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皇女,這裡又是皇帝欽賜的公主府,自然以她爲尊。
安壽公主一聲令下,把門的侍衛馬上一擁而上。
那隨從“哎喲”一聲,就被撲倒在地,死死的按住了。
安壽公主一路狂奔,直接去了外院的書房。
在北狄的朝堂上,雖然沒有明確規定駙馬不能擔綱要職,但除非是特別得皇帝賞識的有用之人,幾位公主的駙馬大多都在京城衙門裡領的閒職。
安壽公主的駙馬名喚馮裕,馮家原是武將出身,在輔佐太祖皇帝登基的時候立有功勳,被加官封爵,只是經過這四百餘年的消磨,子孫不肖,逐漸的凋零沒落了,馮裕的父親死後,皇帝便收回了馮家人手中最後的一點實權,但是爲表禮遇,還是將他召爲駙馬,確保他們馮氏一門富貴無虞。
因爲安壽公主霸道,馮裕平素裡是極爲老實本份的。
安壽公主橫衝直撞的衝進了後院,沿路的奴才們看到,紛紛避讓,任由她一路殺到了馮裕的書房外頭。
“公——”惜雪唯恐有事,硬着頭皮想要勸她,卻被安壽公主橫過去一眼,給擡手阻了。
她冷着臉快走進去。
彼時那屋子裡馮裕卻似乎是喝高了,正悵惘的聲聲嘆着氣,一邊同一個女子交談。
“你怎麼了?一個人悶着喝酒?我還以爲你有什麼事呢,如果沒事的話——”那女子的聲音柔柔的,略帶了幾分憂心。
“沒事,她今天出去了,說是有晚宴,想必二更前是不會回來的,你既然來了,就待一會兒,晚些時候,我叫人送你回去。”馮裕飲了一杯酒,轉而握了那女子的手,“正月裡,到處都人多眼雜,我也的空去看你,委屈你們母子了。”
原來這馮裕不僅僅是胡來,居然連孩子都有了?足見他瞞着自己不是一兩天的了。
安壽公主本來就霸道的很,脾氣上來了就壓不住,在門口只聽了這兩句話,就再難容忍,直接就大力撞開了房門。
那屋子當中的桌上擺了幾樣酒菜,馮裕滿面蕭索的坐着,他旁邊陪着一個女子,長的頗顯幾分媚態,彼時雖然只穿了身不起眼的布衣,高高隆起的肚子卻分外扎眼。
而馮裕的手,剛好就在輕撫她那隆起的腹部,兩個人當真是郎情妾意,情思綿綿。
安壽公主突然闖進來,兩人都嚇了一跳。
“啊——”那女子驚呼一聲,匆忙的站起了身來。
馮裕的臉色刷得一白,然後緊跟着也彈跳起來,慌亂道:“你——你怎麼回來了?”
“我怎麼回來了?”安壽公主怒道:“這裡是我的公主府,我怎麼回來了?我怎麼就不能會來了?你是勾搭上了狐狸精,恨不能將我掃地出門,空出地方來,好給你們風流快活是嗎?”
安壽公主說着,就快步上前,直接將桌上菜餚掀翻在地。
馮裕兩人俱都嚇了一跳,慌忙跳開。
那女子亦然是嚇的瑟瑟發抖,跪在地上不住的告饒。
“公主——”馮裕迎上去,想要解釋什麼,安壽公主如何聽得進去,迎面就先甩了他兩個耳光,嘶聲罵道:“在外面胡來也就算了,你居然還把人帶到我的眼皮子底下來了,馮裕,你當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雖然是在她自己的府宅之內,但是動靜鬧開了,總難免有長舌的奴才要傳話的。
“公主,公主您先消消氣,可能是誤會了呢。”惜雪趕緊上前拉抓她,勸道。
“誤會?”安壽公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擡腳就朝那女子踹去,“這賤人頂着個大肚子就敢進我公主府的大門?如果不是他做的好事,他會傻的這就認了嗎?”
她說着,突然就想起了什麼,目光忽而冷厲的回頭往院子裡一掃。
方纔跟進來看熱鬧的下人不少,自然也有後面守門的丫鬟婆子。
兩個促使丫頭趕緊倉促跪下,惶恐道:“公主饒命!奴婢——奴婢什麼也不知道,是順子,他說這女子是他家裡的姐姐,是來看他的,奴婢們這才放進來的。”
安壽公主臉上青腫一片,根本就看不清臉色。
下頭的人都不敢怠慢,趕緊去把那被按下的隨從順子帶了進來。
那順子也是知道大禍將至,進門就伏在了地上,自己摑掌,“公主饒命,奴才——奴才——”
他是馮裕的親信,現在馮裕被抓了個正着,他也知道自己逃不過了。
安壽公主根本就沒耐性宮廷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解釋,直接擡手一指,厲聲道:“來人,把這些個玩忽職守的奴才全都給本宮杖斃。”
“公主,冤枉,冤枉啊!”兩個丫頭大聲喊冤。
有護院衝進來,提了人就要往外拖,安壽公主卻是陰測測的冷笑了一聲,一面盯着伏在地上的馮裕和那女子,一面一字一頓道:“就給本宮在這院子裡行刑。”
幾個字,都是從牙縫裡碾壓過後才吐出來的,聽的馮裕二人心肝兒發顫,身子瑟瑟的抖。
護院把人按下了,提了棍棒進來就噼裡啪啦一陣亂打。
此時安壽公主就只圖個爽快,也不叫人堵了那幾人的嘴巴,就聽這院子裡一片哀嚎慘叫之聲。
安壽公主冷笑着看了會兒,忽而再度轉身,朝屋子裡的兩人走去。
馮裕跪在那裡,神色慌亂而乞求的擡頭看她。
夜色緩緩降臨,明滅不定的光線落在她那張青腫不堪的臉上,更是讓人覺得恐怖,就好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索命惡鬼一樣。
那女子惶恐的不住往後退縮。
惜雪見狀,就先衝上前去,一把將她拖過來,先給了她兩巴掌,怒道:“你是哪裡來的賤人,居然敢打駙馬爺的主意?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殿下,公主,饒命,饒命。”那女子也不敢說別的,只哭的梨花帶雨的不住告饒。
安壽公主越是看她這張臉,就越是控制不住脾氣,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別過臉去,直接衝到門口,指着院子裡被打的已經去了半條命的順子道:“你說!這賤人是你家的姊妹?”
“不!不是的!”順子慌張道。
這安壽公主發起瘋來,誰也勸不住,這個干係沒有一個奴才敢擔待的。那順子痛的一把鼻涕一把淚,連連擺手,“都是駙馬爺吩咐奴才的,她跟奴才可沒有關係啊,公主明察,她——她其實是——”
順子的話到一半,又偷偷去看馮裕的臉色,遲疑着不敢再說。
這時候,跪在後面的一個護衛才硬着頭皮道:“公主,這女人小的見過,好像是以前風月樓裡一個賣藝的清官兒。”
居然還是個青樓女子?
她堂堂一個天家公主,居然是連一個青樓女子都比不過?她的駙馬要養外室也就罷了,還弄了個下作的青樓女子。
“馮裕!”安壽公主氣血逆涌,氣勢洶洶的再度轉身,咬牙切齒的吐出幾個字之後,聲音忽而轉爲淒厲,變成了歇斯底里的怒吼,“你瞞着本宮和這賤人在這裡苟合也就罷了,你就那麼飢不擇食?本宮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在外面偷人也還罷了,你好,你好啊,你真是好生的風流快活,這裡是本宮的公主府,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在我的地方亂來了?”
朝廷法度,並沒有明文規定駙馬不準納妾,但是娶了皇室女子,君臣有別,總要公主大度應允了,他也才能近別的女子的身。
因爲這馮裕沒什麼本事,也沒什麼脾氣,一直循規蹈矩,安壽公主和他之間雖然相安無事,但有時候懶得應付他的時候,也塞了自己身邊兩個丫頭給他解悶。只是她賞下的,那是恩賜,現在馮裕要揹着她偷腥——
她就絕不能忍了。
剛剛在外面受了氣,安壽公主的脾氣本來就亟待發泄,叫罵的同時,已經衝進了屋子裡,隨手抓起旁邊架子上的花瓶就朝馮裕二人砸了下去。
馮裕和她之間,到底是頂着個夫妻的名分,真要讓馮裕有個好歹,皇帝就要插手追究了,雖然肯定不會將她怎樣,但這件醜事傳出去,對她也是不利。
安壽公主下手就更衝着那女子的。
她是起了殺心,手下半分也不容情,不曾想,千鈞一髮之際,那馮裕居然閃身撲了過去,恰恰擋在了那女子前面。
安壽公主一心只想泄憤,是下了狠手的。
馮裕這一下竄出去的又很是突然,就聽啪啦一聲,碎成片的花瓶伴着半瓶水四濺開來,馮裕的頭上雖看不到傷口,卻有鮮血自成股的水流中化開了。
“啊——”看着他的身子搖搖晃晃的倒地,被他擋在後面的女子捂着嘴巴悽聲尖叫了起來。
馮裕的膽子有多大,安壽公主是知道的,怎麼?沒想到他會爲了這女子命都不要,一時也是嚇傻了。
“駙馬!”惜雪驚呼一聲。
那馮裕摔在地上,片刻之後卻又掙扎着爬起來,回頭看向了安壽公主,冷冷道:“這件事我瞞着你,是我冒犯了天家威嚴,陛下要罰,我自己去他面前請罪,可是現在她有身孕在身,懷的是我馮家的子嗣,天道倫常,你別爲難她。”
安壽公主和馮裕成婚已有七年,卻只生了一個女兒,這也就是礙於她的出身,換做其他人,妾室都不知道娶了多少房了。
安壽公主本來還爲傷了他心存愧疚,聞言,立刻就又是怒火中燒。
她連着幹吞了兩口唾沫,看着流了滿地的血水,終究是有些膽怯的的,掙扎片刻,還是氣難消,冷笑道:“來人,把駙馬給本宮帶進去,請大夫來,好生給他診治包紮傷口。”
她款步又往前走來。
這時候馮裕已經動不得了,那女子瑟縮着往後退了又退,安壽公主面色兇狠的蹲下去,擡手捏住她的下顎,盯着她的臉打量。
外面兩個護院進來,架着馮裕往後面的臥房裡拖去。
馮裕似是傷的不輕,血水糊了滿臉,根本掙扎不得。
那女子倉惶回頭去看他,絕望道:“駙馬,救命,救——”
到了後面,她也知道在安壽公主面前,馮裕根本做不了主,乾脆就沒了聲音,就只是哭。
惜雪出去警告了一番院子裡的奴才管好嘴巴,又命人將那三個奴才的屍首搬出去處理,轉回來,嫌惡的看了那女子一眼,道:“公主,這女人要如何處置?”
“如何處置?”安壽公主將那女人推倒在地,拍拍裙子爬起來,又盯着她的肚子瞧了兩眼,“她是從哪兒來的就送回哪裡去,至於——”
她說着,頓了一下,那表情看上去就更顯得森冷,“先灌了藥再送出去。”
“公主,不要!”那女子聞言一個激靈,撲過去就要扯她的裙角,安壽公主卻是理都不理,直接就快步走出了屋子。
惜雪扶着她回房處理臉上的傷,才把消腫的藥膏抹上,外面就有個丫頭瑟瑟的敲門道:“公主,您要不要去看看?後院那邊,老夫人在鬧了,死活的攔着不讓——不讓動那個女人。”
所謂的老夫人,就是馮裕寡居的母親了。
安壽公主也知道,因爲她自己一直沒能生下兒子來,老太太對她頗有微詞,但是無法發作而已。
“不過就是個賤人和賤種罷了。”安壽公主咬牙切齒,說着就猛地將桌上銅鏡摔在了地上,面目猙獰道:“馮家那一家子都是爛泥扶不上牆的蠢貨!蠢貨!”
居然一個個都把個青樓女子當寶貝,完全不把她堂堂公主放在眼裡。
惜雪不耐煩的給那婢女使了個眼色,那婢女會意,就不再多言,又帶上門退了下去。
這裡是公主府,所有人自然都以安壽公主馬首是瞻,馮老夫人被強行拖了下去,那女子也按照安壽公主的吩咐給灌了藥,又送出了府去。
安壽公主胸中鬱氣難平,二更過後纔剛躺下,外面就聽到有丫鬟帶着哭腔慌張的拍門,“公主?公主您睡了嗎?快起來啊,出事了。”
睡在外間榻上的惜雪趕緊披衣爬起來,去開了門,沉聲叱道:“大半夜的,你鬼叫什麼?沒見公主已經睡下了嗎?”
“奴婢——奴婢——”那小丫頭面無血色,語無倫次,最後直接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指着外面道:“還是請公主在殿下趕緊去看看吧,駙馬——駙馬好像是不行了!”
惜雪愣了一愣,牀上的安壽公主已經一骨碌跳了下來。
主僕一行匆匆過穿了衣裳去了書房,彼時那邊還正燈火通明,安壽公主剛推門走進去,就被濃厚的血腥味頂的險些背過氣去,她這纔開始覺得心慌。
有丫鬟從屋子裡端了一盆水出來,裡面一片殷紅。
“到底怎麼回事?”安壽公主勉強定了定神,進了裡屋走到牀前,卻見那牀上馮裕仰躺着,臉色坦白,瞪着眼睛盯着頭頂幔帳,眼中卻再無一絲的生氣,蓋在被子底下的手腳抽搐不已。
“公主。”大夫一面拿塗了金瘡藥的棉花往馮裕的腦袋後面墊,一面滿頭大汗道:“駙馬頭上的傷口,本來是已經止住血了,可是一刻鐘之前,卻又突然裂開了,流血不止,根本就止不住啊。小的醫術淺薄,公主還是快叫人去請個太醫來,或許——或許還有的救。”
“什麼?”安壽公主腳下一個趔趄,倉促的後退兩步,險些將身後桌子撞翻。
“你是說駙馬的傷勢很嚴重嗎?”惜雪問道,一面將安壽公主扶着坐下。
當初皇帝招了馮裕爲駙馬,本來就是個安撫馮家的意思,如果馮裕要死於安壽公主之手,皇帝的好意就全都變成了惡意,一定不會輕饒了安壽公主的。
所以,馮裕絕對不能死。
安壽公主已然是亂了方寸,惜雪想了想,擡腳就要往外跑,“奴婢去請太醫來。”
不曾想她這才走了兩步,卻發現安壽公主死死地拽着她的袖子沒放。
安壽公主的手在抖,嘴脣也在抖動,目光空洞的盯着屋子裡一個黑暗的角落,丟了魂一樣。
“公主?”惜雪不解,試着開口叫了她一聲。
“不能請太醫,不能叫父皇知道了。”安壽公主顫聲道,只死死的抓着她的袖子不鬆手。
馮裕出了那麼多血,枕頭被子全都染紅了,而且又傷在了頭上,八成是救不回來了,如果傳了太醫,就真的瞞不住了。
“可是——可是駙馬他——”惜雪只覺得人命關天,根本就不能瞞的。
“公主——”那大夫也是焦急不已。
安壽公主的嘴脣乾澀的抖動半天,又看了眼牀上的馮裕,突然站起來,聲音有些虛脫的說道:“駙馬只是突發重病,林大夫你盡力就是,橫豎——橫豎本宮不會怪你的。”
她腳下虛軟的一步一步往外挪去。
惜雪卻是驚慌不已,“公主,您難道要將此事瞞下嗎?這——”
這怎麼瞞得住啊?
“你費什麼話?本宮說他是病死的,他就是病死的。”安壽公主突然狂躁的打斷她的話,想了想,目光就又轉爲狠厲,用力的掐着她的手道:“去,再去跟下面的奴才們囑咐一遍,告訴他們,誰敢亂說一個字,本宮就要他們的命。”
惜雪還是覺得此事不妥,但是見她臉上這般神情,卻再就一個字也不敢多言,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了。
安壽公主渾渾噩噩的回了房,卻再不敢睡,一閉眼就想到馮裕那無神的一雙死魚眼,然後就心虛恐懼的想要尖叫。於是就裹着被子,硬生生的熬了一整夜。
次日天明,馮裕那邊都已經整理妥當了,收拾了屋子裡的血跡,又將他的傷口清洗乾淨,換了衣裳,遺體也換了個間屋子擺放,看上去除了臉色過於難看之外,倒也看不出是病死的還是傷重不治。
安壽公主自己疑心生暗鬼,不敢去看,就讓惜雪去看了,確認沒什麼破綻留下來,就匆匆奔了皇宮,去找皇帝報喪哭訴。
她去的急,皇帝剛好是在早朝,她便就跪在了御書房裡等候。
這天皇帝早朝似乎分外匆忙,不到半個時辰就急吼吼的趕了來。
“安壽過來了?”皇帝的聲音自殿外傳來,安壽公主嚴陣以待,趕緊整肅了神情,用力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給逼出眼淚來,看到皇帝大步走進門來,她便就哭着膝行過去,“父皇,您要替兒臣——”
話音未落,卻見皇帝的臉色不對,正用一種深惡痛絕一樣的眼神冷冷的盯着她。
安壽公主的後半句話卡在喉嚨裡,突然就惶恐不安了起來,囁嚅一聲道:“父皇?”
“你要朕替你做什麼?做主嗎?”皇帝盯着她,惡狠狠道,說着,就彷彿是根本不想看到她的臉一樣,一腳將她踹開一邊,快步走到案後坐下。
安壽公主一頭霧水,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案後的皇帝暴怒咆哮起來,“你小肚雞腸,眼裡不容人也就算了,既然膽大妄爲,毆殺人命?安壽,你好大的膽子!”
安壽公主被他吼的渾身一抖,愕然擡頭看向了他,吃吃道:“父皇,您在說什麼,兒臣沒有,我——”
“沒有什麼?”皇帝隨手抓起案上的一打折子,兜頭朝她砸下來,“一大早御史彈劾你謀害親夫的摺子就已經有八本之多,他們那哪裡是彈劾你的,分明就是在彈劾朕這個皇帝,指責朕治家不嚴,養出了你這樣膽大妄爲又不知法度爲何的女兒來!”
安壽公主府中私事,說起來就只是家事而已,可是——
謀殺親夫!在朝廷的法度裡面,這可是十惡不赦的重罪,依律是要處以極刑,並且遊街示衆的。
現在堂堂公主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根本就等於是在萬民百姓面前狠狠的甩了皇帝一個耳刮子,皇帝會怒髮衝冠,這簡直在尋常不過了。
而這個時候,安壽公主整個人卻早已經懵了。
明明是昨天半夜才發生的事,她也勒令封了府中所有人的口,怎麼這一大早的就給傳到了皇帝這裡?那些御史彈劾的摺子,呈上來的也爲免太及時了吧?
“父皇,您聽兒臣解釋,我——”安壽公主百思不解,下意識的想要辯解,可是一擡頭對上皇帝暴怒的眼神,聲音就全部卡在了喉嚨裡。
皇帝還不待再次發作,外面高金立就垂眸斂目的快走進來,將一封摺子呈送到皇帝面前,“陛下,只是方纔京兆府尹加急呈上來的奏章和狀子,說是事關皇室威嚴,他那邊不敢輕易受理此案,請皇上明白示下。”
這個時候,能有什麼事?無非就是安壽公主這件事了。
安壽公主的腦子根本就轉不過來,皇帝則是冷着臉將那摺子接過去,但也只是匆匆掃了眼,脾氣就又再度失去了控制,直接將那奏章狀紙都兜頭砸了下來。
安壽公主被砸了個正着,痛的直掉眼淚,“父皇,兒臣有錯兒臣認了,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昨夜駙馬喝多了酒,非要與我爭執,只是不小心磕了一下,所以——”
既然是瞞不住了,那就只能朝着對自己有利的方面說了。
“你還有臉哭?”皇帝氣的滿面通紅,想罵她卻居然是都不知道從何下口,最後只指着散落在地上的狀子和奏章道:“京兆府剛呈上來的,你自己看。你那婆母,一大早就去京兆府敲了鳴冤鼓,你說是意外,人家可是條理分明寫的清清楚楚的,你——你自己看!”
一晚上她就只顧着要如何隱瞞馮裕的死因,根本就沒顧得上那老太婆,是怎麼也沒想到那馮老夫人居然如此神速,一大清早居然會跑到了京兆府衙門報案。
安壽公主抖着手撿起那狀紙飛快看看了一遍,一顆心直接就沉到了谷底。那老太太也不知道是找了什麼人代筆,居然是將昨日她府中發生的一切,所有的一應細節都寫的清清楚楚,並且陳詞慷慨激昂,是真的叫人讀來就義憤填膺。
“父皇,這些根本就都是子虛烏有的事,兒臣和駙馬伕妻多年,拌兩句嘴而已,哪至於起什麼衝突,您是知道的,因爲我一直沒能生下個兒子替他們馮家延續香菸,我婆母他們——”安壽公主哭訴道,也可謂是情真意切了。
然則皇帝也只是冷眼看着她,對她的話,是當真一個字都不信的。
安壽公主這邊心中惶惶,哭了半天也沒聽皇帝應聲,就小心翼翼的擡起眼睛往案後看了眼,卻見皇帝正面色鐵青的看着自己,不由的就是心口一縮,哭聲戛然而止,“父皇——”
皇帝卻再就一個字也懶得和她多說,只疲憊的看向了高金立道:“告訴京兆府,此案該怎麼審就怎麼審,朕不插手。既然安壽公主府涉案,那就暫且先封了她的府邸,將她送到城西的皇廟中暫居自省,不管有罪無罪,她和馮裕也是一場夫妻,總該去替馮家祈福超度的。至於安寧郡主——就先送去皇后那裡吧。”
不將安壽公主直接收監候審,這已經是爲了他們皇室尊嚴所給出的最大程度的讓步了。
“父皇——”安壽公主悽聲求情。
“殿下,您還是謝恩吧。”高金立忙道,暗中拼命給她使眼色。
安壽公主雖然不甘心,但是千不該萬不該,這事情居然被馮老夫人做謀殺案給鬧到了公堂上,皇帝根本就無從袒護她。
“兒臣——謝父皇恩典。”隱忍再三,安壽公主終於還是悲憤的伏地叩了個頭。
皇帝擺擺手,她卻是沒了爬起來的力氣,高金立便招呼了自己的徒弟進來,將她扶了出去。
皇帝的臉色不好,目光陰測測的盯着大門口,那裡陽光明媚,看起來卻越發顯得刺眼。
“皇上,這件事其實也不全是公主殿下的過失,奴才已經問過了,是駙馬瞞着公主養了外室,這本身也是觸怒皇室威嚴的事情,公主的脾氣是大了些,但也有情可原的。”高金立察言觀色,低聲的勸慰。
“朕氣的不是這個,這件事到底是怎麼翻出來的?”皇帝看他一眼,冷冷說道。
“這個——”高金立遲疑,最後只揣摩着苦澀道:“那位馮老夫人的動作太快了,不過這喪子之痛,想來也該是這樣的。”
“去查一查。”皇帝終是意難平的。
“是!”
頭一天街頭巷尾還都將淮南郡主懸樑一事作爲談資,津津樂道,轉眼第二天,所有的風頭就被安壽公主謀殺親夫一案給壓了下去。
本來駙馬沉迷一個青樓女子,養了外室還弄出了孩子就已經夠人議論的了,可是公主因爲嫉恨而殺夫,這就更是了不得了,更有甚者,最後還被自己的婆母一紙狀子給告發了。這一連串的事情抖出來,真可謂是前所未聞的天下獨一份兒,相對而言,淮南郡主那點小事,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外面沸沸揚揚的傳了兩天了,京兆府那邊卻一直拖着案子,沒有馬上處理,想來是故意拖延,想要等着風聲過去了,好草率的含糊過去吧。”舜瑛捧了一盤新鮮的蔬果進,將外面的事情大致的說了。
“那夫妻兩個,本就是半斤八兩,沒一個好的。”舜瑜說道,取了大氅給是宋楚兮披上,想了想,還是有些憂慮,“這南康公主出手還真是夠狠的,直接就弄了安壽公主一個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當時她的消息散播的神速,只在那女子剛從公主府裡被拖出去了,馬上就有人熱議當時的場面是如何慘烈,血水灑了一地,皇帝難道不會懷疑追究嗎?”
“安壽公主一再挑撥的時候,不是也沒管過淮南郡主的死活?算起來,南康公主也不過就是還給她而已,並不算過分。”宋楚兮道,就將那大氅的領口攏了攏,“而且她做這件事,報復的原因只佔了一部分,本來就是要用這件事來掩蓋百姓中對淮南郡主一事的議論聲的,而且——那位公主在京多年,一直遊刃有餘,想來既然她出手了,就不會輕易叫人拿住把柄的,現在不是所有人都以爲消息散出去,就是馮家人不甘心的在造勢嗎?皇帝應該也不會察覺到多少的。”
舜瑜抿抿脣,沒再多說什麼。
舜瑛將那果盤放下,不禁奇怪,“小姐這是要出門嗎?”
“天都黑了,我還能去哪兒,就是去隔壁找阿岐下盤棋,舜瑜就偏要把我裹成這樣。”宋楚兮笑道。
“雖說就要立春了,可這晚上還是冷得很,小姐的身體又不好,還是當心些吧。”舜瑜道,又給她仔細的將大氅整理好。
宋楚兮帶了兩個婢女出門。
她和端木岐的住處中間就只隔了一小片四季常青的竹林,平時一邊的院子裡鬧的動靜稍微大了,另外一邊就能聽到。
宋楚兮過去的時候,院子裡把守的人卻不是長城。
“長城不在?”宋楚兮也沒多想,就直接舉步往裡走。
“四小姐。”那侍衛卻是匆忙迎上來,神情略一閃躲,然後也就如實回道:“少主不在屋子裡,剛出去了。”
宋楚兮腳下步子一頓,不禁奇怪,“這大晚上的,他去做什麼了?”
就算是誰家宴請,也都會提前幾天就遞帖子的,哪有晚上臨時出門的?而且這端木岐也奇怪,出門了也不跟她說一聲?
“這個——少主沒說,只說一會兒就回來。”那侍衛回道。
宋楚兮心中狐疑,就側目遞給舜瑛一個詢問的眼神。
舜瑛搖了搖頭,也是一臉迷茫之色,“奴婢也不知道。”
既然是端木岐刻意瞞着的,那就多說無益了,宋楚兮略一思忖,就沒再多問,轉身從那院子裡走了出來。
這會兒纔剛初更,閒來無事,主僕三個就走到前面的花園裡散步。
“小姐,按理說今年也是奇怪,往年的慣例,過了上元節,前來朝賀的客人就要相繼離京了,可是今天這都二十了,朝廷方面怎麼還是沒有遣返的詔令下來?”舜瑛想起此事,心中忽而惴惴。
“大概是忙於家務事,沒顧上吧。”宋楚兮含糊着敷衍,“而且今天的早朝上,不是已經給靖王和文馨公主定了婚期了?大概是爲了將就彭澤使團的行期,大婚的日子就定在這個月底,也沒幾天了,朝廷——大概是想讓咱們這些人都等着喝完喜酒再行離開吧。”
但是她心裡卻清楚,別人爲什麼還沒走她懶得理會,可是她和端木岐——
卻是因爲宋承澤一直遲遲未曾進京,所以皇帝才故意一直拖延扣着她們的。
提起文馨公主,舜瑛就是心頭一堵,忍不住擡頭往西苑那邊看去,不想這一擡頭,卻見即墨勳帶了一行人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小姐!”兩個丫頭立時警覺,就要往宋楚兮的跟前擋住,卻被宋楚兮一個眼神制止了。
她雙手攏在袖子裡,只安然等着即墨勳走近。
即墨勳面色不善的匆匆行來,臉上陰雲密佈的盯着她,卻居然是半晌沒有話說。
宋楚兮好整以暇的等了他片刻,就率先打破了沉默道:“太子殿下是來找我的?有事嗎?”
“你的膽子是真的很大啊,到了今時今日還這般氣定神閒的和本宮說話。”即墨勳冷笑了一聲,臉上表情去不見絲毫緩和。
他上前一步。
宋楚兮沒動,也不想和他浪費過多的時間,直接就開口道:“殿下是想問上元節御景園中之事?”
即墨勳的腳步一滯,大約是沒想到她會主動的就挑起了此事,不免大爲意外。
宋楚兮往旁邊踱了兩步,輕聲笑道:“我早就和殿下說過了,太子殿下您金尊玉貴的,犯不着和我這塊頑石硬碰硬,本來咱們之間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您又何必一再的自找麻煩呢?”
“果然是你做的。”即墨勳本來就一直懷疑是她和端木岐做的,只是這些天宋楚兮一直閉門不出,端木岐那裡他又不能貿然開口,所以才一直忍着了,這會兒聽說宋楚兮來了花園裡散步,就匆忙趕了過來。
“橫豎已經時過境遷,是不是的也沒多少關隘了。真要算起來,太子殿下也就只是丟了些顏面罷了,算不得什麼損失。我還是那句話,逆來順受,不是我的脾氣,但咱們之間本來就沒有任何的仇怨或是利益糾葛,太子殿下您實在犯不着憂人自擾。”宋楚兮道:“再過幾天,等文馨公主大婚之後,咱們就要各自分道揚鑣了,也沒必要再給彼此找麻煩了,不是嗎?”
平白無故的,她不會去算計即墨勳什麼,但是這人心術不正,幾次三番主動找上門來,她宋楚兮可是從來不怕事的,難道還在乎順手借刀殺個人嗎?
宋楚兮說完,便就禮貌衝他屈膝一福,“天晚了,太子殿下也早回吧。”
她與即墨勳錯身走過去,即墨勳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咬着牙忍了許久,但終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霍的轉身,惡狠狠的盯着她的背影道:“宋楚兮,你也別以爲本宮就有多看重你,只不過,這天底下的東西,就只有本宮看不上眼的,還沒有弄不到手的。等着吧,總有你後悔告饒的一天。”
這一次,他的話就說的幾乎不加掩飾了。
舜瑜和舜瑛心裡的火氣噌的就冒了上來,便要轉身找他理論,卻被宋楚兮擡手攔了,輕聲道:“不必同他廢話。”
即墨勳從後面看着她的背影,脣角忽而彎起一抹詭異的冷笑。
主僕一行從容出了花園,直接回了住處。
“奴婢去準備洗澡水。”舜瑜說道,只送她到了院子門口。
舜瑛扶着宋楚兮的手往裡走,兩個人誰都沒有多想,不想纔剛走到屋檐底下,舜瑛忽而便是目色一寒,沉聲道:“什麼人?”
話音未落,屋頂上已經一刀黑影伴着冷光直刺而下。
那屋頂上一次落下的便是兩個人,劍鋒冷厲,直逼兩人,舜瑛倉促側身閃躲的同時,用力推了宋楚兮一把。
房門被撞開,宋楚兮踉蹌着進了屋子,然則腳下還不及站穩,卻先是喉嚨一緊,被躲在門後的另一個黑衣人給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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