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述是怎麼都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變故,連忙從遠處奔過來。
他本來是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在指揮侍衛控制固定那個竹篾籃子的繩索的,趕過來的時候,這整個湖邊都已經亂了套。
元貴妃被人擁簇着自那亭子裡奔出,有些慌亂的看着掛在半空中燒着的孔明燈,錯愕道:“剛剛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有什麼人——”
剛纔她一直坐在亭子裡和幾個命婦說話,雖然看到這邊的天空中升起了一隻巨大的孔明燈,也隱隱覺得好像是有什麼讓人興奮的事情發生了,不過卻沒深究。
“快來人,你們誰會水?趕緊下去救人!”殷述眼睛通紅,氣急敗壞的揪住了一個侍衛,嘶聲吼道:“黎兒落水了,快想辦法救她上來。”
元貴妃聞言,就是眼前一暈,連忙快走兩步到他身邊,確認道:“小七你說什麼?北川郡主她——”
“黎兒在那個孔明燈下頭,”殷述道,根本就顧不上她,侍衛們都還有些猶豫,倒是不因爲這大冷天不想下水,而是殷黎雖然還是個孩子,那也畢竟是皇室貴女,他們甚爲男子,不能隨便往上湊,而殷述已經等不得了,一面就往水裡走,一面怒聲叱道:“都聾了嗎?本王叫你們下水救人,黎兒要是有什麼閃失,你們就等着全部陪葬吧。”
殷黎,那可是殷湛的心尖尖,如果那小丫頭會個什麼閃失——
元貴妃根本想都不敢想。
“都還愣着幹什麼?”元貴妃打了個哆嗦,連忙也是指着那湖面尖聲嚷道:“快!都快下水去救人!”
何鵬和何旭兩個眼見着殷述已經撲騰到了水裡,忙不迭撲過去,將他拖了回來,氣急敗壞道:“殿下,您又不會水,別添亂了。”
這會兒侍衛和會水的婆子已經陸續跳下去了幾個,可是這寒冬臘月的,剛一入水就凍的伸展不開手腳,再加上又是在晚上,衆人也不能分辨出具體的方向來,就只朝着事發時候那石橋的方向游過去。
“這可怎麼辦?”元貴妃心急如焚,一邊盯着那湖面上面搜救的人羣,一面突然就怒不可遏的扭頭看向了殷述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北川郡主年紀小,不懂事,你也跟着她胡鬧嗎?現在出了這樣的意外,你要怎麼跟你父皇交代?”
殷黎那個小的一個孩子,掉進冬天的冷水裡,十有是在劫難逃了。就算她能平安逃過一劫,以殷湛那個性子,也勢必要天翻地覆的,萬一殷黎會有個閃失,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元貴妃疾言厲色,是當真的惱怒非常。
這邊殷述卻比她更急,只鐵青着一張臉,也不辯解。
“那不是意外!”這時候,人羣裡突然聽到一個同樣的惱怒又冰冷的女聲道。
衆人不約而同的循聲望去,卻見滿面寒霜的舜瑜衝破人羣擠了進來,大聲道:“方纔有人趁亂推了我家小姐下水,這不是意外,這是謀殺!”
如果不是因爲殷黎的事情分了宋楚兮的神,宋楚兮可不是那麼好算計的。
居然有人動用了這樣的心機,能想到用殷黎來引誘宋楚兮就範?
殷黎那孩子雖然可愛有有人緣,但對舜瑜來說,宋楚兮的生死纔是她更擔心和在乎的。宋楚兮的身子骨本來就弱,居然有人用心如此狠毒,這分明就是要她的命的。
舜瑜殺氣騰騰的奔到殷述面前。
而殷述在聽到宋楚兮也落水了之後,整個人都傻了。
他先是反應了一下,然後就猛地一個激靈,一把抓住了舜瑜的肩膀確認道:“你說什麼?你說阿楚她——”
他說着,心頭卻是突然一空,恍恍惚惚的扭頭又朝那湖面上看去。
“我家小姐也被人從橋上推下去了。”舜瑜冷冷說道:“七殿下,我看您最好還是馬上下令,讓人封鎖了這御花園的各個出入口,這不是件小事,是有人處心積慮,想要我家小姐的命。”
不管宋楚兮最後會不會有有事,背後下毒手的人都罪該萬死。
“還有會水的沒有?都下去給我救人!”殷述這會兒滿腦子裡卻就只有一個念頭了,他再度奔到湖邊。
這時候那水面上,前面跳下去的侍衛和宮婢婆子們已經游到了石橋附近,黑暗中就只能看到幾顆腦袋露出水面,卻還沒有聽到宋楚兮和殷黎之中任何一個人的消息。
殷述這時候已經被起伏不定的情緒衝昏了頭腦,元貴妃卻還是理智的,當機立斷的就命令道:“來人!馬上吩咐下去,把御花園的各個路口都火速封鎖,這園子裡的人,一個也不準放出去。”
舜瑜信誓旦旦的說是有人要害宋楚兮的,而殷黎那裡又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可是不管這兩個人最後是死是活,如果拿不住真正的兇手,這個責任就要她來擔。
“是!”元貴妃一聲令下,她身邊心腹的嬤嬤就火速去辦了。
殷述也舜瑜等人都不通水性,爲了不添亂,也都不敢貿然下水,只在岸邊心焦不已的扯着脖子張望。
殷述心急如焚,遲疑片刻,就有些按耐不住了,提着袍子就衝到了遠處的石橋上前去就近查看侍衛們搜救的狀況。
“怎麼會出了這樣的意外?萬一北川郡主會有個什麼閃失,可就糟了。”元貴妃身邊跟着的有她孃家的嫂嫂,威遠侯府的後夫人齊氏,忍不住憂心忡忡道。
元貴妃此時也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不過她畢竟是大風大浪過來的,起初的慌亂過後,這會兒已經完全冷靜了下來,只就面目陰冷的等着湖面上侍衛搜救的結果。
“母妃!”這時候,跟在她身邊的一位嬌弱美人兒就傾近她身邊,小聲的提醒道:“北川郡主遇險,此事非同小可,是不是趕緊先叫人去給陛下打個招呼?”
這女子看上去二十幾歲,穿一身淺玫紅色十分素雅的宮裝,五官生的雖不張揚,但卻是實打實一個美人胚子,就是在盛裝的元貴妃面前也叫人一眼不能忽視她的存在。
宮裡的女人們,常年爭寵算計,心理上都難免扭曲,是個有九個是分外不待見樣貌比只生的更好的女子的,並且這女子不僅容貌出挑,言行舉止也溫順得體,就更是容易招人恨的了。
元貴妃擰眉看了她一眼,神色之間卻竟然破天荒的沒有任何反感的情緒,想了下就點頭,“如意,你快去御書房把皇上和宣王都請來。”
這件事,根本就不要想着蠻下來,所以就更不能欲蓋彌彰了,否則到了皇帝面前,反而成了她心虛。
叫做如意的大宮女領命匆匆的去了。
那女子就又對元貴妃道:“那婢妾就先離開一會兒,去請殿下過來,一會兒真有什麼事,也好有個幫襯。”
殷湛已經會當場發難的,而皇帝有一直對他心存顧忌,回頭發起火來,誰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結果,如果有殷樑在場,皇帝看在兒子的面上上,也要對元貴妃手下留情的。
“嗯!”這女子思慮周到,元貴妃自是分外滿意的。
“那婢妾先行告退。”女子屈膝福了一禮,被婢女扶着悄悄退出了人羣。
旁邊的齊氏瞧見了,就若有所感的點頭道:“這梅氏還真是個難得一見的剔透人兒,難怪懷王殿下寵愛她,娘娘對她也刮目相看。”
方纔離去的美人兒,就是懷王殷樑的側妃梅氏了。說起來,這個女子和安意茹還真是有幾分相像,都是出身不怎麼高貴,卻入了龍子皇孫的眼,殷樑對這梅氏的寵愛,幾乎已經達到了專寵的地步,正牌的懷王妃反而被晾在一邊,府中姬妾也極少能得機會親近他,大多數的時候,他都是同這梅妃在一起的,兩個人大有點兒琴瑟和鳴的架勢。據說懷王妃就是因爲這個女人而起了心火,已經病了一年多了,纏綿病榻,連今天的國宴都沒能前來參加。
殷紹後院一個安意茹,殷樑身邊又一個梅妃,本來這兄弟兩個都有才華又有韜略,是值得皇帝驕傲的資本,可偏偏一落到溫柔鄉里就走不出來,這些年,爲了女色的事情,皇帝沒少訓斥兩人,可這兩個人在處理這件事上卻有異曲同工之效,依舊我行我素。
而安意茹和這梅氏之間最大的差別——
大概就在於安意茹是劉皇后的眼中釘,而梅氏在自己的婆婆元貴妃面前卻是極吃的開的,因爲照這個架勢來看,元貴妃似乎都已經默許了她在殷樑身邊的地位超過了懷王正妃。
“她是個懂事的,就是敗在出身上了。”元貴妃盯着梅妃的背影看了眼,最後,遺憾的嘆了口氣。
她是欣賞梅氏的心思玲瓏又懂事,不過作爲母親,哪個也不希望兒子爲了女色耽誤前程,元貴妃之所以會默許縱容了梅氏在殷樑身邊,其實是有別的原因的,不過不好明說罷了。
這邊元貴妃只算計着稍後東窗事發了只要如何脫身,而湖面上,二十幾個人全力尋找,已經過去小半盞茶的工夫了,都還一無所獲。
“還沒找到人嗎?”殷述撲在石橋的欄杆上,幾乎恨不能自己跳下去幫忙,“再點寫火把來,把這裡照亮!一羣廢物,都趕緊給我找!”
下面水裡的人都凍的手腳僵硬,之前有兩個體質弱些的險些溺水,已經被人提前拉上了岸。
想着宋楚兮和殷黎兩個的身子嬌弱,殷述就越發的心慌意亂。
這邊端木岐是先了殷湛一步從御書房出來的,走到半路剛要遇到那個去傳信的嬤嬤,就趕緊趕了過來。
“少主——”舜瑜趕緊迎上去,卻是心虛的不敢去看他的臉。
端木岐越過她,只大步朝那岸邊走過去,一邊冷着臉道:“楚兒落水了?到底怎麼回事?”
“具體的奴婢也不知道,當時北川郡主出事了,場面正亂,混亂中有人推了小姐一把。”舜瑜紅着眼睛道,滿面愧疚,“奴婢拉了小姐一把,可是小姐爲了救北川郡主,就——”
又是殷黎!
這已經不是宋楚兮第一次爲了殷湛的那個女兒強出頭了。
那父女兩個,簡直就是陰魂不散。
端木岐的胸口被一口怒氣塞的滿滿的,可是這會兒連宋楚兮的人影都不知道在哪裡,也不是他追究這些的時候。
他快步走到岸邊,看到浮在水面上一顆一顆的腦袋,一顆心卻如是被灌進了這冰湖裡的冷水,冰涼一片。
那個丫頭,她到底是怎沒想的?平時明明是把她自己金貴的跟什麼一樣,這樣大冷的天氣裡,她是不要命了嗎?
“去,把那邊的小舟和遊船都調過來,讓他們一起幫着找。”端木岐的心中暴躁,倉促的擡手往湖面上一指。
“是!”舜瑜偷偷看他一眼,就趕緊轉身去了。
她沒敢說,都已經過了這麼一會兒了也沒找到人,這是個十分不妙的訊號。
端木岐在那岸邊也是站不住的,只略一駐足,就也匆匆轉身奔了石橋那邊。
舜瑜去讓小船上的宮婢內侍們也都幫忙尋人之後,就趕了過來,端木岐詳細的詢問了宋楚兮和殷黎落水的位置,再看着腳下漆黑一片的湖面,心中前所未有的煩亂非常。
而旁邊的殷述卻早就有點錯亂了,只口中不住的碎碎念,“沒事沒事,不會有事的!”
端木岐側目,滿是厭煩的瞪了他一眼,纔剛要說話,卻聽那水面上有人道:“七殿下,撈到了一件衣裳。”
“衣裳?”殷述一時大惑不解。
端木岐已經搶過去一步道:“拿過來!”
水裡的侍衛游過來,橋上何鵬就用杆子挑起來。舜瑜奔過去,一把將衣服奪過來看了看,更是惶恐又困惑的看向了端木岐,“這是小姐的衣裳。”
只撈到了衣裳沒見人?這是怎麼回事?
端木岐抓着那溼漉漉的衣服在手,正在擰眉沉思的時候,那湖面上就又陸續聽到有人稟報。
“這裡有!”
“這也有一件!”
“咦,這件看着有點小——”
……
前後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打撈上來四五件大小不一的衣裳,有外衫也有裡面打底用的深衣,經過身邊的人辨認,有宋楚兮的也有殷黎的。
其他人都在大惑不解,端木岐略一思忖,卻是突然稍稍放了心,正還在失神的時候,又聽那邊的湖岸上威遠侯夫人齊氏驚呼了一聲,“你們看那邊,是不是那條船在動?”
她指的,是停在半靠近岸邊的一條小船,那條船很小,本來是給宮婢們平時去打撈湖面上的雜物用的,已經很破舊了,這天晚上就只停在靠近岸邊的隱秘處。
端木岐等人的心念一動,都忙不迭擡眸看去。
因爲那個角落離的有點遠,再加上夜裡天黑,故而就之能看到那條小船起伏不定的左右搖晃。
“快去個人看看!”端木岐大聲道,話音未落,自己已經等不得,下了石橋,疾步走了過去。
殷述略一怔愣,也先忙小跑着奔過去。
那小船在黑暗中晃晃悠悠的動了動,的確是被宋楚兮扒住了船幫所致。
她下水之後,就飛快的扒了自己的外衫,除去負累,然後憑記憶裡的方向潛到了殷黎落水的地方找到了她,不過那小丫頭嗆了水,當時就沒了知覺,水面上又亂成一團,干擾了她對方位的判斷,倉促中就只能是也將小丫頭身上多餘的負累扒掉,拖了她往岸邊遊了。
也幸而她不是隻旱鴨子,否則這會兒兩個人早就一起葬身湖底了。
這冬天水裡的滋味兒可不是那麼好受的,宋楚兮是拼了所有的力氣,才勉強拽了殷黎浮出水面,實在撐不住了,這才扒着船幫緩了口氣。
這小船停泊的地方,水已經不是很深了,只是離着岸邊還有五六丈遠的距離。
倉促中,宋楚兮也只來得及試了試殷黎的鼻息,確定她暫時只是背過氣去了,就趕緊又拽了她涉水往岸邊撲過去。
“是小姐!”看着涉水而來的那個狼狽的身影,舜瑜欣喜的終於哭了出來。
“快!快過去幾個人幫忙!”元貴妃抖着手裡帕子,連忙吩咐。
這邊的端木岐和殷述卻等不得其他人過來,已經撲入水中,朝抱着殷黎剛剛破水而出的宋楚兮迎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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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在水裡泡的時間不是太長,但是這冬天裡的湖水卻讓人難以消受,此刻宋楚兮渾身上下早就木了,四肢是怎麼動作的似乎都不是受她的控制。她自己本來就身體不好,再加上抱着殷黎,就更顯吃力,一步一步都走的踉蹌。
端木岐和殷述各自身上的袍子一浸水就受了拖累,走不快,宋楚兮跌跌撞撞的撲過來。
“阿楚!”殷述倉促的伸出雙手去接她,懷裡卻被塞了那冷冰冰的一個糰子。
殷述同樣也爲殷黎懸了一顆心,不敢怠慢,趕緊將殷黎搶在懷裡抱住。
宋楚兮的雙腿一軟,就又往水裡跪了下去,好在是端木岐及時趕到,一把將她撈了過來。
本來進宮參加除夕的國宴,着裝要求的比較嚴謹,但這會兒兩個人身上的衣裳卻都被剝的只剩下薄薄的兩層,緊緊的貼在身上。
“拿大氅來!”殷述一邊抱着殷黎往岸走,一面大聲命令。
端木岐卻等不得太久,將宋楚兮往舜瑜懷裡一塞,就先脫下自己的外袍,然後才又將她裹住了,也抱着她匆匆上了岸。
“北川郡主和宋四小姐都怎麼樣了?”元貴妃焦急問道,看到殷黎鐵青的一張笑臉,心裡就先涼了半截。
何鵬把殷述的大氅遞過去,殷述裹了殷黎,飛快的左右看了眼道:“這裡最近的是昭純宮,先去那邊。何旭,你去請太醫,要快!”
說完就回頭給端木岐遞了個眼神,達成共識。
這時候也有一位好心的夫人解下自己的大氅借給了宋楚兮,端木岐容不得多說,就和殷述一行去了昭純宮。
“快去找些乾淨的衣服送過去,再多準備幾個火盆。”元貴妃想了想,趕緊的吩咐。
昭純宮裡住着的兩位妃子此時也都在場,不敢有半個字的異議,片刻也不敢耽擱的跟着回去幫忙。
元貴妃捏着帕子,面色凝重的在原地滯留片刻,然後也一咬牙道:“本宮先跟過去看看,一會兒皇上要過來了,也直接請過去吧!”
她現在是真的擔心宋楚兮和殷黎之中的任何一個會有閃失,看上去心神不寧。
這邊端木岐和殷述帶着兩個溺水的人去了昭純宮,分別進了正殿和偏殿,有宮婢尋了乾淨的衣裳來。
彼時宋楚兮已經神志不清了,臉色蒼白的被端木岐裹在大氅裡面,瑟瑟的抖。
“楚兒?”端木岐嘶啞着嗓子沉聲喚她,又擡手去拍她的臉。她似乎也不是昏迷,但就是神志不清,面上表情痛苦的皺着眉,根本就聽不到他的話,也不應聲。
“端木家主,請您先回避一下,奴婢先四小姐先把溼衣服換下來。”捧着衣服的宮婢說道。
“楚兒?醒醒?”宋楚兮的這個情況不妙,端木岐試着又喚了她兩聲。
這個時候,前去宮門傳信的舜瑛也趕了回來,見到這個場面,便是心跳猛地一滯。
“少主,小姐的身子弱,還是趕緊先給她把溼衣服換下來吧。”舜瑜走上前去說道。
不得不說,這時候端木岐的確是有點方寸大亂了,聞言才如夢初醒,因爲被裹在大氅下面的宋楚兮一直在發抖,他便不敢將她隨便放下,就一把奪了衣裳,“我自己來!”
“端木家主——”那宮婢詫異的驚呼一聲。
舜瑛已經冷眼橫過去,警告道:“你出去!”
那宮婢被她殺氣騰騰的一眼嚇的腿軟,倉惶的就轉身往外走,走的太急,險些就和從外面匆匆進來殷述撞了個滿懷。
“見過七殿下!”那宮婢連忙跪地請安。
殷述卻沒管她,直接就大步走到裡面的牀前。
他看了眼宋楚兮的樣子,也是不由的心頭一緊,趕緊將跟在身後的太醫拽過來,“太醫來了,快!”
有外人在場,端木岐就不得不顧及着宋楚兮的名聲了,只這丫頭現下的狀況很不妙,他還有猶豫着不想撒手,也恰是這時候,院子裡就聽到了一人冰寒徹骨的低吼,“暖暖呢?”
因爲宋楚兮佔的是正殿,殷湛進了院子,二話不說就直接闖了進來。
屋子裡,殷述倉促的回頭看去,脫口解釋道:“十一皇叔,黎兒被安置在偏殿了,我帶你——”
殷湛的腳步頓在門口,雖然宋楚兮被端木岐抱在懷裡,就只露了一張蒼白的臉孔出來,那麼虛弱又不起眼的一張臉,還是第一時間落入了他的目光裡。
眼睛被刺的發疼,胸口也似是被人擊了一掌,疼痛窒悶的幾乎無法呼吸。
卻傳信的人只告訴他殷黎出事了,他就急匆匆的趕了來,卻沒想到宋楚兮也被牽連了進來。
那女子虛弱蒼白的模樣,是他所完全陌生,並且從來就無法想象的。
那不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他唯一與此有關的記憶,便就是四年前的那場冬雪之後,他匆匆趕過去,從太子府的靈堂上看到她那時候的模樣。
一樣蒼白虛弱的面孔,整個人很快就被封凍在了冰冷的黃土之下。
這一瞬間,放佛是歷史又再重演。
殷湛突然就方寸大亂,他腳下步子幾乎可以說是紊亂不堪的,就朝着牀榻這邊奔了過來,臉上神色都帶了顯而易見的狼狽。
殷述還以爲他是因爲沒有看清這殿中的人,端木岐卻心領神會。
這個時候,殷湛失態是小,但卻不能叫任何人知道他是因爲宋楚兮而失態的。
飛快的將宋楚兮往舜瑜懷裡一塞,端木岐已經站起來,擋在了那牀榻之前,冷冷道:“宣王殿下,是楚兒救了北川郡主的命不假,不過您要道謝也只能請您改日了,她現在不方便。”
他站在當前,順利隔離可殷湛的視線。
殷湛腳下步子倉促的一頓,殷述已經走上前來道:“黎兒在偏殿呢,我陪皇叔過去。”
無論是這個女人還是她的女兒,那都是他殷湛的命,可是這一天,今時今日他居然讓他們母女兩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同時遇險了?這是他不能容忍也無法原諒自己的,這一生裡,最大的過失。
殷湛的眼睛裡,突然就憑空升起一股戾氣,那種氣勢來的突然,他甚至都不需要說話,只那一個眼神掠過,就帶了幾乎可以說是毀天滅地的冰冷。
“好好照顧她!”最後,他說,出口的每一個字都平靜而森涼。
他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攥緊,幾乎是用了所有的力氣剋制,纔沒叫他越過端木岐去,把牀上昏睡的女子搶過來,而是不乏剛毅的轉身,和來時一樣,一陣風一樣的捲了出去。
院子裡,元貴妃剛好被衆人擁簇着趕過來,進門看到的就是殷湛面冷如冰的從正殿裡衝出來。
“宣王殿下——”元貴妃心跳憑空就慢了半拍,迎上去就想解釋事情的經過,殷湛卻根本就沒給她開口的機會,只當是沒她這個人,直接和她錯肩而過,進了旁邊的偏殿。
“殿下——”正跪在牀邊給殷黎把脈的太醫趕緊轉身跪拜。
殷湛面無表情的走過去,“暖暖怎麼樣了?”
“郡主還好,好再是搭救及時,就只灌了幾口水,不過應該是受了驚嚇了,微臣要給她扎兩針。”太醫會道。
彼時殷黎身上的溼衣服已經被換下來了,穿了一件寬大的中衣,被捂在被子底下,露在外面的腦袋,頭髮還溼漉漉的往下滴水,並且之前因爲被火舌吞沒,頭髮上有很重的焦糊的跡象。
這個女兒,是他一直捧在手心裡的寶貝了,這過去的四年裡,這個孩子的存在,勝過他的生命。他一直都沒能在心裡將那個女人放下,更覺得對不起她,所以就想加倍的寵愛殷黎,自欺欺人的補償她。
但是這一次,他卻這樣的失職,一次讓她們母女兩個遇險。
看着殷黎蒼白昏睡的小臉,就會不自覺的聯想到方纔見過的宋楚兮。
殷湛彎身坐在牀邊,拉過女兒柔軟卻冰涼的小手湊近脣邊吻了吻,眼神疼痛,心裡更痛。
元貴妃和他前後腳進來,聽了太醫的話,卻是撫着胸口暗暗地鬆了口氣,“北川郡主沒事就好,真是謝謝祖宗保佑了。”
殷湛聽了這話,就驟然扭頭看過來。
他的目光極冷,不,那不是單純的冰冷,而是帶了一種顯而易見的濃厚的殺意。
雖然這件事和她沒有關係,元貴妃觸到他眼神的那個瞬間,居然也是下意識的膽寒。
“宣王殿下——”她腳下後退了一步,表情整個兒僵硬在了臉上。哪怕是面對皇帝,她都還從來不曾這樣的懼怕過,但是這會兒,卻是真的惶恐到整顆心都在惴惴不安的抖。
殷湛只看了她一眼,就已經移開了視線,然後垂眸,動作從容優雅的整理好衣袍,而全程,元貴妃等人就都只是屏住了呼吸,定定的看着。
殷湛起身,再度面無表情的走出了門去。
“十一皇叔——”殷述是唯一一個敢頂風作案,主動開口和他說話的,“都是我不好,是我沒照顧好黎兒,我——”
“我不聽廢話!”殷湛冷聲打斷他的話。
何旭唯恐他要遷怒殷述,就站出來道:“宣王殿下,這件事和我家殿下無關,那盞孔明燈的確是白天的時候我們殿下和北川郡主一起做的,可是殿下對小郡主從來都疼愛的緊,所有的一切都做了完全的準備,確保萬無一失纔會叫小郡主去的。方纔趁着大家搜尋郡主和宋四小姐的間隙,屬下特意過去看過那孔明的殘骸,那燈的燃料裡面被人做了手腳,加了幾個裝有硫磺之物的布包在裡面,布料燒燬之後,這才引發了爆破。”
“什麼?”殷湛還沒說什麼,殷述已經怒不可遏的冷了臉,一把揪住了何旭的領口,質問道:“你說有人惡意做了手腳?”
“是的!”何旭點頭,神色凝重,“應該是趁着國宴那會兒殿下和北川郡主去了宴會上去做的手腳。”
那會兒那盞燈就已經做好了,藏在那座廢棄宮殿的院子裡。
雖然舜瑜說宋楚兮是被人推下水的,但殷黎的事,殷述開始還一直沒多想。
聽到這裡,元貴妃心裡也跟着涼了半截。
殷湛負手站在門口的臺階上,不置一詞,恰在這時,趕着去勘察現場的衛恆帶了幾個侍衛急匆匆的回來覆命。
“怎樣?”殷湛看過去一眼。
“何旭所言不差,的確是那燃料裡被人動了手腳了。”衛恆道,一揮手,下面的幾個侍衛就把已經燒的七七八八的廢舊的孔明燈擡進了院子裡。
“這到底是什麼人做的?”元貴妃怒不可遏的厲聲道:“連北川郡主這麼小的一個孩子也下的去毒手。”
若要說道不待見殷黎並且和殷湛父女過去不去的,這天底下獨一份的就是皇帝。
元貴妃的心裡沒底,想來就膽戰心驚。
殷湛卻不因爲皇帝會做這麼沒腦子的事,只就冷然說道:“去,先傳令去各處宮門,讓他們全面封鎖,在這件事請水落石出之前,今天這宮裡的人,一個也不準放出去。”
今天這宮裡的,不止是皇子極其家眷們,還有上百的官員命婦,就是皇帝要下這樣的命令都姑且需要斟酌,但殷湛的這個神情語氣,卻是半分餘地也不留的。
“殿下,今天這件事雖然是讓北川郡主受了委屈,可封鎖宮門的話——還是要等皇上到了再說吧?”元貴妃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詞,試探着開口。
“不需要了!”殷湛道:“命令是本王下的,所有的責任都由本王擔待,是本王要封鎖宮門,誰有意見,儘管叫他來找本王。”
這裡是皇宮,又不是他的宣王府,元貴妃腹議不已,卻不敢公然和他對抗,殷湛就已經再度開口道:“衛恆,馬上帶人去查,這皇宮就只有這麼大,把在那孔明燈上做手腳的人給本王揪出來。”
因爲是要進宮,他帶進來的侍衛包括衛恆在內,一共就只有四名,但是他下達這樣命令的時候,卻不缺底氣,彷彿是順理成章一樣。
端木岐一直站在正殿的門口旁觀,這時候就款步走下臺階來道:“宣王殿下,能不能請你順便幫忙問一問,據說是有人在那橋上推了楚兒入水的,當時在橋上的都是哪幾位夫人和小姐們?大家一起站出來說個清楚吧。”
當時橋上的有十幾個人,不算少卻也不多,雖然大家都在賞景,但如果要仔細回想的話,也未必就不能把那個居心叵測下黑手的人給揪出來。
端木岐的態度散漫,雖不似殷湛那樣的強勢和冰冷,卻也分明給人很大的壓迫和威脅,因爲他脣角翹起的弧度雖然一樣的妖嬈蠱惑,眼底真實透露出來的眸光卻是冷的。
殷湛斜睨了他一眼,並未與他做任何的交流,然後就是目光一掃,視線自在場的衆人面上掠過。
那些婦人們哪裡受得了他這樣的逼視,馬上就有幾個垂眸上前,爲難道:“殿下,臣婦等人當時都在賞景,人又多,實在是什麼也沒看到。”
“是沒看到還是不願意回想?”殷湛道,不留情面的揭穿她們的謊話。
如果仔細回想,她們未必就想不起什麼來,只是今天進宮來的人,都是達官顯貴,如果真要指證了誰出來,那也是一身的麻煩。
幾個婦人被他一嚇,都死咬着牙關跪了下去。
殷湛看着,只不以爲意的勾了下脣角,“這是讓本王將你們一個一個的動刑拷問嗎?”
這些人,可不是隨便的下人奴婢!
衆人的頭皮一緊,就只覺得是聽了笑話,下意識的擡頭,看到那男人冰冷無情的一張臉就立刻明不白,他這絕對不是開玩笑的。
這個人,被譽爲北川戰地的戰神,殺人如麻,茹毛飲血,她們這區區幾人的性命,在他手中大約也不過就是彈指一揮的事情。
一羣女人嚇的臉色慘白,惶恐不安。
這個時候,卻見一個雪白的糰子從殷湛身後的偏殿裡竄了出來,從後面一把抱住了他的腿,聲音響亮卻又帶着明顯委屈的喊了一聲,“父王!”
殷黎身上穿了件成人的中衣,很寬大,樣子看上去有點滑稽。
殷湛被她一聲正中了心口上,心頭突然就沒來由的震顫了一下。愣了一愣,她方纔垂眸看去。
殷黎擡頭對上他的視線,這個時候,這孩子的臉上卻已經不見任何的驚慌和彷徨,她的眼神明亮而堅定,更是帶了明顯憤怒的表情,仰着頭,大聲道:“推楚楚姐姐下水的人,我看見了,是個穿着粉色衣裳的丫頭。”
不是宮婢,也不是哪家的貴婦小姐們,而是個跟着哪家主子從外面進來的丫頭?
當時她人在高處,對那石橋上面的情況一目瞭然。
殷湛彎身將她抱起來。
這時候就聽有人調侃着笑道:“北川郡主一個孩子的話怎麼能輕易取信?”
說話的人,是寂寞太子即墨勳,而與他同來的,便就是成武帝和殷紹等人了。
殷湛將殷黎遞給旁邊跟過來的婢女,臉上不表情卻是不動如山,半點也不被這幾個人打擾,只對衛恆道:“暖暖的話你的挺清楚了?把今天在這宮裡的所有女子都找過來,讓她當場認人。”
在別人看來,殷黎一個孩子的話不足取信,但是對他而言——
這一條線索就已經足夠了。
皇帝冷笑着看過來,“老十一,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
“宮裡,就是咱們皇家的地方,皇兄難道還要跟我分彼此嗎?”殷湛道,這才面目清冷的朝他看過去。
這句話,似乎是話裡有話?
皇帝的目光微微一凝,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而這個時候,高金立已經偷偷湊近他耳邊,和他說了些什麼。
然後,皇帝的臉色,就一寸一寸的由冰冷轉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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