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她輕斥了一句。
“可是我知道你喜歡聰明人!”殷湛無奈,聳肩也跟着露出一個笑容。
你不允許被人束縛,你不需要男女之情,爲了能和你之間不破這一重禁忌,我可以聰明理智的剋制自己,站在你劃定的界線之外。
我不會更進一步,因爲——
我知道,更進一步的結果,只會是被你遠遠地推開,捨棄。
“可你就是個傻子!”宋楚兮想笑,無奈笑容揚起的時候,眼眶裡還是一片潮溼。
她記憶裡的宣王殷湛,從來就不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可以是從容冷靜的,他可以是淡漠冰涼的,他更多的時候是鐵血冷酷的,可是高高在上,天生岑貴,這是宋楚兮能一眼看透到他骨子裡的東西。
可是她從來不知道,爲了接近她,他已經暗自勉強自己放棄了那麼多的東西。
他說他愛她。
她雖然無法給予迴應,但是捫心自問,宋楚兮是心明如鏡的——
除了他,這世上還有誰會摒棄自我,放棄尊嚴,這樣不遺餘力的愛她護她?
兩個人與黑暗中對峙,最後,不過各自苦澀一笑。
殷黎被兩個丫頭拽着,遠遠地躲在一叢矮鬆的後面看了半天。這邊的光線太暗,她也只能看到那兩人距離很近的站在一起,卻因爲離的遠,並沒有聽見他們到底都說了什麼。
而此刻,跟在她身後的丫頭已經羞紅了臉。
殷黎等了半天也沒見那兩人從柱子後面出來,不由的就急了,提了裙子就要往那邊跑。
“哎!小郡主!”白英低呼一聲,趕緊將她攔腰抱回來。
“我父王——”殷黎猶不老實,扯着嗓子就要嚷。
白琳趕緊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兩個人半抱半擡的繞着遠路先把她弄回了住處。
宋楚兮和殷湛從外面回來,已經是下半夜,殷黎等的不耐煩,已經被哄睡了。
兩個人沉默着走進院子裡,宋楚兮一直在低頭看腳底下,這院子明明沒有多大,但是這幾步路,卻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最後,她在自己屋子外面的臺階底下停住了腳步。
殷湛面上的神情冷淡且嚴肅,宋楚兮回頭去看他,“我們要在這裡住多久?”
殷湛知道她是想要儘快結束這裡尷尬的局面,他的脣角勾了下,擡手輕輕將她鬢邊的一縷碎髮往旁邊撥了撥,淡淡說道:“你就安心的住幾天吧,橫豎這樣的機會也不太多。”
宋楚兮只覺得他是故意的,就被他噎了一下,一時啞然。
“我不會一直的讓你爲難的,只是這一次既然都已經出來了,你多少當是給我留一點面子?”殷湛說道,語氣很輕。
宋楚兮又被他噎了一下,忍不住的蹙了眉頭。
她悶聲不語,卻也不是太激烈不近人情的樣子,其實——
她是覺得很難拒絕殷湛的任何要求的。
殷湛見她一副彆扭的樣子,就彎脣笑了笑,探出手臂,輕輕的將她攏入懷中抱了抱。
宋楚兮還是悶聲不語的擡頭看他,神色糾結又複雜。
殷湛垂眸和她對望一眼,順手壓着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腦袋按到懷裡,錯開了兩人之間的視線。
夜色很涼,有風從院子裡那株銀杏已經禿了的樹冠頂端掠過,發出一片搖曳的怪響。
這一夜,最終還是平靜無波的過去了,次日過午,嚴華就帶着皇帝頒下的聖旨到了,這天的早朝之上,皇帝終於正式下詔,承認了宋楚兮宋氏家主的身份。
“聖旨是早朝過後送到咱們府上的。”嚴華將那聖旨遞給宋楚兮,又戒備的四下看了眼這個院子,“皇上他應該知道四小姐是和宣王殿下一起來了這裡的,卻還刻意叫人把聖旨傳到了府上,倒像是故意遮人耳目,不想讓太多的人知道您來了這裡。”
“他不希望我和宣王有所牽扯也是正常的。”宋楚兮接過那道聖旨,卻也沒看,隨手將就扔到了桌子上,“除了這件事,這兩天京城裡還有什麼比較特別的消息嗎?”
嚴華想了想,不解的搖頭,“也沒什麼。”
只是說着,眼神卻突然閃躲了一下。
宋楚兮看在眼裡,“有什麼話你就主子說吧,犯不着有顧慮。”
“其實也不算多大的事,只是……”嚴華抽了口氣,又抿脣斟酌了一下這纔開口,“是太后娘娘,聽說今天一早娘娘突然自作主張,搬到皇廟去住了。說是因爲重華宮走水的事,她心裡不踏實,要搬去皇廟暫住,替陛下和朝廷祈福。”
“嗯?”宋楚兮微微詫異,“已經搬過去了還是暫時只是這麼說?”
“已經搬過去了。”
“皇帝那裡——是什麼反應?”
“皇上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聽說下了朝就直接找了過去,要將太后娘娘接回去,可是娘娘沒答應,估計是要鬧的很僵。”嚴華道。
他當時是急着出城,沒有時間仔細打聽皇廟那邊事情的經過,不過宋太后會突然出了這一招,也是叫人始料未及。
“四小姐,這樣一來,太后娘娘便算是和皇上徹底撕破臉了。”嚴華說道,神色憂慮。
“皇帝都公然算計到她頭上去了,她會給對方點顏色看看也在情理之中。”宋楚兮對宋太后的作爲倒是沒多少意外,只是話雖這樣說,她眼底憂
話雖這樣說,她眼底憂慮的神色卻比嚴華更甚。
主僕兩個,一時誰都沒在說話,又過了一會兒,對面的屋子裡那粉糰子就破門而出,蹭蹭蹭的直接跑過來,“楚楚姐姐,你不跟我出去玩嗎?”
她伸手來拽宋楚兮的裙子。
宋楚兮回頭,摸了摸她的發頂,“你父王不是說今天不得空了嗎?恐怕要改天了。”
“我們去?”殷黎也是有些丟了興致。
宋楚兮也不駁她的面子,故意道:“那你去問問他?”
殷黎歪着腦袋想了想,然後點頭,“好!”
宋楚兮可是沒這麼給殷湛面子的,明顯就是找了理由來搪塞這小丫頭的。
嚴華從旁看了半天,終於還是忍不住將心中困惑道出口,“宣王殿下請小姐到這裡來,是有什麼事嗎?”
從嚴華的角度來看,殷湛不該是這麼閒着無聊的人,當然了,宋楚兮更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來忙裡偷閒。
他們到這裡來做什麼?宋楚兮其實也解釋不了。
“再一個多月就過年了,也不值得來回的跑一趟了,反正是要等到年後再走的,隨便在哪裡呆着都一樣。”宋楚兮敷衍着解釋,緊跟着就又重新整肅了神情,“最遲事兒月下旬我也就回去了,這段時間京城各方面的動靜你盯緊一點,發現有什麼實在太過異常的,一定馬上告訴我。”
“是!”嚴華也趕緊收拾散亂的思緒答應了。
接下來的一個月,京城裡一切太平,宋楚兮和殷湛父女在這行宮裡的日子也過的逍遙,就是陪着殷黎各種玩。
其實真要說起來,這行宮裡哪比得上京城裡的熱鬧,好在殷黎這孩子的嗜好與旁人不同,這段時間裡,幾乎帶人把周圍所有的山頭都踏平了。
臘八節的頭一天,一行人一大早又進了山,待回到行宮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
殷黎的馬背上掛着滿滿的戰利品,鬥志昂揚的走在最前面,宋楚兮和殷湛都在後面跟着。
看着那小丫頭一副神氣活現的模樣,宋楚兮就忍俊不禁,扭頭看向了殷湛道:“你最近好像又把她喂胖了些。”
“小孩子,胖一點也沒什麼不好。”殷湛淡淡說道。
宋楚兮卻是頗有怨念的,這粉糰子越來越重,殷湛是不覺得怎樣,可是現在她這體力有限,實在是抱不動了,而且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最近這段時間殷黎蹭在她身邊的機會似乎比纏殷湛都多。
不過這父女兩個,卻是宋楚兮得罪不起的。
又往前走了一陣,待到那行宮的輪廓遙遙在望的時候,宋楚兮就又忍不住的問道:“已經到臘月了,年節將近,你府裡應該也有需要準備的,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殷湛看過來一眼,半真半假道:“你就這麼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類似的話題,宋楚兮永遠沒辦法和他交流,乾脆就閉了嘴。
這段時間她就是這樣,只要涉及到私人話題,她就馬上三緘其口,自然而然的迴避過去。
殷湛早就習以爲常,面不改色的繼續打馬前行。
一行人回了行宮,只到大門口,守門的侍衛就匆忙的迎下來幫忙牽馬,一面殷勤道:“殿下回來了,快去幫忙。”
幾個侍衛魚貫而出,幫忙卸下馬背上的獵物。
宋楚兮卻覺得這侍衛過於殷勤了,順口問道:“是有什麼事嗎?”
“是。”那侍衛笑道:“京城來人了,一直在別院等着求見宣王殿下呢。”
京城來人?照這個意思,肯定不是殷湛府裡的了,那麼是誰?宮裡的?
宋楚兮不由的微微提了口氣,回頭去看殷湛。
殷湛卻像是根本就沒聽到這話,只轉身把殷黎從馬背上抱下來,交給了從門內匆忙趕出來的白英,“先帶她回去洗洗吧。”
“是!”白英抱了殷樑進門,殷湛這才也若無其事的往裡走。
宋楚兮狐疑的趕緊快步跟,殷湛也不說什麼,卻不想兩人才走到半路,迎面就見內侍金子小跑着迎了上來,“奴才見過宣王殿下!”
說着,又給宋楚兮陪了個笑臉,“宋四小姐。”
殷湛面上神情冷淡,看都沒看他一眼,直接往裡走。
金子一愣,面上神情尷尬了一瞬,卻又趕緊小跑着去追,一面道:“殿下,明兒個就是臘八節了,宮裡會擺家宴,皇上特意差奴才過來——”
“離着年關也沒幾天了,本王過幾天再回。”殷湛冷冷的打斷他的話。
“可是殿下,皇上——”金子慌了一下,隨後又追上來。
殷湛的態度卻是極爲冷淡且不耐煩的,“話是本王說的,你照樣轉述皇兄就是。”
這個人,其實是極其難相處的。
金子被他冰冷的語氣嚇到,立刻就縮了脖子,雖是滿面的急色,但是猶豫着卻沒敢再纏着他。
雖然這的確是殷湛和皇帝之間慣常相處起來的態度,宋楚兮也還是打從心底裡起疑,莫名的,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略一失神,就緩了步子,思忖着要和金子說點什麼,不想走在前面的殷湛卻突然止步,還沒等她轉身就當先抓了她的手腕,拽着她繼續往前走,“回去了。”
宋楚兮幾乎被他拽了個踉蹌,不得不趕緊收攝心神,專心走路。
殷湛一路拉了她回了別院
她回了別院,在外院門口方纔鬆了手道:“進去吧,早點睡!”
他轉身要走,宋楚兮趕緊追上去一步,“沅修!”
殷湛的腳步頓住,卻是頓了一下才重新轉身,調侃道:“如果你不累,就去外書房坐坐?”
他的神色無異,什麼破綻和跡象也露,宋楚兮卻可以確定——
他有事情刻意瞞着她。
她走到他的面前,正色仰頭去看他的臉,“成武帝不會爲了個家宴就特意命人來尋你的……”
“咦?”殷湛沉吟一聲,像是這纔有所頓悟,但隨後就又嘲諷的笑了,“算了,反正也不會是什麼好事。”
“你到底有什麼事在瞞着我的?”宋楚兮終於不耐煩了,“這個節骨眼上,你卻拉着我在這裡躲清閒?是京城裡發生什麼事了你不想我知道?”
“能有什麼事?”殷湛漫不經心的微微一笑,“你在那邊不是還留着個嚴華嗎?就算再不濟,如果真的有事發生,母后也該叫人傳信給你了,你還真覺得我能隻手遮天不成?”
的確,就算他能用什麼手段阻斷了嚴華那裡的消息渠道,可宋太后的主,他卻是做不了的。
宋楚兮是找不出理由來反駁他,就是心裡覺得奇怪。
“別胡思亂想了,早點回去睡吧。”殷湛道,擡手拍了下她的肩膀。
宋楚兮抿抿脣,就又擡頭看向了他道:“既然沒什麼事怕我知道的,反正年關也近了,不如我們收拾一下早點回去吧,我也還有一些事情需要打點。”
她這是試探也是逼迫?
殷湛的眼底透露出些許無奈的神情,遲疑了一下,就拉過她的一隻手攥在了掌中,“我只是覺得這樣的機會以後可能不會再有了,所以想在這裡多留幾天,你就一定要這麼掃興嗎?”
他的語氣,聲聲無奈,又擡手摸了摸她腦後髮絲,“反正也沒幾天了,就再多陪我幾天,嗯?”
宋楚兮仰頭迎着他的視線,卻不想再被他轉移了話題,咬了咬嘴脣道:“是你跟成武帝之間——”
“嗯!”這一次殷湛卻是痛快的點頭承認了,“我跟他之間的事,你別管,就在這裡再多留幾天就好,年關之前,我們肯定回去?”
他的目光誠摯而懇切,那樣注視下來的濃烈的眸光,幾乎讓宋楚兮無法拒絕。
她看着他,良久之後方纔垂下了眼睛,“隨你吧。”
說完,就小心翼翼的把被殷湛攥着的那隻手抽回來,轉身慢慢的往院子裡走去。
在她轉身的那個瞬間,殷湛卻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他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想要轉身,可是看着她沉默而行的背影,忽而卻是心念一動。
“少戎!”他開口叫她。
宋楚兮腳下步伐才略一遲疑,只轉身到了一半,他卻像是一陣風一樣的已經卷了過去,探手將她往懷裡一帶,順勢傾身吻了下來。
宋楚兮一時錯愕,卻直接就被他趁虛而入,攻城略地。
宋楚兮僵硬的瞪大了眼睛,其實從最初他們過來的那個晚上之後他們之間就再沒有過任何逾矩,而關於那一晚的事,兩個人也都默契的絕口不提。
她以爲那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卻沒有想到這突如其來的,殷湛居然又失控了。
而且這一次甚至是連個引子都沒有?他這個人,原不該是這樣的。
宋楚兮的腦中一時空白,又一時混亂,他的吻卻沒有多少急切或者征服的意思,反而優雅而溫柔,細細的品味她脣舌之間的柔軟和甜蜜,直至最後不經意的一擡眸,對上她有些茫然又無措的視線。
宋楚兮驀地就紅了臉。
殷湛的脣角彎起一抹笑,又在她脣上輕啄了一下也就退開了。
宋楚兮這時候是真的有些怒了,臉一沉就要發作,“你——”
“反正以後也沒什麼機會了。”殷湛卻是先發制人,壓在她腦後的那隻手順勢又使勁的揉了揉她的頭髮,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然後他佔完了便宜,又徑自站直了身子,沒事人一樣步調優雅從容的就轉身離開了。
宋楚兮憋了一肚子的話又憋了一肚子的氣,紅着臉在那裡站了好半天,可隨後第二天再見面的時候,他卻我行我素,又是一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的模樣。
宋楚兮記得,她認識的殷湛不是這個樣子的,雖然有時候會有些令人髮指的臭毛病,但他卻是極爲嚴謹又有原則的人,斷不該在這種情況下隨便佔便宜的。
她的心裡不高興,卻又不能說,這麼彆彆扭扭的又過了五六天,行宮這裡卻迎來了一批不速之客。
一大早殷湛父女兩個就出門了,宋楚兮起的晚了,午後正要出門,卻見大門口那邊一片色彩盪漾,人頭攢動,有人大聲的嚷嚷,“都小心着點兒,別把箱子劃破了。”
“沒幾天就過年了,咱們這邊都要準備回去了,怎麼還有人過來這裡?”童五立時間就警覺的皺了眉頭。
宋楚兮盯着那邊看了兩眼,那裡除了帶有皇家標誌的黃色旗幟和華蓋,不僅有大批的侍衛隨行,也帶了不少的丫鬟奴婢,明顯是有女眷跟着來了。
“看來他們得要折騰一會兒,我們今天就不出去了。”宋楚兮說道,順手把馬鞭塞給了童五,卻不想纔剛一轉身,後面卻聽有人笑道:“是宋四小姐嗎?留步!”
宋楚兮止了
宋楚兮止了步子轉身。
迎面過來的是四個女子,和她相熟的只有一個文馨公主,然後另有兩個十幾歲年紀的,看着也有些眼熟,肯定是以前在宴會上見過的,只是走在最右邊的紫衣女子卻是眼生的很。
那女子的裝扮與另外幾人不同,一身衣裙大方得體,配飾不多,身量高挑,五官清秀,不是特別美的那種,但那神情之間卻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冷傲氣勢透出來。並且這女子雖是未出閣之前的打扮,看上去卻起碼有二十餘歲了。
在這京城繁華之地,女子一般都是及笄之後就要許嫁了,否則的話出門都會覺得擡不起頭。但是這女子不然,從頭到尾一副高傲又自信的表情,倒是特別的很。
宋楚兮的目光自幾人臉上一掠而過,並沒有過分的關注誰。 ▲тт kǎn▲co
兩個年紀小的女孩子面面相覷,最後卻是圓臉的那一個撇撇嘴道:“你就是南塘宋家的四姑娘嗎?怎麼沒聽說你在這裡啊。”
“湊巧罷了。”宋楚兮搪塞了,也不解釋,只道:“不知道幾位今天過來,打擾了。”
文馨公主也知道她是不認識這些人,就主動解釋道:“四小姐大概之前沒見過吧,這是南平公主和趙王府的晉安郡主,齊國公府的大小姐今日纔剛進京,冬日裡也沒什麼地方好玩的,皇帝陛下格外開恩,就讓我們幾個陪着一起過來了。”
這行宮裡個溫泉池子,冬天裡泡一泡是相當不錯的。
南平公主是皇帝最小的女兒,比殷述還要小兩歲,因爲生母的位份不高,所以平時也很低調,沒什麼存在感。而趙王府的那位晉安郡主,據說精通騎射之術,和別的閨秀很有些不一樣。
那位齊國公府的大小姐,只看裝束就破有武人之風,皇帝會選了這兩個人陪她一起來就不奇怪了。
“是麼。”宋楚兮笑了笑,也不和幾人過分的熱絡,“幾位纔剛到,還要打點行李,我就不耽擱了。”
她轉身離開,幾個女子也沒說什麼,只是那臉蛋圓圓的南平公主不滿的嘟囔,“不是說十一皇叔和黎兒都在這裡小住嗎?我們既然來了,是不是應該先去拜見?要不然就太失禮了。”
宋楚兮對這些議論聲全部在意,只目不斜視的往回走。
童五跟在旁邊,卻是一臉的凝重之色,“小姐,這些人恐怕是來者不善吧?”
可是幾個女子而已,她們又能做什麼?
“別管她們。”宋楚兮冷冷說道,只挑重點的問,“那位程大小姐,你知道她的底細嗎?”
很明顯,今天文馨這幾個人都是陪襯,重點就是爲了陪着這位程家大小姐的。
“屬下對西疆那邊的具體情況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的閨名應該是叫做程妡的,是齊國公的嫡女,齊國公只這一個女兒,所以比較的縱容,一直放任她跟着在軍中往來的。”童五道,但奈何這位程大小姐出現的突然,他知道的消息也是有限,“只是很奇怪,以往雖然每年齊國公府都會呈送禮物進京,可都是家臣護送的,今年怎麼會讓這位大小姐來了?”
事有反常必爲妖,這一點毋庸置疑。
兩人原路又折回了住處,不想還沒進門,就應着衛恆行色匆匆的埋頭從院子裡出來。
大約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宋楚兮,衛恆就愣了一下,“四小姐?您——這是要出門嗎?”
“是想出門來着,不過今天行宮有客,走到大門口就被堵回來了。”宋楚兮故意說道。
衛恆雖然極力的想要掩飾,眼中還是露出了幾分心虛。
“你也聽說來客人了,所以要去打招呼嗎?”宋楚兮又道。
“王爺剛好不在……”衛恆硬着頭皮解釋。
“不用去了,你跟我進來。”宋楚兮道,直接錯開他就進了門。
她的語氣不善,衛恆就不敢掉以輕心,只能轉身跟了進去。
“到底怎麼回事?”回到屋子裡坐下,宋楚兮直接就開口問道,一點彎子也沒繞。
“四小姐——”衛恆有些僵硬的扯了嘴角。
宋楚兮只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是不準備說實話的,於是直接打斷他的話道:“這位程小姐不會無緣無故到這裡來的。眼下正值嚴冬,她齊國公府的人久不回京,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難道不該是在京城之內的權貴圈子裡走動,以方便打點關係嗎?而且這位程大小姐,據我所知也是常在軍中行走,爲人十分的幹練精明,她會閒着沒事跑到這冷冷清清的行宮裡來?”
皇帝幾年都不過來,這座行宮便相當於處於半廢棄的狀態,程妡會興致盎然的過來這裡玩?
現在在這裡的人,除了她,再就只有殷湛了。
那麼不言而喻,這位程家大小姐此行的目的,不是衝着她那就只能是衝着殷湛了。
而她們宋家偏居南方,和駐守在西疆舊址上的齊國公程家是素無恩怨往來的,那麼——
十有八九程妡此行就是和殷湛有關了。
衛恆被宋楚兮問住了,堵的啞口無言。
宋楚兮只是看着她,手下隨意擺弄着一個潔白的杯子,繼續道:“你不肯說是要我直接去問你們王爺嗎?”
“四小姐——”衛恆面有難色,卻還是咬着不肯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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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兮眼底的眸光就緩慢的沉澱下來,臉上表情也慢慢變得嚴肅,目光一動不動的看着他道:“是我
道:“是我們啓程過來行宮的頭天晚上,那天在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曾經幾次試圖問過殷湛,可是每一次都被他插科打諢的給糊弄了過去。
那天他出宮之後,次日皇帝就頒下聖旨,很痛快的承認了她宋氏家主的地位。
這必定不是皇帝的本意,宋楚兮知道。
宋楚兮逼問的緊,衛恆卻不敢公然給她透露的太多,憋的滿頭大汗。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殷湛不准他說的。
宋楚兮見他如此,就知道再繼續追問下去也於事無補,就揮了揮手,“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衛恆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然後才咬牙退了下去。
宋楚兮心裡明白,必定是殷湛用什麼條件交換了皇帝的那一道聖旨,只是齊國公程家的人久不在朝,這件事和她們之間到底能扯上什麼關係?
這一點,她是百思不解的。
宋楚兮煩躁的揉了揉鬢角,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外面就聽見童五的腳步聲,“小姐。”
宋楚兮擡起眼睛。
童五見她神情倦怠,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又重新擺正了神色道:“文馨公主到訪。”
“文馨?”宋楚兮一愣,想了一下就頷首,“請她進來吧。”
“是!”童五轉身出去,不多時就引着文馨公主主僕兩個從外面進來。
宋楚兮起身迎到門口,“本來還想抽空去看你,沒想到你先來吧,進來坐吧。”
文馨公主以養病爲名被劉皇后留在了宮裡,她和殷淮之間的婚事也早就作罷,按理說劉皇后早就該找個由頭將她遠遠地打發了的,可是最近這一年裡宮裡宮外都事故不斷,劉皇后反而一直沒有顧得上,一直留着她在宮裡住到了今天。
文馨公主走進門來,左右掃了眼,就對白筠道:“宋四小姐這裡怎麼兩個服侍的丫頭都沒有,你去沏兩杯茶來吧。”
“是,公主!”白筠順從的退下。
宋楚兮和文馨公主一前一後走到桌旁坐下,就開門見山道:“你來找我,是有話要說?”
“你難道不是正在好奇那位程大小姐的來意?”文馨公主也不和她繞彎子。
宋楚兮的心中詫異,不由的深深看了她兩眼。
文馨倒還是當初的那個脾氣,嘴上不饒人,總喜歡擡槓。
她的眉毛揚起,帶了點似是幸災樂禍的得意,紅脣微啓的吐出幾個字,“她是爲着宣王來的。”
宋楚兮面無表情的只是看着她的臉。
文馨就笑了笑,“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這位程大小姐如今已經二十有四了還沒有許人家,算是個實打實的老姑娘了。你們皇帝陛下那裡,似乎是有意撮合——”
皇帝想讓殷湛取這位程家大小姐做王妃?
難不成他打的又是齊國公手中兵權的主意?可就算是促成了這一樁婚事,他又能借此做些什麼呢?
宋楚兮腦中思緒混亂,不由的擰起眉頭。
文馨公主看在眼睛裡,脣角就不禁勾起一抹笑,“這位程大小姐是齊國公唯一的女兒,更是家裡的掌上明珠,據說眼光很高,也正是因爲這樣,才把婚事一直耽誤到了現在。現在程家有意聯姻,而皇帝陛下又樂見其成,所以這件事恐怕不高推脫。”
因爲齊國公一家常年不在京城,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家人,所以宋楚兮對程家的事情也從沒關注過。
現在突然蹦出來一個程妡,並且目標明確,就是衝着殷湛來的?倒真是給她來了個措手不及。
宋楚兮一直若有所思的沒有接茬。
文馨公主面上一直是一副輕鬆自在的表情,站起來漫不經心的踱步打量這件屋子,一面道:“宣王父女出京遊玩還特意帶上了你,我想你和他之間的交情應該不錯,所以這些消息你應該是感興趣的。”
這個程妡的出現,的確是突然的很,又叫人摸不着頭腦。
宋楚兮沉默了許久,這時候才目光冷然的扭頭看向了她,“我現在比較想知道的是,這些事,到底是什麼人讓你轉述於我的?”
她會這麼說,文馨卻是絲毫也不意外的。
她笑了笑,回頭對上宋楚兮的視線,“你的眼光,果然還是一如當年那般的獨到犀利,這就猜到了是有人借我的嘴巴給你傳信了?”
“以你現在的處境,隨便出宮一趟不容易。”宋楚兮道,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
文馨公主的身份敏感,她現在的行蹤本該越低調越好的,最好是關起門來不見人,但是這一趟劉皇后居然特准她跟隨程妡一行來了行宮這裡?
散心是假,別有目的纔是真的。
文馨公主走回來,重新坐下來,繼續漫不經心道:“元貴妃和懷王爲了順應帝心,似乎非常有心促成此事,不過皇后娘娘倒像是並不看好,所以前兩天我去給她請安的時候她‘無意中’提了兩句。”
她刻意強調了“無意中”三個字,想來劉皇后的心事也怎麼都不該和文馨來聊的,所以這件事她也做的太不走心了。
“因爲她知道你和我之間有交情?”宋楚兮問道。
“不過這次是我想要出來散散心,這倒也是真的。”文馨說道。
文馨公主如今已然是彭澤皇室的棄子,她在這裡的處境是沒有人關心的,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她自
只能靠她自己。只是皇室出身的女子,總不會真的單純到完全的不通事故,她在鳳鳴宮裡住了兩年都一直和劉皇后和平共處,足見她自己也是有些周旋於人前的手腕的。
宋楚兮只是目光平靜的看着她。
文馨公主與她四目交接,倒是不見心虛,只最後還是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道:“她答應了,這次之後,我可以直接不用再回宮裡去。”
“原來如此。”宋楚兮瞭然,脣角忽而勾起一個嘲諷的笑容。
她站起身來,款步走到一旁。
文馨公主面上的笑容淡去,又坐了片刻方纔擡頭看向了她的背影,“你會不會覺得是我忘恩負義?”
“不過就是兩句話而已,就算不來告訴,自然也會有別人與我說,這又影響不到什麼。”宋楚兮搖頭,說着一頓,緊跟着卻又話鋒一轉,語氣冰涼的開口道:“而且太子殷紹的手段,又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躲得過去的。”
文馨公主一驚,捏着帕子一下子站了起來,“什麼意思?你是說在這件事裡有太子殷紹的佈局和打算?那麼——”
如果是殷紹的計劃,那麼他的最終目的就絕對不會只是爲了給元貴妃母子使絆子的。
“你在宮裡這麼久了,真的以爲是劉皇后太忙,所以纔沒顧得上安置你嗎?”宋楚兮道,說着就又兀自搖頭,“既然是落到他們手裡去的棋子了,不叫你最後再發揮一點效力,那豈不是浪費了?”
文馨公主的心裡亂糟糟的,突然就慌亂了起來,六神無主的幾次張了張嘴,最後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只道:“那他是想要做什麼?”
“我不知道。”宋楚兮如實說道,隨後又不甚在意的回頭看向了她,“你找個理由,這就回京去吧,如果你人不在這裡,他們總不能還強行從你的身上來做文章。”
“可是——”文馨公主卻已經難以鎮定下來,只是滿面憂慮之色的看着宋楚兮。
對彭澤國中的舊事,文馨的心裡其實是一直都有執念的,這也就構成了她不肯輕易抽身而退的原因。
宋楚兮無奈的笑了笑,走過去,錯身的時候輕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後走到了大門口,看着外面灑了滿地的陽光道:“最近太子和懷王之間有出了點事,可能會和彭澤扯上點關係,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太子讓你也捲進這次的事情裡面,還是想要通過你再去試探一下彭澤方面的動靜的。”
雖然殷紹一時肯定還懷疑不到梅妃那裡,但他心裡卻肯定一直防備着即墨勳和殷樑的。而溫馨公主和即墨勳之間的關係又很特殊,這個節骨眼上他會想到拿溫馨出來投石問路,沒準還真的再引得即墨勳現身的。
“回去吧。”宋楚兮淡淡的開口說道:“能從彭澤的那個泥沼裡走出來,都已經是天大的造化了,你可別想不開的再走回頭路。”
文馨是好不容易纔從即墨勳的掌控之下逃出來的,這對她而言,已經是最大的解脫了,雖然她在彭澤還有牽念,但是——
那條回頭路,她是真的不能再走了。
“如果真是他有心利用我,那又怎麼會善罷甘休?”文馨問道,心裡依舊忐忑不安。
“你叫你走,你就放心的走好了。”宋楚兮不甚在意的聳聳肩,眼底突然又燦爛的笑容漫上來,一個字一個字十分清晰肯定的說道:“因爲接下來他會很忙,會忙到根本顧不上你的。”
溫馨公主將信將疑,正在遲疑不定的時候,外面童五就又神色凝重的走了進來,稟報道:“小姐,有客到訪。”
有客?
是什麼客人這麼了不起,會讓童五沒有直接報了她的名字出來?
“哦?”宋楚兮的眼睛眯了眯。
童五拱手道:“是齊國公府的大小姐。”
程妡?
文馨公主先是一驚,不由的往前走了兩步,狐疑又緊張的去看宋楚兮的反應。
宋楚兮的脣角依舊帶着淡淡的笑容,不着痕跡。
“你——”文馨公主憂慮的開口,還不等說什麼,那院子外面一襲紫色衣裙,英姿颯颯的女子已經直接舉步走了進來,“不過就是通稟個消息都這麼慢?難道是宋四小姐不在嗎?”
那女子的姿態從來就冷傲又高調,高高擡起的下巴,眼神裡帶着一直俾睨的氣勢。
宋楚兮面部改色,還是負手站在門口,含笑看着她走進來。
程妡卻也不覺得她有私闖別人住處的嫌疑,只是眸子一轉,看向了文馨公主,“怎麼文馨公主也在?”
“是啊!就因爲文馨公主過來做客,分身乏術,我這才怠慢了程大小姐,程大小姐不要見怪?”宋楚兮笑道。
程妡莞爾,卻沒有登堂入室的再進屋子,只在那院子裡站定了腳步道:“我本來是想約你出去走走的,你這裡有客,看來是不方便了?”
這個女人貿然登門,絕對沒好事。
文馨公主的心頭一緊,剛要說話,宋楚兮已經不動聲色的跨過門檻往院子裡走去,“不會啊!文馨公主過來本來就是和我作別的,公主她水土不服,說是實在沒辦法在這地方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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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楚兮從容說道,然後就回頭看向了文馨,歉意道:“本來還想去送送公主的,不過既然程大小姐相邀,那就怠慢了,文馨公主莫要怪我失禮。”
她把所有的臺階都鋪好了,文馨公主雖然有些
主雖然有些慚愧,但也不會傻到留在這裡等着惹火燒身。
“怎麼會?你我之間,也不需要這麼客氣的。”她笑了笑,也跟着從屋子裡走出來。
“那麼——一路順風?”宋楚兮頷首。
文馨公主強作鎮定,和兩人略一點頭致意,剛好白筠從外面進來,就先扶着她主僕兩個匆匆離開了。
程妡也沒說什麼,只是事不關己的看着,一直到文馨公主主僕離開了,她方纔又重新收回了目光,衝宋楚兮一挑眉頭。
這個女人,實在是太高傲輕狂了。
童五看的滿心不舒服,宋楚兮卻是自若笑道:“程大小姐不進去喝杯茶嗎?”
程妡傲慢的四下掃了這院子一眼,搖頭,“聽說宣王殿下就住在外院,我看你也不是很方便,咱們還是出去走走吧。”
她說話居然這樣直白露骨?但聽起來卻又好像不是挑釁?
宋楚兮越發能夠感知到這個女人的難纏,不過她雖素來討厭麻煩,但卻並不怕麻煩找上門。
“那就走吧。”
兩個人擡腳往外走,童五趕緊跟上。
程妡的腳步一頓,似笑非笑的看過來一眼,“怎麼?你這是要防我?”
這話,她自然是直接衝着宋楚兮說的。
可她越是這樣,就越是叫人覺得她是別有居心。
宋楚兮饒有興致的看她一眼,幾乎是沒有猶豫的就給童五使了個眼色,“不用跟着了。”
童五自是不放心的,想說什麼,但是因爲程妡這女人太過傲慢了,他又不想讓宋楚兮先輸了陣仗,便只能硬着頭皮退下,“是!”
程妡看似沒怎麼關注宋楚兮,但是這兩次見面之後卻都無時無刻不再觀察她的一舉一動。
這個女子,明明看着柔弱的很,但偏偏言談舉止之間永遠都帶一種處變不驚的氣度,就好像隨時隨地都有那種運籌帷幄的自信一樣。
文馨公主已經來過了,她明知道自己來者不善,卻還有這個膽子單獨跟着自己走?
這小丫頭,還真是有意思。
不動聲色的微微一笑,程妡就又繼續舉步往前走去。
兩個人從院子裡出來,程妡明顯是早有準備,一路就朝行宮大門的方向走去。
宋楚兮也不多問,跟着她一起出了門,那裡果然有人已經準備好了兩匹戰馬等在那裡。
“之前你不是要出門嗎?現在換成陪我一起,你該不會不願意吧?”程妡挑眉笑道,走過去親暱的摸了摸她自己那匹馬的馬鬃。
那馬兒和她的關係似乎很要好,當即就有點撒歡兒似的打了兩個響鼻。
這女人在這方面毫不做作,倒也算是表裡如一了。
宋楚兮笑了笑,過去牽了馬,“走吧。”
她不上馬,程妡也不說什麼,兩個人就牽着馬沿着一條小路慢慢的走。
橫豎程妡纔是找上門來的那一個,宋楚兮也不先開口,兩個人就這麼沉默着一路走出去老遠都沒說過一句話。
雖然能夠感覺到程妡時時膠着在她身上的目光,宋楚兮也只當沒這回事,只埋頭踢騰着腳下草根,當她是不存在的。
這麼慢慢的走了一路,她卻一直都是走在程妡前面的。
眼見着夕陽斜下,程妡才突然開口叫住了她。
“宋四小姐,你擋了我的路了。”程妡盈盈道,露出一個笑容。
一語雙關。
------題外話------
寶貝兒們,聖誕快樂O(∩_∩)O~
然後我感覺我現在不會寫文了,每天都卡的相當銷魂嚶嚶嚶~讓我哭一會兒~
ps:這位程大小姐,絕對不只搶男人的狗血女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