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是誰?”一大清早,南康公主就拽了李嬤嬤在院子裡,聽了李嬤嬤帶來的消息,起初她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就是宋家的那位小姐,太后娘娘的親侄女。”李嬤嬤鬼鬼祟祟的瞧了眼她身後緊閉的房門,壓低了聲音道:“昨兒個就進城了,並且進城之後就直接先進宮去見的太后娘娘。”
“宋楚兮?”南康公主面上神情陰鬱,幾乎是從牙縫裡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過了一會兒才又冷冰冰道:“消息可靠嗎?這好端端的又沒什麼由頭,她怎麼會突然進京來了?”
“消息是方纔宮裡貴妃娘娘那裡送出來的,本來太后娘娘是不理會朝中局勢的,貴妃娘娘就沒有叫人時時盯着她那裡,所以這消息上來的才慢了些,也是才知道的。”李嬤嬤解釋,“不過今兒個一早那宋四小姐也就出宮了,說是在城東的長順坊找了個宅子安置,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是沒打算離開的。”
元貴妃母子並不好糊弄,因爲南康公主一直都與世無爭,所以前面她會突然示好,就勢必要給出一個合理的理由來。總所周知,當初淮南郡主出事,是在宋家大公子宋承澤設宴的時候,雖然元貴妃母子都知道宋承澤和宋楚兮兄妹兩個不合,但南康公主不懂朝局政務,淮南郡主又是她相依爲命的獨生女,她會就此事遷怒於宋楚兮,這裡有給的也不算牽強。
現在雙方既然相當於是個盟友的關係,那麼南康公主的仇人進了京,元貴妃順水推舟的送了人情來告訴她,這也就不奇怪了。
南康公主冷着臉,眼底神色陰鬱。
李嬤嬤卻是自己心虛,不由的緊張起來道:“公主,那位宋四小姐會突然進京來,只事情看着實在蹊蹺,您說她會不會是察覺道了什麼風聲……”
說着,目光就越過南康公主去,又看了眼她身後緊閉的房門。
南康公主的心口猛地一縮,循着她的視線也回望過去一眼,隨後卻是篤定的搖頭,“不會!這件事除了你我,再就只有姜大夫知道了,他的爲人本宮是信得過的,一定不會隨便將這消息外傳。”
主要是當初在塞上那裡,宋承澤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殺的,按照常理來講,又有誰會懷疑到他還活着?並且還千里迢迢跑到京城來了。
“那她這是爲什麼啊?”李嬤嬤百思不解,滿面的愁容,“公主,奴婢這心裡可是不大安生的。”
“你慌什麼?”南康公主不悅的打斷她的話,隨後眼底就有一絲寒芒閃現,咬牙道:“這裡是京城,可不是她宋家的地盤,本宮還正愁山高路遠的找不見她呢,現在她肯送上門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公主——”李嬤嬤聞言驚的臉色驟然一白,險些尖叫出聲,但是及時收到南康公主警告的一眼,就又匆忙的捂住了嘴巴。
勉強定了定神,她還是心有餘悸的看了眼南康公主身後的屋子,然後拽着南康公主又往院子裡走了兩步,壓抑着聲音勸道:“公主您可千萬沉住氣啊,雖說這裡是京城,是咱們的地方,可那丫頭背後還有一個太后娘娘給她撐腰,您要輕舉妄動的話,保不準就要出大亂子的。”
最主要是宋承澤藏在這裡,這就是南康公主現在的致命傷。
且不說她和宋承澤之間的關係就是禁忌,一旦被什麼人發現了,那就是這天底下投一份的醜事,屆時就算不爲別的,只爲了皇家的臉面聲譽,皇帝指定也就一條白綾賜死她了。此時更別提,因爲宋家的人不識時務,皇帝早就將南塘宋氏的所有人都視爲眼中釘了。南康公主私藏了宋承澤,這根本就是頂風作案,又一次觸了皇帝的逆鱗,足夠惹禍上身的了。
這個時候,躲都來不及,她還折騰個什麼勁兒?
李嬤嬤幾乎是心驚肉跳的,可是她又太清楚南康公主的想法了,一個淮南郡主,一個宋承澤,這倆人加起來就是她的命,之前沒了淮南郡主,她就險些瘋了,現在爲了宋承澤,足夠她不惜一切,完全的失去理智了。
李嬤嬤勸的可謂苦口婆心,但南康公主臉上的表情卻一直陰雲密佈,明顯是沒聽進去,只就冷笑道:“太后又怎麼樣?不過就是掛了個虛名的空殼子罷了,說到底也就是個外人,你以爲本宮就真是怕了她不成?”
“公主——”李嬤嬤見她冥頑不靈,就又加重了語氣,還要繼續再勸的時候,就聽到院子外面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
主僕兩個對望一眼,各自飛快的斂了心神。
片刻之後,卻是公主府的管家行色匆匆的親自趕了過來。
“鍾管家?有什麼事嗎?”李嬤嬤轉身迎上去一步。
“公主,宣王殿下登門拜訪。”管家道,上前施了一禮,“小的先請他去花廳奉茶了,公主您看——”
南康公主和宣王殷湛之間的關係算是不錯的了,雖然殷湛的爲人冷傲,並不時常登門走動,彼此間也是比較親厚的。
“他怎麼來了?”南康公主今天卻明顯有些不耐煩,斜睨了鍾管家一眼。
“殿下沒說。”鍾管家會意,趕緊道:“只說是來拜訪公主您的,您看這——”
前面因爲安壽公主的死,皇帝大發雷霆,勒令南康公主閉門思過了整一年,現在雖然禁足令解除了,她也是幾乎不出門的。
所有人都知道她因爲淮南郡主的死收到了巨大的打
主的死收到了巨大的打擊,也都見慣不怪了。
殷湛會突然登門,好像是有點奇怪。
“知道了。”垂眸略一思忖,南康公主就定了主意,“你去讓他再等一等,我換身衣裳就過去。”
“是!”管家得她應允,就不再多言,轉身先退了下去。
南康公主回房換了衣裳,然後就被婢女攙扶着去了前院的花廳。
彼時殷湛等了已經有一會兒了,南康公主過去的時候就見他正負手站在正對門口的一副水墨屏風前面似是在鑑賞上面書法的樣子。
聽聞身後的腳步聲,殷湛就轉身看過來,略一頷首,淡淡道:“皇姐。”
他的身邊沒帶隨從,就連衛恆都沒跟進來。
南康公主敏銳的察覺到,目光微微一閃,就衝身邊婢女一擡下巴,“你們先下去吧。”
“是!”幾個婢女察言觀色,全都本分的垂眸退了下去,南康公主這才擰眉往殷湛的面前走去,“你怎麼突然過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她儘量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顯得平靜,只不過這段時間,她是真憔悴了許多,三十多歲的女人,眼角眉梢已經有了四十多歲的風霜。
除了沒什麼精神之外,南康公主的神情舉止其實是與往常無異的,一樣的端莊優雅。
“有些日子沒見皇姐了,我知道您近來也沒什麼心情,本也不想這個時候來打擾的,不過眼前有件事,想着還是提親過來和皇姐知會一聲。”殷湛道。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泰山崩於前也從來都是這樣一副冷淡沉穩的模樣。
南康公主從他的言談之間一時也窺測不出什麼來,而她本身也的確是沒什麼心思同殷湛寒暄,於是只就苦澀的彎下了脣角道:“我現如今的這個樣子,早就是大半個廢人了,跟死了都沒什麼差別,外面的事情我不想管,而言輪不到我來管,又會有什麼事會是需得要你親自過來和我說的?”
她說着,頹然嘆一口氣,就要轉身往旁邊落座。
“是皇姐你的私事。”殷湛道。
南康公主一愣,不解的回頭遞過去一個詢問道眼神。
“皇姐你的私事,我不會過問,只是爲了以後免傷和氣,今天我纔不得不先過來把有些話先和皇姐說個清楚。”殷湛道,幾乎是毫無徵兆的開口。
南康公主的心神一凜,心跳只於瞬間就亂了節奏。
她瞪大了眼睛,雖然覺得殷湛突然來和她說這樣的話很荒唐,但是殷湛話裡暗示的意思已經相當明顯了。
所謂“她的私事”,他指的是宋承澤?
可是怎麼會?殷湛怎麼會知道了宋承澤的事?
最近這幾個月,她一直深居簡出,閉門謝客,殷湛也沒有登門過,何況宋承澤在她這裡又藏的隱秘,按理說根本就不該有人知道的。
可殷湛這個人,最不是個無事生非的個性,如果不是拿住了確切的證據和把柄在手裡,他不會平白無故的來說這些話。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她的醜事!
南康公主的心裡有一個聲音瘋了似的在叫囂,她的嘴脣抖動了一下,面上卻還是竭力的保持冷靜,“你——這是什麼意思?”
“宋承澤他人在你這裡吧?或者爲了保險起見,你把她藏在了別的更加穩妥的地方?”殷湛道,面色波瀾不驚的直接看向了她。
南康公主的腦中嗡的一聲,甚至腳下都軟的一陣虛浮,險些跌倒。
她的臉色,只在一瞬間就飛快的變白又漲紅,完全的無地自容,倉促之間扶着桌角,一點一點緩慢的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看上去很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
殷湛對此是早有準備的,所以對她這樣的表現也絲毫不覺得意外。
這件事,到底也是不光彩的,南康公主一個女人,又從來都是那麼端莊高貴的一個人,就算他們是姐弟,可是就這樣被掀了老底,也無異於是被人當面扇了個耳光一樣。
她需要時間接受,並且重新冷靜下來。
所以殷湛也不試圖勸慰她什麼,就好像凡事都和他無關一樣,漠然的重新轉身過去,繼續觀摩那屏風上面的名家書法,並且細細的揣摩其中意境。
南康公主魂不守舍,雙手緊緊地攥成拳頭,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變換了好幾次,一直過了好半天,她才神情也說不清是尷尬還是羞愧的重新擡頭看向了殷湛的背影,硬着頭皮開口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不重要,而且皇姐你也不用覺得需要向我解釋什麼,我今天過來,不是爲了追究你的私事的。”殷湛道,見她能夠重新恢復思考了,這才又開口。
“湛兒,我——”南康公主畢竟已經不年輕了,在宋承澤的事情上她雖然深陷其中無法自拔,但臉上也終究是掛不住的,急切的就想要解釋什麼,只是話到嘴邊又覺得無從說起,就只能又打住了,隻眼神凌亂的又再垂下了眼睛。
殷湛的心裡隱隱嘆了口氣,臉上卻什麼特殊的表情,只道:“我說過了,皇姐你的私事,我不會過問,今天只會,你大可以當我從沒來過,也壓根就沒有過這回事,這件事,我會守口如瓶,不會讓你在人前難做的。”
南康公主聞言,猛地擡起頭來,臉上都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和宋承澤的事,實在是叫人難以啓齒,以她以往和殷湛之間的
殷湛之間的交情,殷湛今天又是特意登門提及此事的,她就直覺的以爲對方是來勸她趁早抽身的,可殷湛卻又說他不干涉?
南康公主的心裡微微鬆了口氣,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多的窘迫和不安,只是手足無措的看着他,遲疑道:“那你——”
“宋家的那位四姑娘進京了。”殷湛道,依舊是言簡意賅,單刀直入,“你要保宋承澤,這沒問題,乃至於他要借你的手在這京城之內興風作浪——只要皇姐你自己心甘情願,我也不會干涉阻止,只是有一點……”
“你要保那個丫頭?”南康公主已經瞭然,語氣突然激動又尖銳的有點脫線。
“是!”殷湛坦然承認,一個字吐的乾脆利落,“那個丫頭,你不能動她!”
“你今天特意過來找我,就是爲了提前給我警告的嗎?”宋楚兮把宋承澤害成那個樣子,又險些喪命,她現在是恨那個丫頭恨的牙根癢癢,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了才能解恨,可殷湛居然特意登門來給她警告,不准她和那個丫頭爲難?
南康公主突然就惱羞成怒,一下子又跳了起來,憤憤不平的瞪着殷湛。
“我本來只是來給皇姐提個醒的,不過既然皇姐要將這當成警告,那也好。”殷湛完全的不爲所動,和以往的任何時候都一樣,他面上神情看上去冷靜又寡淡,眸光深邃的落在南康公主臉上,“我對皇姐沒有任何的敵意,只是今天咱們既然已經把話都說開了,那麼我就希望今天的這一趟我沒有白來。既然皇姐要把我的話當成是警告,那麼我就希望看到警告的效果。”
他的這個態度,根本都算不上是翻臉,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打了南康公主一個措手不及。
南康公主的捏着帕子,胸口起伏不定。
殷湛與她四目相對,眼波依舊平和冷淡。
南康公主是頂着個長公主的頭銜,但是說到底也不過一介女流,要她去和殷湛抗衡?無論是手段還是實力,一眼看過去就已經勝負分明瞭。
可是爲了宋承澤,她連自己唯一的女兒的都舍了,現在早就騎虎難下,不能回頭了。
宋楚兮把宋承澤害成那個樣子,根本等於一輩子都毀了,她不能只是無動於衷的看着。
那個丫頭,她絕對不能放任她逍遙自在,勢必要替宋承澤出了這口氣才行。
南康公主暗暗咬牙,好不容易冷靜了下來,那神情之間卻帶着掩飾不住的狠厲情緒,逼視殷湛的面孔道:“本來就是她用那些下作的手段坑了承澤了,現在你卻要我強嚥下這口氣嗎?湛兒,你我好歹也是姐弟一場,皇姐這一輩子也沒求過你什麼,在這件事上你就不能不插手嗎?我知道那個丫頭兩次替黎兒解圍,你會想要維護她一二也無可厚非,但是這件事,本來就是她不擇手段在先,你卻要強逼着我讓步妥協嗎?難道她給的那點小恩小惠就將我們姐弟二十幾年的情分都全部比下去了嗎?”
“就是爲了我們姐弟二十幾年的情分,今天我纔會特意登門和皇姐你說這些。”殷湛道,根本就是無動於衷,“我也不想和你短兵相接,所以才希望皇姐你能知難而退。”
宋承澤和宋楚兮兄妹之間的事,是他們兩個的私事,本來是任何一個外人都沒資格插手的,可南康公主執意要維護宋承澤,並且想要替他出頭——
南康公主的作爲看着已經有些走火入魔了,但其實說到底,他殷湛其實也是一樣。
南康公主爲了成全宋承澤,可以忘乎所有,而他,爲了替宋楚兮擋開這裡可以預見的風險也馬上就可以和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翻臉——
他們兩個,誰也不比誰更有原則,誰也不比誰更有道理,就是各自爲了各自的私利,不擇手段罷了。
就因爲彼此都沒有理,所以殷湛也就從一開始就沒有大義凜然的指責南康公主什麼,更有甚者,就連他自己都是憑着自己的一己喜惡在做事的,又憑什麼強迫別人就該妥協讓步的?
“我言盡於此,皇姐你自己權衡思量吧。”殷湛說完,就再一刻也不多滯留,擡腳就走。
“你給我站住。”南康公主先是一愣,回過神來就氣急敗壞的追出去一步。
她的神情緊張又慌亂。
殷湛的腳步,遲疑着頓住。
南康公主就匆忙的提了裙子追到他前面去,擋住了他的去路,眼神憂慮又緊張的看着他。
“宋承澤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但是介於你我姐弟之間的情分,我能做的也僅限於此。”殷湛知道她在擔心什麼,無非就是怕兩人一言不合,他出了這道門就去皇帝那裡告狀了。
當初宋楚兮爲了不給皇帝詬病宋氏和找茬的理由,謊稱宋承澤是戰死的,如果讓皇帝知道他非但沒死,還潛逃了的話,那麼宋楚兮治一個欺君之罪是少不了的,但宋承澤本身就更是沒有活路的。
“你到底怎麼回事?你就一定要維護那個丫頭嗎?”殷湛的保證,南康公主雖然相信,可是如果要樹立殷湛爲敵的話,她還是覺得吃不消,於是就暴躁的低吼道:“如果你覺得看不過眼,回頭回了臨陽,就當什麼也不知道好了,爲什麼一定要這樣的難爲我?”
殷湛只是神色如常的看着她,道:“多說無益,咱們兩個都各自好自爲之吧。”
他居然還是這樣強硬的不肯妥協?
南康公主咬
南康公主咬牙咬的腮幫子都僵硬了起來,氣急敗壞道:“如果我就是不肯和她善罷甘休呢?如果我真動了她,難道你還要找我給她償命不成?”
南康公主是發了狠的。
其實她是不想和殷湛翻臉的,畢竟她們姐弟之間融洽相處了這麼多年也是不容易。
殷湛的爲人她瞭解,他這個人是說一不二的,但卻也不見得就是那麼剛正不阿的,雖然他現在因爲欠着宋楚兮的人情不准她動那個丫頭,但回頭如果她真的做了,殷湛至多也就是和她翻了臉,然後老死不相往來,總不至於是爲了個不相干的外人,就要她這個做姐姐的以命相抵的。
南康公主的心裡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現在這樣說,也只是因爲不甘心,因爲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她也着實是不想和殷湛之間鬧僵的。
她會這麼說,完全就是逼殷湛就範的,本也以爲殷湛不肯妥協,也就是甩袖而去了,不想他卻沒急着走,仍是那樣一副冷冰冰的表情平靜的看着她,字字清晰道:“如果你真要都她,那你就直接衝我來吧。”
南康公主如遭雷擊,這一次是真的完全出乎意料,徹徹底底的僵在了那裡不知要如何反應。
要動那個丫頭,就衝着他來?
他是什麼?是那個丫頭的擋箭牌嗎?
就爲了之前那麼點小恩小惠?殷湛可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親疏內外一向都分的很清楚,他今天這是被什麼東西魘着了嗎?
“哈——”南康公主想笑,可最後聲音卻卡在了喉嚨裡,根本就笑不出來。
眼前的殷湛,表情說不上怎樣的嚴肅,但就是他平時那麼一種寡淡的神情,就已經態度鮮明的告訴所有人,他這不是在開玩笑,他是認真的。
“你說什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南康公主嚴厲的質問道:“你要爲了那麼個丫頭來和我爲敵嗎?如果我真動了她,難道你還要殺了我給她償命不成?”
“想要動她,皇姐你未必就能如願。今天該給的告誡我都提前給你了,如果皇姐你還是執意如此,那麼將來福禍自擔,一旦惹火燒身,也不要指望我會出手相幫。”殷湛的神色不變,南康公主還正詫異於他說這話的冷酷無情,然後緊跟着又聽他話鋒一轉,繼續道:“開始我就說過了,宋承澤在這裡的事,我會守口如瓶,皇姐應該知道,我肯給你這樣的允諾,已經仁至義盡。我不會強逼你答應我任何的事情,但是除了我答應你的這一件,再有其他的事,我也同樣不會替你擔待。我不會主動出手與你爲難,同樣也沒義務對你一味的寬仁放縱,當然——我更沒有理由替你維護宋承澤。”
南康公主聽到最後,直接就是眼前一暈,踉蹌着後退了兩步,白着臉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殷湛這是拿宋承澤命在威脅她呢?他的言下之意是,如果她不去打宋楚兮的主意,那就皆大歡喜,大家彼此竟是不犯河水,要不然,她但凡是敢對宋楚兮出手,他就要從宋承澤的身上全部討回來?
就爲了維護那麼個不相干的死丫頭?殷湛今天這是抽的哪門子的風?
“你願意當是警告也好,威脅也罷,總之我說話算話,言出必踐。”殷湛道,緩緩的吐出一口氣,然後就徑自錯開她身邊,再就頭也不回的大步離開了。
衛恆等在院子外面,見他出來就趕緊迎上去,“王爺。”
“嗯!走吧!”殷湛道,腳下步子不停,走的飛快,轉眼就連過了兩道院門,拐過影壁,出了大門。
主僕一行上了馬,有條不紊的出了巷子,衛恆這纔回頭看了眼南康公主府的方向道:“王爺您和南康公主殿下攤牌了,她答應了嗎?”
“答應什麼?”殷湛面無表情的垂眸盯着手裡的馬鞭,開口的語氣卻是極爲諷刺的。
衛恆一愣,不解道:“您不是去和他說宋家兄妹的事了嗎?難道她沒答應您不與四小姐爲難嗎?”
“皇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性子執拗的很,爲了維護那人,她連淮南都舍了,你還指望她答應本王什麼?”殷湛反問,語氣裡面呆了深刻嘲諷的味道。
南康公主平時看似爲人端莊大度,很好相處,但實際上卻也是個很有主見的人,早些年,她就爲了置那一口氣,一直沒有妥協去討好一下皇帝,纔會讓他們的關係僵到了今天。而皇帝本身也不是個大度的人,爲了懲罰她纔對她的事情不聞不問,讓她一直寡居到了今天。
現如今,只從她對待淮南郡主的事情上就能看出來她要維護宋承澤的決心有多大。
據說宋承澤當初是真傷的很重,就連現在也不知道具體是個什麼狀況,只就憑着這股子恨意,誰的話她能聽的進去?
殷湛這話說的隨意,衛恆卻聽得糊塗了,“王爺您是說你從過來的時候就知道說服不了她?”
既然明知道要白跑一趟,那這又是何苦來着?
“本王與她,到底也有這麼多年的姐弟情分在。”殷湛說道,這一次他脣角揚起的那個弧度終於明瞭了,不是嘲笑別人,而是自嘲,“她不肯退步,本王也從沒打算讓着她,說到底也就是走個過場,先把表面上的功夫做足了,提前把話說開了,好各奔東西,兩不耽擱。”
他今天過來,雖然是真的沒有惡意,但也絕對是沒存什麼好心。
南康公
南康公主要爲了宋承澤籌謀,他要爲了宋楚兮打算,立場對立,已經是既定的事實了,其實他今天過來說的那些全都是廢話,只是這樣把話都先撂下了,能給自己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爲以後的翻臉無情做鋪墊罷了。
說得再直白一些,那就是兩個字——
虛僞!
殷湛和南康公主之間雖然不算深交,但是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卻很和睦,如今免不了是要翻臉了,衛恆也是欷歔不已道:“那這樣一來,南康公主殿下就是一定找機會對四小姐出手了?”
“十有八九。”
衛恆想了想,也是無話可說。
不管南康公主後面會做什麼,但畢竟就目前而言她還沒做過對不起殷湛的事,總不能現在就先將她給怎麼樣了。
“王爺,四小姐已經從宮裡出來了,我們——”沉默了一陣,衛恆突然提醒道。
“回府吧。”殷湛卻沒理會,一行人仍是原路折返宣王府。
這邊的南康公主府裡,一直到殷湛走出去老遠,南康公主都還失魂落魄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李嬤嬤從院子外面進來,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不禁嚇了一跳,試着推了她一下道:“公主?您怎麼了?”
南康公主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目光先是茫然的四下看了眼,彷彿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殷湛已經走了,臉上表情一瞬間就又變得陰晴不定。
“公主?您還好嗎?臉色怎麼瞧着這樣差?宣王殿下他過來做什麼?可是他和您說過什麼了?”李嬤嬤試探着問道,按理說和殷湛見面,南康公主不該是這樣的。
南康公主也不言語,只還是神色混亂的在腦中不斷的思索着什麼。
之前她是自己做賊心虛的緊張不已,容不得想別的,現在冷靜下來,反而越想越覺得殷湛今天的態度不對勁
他要還宋楚兮幫過殷黎的人情,那麼只護着那丫頭也就是了,犯得着直接撂下狠話,警告她要翻臉嗎?
“嬤嬤,你有沒有覺得宣王對宋家那個丫頭的態度有點不對勁?”南康公主皺眉忖道。
“還不是因爲那宋四小姐救過小郡主的關係麼?誰不知道宣王殿下一直將那小郡主做眼珠子一樣的寶貝着,宋家那位小姐是救過小郡主的命的,宣王殿下自然要對她感恩戴德。”李嬤嬤道,想想就知道應該是殷湛剛剛提到宋楚兮的事了,不由的膽戰心驚了起來,“公主,殿下他剛纔難道和您提起過——”
“他簡直就是鬼迷心竅了!”想着殷湛之前的態度,南康公主一下子就爆發了起來,狂躁不已的大聲道:“他居然找上門來警告我,讓我不準去動那個死丫頭。本宮和他姐弟多少年,他卻居然爲了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臭丫頭找上門來指着鼻子警告本宮,簡直就是豈有此理。”
“宣王殿下怎知公主您要和那宋家小姐爲難?”李嬤嬤聽的更是不解。
南康公主的神色一暗,再一想到宋承澤,就越發覺得心法意亂,冷冷道:“後院裡頭的事,被他發現了。”
“啊?”李嬤嬤驚嚇之餘險些暈倒。
南康公主趕緊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瞧了眼,好再左右無人,就拽着她又進了花廳。
大門合上,李嬤嬤還是慘白着一張臉,急的就要哭出來,跺着腳道:“公主,這可怎麼好?這事情除了奴婢,再就沒人知道了啊,就是姜大夫也只是負責看病而已,根本不知道宋大公子的真實身份的,這事情到底是怎麼傳到宣王殿下的耳朵裡的?”
“他是怎麼知道的已經不重要。”南康公主惱怒的一巴掌壓在桌子上,“現在棘手的是他在對待此事的態度上,擺明了是要維護那個丫頭的,如果他一定要插手,還真是個麻煩。”
“公主您就聽奴婢一句勸,還是忍一忍吧。”李嬤嬤硬着頭皮道:“之前宋大公子不是也說了,讓您不要再插手到這些事情裡面來嗎?”
提起宋承澤,南康公主眼底神色突然就莫名的變了幾變,最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更是憤恨不已道:“他那是不想我摻合進來,怕我會惹禍上身,可是他傷成那個樣子,我難道就能眼睜睜看着,然後什麼也不做嗎?之前那個丫頭躲的遠也就算了,現在她都拋到眼皮子底下來了,如果我還是這樣的無所作爲,我怎麼對得起他?”
上一回,南康公主也是自作主張拿了宋承澤帶來的蠱毒給了殷樑的,當時她的打算也簡單,因爲很清楚自己的力量薄弱,宋承澤在她這裡能避過一時卻躲不長久,她必須要找個強硬點的靠山。本來殷紹應該是個不二的選擇,可是殷紹那人的性格卻太過冷硬強勢了,她都沒有把握一定能說服對方與她聯手,於是乾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的選了懷王殷樑。
如果能幫殷樑擠掉殷紹而上位的話,殷樑必定要承她的情,而她又是殷樑的長輩,以後等殷樑登基之後跟着水漲船高,有了這一重庇護,宋承澤和她後半生的安穩日子纔能有所保障。
南康公主承認那時候她是有點病急亂投醫,但幸而那件事進行的十分順利,並且差一點點就要成功了,不想最後卻被宋承澤發現,強行毀掉了牽制那蠱蟲起作用的蠱引,讓她和殷樑母子之間的一次合作功敗垂成。
宋承澤的打算與她恰恰相反,他如今對自保不自保的根本就不在意,他要留着殷紹,是
着殷紹,是因爲殷紹和宋楚兮之間仇怨已深,有他在的一天,就絕對要處心積慮的鋤掉宋楚兮,至於最後的結果——
當然最好是兩敗俱傷。
因爲對北狄殷氏和宋楚兮,他都一樣的恨之入骨。
他會走了極端,並且這樣的無所作爲,明顯是已經是死了心也滅了鬥志了,可是南康公主看在眼裡,卻不能和他一樣的認命。
爲了保住他,她可是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捨棄了的,如果最後卻是這麼個結局,她絕對會當場瘋掉的。
所以她不能停止,她也不能退縮,她必須要持續不斷的做點什麼來自我麻痹,走過的路,她回不了頭,再也不敢回頭看了,只怕一回頭,殺死了淮南的罪惡感就會將她吞噬掉。
保住宋承澤,守護宋承澤,只有這樣做,她才能告訴自己她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個時候的南康公主,已經是將宋承澤看做了是了能夠打消她心裡所有的愧疚和罪惡感的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了,她就是個完全失去了理智和平常心的瘋子,一定要強迫自己去做點什麼的。
李嬤嬤看着她臉上狠厲的神情,只覺得頭皮一陣又一陣的發麻,帶着哭腔道:“公主——”
“你少囉嗦!”南康公主煩躁的打斷她的話,“就照我的吩咐去做,事到如今,要抽身而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本來宋楚兮有宋太后撐腰就有夠叫人頭疼的了,現在就連殷湛都找上門來表示要維護她,南康公主怎麼就看不清楚眼前的形勢?
“這件事,必須快刀斬亂麻,趁着殷湛還沒有打算對我們下手之前,先把那個丫頭解決掉。”南康公主的眼中有幽暗的一縷火光躍動,哪怕是青天白日裡,看上去也叫人覺得毛骨悚然,“去吩咐備車,本宮要進宮一趟。”
李嬤嬤張了張嘴,總歸是不情願的,南康公主已經眼神一厲,怒斥道:“你磨蹭什麼?”
不能再等了,她現在一刻也耽擱不起了,必須先下手爲強,鋤掉宋楚兮。至於殷湛給她說的話,都不過就是虛張聲勢而已,他不過就是要還宋楚兮的人情,難道還真會爲了那麼個不相干的丫頭就回頭來找自己這個做姐姐的報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