
這個農莊不大,一個兩進的院子,雖然年代久遠了,但是打掃的卻很乾淨。
WWW¸ тt kǎn¸ ¢O 那領頭的黑衣人長驅直入,直接穿過正堂,進了後院,推開了最裡面堂屋的大門。
彼時那屋子的角落裡,七八個穿着布袍的漢子被捆成團扔在那裡,聽聞開門聲,便就猶如驚弓之鳥,齊刷刷的扭頭看過來,急切的想要說話,卻因爲嘴巴被塞住了而發不出聲音,只就嗚嗚亂叫。
那人進門之後,只冷淡的掃了幾人一眼,就徑自走到當中的那張方桌旁邊坐下,扯了蒙面黑巾,給自己倒了杯茶。
他對宋楚兮並沒有任何的限制,宋楚兮也十分乖覺的跟着他進了屋子。
這一番折騰下來,已經臨近黎明,屋子裡只點了一盞油燈,燈光不很分明,那人坐在桌旁泰定飲茶,十分徑直的五官當中,細看之下隱隱又給人幾分陰柔之感,在這樣極不分明的光線照射下,便會叫人心生恐懼。
那幾個人窩在牆角里,看到他的臉,掙扎的聲音就不覺的弱了些許下來。
宋楚兮卻只當他們都不存在,也舉步走過去,在那人對面坐下,她也不看那人的臉,只微笑盯着他手中摩挲着的那個粗瓷的杯子道:“大哥你遠道進京,一路本就辛苦,不提前通知我這個做妹妹的相迎也就罷了,現在還要煩勞你親自進城接我出來見面?我怎麼過意的去?”
宋承澤也沒太把她當回事,視線同樣沒有落在他的臉上,只盯着手中杯盞,慢慢道:“我也有幾年沒見你了,難得你還能一眼認出我來,就衝這一點,就算是平了我這一路奔波的辛苦了。”
宋楚兮彎了彎脣角,意味不明的露出一個笑容,沒再說話。
宋承澤沉默着喝了杯茶,外面就先後快步走進來兩個人,“主子,已經處理妥當了,人都甩掉了。”
“嗯!”宋承澤點點頭,漫不經心的扭頭看了眼角落裡扔着的那幾個人。
那的神色如常,目光平靜,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那些人卻已然感覺到了濃厚的殺機,逃脫不了,便就卯足了力氣嗚嗚的掙扎起來,一時間整個屋子裡都充斥着一種惱人的驚恐的嗚咽聲。
宋楚兮循聲看過去。
宋承澤的那兩個隨從已經拔劍上前,不由分說,手法乾淨利落的將那幾人屠戮一清。
血腥味,瞬間瀰漫開來,血水從青石磚的縫隙裡汩汩的流到了腳邊。宋楚兮稍稍將裙襬提氣,居然是滿懷感激的笑了笑道:“難爲大哥替我做這些了,卻不知道,這個人情,容後您要我怎麼還?”
“自家兄妹,說什麼還人情這麼客氣的?”宋承澤淡淡說道,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手,只這會兒摩挲着手裡杯盞,卻沒再湊近脣邊去。
他稍稍擡眸,深深的看了宋楚兮一眼。
宋楚兮當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不過也是毫不心虛的迎上他的視線——
他們之間,的確是不需要客氣的,她已經連着拿了他們三房數條人命,從來就不知道客氣爲何物。反之,宋承澤就算要對她做些什麼,自然也不必有所顧忌。
宋承澤看着她,面上雖然沒什麼特殊的表情,心裡還是多少的詫異。他們堂兄妹之間,已經有六七年沒見了,以前的宋楚兮還小,並且性子孤僻,在宋家人眼裡完全沒什麼存在感,宋承澤對她的印象是十分簡淺的。可是這一次再見之後,這少女已然完全蛻變成了陌生的性情和模樣。
她明知道他對她不會手下留情,如今落在了他的手裡,居然還是無所畏懼?
宋承澤的眉頭隱約的皺了皺,終於冷笑了一聲道:“這麼多年沒見,楚兮你就沒什麼話要跟我這個做大哥的說?”
“大哥想跟我說什麼?”宋楚兮也不和他繞彎子,“是我大姐當年的失蹤另有隱情?還是你們三房接二連三的落敗,純屬技不如人?”
三房死去的那些人,都是宋承澤的至親,她現在落在人家手裡,居然還敢大言不慚的當面挑釁?這種舉動,在宋承澤的那幾個隨從來看,根本就和瘋子無異,一邊往外搬着屍首,一面用見鬼了一樣的表情紛紛側目來看他們這位素未謀面的四小姐。
所有人當中,就只有宋承澤泰然處之。
宋楚兮既然能做了那麼多事,想也知道這個丫頭自有她的厲害之處,這一點,他早有準備。
“不管是死了的還是失蹤了的,都是過去的事了,說這些有用嗎?”宋承澤道,脣角帶一抹薄涼的笑,“如果你一定要說,那麼不如就先說說,接下來你是準備怎麼對付我的。”
他攔着她,那神情,看似調侃,卻叫人品不出什麼真正調侃的味道來。
“現在我人在大哥你的手裡,本就是我落了下風的,還哪敢出什麼狂言?”宋楚兮信手提起茶壺,也給自己倒了杯水,捧在手裡慢慢的喝,“還是大哥先說吧,接下來你準備做什麼?”
做什麼?殺人而已!
可是這個丫頭,分明就不是這麼想的。
宋承澤看着她臉上言笑晏晏的表情,心裡忽而便有點憋氣,他征戰沙場這幾年,見慣了鐵血冷酷的廝殺,但是在那些或是悲壯或是恐懼的表情下,卻從沒見過宋楚兮這樣冥頑不化,幾乎像是完全不知道生死爲何物的。
“你也知道你現在人在我的手上,你就真不怕我現在就出手殺了你?”宋承澤說道,一字一頓。
“你敢嗎?”宋楚兮像是聽了笑話一樣的哂笑一聲,“如果你有那個魄力直接對我動手,之前人都進了驛館了,你大可以直接動手,又何必大費周章的將我帶出來?”
她的這番言辭,的確狂妄,但她卻又似乎根本就沒想要跟宋承澤爭執什麼,只道:“別說是你,縱觀現在的整個天京之內,但凡是和朝廷摸得上邊的,你去問問,他們有一個人是敢隨便動我的嗎?所有人都知道姑母看重我,別的事情也就算了,可但凡是誰敢傷我的性命一分一毫,你倒是試試看,這天京之內若不天翻地覆纔怪。”
宋太后的存在,就是宋楚兮的保命符。
但凡是能看清楚這一點的人,就真的是沒人敢隨便算計着要她的命。現在不僅宋承澤不能輕易對她下手,更有甚者,他都不能看着其他人對她下殺手,否則的話,以皇帝此時的目的,以宋太后的脾氣,極有可能,最後這個責任還是要由他來擔。
想到這一點,宋承澤不氣悶都不可能,但偏偏就是無計可施。
宋楚兮見他沉默,就又笑道:“所以,大哥和我之間就不需要空口說白話的來彼此浪費時間了,橫豎現在咱們都是拿對方沒辦法,不如就心平氣和的聊聊?大哥應該不介意告訴我,今夜真正要劫我的到底是什麼人吧?”
宋承澤倒也沒着急,又喝了口茶,諷刺道:“你那麼聰明,還需要我來提醒你嗎?”
“懷王?”宋楚兮道,一語中的,不過她自己說着,卻又不以爲然是自顧搖了搖頭,“懷王和彭澤太子勾結,的確也只有他纔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擄了,不過麼——我總覺得這事情背後可能沒這麼簡單呢。”
“想知道,你等着看不也就是了?”宋承澤卻故意沒再多說。
侍衛們將那些人的屍首擡出去處理了,就又回來覆命,“主子,事情雖然都照您的吩咐,也處理的很順利,可懷王那邊會不會起疑,到時候——”
“從一開始本來就是他要佈局,他要收手還是繼續,與我何干?”宋承澤道,站起身來往外走,一面才又對宋楚兮說道:“這三天,就委屈你陪我一起呆在這裡吧。”
“有大哥作陪,我還有什麼好挑剔的?”宋楚兮反問,自他背後淡聲笑道。
宋承澤腳下步子不由的一緩,他卻只是頓了一下而沒有回頭,進而繼續大步走了出去。
“主子——”門外的侍衛急切的喚了聲。
“不用限制她,凡事都隨她高興就是。”宋承澤道,說話間已經快步進了前面的屋子。
宋楚兮是個很識時務的人,她都已經明知道自己不會動她了,就着實犯不着再費勁去設法逃走了。
端木岐封鎖了宋楚兮失蹤的消息,隨後的三天,一切也都風平浪靜。
第三日,正月二十三,應國侯招待了幾位皇子和貴客,在映湖上租了一條畫舫設宴,即墨勳和端木岐等人自然都在受邀之列。
夜色初上,映湖上幾條畫舫遊曳,燈火夢空,聲樂嫋嫋,大有一片繁華之景。
河提的柳樹下面,傍晚時分就停了一輛不起眼的油篷馬車,也沒有車伕在側,就好像是被什麼人遺忘再了這裡一樣。
畫舫上的酒宴一直到二更過半才散,幾家王府的馬車陸續到了,應國侯親自送了衆人下船,正在寒暄往來的時候,河堤內側的低窪處,幾個人正好鬼鬼祟祟的貓着腰朝那輛馬車摸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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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宴會都順利結束了,這不科學(⊙o⊙)!
ps:昨天有妹紙留言說,讓我兩章死一個人,然後標題就寫xx之死,於是我今天又死了一打,但是標題糾結半天,沒敢寫標題,於是這裡補充一下,今天的副標題——
《一羣小嘍囉之死!》
嗯,奏素醬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