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倩華和顏玥那一行人自花廳出來的時候,宋楚兮和文馨公主就在花園裡遠遠的看着。
“就算那吳氏口不能言,太子怎麼也沒提了那個丫頭進去問話?”文馨公主狐疑道,側目看了眼身邊的宋楚兮,“這麼快就這些女人都打發了,他是已經查清楚了?”
“查什麼查,人都沒審,他又不是神仙。”宋楚兮漫不經心道,隨手扯了旁邊花樹上的一朵紅梅,將那梅花的花瓣一瓣一瓣的扯下來,然後攤開掌心,一吹,五片花瓣就飄飄忽忽的墜地,她脣角帶一點揶揄的笑,怎麼看都不懷好意,這才也回頭對上文馨公主的視線,繼續道:“這不是明擺着麼?咱們這位太子殿下是在玩一出請君入甕的把戲啊。”
前面她刻意的那麼一耽擱,廖倩華那一行人就已經相繼進了花園。
她二人也沒特意隱藏,和廖倩華那些人回後院的必經之路上就只隔了小半個花圃,所以哪怕兩人說話的音調沒有刻意拔高,還是能叫那邊的人都聽的清楚。
本來廖倩華和安意茹那些女人們就都各自心裡不安生,聞言,就更是不由的心頭一緊,包括顏玥在內,幾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循聲看過來。
本來宋楚兮和文馨公主都是太子府裡的客人,人家家裡出了事,她們理應迴避避嫌的,可她卻居然這樣口無遮攔的就這麼一輪開了,還彷彿是故意嘲諷一樣。
廖倩華的面色不善,眼睛裡都有噴薄欲出的怒氣。
宋楚兮卻不管她,反而沒事人似的繼續與文馨公主說道:“那吳氏又死不了,太子殿下要關她,哪裡不能關啊?我可不信這麼大一個太子府裡會連個地牢密室都沒有,明明可以將人給妥善的安置了,他卻偏偏還要將人放在後院?住在她自己的院子裡?這裡這麼人多眼雜的,保不準什麼人心裡有鬼,就要趁機摸過去了。”
殷紹的居心在此,廖倩華和顏玥等人其實也都想的明白,只不過被宋楚兮當面強調過一遍之後,幾人就只會更加謹慎小心了。
“宋四小姐,這麼大半夜的在這裡胡說八道,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嗎?”安意茹冷嗤一聲,諷刺的揚聲說道。
宋楚兮也不和她計較,只四兩撥千斤的繼續笑道:“既然知道風大,那麼今天晚上良娣娘娘就千萬記得要關好了門窗,不要獨出心裁的肆意出來溜達,我閃了舌頭不要緊,大不了以後不說話了,如果您要被風大閃了腰,怕是以後在這太子府的後院裡就不好立足了。”
宋楚兮的嘴巴厲害,並且也蠻粗鄙又得理不饒人,安意茹這是頭次當面和她交鋒,被她一語雙關的話堵的頓時就漲紅了臉。
那邊廖倩華也是不由的皺了眉頭,沉聲道:“宋四小姐,您的年紀還小呢,還是謹言慎行的好。”
說完就扭頭對郇媽媽道:“走吧,我們回去!”
廖倩華帶着自己院子裡的人匆匆而行,很快就走的沒了影。
顏玥也是奇怪宋楚兮爲什麼不避嫌,就暗自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就給寶音遞了個眼色,也扶着寶音的手先走了。
安意茹卻還站在原地,跟着花圃和宋楚兮這邊兩兩相望。
宋楚兮爲什麼要住到他們東宮來?這件事她是百思不解的,直覺上她也是覺得這個野丫頭一定是別有所圖,只是毫無線索,也想不透徹。
那邊她陰沉着臉,若有所思的盯着宋楚兮這邊良久。
宋楚兮也不迴避,反而光明正大的用一種十分鮮明的挑釁的眼神與她對視。
安意茹能夠感覺到她那目光裡不加掩飾的寒意,心口突然就怦怦的跳了兩下,然後便就飛快的定了定神,冷聲道:“這裡是太子府,你最好還是安分一點的好。”
說完,也就不再多留,趕緊也是匆匆的往後院那邊去了。
文馨公主狐疑的看着宋楚兮的側臉,“你和她有仇嗎?幹什麼招惹她?”
“我先招惹她,也總好過等着她來主動招惹我。”宋楚兮含糊其辭的回了一句,然後就盯着花園那邊的方向,頗有些高深莫測的笑了,“我們的那位太子殿下還真是豁的出去,那個叫做香穗的丫頭跑的沒了蹤影,如果抓不到她,那就只能將她看做是吳氏的幫手了,這樣一來,吳氏就成了唯一的突破口,如果有人心裡有鬼的話……”
“你是說這些女人裡面一定有人心裡有鬼?”文馨公主思忖着,沉吟說道:“那麼會是誰按耐不住的先出手?”
“太子妃和顏承微都被捲進來了,按理說來,當然現在最緊張不安的就是她們兩個了,且不管她們是不是問心無愧,那吳氏已經過廢了,註定是翻不了身了,這個時候,她也肯定要是能拖下水去一個就是一個了,哪怕本身就只是她無中生有的栽贓陷害,等她醒來,也絕對是要咬死了此事不放,所以——”宋楚兮道,說着,語氣不由的一深,“太子妃和顏承微,危矣。”
“所以呢?你覺得她們兩個會去殺人滅口?”文馨公主道,不知道爲什麼,她只要是看着宋楚兮此時的眼神就會覺得頭皮發麻。
“她們蠢嗎?”宋楚兮不答反問,緊跟着就是話鋒一轉,不以爲然的搖搖頭道:“明知道太子在等着她們自露馬腳呢,她們還會不怕死的往上湊?說白了,就算吳氏醒過來,指證了誰,那也除非是她的手裡能拿出鐵證來,否則的話,咬死不承認不就得了?可是如果去殺人滅口的話——一旦當場被按下了,那就是百口莫辯了。廖倩華雖然不聰明,但也不算笨,至於那顏承微,就更不在話下了,你還覺得她們會做這樣自掘墳墓的事情嗎?”
不過話雖這樣說,可是這件事的利害畢竟只有顏玥最清楚,萬一那丫頭把持不住,會擔心吳良媛的手裡真拿了什麼證據,那就還是極有可能是要鋌而走險的。
宋楚兮的面上談笑風生,此刻心裡卻是一刻也不安定,一直都憂慮不已。
文馨公主倒是沒在意她的神情中那一點微弱的異樣,只認真思索着她的話,最後便是皺了眉頭道:“既然她們都不會出面,那這樣一來,今晚這臺戲,不就沒的唱了嗎?”
“怎麼會?”宋楚兮看她一眼,脣角彎起一抹笑,那笑容看上去就愈發是顯得高深莫測。
她的雙手攏在袖子裡,迷了眼睛去看天上繁星,然後才又繼續慢條斯理的說道:“還有安良娣啊,太子殿下心中最爲舉足輕重的女人,這個時候如果對整件事袖手旁觀的話,她就太對不起我們這位太子殿下對她的寵愛了。”
文馨公主這回是真的被她繞暈了,眉頭就使勁的皺了起來。
“怎麼?不懂?”宋楚兮得意挑眉。
文馨公主最討厭的就是她在自己面前裝大尾巴狼,可偏偏宋楚兮就好這一口,好像是把和她擡槓當成了日常的消遣了。
“你願意說就說,不說就算了,我不在這裡聽你故弄玄虛了。”文馨公主冷了臉,作勢就要轉身。
宋楚兮於是就不再逗她,脣齒微啓,吐了幾個字出來,“見縫插針,落井下石啊!”
文馨公主的心裡震了震,腳步頓住。
“你說那女人會趁火打劫,藉機出手嫁禍?”文馨公主沉吟,想了想,還是嗤之以鼻,“你也說了她是這後院裡面最得寵的一個,她犯得着嗎?”
“公主你出身皇室,總不會也這麼天真吧?你以爲這深宅後院裡面有哪個女人是真的高風亮節,會一輩子只甘心守着一個男人的寵愛過日子?更何況,這是皇室,是被北狄一國堂堂儲君的後院。一妻一妾之間的差別,非同小可。”宋楚兮道。
說她小人之心也好,也許安意茹傾慕殷紹是真,可她反正是從一開始就不信,那女人會完全的不存功利之心。
哪怕當年她處心積慮的算計自己也好,說是爲了爭寵那是真的,但更多的,只怕也還是想要將自己從那太子妃之位上拉下來,然後好取而代之。
太子妃,就是將來的一國之母,就算是風頭再盛的寵妃,都是無法與之比擬的。
文馨公主露出深思的表情,宋楚兮就還是慢條斯理的繼續道:“男人的寵愛,是一個女人能夠短暫依憑,在這深宅大院裡立足的資本,可是哪個女人都有人老色弛的一天,更何況,紅顏未老恩先斷的例子也不勝枚舉。就說眼前好了,雖然那位安良娣還是頂着太子摯愛的名頭,可她到底也不是地位穩固的太子妃,並且那位能歌善舞的顏承微也風頭鼎盛,大有蓋過她去的架勢。事實上,她的地位已經不保,搖搖欲墜了。這一次,難得是太子妃和顏承微都一起被捲了進來,正是她一箭雙鵰的大好機會。”
隨便安意茹去做點什麼,弄死了吳良媛,再往她的屍體附近留下點線索,就足夠將廖倩華和顏玥一窩端了。
不是宋楚兮要小人之心,而是以她對那個女人的瞭解——
那女人一定會動這樣的心思的。
文馨公主抿脣思索了良久,雖然也是覺得用她這話聽着蠻有道理的,可是回過神來卻又發現自己的無聊。
“你是閒着沒事做嗎?這三更半夜的,北狄太子後院爭寵的戲碼,跟你我有什麼關係?”文馨公主道,不過想了想,到底也還是好奇,就又再正色問道:“照你這麼分析來看,好像這三個女人都有出手的可能,那麼你說到底會是誰技高一籌,能夠率先得逞呢?”
宋楚兮看着她,勾脣一笑,那一笑,容顏看上去極爲燦爛,但卻莫名的帶了幾分邪氣在脣角。
文馨公主下意識的警覺,不由的微微並逐呼吸。
然後就見宋楚兮一揚眉,一字一頓的脫口道:“當然是我了!”
文馨公主愣了一愣。
宋楚兮已經錯開她身邊往花園深處走去。
她?
她這是什麼意思啊?
文馨公主愣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重新冷靜了下來,趕緊快步追上了她去,擰眉告誡,“別人家後院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明知道這是一灣混水,本宮勸你——”
“公主殿下。”宋楚兮沒等聽說完就已經出言打斷,“這一次還是由我來勸你吧,如果你還想明哲保身的話,咱們最好就是在這裡分手,各自分道揚鑣,要不然回頭你要是也被拖下水來,就怕是貴國的太子殿下來了也救不得你了。”
文馨公主是越發不能理解她的作爲。
宋楚兮錯開她身邊繼續往前走。
文馨公主這一次倒是沒追,只就面有憂色是站在背後看着她。
宋楚兮腳下步子輕盈,走的不算快,但也很快就拐進了花園裡的另一條小路上很快就沒了蹤影。
“公主,四小姐是和您說笑的吧。”白筠的心裡不安,就盯着那黢黑一片的花園深處,幹吞了口唾沫。
“這個丫頭我總覺得她留在太子府是必有居心。”文馨公主道,眼中神色凝重。
可是就算宋楚兮是別有居心,她要做什麼就都偷偷去做好了,現在又爲什麼要提前告訴了自己知道?她不知道,哪怕就紅口白牙的幾句話,屆時一旦東窗事發,自己出面指證的話,也足夠叫她百口莫辯了嗎?
這個丫頭相信她?相信她不會賣了她?
怎麼可能!
文馨公主想着,就自嘲似的笑了笑,將手搭在白筠的手背上,“不管她了,我們走。”
不管宋楚兮要做什麼,她都不會隨便摻和,她自己的處境也不好,犯不着爲了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去冒險。
這邊宋楚兮一直站在一叢灌木的暗影裡,目送了文馨公主主僕離去。
她的用意,文馨想不通也是應該的,因爲沒有人會想到她這樣做的理由。一直到了此時此刻她都不確定顏玥到底會怎麼做,她沒有辦法也沒有勇氣走出去和她主動相認,而且就算她說了自己就是廖容紗,這位匪夷所思的事情,顏玥也未必就會相信,更何況,這裡還是殷紹的地方,稍有不慎,一旦被殷紹抓住了小辮子,那麼——
她們兩個就都要死。
所以現在她就只能是先下手爲強,把所有的打算都先提前做好,如果顏玥捱過去,那便皆大歡喜,如果一旦顏玥要是忍不住的出手了,回頭有她撂下的話在那裡,她也可以想辦法把所有的矛頭都引向自己。
現在她的身份特殊,殷紹也隨便不能做她的主,從她這裡,凡事都還有迴旋的餘地,可如果顏玥要被逮個正着,那麼以殷紹的爲人,是一定會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的。
只是那個丫頭,她怎麼會那麼傻,居然自投羅網混到東宮裡來了。
其實原因,不用問宋楚兮也知道。
是——
爲了殷桀。
那丫頭唯恐她過世之後,殷桀沒有生身母親在身邊,會遭遇什麼不測,所以不惜自毀來到殷紹的身邊,代替她來照料保護那個孩子的。
每個人都覺得她待殷桀是別有居心,要利用孩子來爭寵,可是隻有宋楚兮知道,她是真的全心全意,都爲了那個孩子。
替她!
那個傻丫頭!
夜色漸漸地寂靜了下來,宋楚兮就遠遠躲在顏玥和殷桀住處斜對面的花園裡,時時窺伺着那院子裡的動靜。
她知道這會兒舜瑛和舜瑜兩個一定在心急如焚的到處找她,她也不怕鬧出了動靜去,更不怕任何人懷疑,橫豎她和殷紹之間遲早要攤牌,也就是早一天和晚一天的事情了。
漓雨軒。
安意茹坐立不安的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兩個丫頭面面相覷的站在旁邊,都不知道她這是所謂哪般,不過她明顯是心情不好,兩個丫頭也不主動碰壁,就都只是沉默的陪在旁邊。
二更的更鼓響過兩次之後,安意茹才突然止了凌亂不已的腳步。
“娘娘,很晚了,奴婢們服侍您歇下吧。”兩個丫頭趕緊湊過來。
“睡?這麼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我能放着不管,反而去睡什麼大頭覺嗎?”安意茹道,脣角勾着一個冰冷的弧度,眼睛裡卻是光彩灼灼的,她胸有成竹的笑了笑,然後就別具深意的看了秋意一眼道:“我安排在廖倩華那裡的暗樁,終於到了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相較於廖容紗滴水不漏的作風,現在的這位太子妃廖倩華就實在是不值一提了。
兩個丫頭都是心頭一跳,“娘娘您難道是想——”
栽贓嫁禍太子妃?
“讓她在那個位子上坐了那麼久,我忍她已經夠多了,現在的這個機會千載難逢,只要是她院子裡的人出現在吳氏那裡,她就完全的百口莫辯了。”安意茹道,眼中一直有幽暗的冷光灼灼閃爍。
“娘娘,您不說太子殿下正在盯着那裡嗎?就算我們動手了,殿下他就會相信了嗎?”秋心說道。
這個風尖浪口上的時候,她是覺得安意茹瘋了纔會頂風作案的去趟渾水。
萬一事情敗露,本來沒他們什麼事的,他們也要說不清了,這就成了自掘墳墓了。
“廖弈城死後,廖家早就今非昔比了,廖倩華背後的那個孃家也就是個擺設了,你以爲殿下還會爲她多費什麼心思嗎?只要我提前把所有的證據都準備好,直接叫她百口莫辯,那麼——她就必死無疑了。”安意茹道,每一個字都透着陰冷的氣息。
皇帝和劉皇后都看不上她的出身,可是歸根結底,那廖倩華又算個什麼東西?廖家,不過就是個版圖崛起的一家子賤民莽夫,只要想着自己要時時被廖倩華壓着一頭,她就暴躁的近乎要發狂。
可偏偏,爲了維持在殷紹面前溫婉賢淑的形象,她還要裝作與世無爭的樣子強顏歡笑。
所有人都覺得她最痛恨的應該是顏玥那個狐狸精,可事實上卻並非如此,她最無法忍受的,就是殷紹的太子妃之位上坐着其他的女人,不管那女人是誰,都讓她嫉妒又痛恨的近乎要發狂,必須要先除之而後快的。
“可是娘娘——”兩個丫頭還想要再勸。
“就照我的意思去做。”安意茹卻是不由分說的打斷,厲聲斥道:“秋心你馬上去走一趟,小心點兒,不要叫人發現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給了她那麼多的好處,現在是到了她還給我的時候了。”
這天晚上,這整個太子府裡都危機四伏,兩個丫頭是一萬個不贊成她這樣做,但是又勸不住她。
“是!”秋心只能是硬着頭皮答應了,不怎麼情願的轉身往外走。
安意茹冷眼看着,脣角一直帶着冰冷的一抹笑。
然則那秋心纔剛剛走到院子裡,屋裡安意茹兩人就聽到“呀”的一聲驚叫,然後是砰地一聲悶響,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
“出什麼事了?你快去看看。”安意茹一驚,連忙吩咐秋意。
秋意也是驚的不輕,連忙答應了一聲就快步往大門口走,然則纔剛走出去兩步,門外的窗紙上就突然戳進來一根麥管,一縷白煙撲面。
“這是——”秋意纔要提醒安意茹小心,但是那迷藥的效力卻是極強的,她話音未落,就先翻了白眼,緩緩的軟了下去。
安意茹這裡更是沒顧得上她,隨後也是翻着白眼緩緩的倒在了地上。
門外放眯眼的丫頭從窗紙上的窟窿往裡看了眼,確定她們主僕兩個都被放倒了,就回頭衝院子裡的人點點頭,“成了。”
那人也不廢話,直接將被打暈了的秋心扛起來,踹開房門,隨便的將人往屋裡一扔,然後就又再度反手關上了房門。
“這迷藥應該可以持續到天亮吧,這樣就不擔心她們會攪局了。”那丫頭說道,看向了旁邊的人。
“嗯!”那人點點頭,夜色中他的容貌看上去並不怎麼分明,只冷淡的說道:“這幾天你就還是先躲在太子府裡吧,等過陣子風聲過了,我再送你走。”
那小丫頭卻對此事不怎麼關心的樣子,只往前迎上去一步,咬着嘴脣看着他道:“你之前答應跟我一起走的——”
“看情況吧!”那人說道:“如果這次能一舉成事的話——”
“其實——”不想那丫頭聽了這話,卻突然就露出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來,苦澀道:“其實從一開始你就是爲了騙我利用我幫你佈局的吧?就算是事成了,你也不會跟我一起走。”
不管是什麼樣的女人,在感情的事情上,總是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覺。
哪怕這香穗就只是個不識字的小丫頭,對於一個男人對她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她也是能夠感覺的到的。
那人卻也不辯解,只道:“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吧!”
他說完,就快步出了院子。
香穗從後面神情悲苦的看着他的背影,卻是愣愣的站了半晌方纔有些魂不守舍的也出了院子。
那人從安意茹這邊離開之後,就輕車熟路的穿行於花園之中,直接去了被重兵看守的吳良媛的住處。
這一次,他是孤注一擲了,從懷裡掏出一方帕子,捏着那裡面的東西冷笑了一聲,然後剛要舉步朝那院子的方向去,卻是腦中嗡的一下,被人從後面打了一悶棍。
那人始料未及,身子晃了晃,背後偷襲他的人卻沒叫他摔在地上,而是趕緊扔了木棒,去扶住了他的身子,將他平穩的放在了地上。
“你——”那人訝然的張了張嘴,然後就暈死了過去。
過來的人,就是一路尾隨他的香穗。香穗將他拖到了一叢灌木後頭藏起來,黑暗中,她完全看不到男人的五官輪廓,臉上卻還是露出不捨的神情,擡手摸了摸他的臉,輕聲的說道:“就算你再恨她,也不值得和她去同歸於盡,你沒殺我滅口,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你等着,剩下的事,我去幫你做!”
她將那人安置好,就撿起落在旁邊的手帕,打開來看了眼裡面東西,然後將東西一揣,一咬牙就端着放在不遠處的一個托盤,埋頭快步朝那守衛森嚴的院子裡走去。
“是什麼人?這裡今天禁止任何人靠近,快走快走!”把守的侍衛遠遠地就大聲呵斥。
“這位大哥,是廚房的陳媽媽差我來的,她說夜裡天涼,幾位大哥當差辛苦,讓我帶一壺酒來,給大家暖暖身子,東西不多,只這一壺,陳媽媽說是怕諸位醉酒誤事,所以不讓我多拿。”香穗說道。
她原是茶水房裡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這些侍衛本來就不是認識她,就算之前殷紹勒令搜查的時候給了畫像,但是畫像和真人還是有差別的,再加上這會兒天色又黑,而且最主要的是,任憑是誰也不會想到她居然這會兒還敢在太子府裡公開出入。
這些侍衛要整晚的守在這裡,本來就都凍的不輕,見這小丫頭生的憨實,又盤問了她兩句,沒察覺什麼疑點,就將那壺酒提了過去,“這裡今天不準閒雜人等靠近,你快走吧,替我們謝謝陳媽媽。”
“是!”香穗應了,也不在此處多留,抱着托盤轉身往來時路上走。
那酒壺裡的蒙汗藥,她放足了分量,這邊她步子很穩的往前走,剛剛拐過了牆角,就聽到身後有人相繼倒下的聲音。
反正她這一次是抱着必死之心來的,也不多做考慮,遠遠的見到有人倒下,拔腿就又朝那院子大門的方向跑過去。
“是你——”彼時那幾個侍衛還有人迷迷糊糊的沒有完全失去神智,香穗卻也不管,直接衝進了院子,反手插上門。
吳良媛雖然是被扔在她自己的院子裡看押起來的,但是爲了方便,也只是將她鎖在了右邊一間空着的廂房裡,香穗掏出從那人身上摸到的鑰匙開了門。
那屋子裡點了一盞油燈,吳良媛昏迷了半天,彼時也是湊巧,剛剛醒過來,正因爲喉嚨發疼,痛不欲生的蜷縮成一團的縮在地上,突然聽到房門被人踹開,她便是驚恐不已的擡頭看過來。
香穗這個丫頭,她也是沒有印象的,一時間就只覺得茫然。
那香穗卻不廢話,直接手腳麻利的解下腰帶,胡亂的就往她脖子上纏。
吳良媛猛地明白過來她的意圖,險些就又要嚇的再度暈死過去,一把推開她的手,就跌跌撞撞的起身朝門外跑。
她的喉嚨毀了,發不出聲音求救,只能發出嗚嗚的嘶啞的低吼聲。
香穗被她推倒在地,爬起來就又追上去,扯着那腰帶又將她拽回來。她是做慣了粗活的,力氣大的很,根本就不是吳良媛這樣養尊處優的嬌弱女子可比。
這一次她是發了狠,直接將吳良媛壓倒在地,騎坐在她身上,兩手扯住套在她脖子上的腰帶死命的收緊。
吳良媛被勒的窒息,頻頻的直翻白眼,喉嚨咯嗷嗷的發出混亂又含糊的聲音。
香穗畢竟也是頭次殺人,她的心裡抖個不停,手下的動作卻很穩,極力的迴避吳良媛那駭人的眼神,咬牙道:“你見過他,如果叫你活着的話,你就會害死他的,反正你這個樣子也是生不如死了,我就給你個痛快吧!”
吳良媛的眼睛瞪得老大,手腳亂蹬的不住試圖掙脫。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那人居然敢對她下毒手的,畢竟她是殷紹的妾室,而且單就吳家而言,也不該是有人敢隨便就要她的命的。
那個人,那個人他是瘋了嗎?到底是誰給他的膽子,他居然指使這個丫頭在太子府的後院裡公然殺人?
還有,他這到底是爲什麼啊?
他要殺顏玥?他和顏玥有仇?
腦子裡各種思緒混亂,吳良媛根本就完全理不清頭緒,最後想想整個事情的經過,自己就好像是遭遇了一場無妄之災一樣,從頭到尾她就只是出門去和那人見了一面而已,她只是想要顏玥的命,其他的,她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不清楚,可是現在怎麼就會弄成這副鬼樣子?
那香穗卻也是爲了殺人而心中恐懼,這時候就有些慌不擇言的自顧說道:“你放心,就算你死了,也不會白死的,你不是和顏承微有仇嗎?他一定不會放過那個女人的,那個女人一定會死,還有整個廖家,都會給她陪葬,這也算是替你消了一口氣了,你就安心的去吧!”
顏玥?廖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那人和顏玥有仇?卻又要廖家都跟着陪葬?難不成——難不成那個叫絮兒的丫頭說的都是真的,顏玥和廖家——
這個時候,吳良媛的腦子已經開始遲鈍了,眼睛不停的翻白,喉嚨裡則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了。
香穗也已經慌了手腳,只一狠心一閉眼,更加用力的收緊手裡腰帶的兩端。
吳良媛又再踢騰了兩下,終於還是緩緩泯滅了聲息。
香穗抖着手試了試她的鼻息,確定她是死透了就喘着氣爬起來,哆哆嗦嗦的掏出藏在懷裡的帕子打開。
這個時候,院子的大門已經被埋在外圍的侍衛趕着過來砸開了。
幾十個人劍拔弩張的衝進來,香穗的手一抖,那帕子,連帶着上面一隻桃木雕刻的耳環一起落在了地上。
“快,拿下她!”侍衛們衝進來,發現吳良媛已死,心知大事不妙,立刻就要上來拿人。
那香穗的神情恐慌,目光凌亂的四下裡亂飄,她知道自己肯定跑不掉,這時候便就大吼了一聲,“都別過來。”
然後,根本就不等侍衛們反應,便就一頭撞向了桌角。
“不好!”侍衛們大聲嘶吼,然則爲時已晚。
砰地一聲,那張陳舊的桌子被撞的砰的一聲,香穗的太陽穴處已經破開了一個血窟窿。
她的身子緩緩地滑落在地,血水潑灑了一地,很快就蔓延到了倒在旁邊的吳良媛的身下。
“出事了!大事不好了,快去稟報殿下。”侍衛們怔愣片刻,然後纔有人回過神來。
這院子再度被嚴密的封鎖起來,裡外亂成一團。
灌木後頭,那人迷迷糊糊的轉醒,揉着發疼的後頸跌跌撞撞的爬起來,卻見這邊人影晃動,已經鬧開了,有人急匆匆的朝這邊的小徑上奔過來。
他本能的退後一步,在灌木後頭隱藏了身子,同時腦中飛快的回想,再看那院子那邊的動靜,心中立刻就有所了悟。
是香穗?那個丫頭都不知道他後面的局,卻是搶着出手了,這樣一來,他的全盤計劃就不得不全面取消了。
可是那個丫頭,她怎麼會做這樣的蠢事?
這裡出了事,後院裡馬上就要亂起來了,那人於是也就由不得多想,趕緊轉身閃了。
吳良媛這邊出事,侍衛們不敢私自聲張,一邊壓着消息,一邊叫人去告訴殷紹知道,等他的進一步指令。
這邊顏玥屋子裡的燈光也一直亮着,她倒是沒有像安意茹那樣坐立不安,反而十分冷靜的坐在桌子旁邊權衡利弊。
“小姐——”寶音和寶琴陪在旁邊,兩個丫頭卻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蘇媽媽的女兒怎麼會被人找出來指證小姐了呢?當時莊子上的下人本來就沒幾個,而且夫人過世之後,蘇媽媽也跟着去了,按理說,除了咱們,再不該還有人會知道小姐的事情了啊。”
絮兒剛一出現,顏玥就嚇了一跳,險些當場就把持不住了,白天在皇覺寺裡,她是一直自我安慰說那只是個巧合,才硬撐着沒叫自己露出破綻,可是殷湛當場揪出了一連串的線索來,卻是給她提了醒,讓她不得不重視起來。
絮兒的出現不是巧合,是有人洞悉了她的秘密,如果這件事要抖出來,她死不要緊,整個廖家跟着陪葬她也不在乎,可是——
她現在一定不能讓自己有任何的閃失,否則的話,就沒有人來照顧殷桀了。
“不行,我不能冒這個險,不管吳氏在這裡面是扮演了怎樣的角色,都也一定不能留了她的活口。”權衡利弊半天,最後顏玥還是下了決心。
她站起來,轉身進了裡面的屋子,動作麻利的換了身暗色的衣裳出來。
“小姐,您要親自去?”寶音和寶琴齊齊迎上去。
“我過去看看那邊的情況,再看要怎麼做吧!”顏玥道,不由分說的就已經推門出了院子。
這個時候,已經接近三更,到處都夜深人靜。
宋楚兮本來就心神不寧的躲在暗處,突然見到顏玥帶了寶音從院子裡匆匆出來,她就是心頭一跳,知道事情是照着她心裡最壞的那個打算的方向去了。
顏玥帶着寶音,順着花園邊緣僻靜的小路繞過去,走的,正是吳良媛住處的方向。
寶音的心裡掙扎了許久,突然就咬着嘴脣,拉了她一把。
顏玥始料未及,擡頭遞給她一個詢問的眼神。
“小姐——”寶音看着她,神情緊張之中卻又透着些堅毅的光芒閃爍,“您不要去了,萬一您要有個什麼閃失,小殿下誰來管?您還是回去吧,吳良媛那裡——”
寶音說着,就更是下定了決心一樣的一咬牙道:“還是讓奴婢去吧。倒是太子殿下要追究,您就說奴婢的作爲,您都不知道。”
反正沒有證據。
“一旦他要懷疑到這件事上來,你以爲找不到切實的證據,他就會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嗎?”顏玥卻是將殷紹看的比她要清楚,苦澀的笑了一聲,然後就深吸一口氣道:“既然是有人一心要給我設的局,這一次我只躲着也是沒用的,是吉是兇,是生是死,也就都在這一遭了,賭賭運氣吧!”
顏玥道,拍了拍寶音的手背,繼續往前走去。
主僕兩個纔剛拐過一座亭子,卻遠遠瞧見對面吳良媛的院子那邊似是有些火光晃動。
“該不會是她已經醒了吧?”顏玥的心頭一緊,連忙就要提了裙子往前走,就在這時候,卻聽得夜色淒冷中突然有清越的簫聲響起。
顏玥渾身的血液一僵,頓時就腳下生根一樣的頓住了步子。
她有些渾渾噩噩的瞪大了眼睛,目光空茫的盯着夜色中的某一點,臉色由紅潤到慘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轉變。
寶音一時不明所以,下意思四下裡觀望,喃喃道:“這大半夜的,哪裡來的簫聲啊?”
“寶音——”顏玥顫抖着聲音開口,嘴脣卻是抖的不像樣子,她的身子整個僵硬了一樣,一定也不敢動,就連開口的聲音也顯得小心翼翼的,彷彿是怕自己生意一大,就會埋沒了那突然而起的簫聲一樣。
“你——也聽到了是不是?”顏玥輕聲的問,每一個字都小心翼翼。
“嗯!”寶音點點頭,從遠處收回了視線,這才察覺她的神色不對,不由的慌亂起來,扶住了她的手臂道:“小姐,您怎麼了?”
“這簫聲——你聽——這曲子——”顏玥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樣,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筆,眼睛裡盈盈有水光晃動,語無倫次道:“你聽這曲子——”
寶音雖然沒有學過這個,但是在她身邊多年,耳濡目染,狐疑的細聽之下,也是勃然變色,不可思議的低呼道:“這首曲子是——”
她冷不丁打了個寒戰,臉色慘白,神情更是惶恐的四下裡張望了起來,一面喃喃低語道:“這是——大小姐的簫聲嗎?”
顏玥這個時候整個人都已經慌了,匆忙放開了她的手,開始急切的在這花園裡四顧尋找。
寶音卻覺得這簫聲瘮人的很。
如果這是別的地方還好,可是這裡恰恰是太子府,當年的廖容紗就是死在這裡的,現在卻三更半夜聽到了她的簫聲。
是鬧鬼嗎?
“小——小姐,也許是別人呢。”寶音心裡懼怕不已,就縮着脖子緊跟着顏玥,勸道:“吳良媛那邊的動靜好像不太對,我們再留在這花園裡,恐怕會惹禍的,還是先回去吧!”
“你是別人,一定是她!”顏玥卻是肯定說道:“所有的樂器裡,她就只能勉強奏這一樣,而且就只精通這一首曲子。”
如果是別的都還罷了,偏偏是簫聲,也還偏偏就是這首曲子。
琴棋書畫之中,廖容紗唯獨不通的就是音律,而且跟塊榆木疙瘩似的,怎麼點都不通,後來雖然勉強學了吹簫,可她也只勉強能奏這一支曲子而已。
顏玥突然之間就有點神志不清了,瘋了似得循着這簫聲四下裡尋找。
而這個時候,殷湛的馬車也纔剛剛駛進太子府前面的巷子裡。
簫聲一起,前面駕車的衛恆就是如遭雷擊,下意思的一把收住了繮繩。
這邊他還不及跳下車,車門就被一股強大的衝擊力從後面撞開,門板一頂,生生的將他掀翻在地。
殷湛的臉色鐵青,從那車廂裡探了半邊身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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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嗚,王爺和顏玥姑娘都太激動,於是我就激動的寫過頭了,明天告訴你們容紗和顏涼涼的前世的關係,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