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兮點頭,跟着他往前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了什麼就又問道:“對了,關於彭澤那邊,你手裡有掌握到什麼消息嗎?”
“哦,我本來也正準備跟你說的。”殷湛也是突然想起這茬兒,“那邊既然已經遞了國書前來,自然就沒有戲耍咱們的道理,探子回稟的消息是說即墨勳的確是按照計劃啓程了的,可是走到半路,梅氏卻意外被診出懷了身孕,並且胎像極不穩固,他便又臨時遞了請罪的摺子,原路返回了。”
“梅氏有孕?”宋楚兮頗爲意外,扭頭遞給殷湛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暫時消息就是這個樣子的,不過麼——這個時機是的確有些巧合的。”殷湛道,說話到底是留了幾分餘地的。
宋楚兮思忖片刻,便就意味深長的笑了,“這位梅妃的心機似乎遠比我們之前以爲的還要再深一些,她如果趕在這個時間進京,毫無疑問,必定處處被動,完全的受到殷紹的操縱和擺佈。不管她懷孕的消息是真是假,後面的這段時間裡,她應該都會竭盡所能,儘快的讓自己真的懷孕的,有了孩子,她在即墨勳身邊的地位才能更加的穩固。因爲之前她的身份比較特殊,即墨勳就是暫時的被她所迷,心裡也總要防備她的。”
但如果梅氏生了兒子,那就不一樣了。
“是啊!”殷湛也表示贊同,頓了一下,又道:“得了消息之後,我特意叫人又去打聽了,梅氏進府,比懷王妃還要早上兩年,懷王又幾乎專寵於她,但那幾年之內她都沒有過懷孕的跡象,據說她的宮寒之症相當嚴重,懷王也曾秘密的尋訪了許多名醫不間斷的替她診治調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梅氏跟了殷樑那麼多年都沒有懷過孕,並且她到即墨勳身邊兩年,偏偏在這個時間懷孕了,這就顯得尤爲蹊蹺了。
宋楚兮仔細的斟酌着想了想,最後卻是搖頭,“不太可能!即墨勳並非善類,梅氏人在彭澤,又孤立無援,懷孕這種事,她哪怕能瞞的了一時,也很難糊弄到最後的。一旦事情敗露,她會是個什麼下場,她不會不考慮。如果只是她自己一個人也就算了,她現在想方設法的拖延,又回了彭澤國內去穩固實力,那就說明她的心裡還是在意並且記掛着殷樑的,這時候,殺雞取卵的事,她不應該會做。”
“是啊。”殷湛淡淡的答應了一聲,“她應該是有十足的把握,一定可以生下一個孩子來替她固寵,所以纔會寧肯延緩進京營救殷樑的時機來爭取的。”
“千里之外,那裡也不是我們能操心到的。不過這個梅氏倒是有點意思,卻不知道招攬了這麼一個盟友之後,殷紹現在要作何感想?”宋楚兮道,突然就帶了幾分等看好戲一樣的表情。
又往前走了兩步,她又再次回頭看向了殷湛,“整個端木氏這些年裡的積蓄雖然都已經被端木岐暗中掏空了,可是端木家的產業還在,我拿到手的,至多也就佔了區區一成。成武帝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這一趟,必定會派人與我同行,過去接管那邊的產業。”
“你是怎麼打算的?”殷湛明白她的意思,卻是不答反問。
“只是因爲端木岐那邊遲遲沒有公開的有所動作,所裡我這裡才一時的不好做決斷。”宋楚兮道,低頭盯着地面,一副憂心忡忡的表情。
她往前又走了一段距離,斟酌了許久,最終還是有些舉棋不定的再一次頓住了腳步。
殷湛的神色如常,還在款步往前走。
宋楚兮一咬牙,扯住了他的袖子,“沅修!”
殷湛下意識的垂眸看了眼她的手,然後才一寸一寸的擡起眼睛看向她的臉。
宋楚兮的表情認真,卻很有些緊張的模樣,目光不安的往旁邊略了略,似乎是下了好大的決心方纔鼓足了勇氣,迎上他的視線,咬牙道:“你跟暖暖,不能試着和我一起生活嗎?”
她知道他不太可能會妥協,可是沒辦法。
她看着他,眼底神色近乎是帶了爲難的乞求的,“天京這裡,無論於公於私,我都不太可可能會留下來,而一旦端木岐在西疆公然起事,我就必須要回到南塘去,一則守住宋氏的百年基業,二來也必須穩固住那邊的力量,以求自保。如果你要回到臨陽去,以後見面都不怎麼方便了,你真的就不能退一步嗎?橫豎成武帝對你早就心存不滿,你放棄臨陽的封地,帶着暖暖一起,跟我回南塘去,不行嗎?”
她不可能會在殷紹父子的眼皮子底下仰其鼻息來求存,屆時最大的讓步也就是陽奉陰違,盤踞於南塘的地界之上,做那裡的一番之主。
有端木岐在西疆那裡施壓,朝廷就是對她再不滿,也絕對不敢動她。回頭等到成武帝駕崩,殷紹也得了他應有的結局之後,不管是誰來繼位——
只需要幾年的時間,她就有把握可以徹底穩固住南塘的局面,讓以後朝廷都不敢隨便打南塘的主意。
要殷湛背棄自己的宗族,和她一起走,這的確是強人所難的,但是目前爲止,她卻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出路了。
殷湛自然也知道,讓宋楚兮開口,低聲下氣的跟他說這樣的話,已經是爲難了她的。
他看着她,眸光深不見底。
宋楚兮的心裡沒底,就又急切的又上前一步,乾脆抓住他的手,仰頭直視他的面孔,“我知道是我爲難了你,可就算只是爲了暖暖,我們總要爲她打算的。你帶着她在這皇室宗族之中,你在的時候,的確是可以護着她平安喜樂的生活,可是你跟我,我們都會有老死的一天,到時候她要怎麼辦?”
殷湛一直未置可否。
宋楚兮卻是迫切的想要說服他,“去南塘吧,我們把那裡經營下來,將來,總要讓她有個依靠的。”
以皇帝的性情,的確是不太可能容得下他們母女的,就算皇帝已經沒了幾天的日子可以活了,但是自古都是君心難測,誰又能保證下一個繼位的皇帝就能不對他這個曾經功高蓋主的皇叔心存忌憚。
這些事情,殷湛自己也能看得透徹。
他緩緩的擡手,手指輕輕磨蹭着宋楚兮一側的腮邊。
宋楚兮就又急了,“我知道你對先皇曾經有過承諾,我會尊重你的立場,不會強迫要求你做什麼過分的事,我只是想要給暖暖留下來一些憑藉和依靠。沅修,一直以來你都已經遷就了我無數次了,就當這是最後一次,算我求你了,行麼?”
其他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一切都還是隻能靠着自己來經營。
她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殷湛是連拒絕她的餘地都沒有的。
“那——好吧!”最後,他緩緩的吐出一口氣,“等你這一趟從南塘回來。”
宋楚兮聽他鬆口,心裡懸着半天的一塊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她臉上忍不住的綻放一抹笑容,如釋重負,“好!”
宮裡這地方,到底也是人多眼雜,說了兩句話,兩人就又繼續往前走去,剛拐進了御花園裡,擡頭,卻見前面殷述等在那裡。
聽到後面的腳步聲,殷述就先回轉身來,第一眼就瞧見那兩人牽在一起的手。
殷述的目光微微一動,強迫自己若無其事的再把視線移開,道:“皇叔,我有兩句話要同阿楚說,您能行個方便嗎?”
殷湛倒是很給他面子,只側目對宋楚兮道:“我先去接暖暖!”
言罷,就鬆開宋楚兮的手徑自離開了。
殷述回頭追着他的背影看着,眼底有暗色的風暴捲起,一時間神色也變得陰晴不定了起來。
“爲什麼是十一皇叔?”他壓抑着聲音開口,語氣里居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憤怒的質問,“之前你給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爲了勸我放手而故意搪塞我的嗎?爲什麼你會選了十一皇叔?是他跟你說了什麼?還是你又再謀算什麼?”
殷述這話,語氣雖然激烈,但因爲他一直是盯着殷湛的背影的,聽起來反而更像是在發牢騷。
說完了,他方纔迴轉身來,神色複雜的看着宋楚兮的臉,“阿楚——”
“你別誤會,我跟他之間沒有任何的交易。”宋楚兮趕忙澄清,“大位之爭,那是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情,你大可以放心,我既然對你有過承諾,就自然不會背後捅你的刀子。”
可她越是這樣的態度鮮明,殷述就越是覺得自己更加看不懂她了。
他的目光定格在她臉上,仔細的觀察,似乎是想要將她一眼看透,但到底也是徒勞,最後不得已的還是開口問道:“那又是爲了什麼?十一皇叔的脾氣也不好,而且他那人又驕傲的很,據我說知,他不該是怎麼容易就和你之間達成共識的,我不能遷就你的那些事,難道他就能遷就嗎?”
對殷湛來說,那幾乎就是不可能的,所以殷述自己說着,到了後面就先嘲諷的笑了出來。
這一夜之間,不僅僅宋楚兮在他面前成了一個破解不開的謎題,就連她和殷湛之間迅速轉變的關係也叫人瞠目不解。
宋楚兮也不想再誤導他什麼,乾脆就直言不諱道:“就算他不想遷就,那也沒有辦法,一切都是我的意思。”
聽這意思,反而是她逼迫了殷湛的?
殷述聽得,越發糊塗。
宋楚兮表明了態度之後就不想再繼續糾纏這個問題,直接話鋒一轉,正色道:“你在這裡等我,應該不會只是爲了過問我的私事的吧?”
殷述怔了怔,隨後才勉強收拾了散亂的思緒。
“關於南塘端木氏的事,我想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解釋。”殷述道。
“如你所見,是我用了暗手,趕在朝廷動手之前先謀了私利。”宋楚兮聳聳肩,面上笑容也是收放自如的。
殷述只是盯着她,明顯是對這樣的答案並不滿意。
“呵——”宋楚兮就又笑了,“別問我端木岐現在人在哪裡,我們大家都很清楚,他不可能就這麼淡出視線的,他要隱藏自然就有他要隱藏的理由和目的,別說我不瞭解,就算我真的知道,也沒有一定要告訴你知道的義務。橫豎早晚他都會再出現的,咱們大家都拭目以待的等着也就是了。”
“他對大鄆城裡的端木家,放棄的太容易了些。”殷述不屈不撓的再次說道,卻只是重複了一個事實。
“利用完了的東西,還留着做什麼?做累贅嗎?”宋楚兮反問。
見到殷述盯着她的眼神裡,有困惑又有失望,她的心裡也頗多苦澀,微微露出一個笑容道:“你別用這樣失望的眼神看我,我承認在端木家的事情上我的手上不乾淨,但是最後真要算下來,我從中得到的利益不過九牛一毛。這件事,我暫時不想解釋,先走了!”
宋楚兮說完,轉身就走。
殷述卻居然也沒有再攔她,只就黑着臉站在原地站着。
待到宋楚兮走的遠了,何旭才從旁邊的小徑上走過來,滿面憂慮道:“殿下,宋四小姐到底是大得很麼啞謎?她說她在端木家的事情上,她不是最大的受益者?那麼最大的受益者又是誰?”
“哼!”殷湛的眼底有幽暗的冷光一閃,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端木氏可是隻肥羊,你當那人這麼急着出手是爲了什麼?不過就是爲了儘快把他們手裡的財務都搶過來罷了。”
私底下,他對成武帝的稱呼,從來都是“那人”,連一句“父皇”都不屑於叫。
“原來如此!”何旭恍然大悟,但是再一想,卻還是憂心不已,“可是宋四小姐肯嗎?皇上逼着她去出手對付端木氏,他們兩家是世交,就算端木氏觸怒了陛下,但是大鄆城裡的百姓卻未必會買賬,宋四小姐這一出手,可是要頂着巨大的非議之聲的,她在大鄆城甚至於整個南塘的聲望都有可能要受到影響。讓她出力氣去做成了的事情,她會乖乖把好處讓給朝廷還有皇上嗎?”
“是啊!爲他人做嫁衣,這的確不合那丫頭的性格的!”殷述深有同感,但卻明顯沒在這件事上糾結的太久,緊跟着就又冷笑道:“不過也許在這整件事裡,父皇拿到的也不是最大份額的好處。阿楚方纔明顯是話裡有話,她那意思——”
是在暗指端木岐?
可是這怎麼會?滅了端木家,對端木岐而言怎麼看都都是莫大的損失。
雖然心裡的感覺強烈,殷述卻還是摸不着頭緒,百思不解。
“殿下——”何旭見他久久不語,就試着叫他。
“走吧!很晚了,我們出宮!”殷述回過神來,轉身往御花園裡走去。
何旭匆忙跟上去,然後就聽他吩咐道:“一會兒出宮了,你就再回來一趟,跟那人我路上墜馬傷了腿,要臥牀靜養一段時間,最近一兩個月之內不能進來請安了。”
說他摔斷了腿?
這大過年的,又是好端端的——
何旭一時還以爲自己聽錯了,“殿下說什麼?”
“我說我摔斷了腿!”殷述重複,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脣角彎起的弧度冰冷而嘲諷。
御書房。
皇帝先是砸了茶碗,又摔了硯臺,最後又一把將桌上所有的奏摺都狠命的掃到了地上,臉色通紅的跳腳大罵,“好一個宋楚兮!好一個乳臭未乾的臭丫頭,耍手段都耍到朕的面前來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本來因爲要討論的是國事,皇帝把這殿中所有的侍衛都提前遣了出去,這會兒只高金立一個人。
高金立知道他在氣頭上,也不敢勸,只惶恐的趕緊跪了下去。
皇帝兀自發泄了半天,但到底也是無計可施,就又頹然的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皇上,氣大傷身,您可千萬要保重龍體啊!”高金立這才小心翼翼的擡頭,輕聲的規勸。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皇帝就更怒,一巴掌又拍在了桌子上,面目猙獰的嘶吼道:“沒有朕的旨意,她居然敢私自調兵去搶奪端木家手裡的礦藏,她的眼裡還有朕這個皇帝嗎?這個臭丫頭,朕看她分明就是想要反了!”
“陛下息怒啊!”高金立一聽這話,冷汗馬上就冒了出來,趕緊打圓場,“宋四小姐只是年紀小,陛下可別和她一個丫頭片子計較,這天下疆域廣闊,什麼不是陛下的?陛下您下一道聖旨,收回來就是了,可千萬別傷了身子。”
“朕自然是要收回來的,難道還要便宜了她不成?她手裡握着宋家的十萬私兵,再把大筆的錢財交代她的手裡,朕不如就直接把龍椅讓給她來坐好了!”皇帝暴怒的低吼,卻也知道這樣發脾氣都沒有用,用力的捏着拳頭控制情緒,脣角似是在笑,但卻更多的像是在抽搐。
高金立看着他的表情,心裡更是害怕,硬着頭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自然不能讓她一個人回南塘去,她一個人回去,指不定怎樣的胡作非爲呢。端木家的那些產業,一定不能交給她接手,今天朕叫她來,本來還怕她會不肯出頭去處理端木家的事情,看來那丫頭也是利慾薰心,爲端木家手裡的產業紅了眼,既然她答應了,朕後面的計劃也就可以實施了,就借她的手,把那部分產業接管回來!”皇帝道,眼底閃動着勢在必得冷色。
高金立並不樂觀,試探道:“那位宋四小姐的性子野,奴才覺得她可能會耍花招——”
“她不是和小七關係好嗎?就讓小七去!”皇帝道,面目陰冷的笑了,“她能坐上這個家主之位,小七功不可沒,如果是由小七出面的話,爲了讓小七回來能對朕有所交代,她就沒辦法做的太過分。”
說白了,這個如意算盤他早就打好了,因爲覺得宋楚兮是欠了殷述的人情的,再有宋楚兮對殷述的態度一直都不錯,這就藉着殷述在宋楚兮那裡的人情開替他謀奪利益的。
高金立從旁聽得,又是一陣心驚——
這皇帝,居然一早就打算好一切,又動了殷述的心思了。
現在太子殷紹和他早就只是表面和氣了,皇帝卻還這樣的算計利用殷述,如果和殷述這邊再搞到附子離心,這又要怎麼收場?
高金立是越發覺得皇帝最近有點喪心病狂的失去理智了,但卻又不敢多言,只能使勁的把頭垂得更低了。
殷紹從御書房出來,也沒有再回宴會那邊,而是叫人去劉皇后那裡交代了一聲就先出宮了。
馮玉河暫時廢了,最近龐生就寸步不離的跟着他。
出宮的路上,見到左右無人,龐生就有些有些憂慮的開口問道:“殿下,陛下的心思已經定了許久了吧?他這樣的謀算宋四小姐,那位宋四小姐也不是善茬,只怕——就算陛下用了康王的關係嗎,她也未必就會買賬的!”
宋楚兮絕對是個有野心的人,龐生也是一眼就看穿了皇帝的謀算是在打殷述的主意的,可他並不看好。
畢竟——
最後的關鍵在送出現的那裡,成與不成,全看宋楚兮可能不肯買賬了。
“你操這份閒心做什麼?”殷紹冷冷說道。
他現在是幾乎受不得有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宋楚兮的名字的,只要提起那個女人,他的心裡就有一口邪火到處亂竄。
他幾乎是忍受不了的,需要和她當面再交涉一次,是掐死她也好,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再說明白一次也好,總之——
是不能這樣的聽之任之,無所作爲的。
可偏偏——
沒辦法!
宋楚兮不主動露面,他自然也不會紆尊降貴的去找她,畢竟當初做錯了事情的那個人是她!
所有這一口氣撒不出去,這些天裡,他就怎麼都難受。
“屬下只是覺得宋四小姐對殿下很有些敵意,萬一再讓她得勢,怕是會對殿下不利!”龐生道。
“放心吧,端木家的產業不敢佔的,最起碼目前爲止,就算明知道是父皇在算計她,她也一定會全部交出來的。”殷紹道,冷嗤一聲,卻是胸有成竹。
龐生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完全的不能理解。
殷紹顯然不準備解釋,只是眼底的眼色突然加深,又莫名的,渾身都散發出冰冷的殺意來。
宋楚兮一定會就範的,殷黎在這裡,她還能怎麼樣?
就算他暫時沒有讓皇帝知道這件事,但殷黎就是她落在這裡的軟肋和把柄,只要他殷紹想要揭穿,那麼皇帝隨時都可以把殷黎拿在手裡,到時候——
別說是端木家的產業,就是皇帝想要她宋楚兮的性命,恐怕她也得怪怪的交出來的。
想到殷黎的存在,殷紹就覺得更加氣悶。
龐生從旁看着他不斷變化的表情和神色,暗暗心驚之餘卻不敢隨便再說話了。
主僕一行離了皇宮,也是直接回了太子府。
這一夜宮中的國宴倒是意外的順利,午夜的鐘聲緩緩敲響,迎來了嶄新的一年。
宋楚兮啓程的日期定的很近,因爲大鄆城裡兩家人鬧得實在太兇,她這邊消息不斷,所以都沒能等到過完上元節,剛過完年,初六就打點好了行裝準備啓程南下了。
殷湛一大早帶了殷黎過來送她。
宋楚兮要回南塘,自然輕裝簡行,並不需要帶着大量的行李,所以直接就一輛馬車也沒有,帶着侍衛們,幾十匹快馬的裝備而已。
“楚楚姐姐你一個人走嗎?”殷黎站在面前,拉着她的手,仰頭去看她的臉。
“是啊,我家裡那邊出了點麻煩,兩家人在打架,不太安全。”宋楚兮拉着她柔軟的小手捏了捏,“所以這一次就不能帶你一起去玩了,下次吧!”
她和殷湛之間的約定,暫時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否則的話,一定會引起皇帝和殷紹的警覺。
殷黎眨巴着眼睛。
她對南塘其實沒有多少好奇心,只是想着以後就見不到宋楚兮了,有些不捨得,便就表情有些糾結道:“那姐姐你還回來嗎?”
“嗯!”宋楚兮點頭。
比起殷黎,她其實更捨不得離開。
這時候,她甚至是捨不得有一時一刻是同這孩子分開的,只是——
不得已。
相較於自己的感受和情緒,她更在乎的是這孩子的未來,作爲母親,她必須要對她負責的。
“我會回來的。”宋楚兮蹲下去,摸了摸她的臉蛋兒,“不過我這次離開的時間可能要有點長,也不好說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暖暖會想我嗎?”
殷黎猶豫了一下,才點頭。
然後,她扭頭去看了眼正在附近溜達的雪融,“那雪融你這就要帶它走嗎?”
“我要急着趕路,不太方便,它還是先留給你照顧吧。”宋楚兮道,戀戀不捨的又捏了捏她的臉,“聽你父王的話,最近京城這裡也是壞人多,你不要調皮,省的你父王擔心,知道嗎?”
“知道!”殷黎也不猶豫,很大聲的點點頭。
宋楚兮看着她渾然不知愁的模樣,縱使有再多的捨不得,可是這一刻,心裡也是莫名有些暖意流淌的。
她將孩子攏入懷中抱了抱,然後吻了吻她的鬢角。
嚴華看着日頭已經升起來了,也不好催促,神色就略顯出幾分焦灼來。
宋楚兮也不好把她對殷黎的不捨得太過明顯的暴露在人前,所以抱了抱她也就鬆開了。
她重新站起來,看向了站在旁邊的殷湛,只是兩個人卻都沒說話。
殷黎看看她,又去看自己的父親,脖子轉來轉去的,總覺得這兩人很有些奇怪,就走過去扯住了殷湛的袖子道:“父王,楚楚姐姐說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到時候我們如果回了家了該怎麼辦?”
雖然殷湛在京城也有王府,但是對殷黎來說,臨陽的王府纔是家。
“到時候再說吧!”殷湛敷衍着道,回頭看了眼天色,方纔對宋楚兮道:“不早了!”
“那——”宋楚兮張了張嘴,這一瞬間又是千頭萬緒,過了會兒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走了!”
“路上小心些。”殷湛道。
大庭廣衆之下,沒有任何逾矩動作,甚至於連多一句的叮嚀和囑咐都沒有,兩人就這樣的分了手。
宋楚兮努力的控制情緒,沒叫自己的視線再過分的留戀。
她利落的翻身上馬,一揮手帶着童五和嚴華等人往巷子外面行去,心裡卻一遍一遍的在告誡自己——
沒關係,只就只是暫時的一場分別,很快的她就會回來,必須——
儘快回來。
宛瑤的騎術是這段時間苦練出來的,因爲她足夠堅韌,掌握的倒也算純屬,她要跟着一起回去,宋楚兮自然沒有駁回她的請求。
一行人出了巷子,宛瑤忍不住的回頭看了眼,然後策馬走到宋楚兮身邊,低聲道:“主子——”
“我沒事!”宋楚兮的脣角彎起一抹笑,卻顯得有些勉強。
她看着前方湛藍的天空,很堅定的說:“很快就回來了!”
她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好南塘的事情,然後趕回來,不能耽擱,哪怕是多一天多一刻都不能耽擱,而這世上,卻是沒人會懂得她的這種急切的心情的。
彼時那巷子裡,一直倚靠在宋府大門邊的程妡吐着氣款步下了臺階,神色憂慮的盯着已經空蕩蕩一片的巷子口對殷湛道:“王爺您是不放心宋四小姐此行嗎?爲什麼不讓我跟着?好歹能有個照應,難道——您是信不過我?”
最後一句話,半真半假,卻是調侃的。
殷湛從遠處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你們程家的事,會是個天大的麻煩,你暫時還是留在京城吧。”
程妡當然知道他說得什麼,不由的皺了眉頭,這一刻卻是終於失去了以往的冷靜,“可是——我在這裡才更不妥當吧?您不是說——”
她說着,又唯恐自己失言,謹慎的左右先看了眼,確定附件沒人窺伺,這才壓低了聲音道:“如果我父親他們真的已經投誠端木家主的話,回頭一旦他在西疆起事,我父親就等同於是叛國,我在京城,皇上就算只是爲了泄憤也不會放過我的。”
這件事,幾乎就是必然的。
程妡就是平時再冷靜,但是在一個死局面前,到底也不能是完全佈局生死的。
殷湛面上神情冷靜,看不出任何的情緒,“事情還沒到那一步,你若是信不過本王,大可以自己走!”
說完,他彎身將殷黎抱起來,就上了旁邊的馬車。
程妡當然不能信他,這畢竟是生死攸關的事情,可是就算她現在就先一步脫身,等到東窗事發之後,也只能是成爲朝廷欽犯的。
而且,她還是程家的棄子,攪入了京城的亂局之中,現在再要回程家,也晚了。
殷湛帶着殷黎,直接也就回了王府。
進了書房,衛恆就跟了進來,神色凝重道:“王爺,根據可靠地信報,端木家主離京之後的確是渠道捷徑直接去了西疆,並且已經於暗中接手了齊國公手中的軍隊。那部分人都是西疆皇室留下用來翻盤的籌碼,都是一心追隨舊主的,他人既然已經到了,那也就不存在需要什麼時間磨合的意思了,可是這都大半個月了,他卻一直按兵不動,到底是爲了什麼?”
“他在等南塘先動!”殷湛說道,面目冰冷,徑自走到案後,順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這才彎身坐在了椅子上道:“在南塘全面被少戎掌控之前,他不想動。因爲一旦他提前有所動作,成武帝爲了針對他,勢必要採取非常手段。少戎人在京中,成武帝很清楚她和端木岐之間的關係,到時候怎麼肯能放心讓少戎去率領宋家軍抵擋?肯定是要直接先對少戎出手,然後強行啓用別的人帶兵圍剿的。只要南塘不是在少戎的掌握之中,端木岐就把握不準那個地方對他的影響到底會成爲屏障還是會拖他的後腿。所以兩者權衡,他就寧願先讓少戎去得了對南塘的控制權,因爲——”
殷湛說着,忽而頓了一下,眼底閃爍的光芒就突然收冷,“至少少戎和成武帝父子仇深似海,在他和朝廷之間,她雖然未必肯於助他,但至少也不會幫着成武帝父子一起阻撓他。說到底,他的目的只是復國,甚至要擊潰北狄殷氏,報仇雪恨,他的心太大,乃至於南塘那麼一點低地方,最後到底能不能全部拿下,他實在不必太介意。”
因爲宋楚兮也和北狄皇室水火不容,所以端木岐對端木岐而言,就算他們之間不再關係親密,但至少——
還可以做到同仇敵愾。
“這件事,怎麼想來還是會叫人覺得匪夷所思啊!”衛恆聽着他分析形勢,雖然所有的一切都有道理,可是——
衛恆總歸是有些難以說服自己相信的,他的目光凌亂的左右掃了一圈,最後還是難以置信的看向了殷湛道:“端木岐和端木棠那兩兄弟,其實是南疆皇室的遺孤?可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爲什麼?爲什麼端木家的老夫人會倒戈,幫着他們一起算計了端木家,這麼多年,瞞天過海,替他們隱藏身份?”
端木岐那兩兄弟在端木家多年,目的肯定不是爲了藏身的,而是——
利用了端木項要圖謀大事的雄心抱負,暗中藉由端木家積累的鉅額財富轉運出去,囤積了多年,現在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便可以有了足夠的錢糧供應,作爲他們富國的支持了。
“這樣看來,現在那位岳氏的身份可能就是有貓膩的!”殷湛道,這件事他沒去查過。
一則都過去那麼多年了,要查出來不更容易,再者——
他們都已經知道端木岐的真實身份和目的了,岳氏那麼個無足輕重的人也就不需要再浪費過多的精力去過問了。
“端木項的婚事,是出了他第一個訂婚的妻子的事情之後又倉促定下的,他成婚之前應該是沒見過自己的妻子的,如果換了人,端木家的人估計也察覺不到。”殷湛隨口說道。
他雙手交疊,手肘撐在桌子上,眉頭卻擰成了解不開的疙瘩。
西疆皇室,暗中運籌帷幄這麼多年,一步一步,居然一下子就發展到了現在讓任何人都奈何不得他們的局面了?
這事情,真是相當棘手的。
宋楚兮折返南塘,一方面以雷霆手段將整個端木氏打壓下去,一方面果然大鄆城裡民怨沸騰,端木家的人不可能束手就擒,煽動民心造勢,又聯合了另外的兩個世家,給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她只能一再的採取強權手腕鎮壓,下狠手對他們全部斬草除根,將那三個家族全部連根拔起。
最後終於將整個南塘的局面穩定下來,已經過了八月中秋。
匆忙的安排了一下家裡的事,又讓皇帝派來的官員提前回去覆命,她也趕緊收拾返京去見殷湛父女。
皇帝方面得了端木氏終於被殲滅的消息,皇帝甚至都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傳來了西疆軍中鉅變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