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楊平這樣首屈一指的高手,也沒有任何逃脫的空隙。
袖箭正中他的人中,甚至都沒有見血,楊平奔竄中的身子卻是突然失去了牽引一般,保持着一個回首的動作,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前重重的撲了下去。
“你——你是——”他的喉嚨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咯咯聲,眼睛裡瀰漫的都是不可置信的恐懼情緒,就那麼瞪着眼,不甘的倒在了地上。
宋楚兮咬牙繼續提着那口氣,快走過去,面無表情的飛快將他身上搜了一遍。
本來就只是爲了碰碰運氣,最後居然真的從他腰帶的夾層裡剖出來幾張薄紙。
她一目十行的飛快掃了一遍,忽而忍不住又看了楊平的屍首一眼,然後轉身奔到一側牆壁前面,就着上面的火把將那幾張記錄了密密麻麻小字的紙張付之一炬。
一直到確認那幾張紙被焚燒成了灰燼,而沒有留下任何一點殘骸她才放心,重新舉目,飛快的將這間密室打量一遍。
楊平的那些話,她是信也不信,畢竟殷紹身邊的這兩個侍衛得他調教多年,心智非比常人,總有些混淆視聽的手段的。可是楊平最後會主動提及宛瑤——
這一點,卻叫她心中起疑。
宛瑤是她的心腹,對她忠心耿耿,但畢竟是個丫頭,又已經逝去那麼久了,就算是好當年的那件往事有關——
當初她這個太子妃,可是以手腕強硬狠辣著稱的,從楊平的角度來看,可不見得她對宛瑤就會有些什麼特別的在意。
所以宋楚兮推斷,當年自她死後,可能是又發生了一些別的事情把宛瑤牽扯在內了。
如果真有什麼隱情的話,那麼——
極有可能,宛瑤現在就還有一線的生機。
這座浮屠塔,共有九層,地下似乎還有密室,那麼會不會——會不會宛瑤就在這裡面呢?
宋楚兮的心中忍不住的悸動,但是這守衛嚴密的一座浮屠塔,她今天能闖進來,全部靠的就是知道這裡的佈署和弱點,然後出其不意,想要憑藉她的一己之力一層一層的搜找一遍,卻是根本不可能的。
別說今天她做不到,就算來日帶了幫手再來也是不可能實現的。
重新把蒙面的黑巾拉上,仔細將這密室各處都探查了一遍,沒有再找到其他的暗道機關,宋楚兮便也不再耽擱。
她繞回旁邊的書架前,將上面的書冊信函掃了許多在地上,就着火把引燃,又將抓在手裡的楊平的那條爛了的腰帶一起扔進了火堆裡。
楊平帶回來的那密信,從內容上看,除了殷紹,他應該不敢先透露給任何人知道,這樣一來,就徹底的毀屍滅跡了,再沒有人能聯想到楊平身上有什麼事關重大的線索已經被人給搶先毀了。
有條不紊的做好這一切,前後也不過只花了片刻工夫。但她之前衝殺進來的時候,卻耽誤了過多的時間,保不準殷紹已經到了附近了。
宋楚兮不敢再耽擱,收回她用過的那些箭頭,然後提了劍原路返回。
密道里橫七豎八倒着的屍體,血腥味彌散,她的身上手上全是血。不過上輩子沙場衝殺成了習慣,她也早就習以爲常,只這會兒最糟糕的是她的這個身體這雙腿,雖然她竭力的在試圖轉移注意力,並且以最強大的意念支撐着前行,每一步落地,那腿骨裡面仍是感覺有如被萬蟲噬咬一樣,痛的近乎叫抓狂。
這痛楚,一時之間雖然她還能忍,可是因爲損耗太大的緣故,她卻赫然察覺自己的雙腿的知覺在逐漸變得麻木,雖然還機械化的往前奔走,卻指不定什麼時候就不聽使喚了。
宋楚兮額上冷汗直冒,咬緊牙關,只趁着現在的自控力尚在,以最快的速度往外跑。拐過兩個彎的時候,迎面就聽到匆忙的腳步聲,她仔細辨認,應該是有兩個人的樣子。
上面八樓的守衛就只有一名了,能兩個人一起來的,八成是樓下那一層的人,當然了——
也不排除是殷紹已經帶人趕到了。
不過這個時候,她已經是顧不上來人是誰了,腳下步子不停,只雙手穩穩的握住長劍往前衝去。
外面人的人一路跑進來,所過之處都是橫死的侍衛,無一活口,兩個人都是心驚不已,早就亂了方寸,照顧往裡面衝。
宋楚兮爲了搶佔先機,咬緊了牙關,也是卯足了力氣往前奔,雙方恰是在前面的拐角處狹路相逢。
那侍衛也是聽到裡面笨重的腳步聲,想着此人腳步落地沉重,該是個大個子的武夫,舉劍就刺。宋楚兮卻是早有防備,衝到拐角處就突然矮了身子,一劍橫掃,重力壓了過去。
那人一劍刺空,還不及反應過來,腹部就被長劍撕裂一道巨大的傷口,鮮明的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那傷口裡往外滑落。
那人慘叫一聲,慌忙棄劍去捂住傷口。
而宋楚兮彼時已經過身姿靈活的自她腋下矮身錯了過去。
跑在後面的侍衛連忙舉劍來刺,宋楚兮雖然手裡也有劍,但是她的力氣,要去和人硬碰硬,那無異於自己找死。
她作勢左手持劍,橫劍去擋那人的殺招,同時右手一揚,射出袖箭。
眼前寒光乍現,那人連忙撤招,仰身躲避。袖箭擦着他面門上方射空了開去,宋楚兮隨即補刀,反手一劍,精準刺入那人的膝蓋骨。
“啊——”那人慘叫一聲,還不及站穩,身子就直接往後摔了下去。
宋楚兮縱身撲過去,搶先將他按在地上,趁機再次補刀,割裂了他頸邊動脈。
這人的瞳孔渙散,瞬時泯滅了聲息。
宋楚兮提着染血的長劍,轉身又身後撲過去,將那個縮在地上收拾自己腸子的侍衛也抹了脖。
拼着速度和蠻力連殺兩人,此刻她的體力越發不支。
宋楚兮喘息的利害,爬起來,又撿起落在地上的箭頭,踉蹌着仍是往出口奔去。這一刻,她的腦中仍是思慮不停——
既然樓下的侍衛趕到了,那麼十有八九樓上那人也已經察覺了這裡的情況,這會兒救援的暗號想必已經發出去了。
下面那幾層,至少還有二十多名守衛,別說他們層層封鎖,就算只搶着上來一兩個人,也足以將她堵在這裡了。
所以她必須要快,必須趕在那些人衝上這七樓之前從這密道里出去。
宋楚兮咬緊牙關,一路狂奔,眼見着前面再過一個拐角就是出口,迎面她先是聽到響箭拋入空中的聲響,然後是一個人轉身奔入這密道里的腳步聲。
宋楚兮知道,她前面拼着蠻力也能得手,其實多半還是取決於運氣,這會兒她的體力又打了折扣,便不一定會有那樣的好運了。
心裡飛快的權衡思忖,她便是冷然的一勾脣角,仍是搶着往前衝過去幾步,甩出腰間掛鉤,借力一躍,先攀上了拐角處的一道橫樑。
對面過來的侍衛分外警覺,明明聽到了腳步聲,本以爲是要狹路相逢,可是衝過去,卻撲了個空。
長長的密道里,除了自己人的屍首和濃烈的血腥味道,居然就見鬼了一樣連個人影都不見。
誠然這人也不傻,立時間反應過來就要扭頭。
宋楚兮既然已經佔得先機,又豈會給他回頭的機會?從他衝過去的時候就已經掌握好了最精準的角度和力度,手抓着繩索,驟然往下一縱。
長劍凌空刺下,她的身體沒有支撐,藉着下墜的衝擊力,那一劍居然也是奇快無比並且力道十足,直直的刺入那人頭頂百會穴。
那人的身體驟然僵住,直愣愣的杵在那裡,卻是宋楚兮的身子當先失去支撐,先從高處墜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手臂撞在石板鋪就的地面上,宋楚兮痛的悶哼一聲,眼見着那人的屍首找她砸下來,她趕緊往旁邊一滾躲開。
那人的屍體落在地上,猶且還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宋楚兮揉着胳膊爬起來,奮力自他頭頂將長劍拔出,又收了掛在橫樑上的繩索,憋着一口氣,直接搶着衝出了密道,卻不想剛過了那道石門,已經聽到樓下又有腳步聲上來。
“快快快,趕緊上去看看,好像出事了。”有男人粗着聲音嚷嚷。
宋楚兮敏銳的掃了眼前面的樓梯。
她現在是要脫身的,往高處去絕對是最不明智的選擇,但是下面還有六層塔,守衛全在下面,她又硬闖不過。左右略一思忖,她便就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冷諷的笑容,後退兩步又退回了門內,扣動裡面關門的機關之後又快速搶出來,直接撲倒在地,和死在那裡的兩個侍衛一起扮做了屍體。
下面的人上來的很快,只在她才一倒地,那樓梯口就先後上來三個人。
“真的有人闖進來了?”走在前面的一人倒抽一口涼氣,直接愣在了那裡。
“還發什麼愣?”後面的人上來推了他一把,一看那石門已經關了一半,第一反應就是入侵者已經進去了,拔腿就往裡衝,“人已經殺進去了,快追。程瑋你在這裡等着下面的兄弟上來,老六,我們先去追。”
那人一邊言簡意賅的吩咐着,說話間已經帶了另一個侍衛衝進了密道,重新把石門打開之後,看到裡面橫死的屍體,兩人就直接往裡面追去。
也不能怪他們這麼好糊弄,畢竟這裡的守衛戰鬥力不弱,這些人是不相信有人會進去一趟又等着出來之後才被察覺的,只以爲是入侵者纔剛殺入,自己人就察覺了,並且放了信號出來。
所以這會兒,所有人都堅信有人闖進去了。
宋楚兮趴在地上不動,那兩人追擊進去,速度自然很快,待到腳步聲湮滅,她便是悄無聲息的一擡手,又扣動了手腕上的機關。
彼時等在門口的程侍衛正焦躁不安的往那密道里面張望,根本就全無防備的就中了她的暗算,捂着脖子,一邊回身看來,一面難以置信的緩慢的跪倒了下去,“你——你——”
宋楚兮從容的爬起來,撿起她之前落在樓梯口的劍鞘將染血的長劍收好,又掛在了腰上,再回頭看去的時候,那程侍衛已經沒了氣息。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過去,將那人頸邊的肩頭取下,然後就拖了那人的屍體到右邊的窗前,朝着下面空蕩蕩的夜色中翻了出去。
她也不管,又去拖了倒在樓梯口的那具屍體過來,仍是從窗口翻了出去。
前面一具屍體落地,立刻就驚動了下面幾層樓上的守衛。
“是什麼聲音?”
“快去看看,好像是有什麼動靜。”
“咦,那是什麼,黑乎乎的。”
“小心,上面有東西砸下來了。”
“……”
下面亂成一片,一樓的塔門很快被人打開,有侍衛奔出去查看,看到是兩個侍衛的屍首,下面就頃刻間炸開了鍋。
宋楚兮躲在那窗口後面,冷笑了一聲。
下面正在往上來的侍衛也都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從窗口探頭去打探具體的情形。趁着他們正亂,宋楚兮就果斷的繞過樓梯,奔了這寶塔的另一邊。
因爲七樓密室所在的地方連着有屍體墜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集中在了那一邊。
宋楚兮就用了那條繩索,從這另外一邊悄無聲息的一層一層樓的往下蕩去。浮屠塔的另一面鬧的不可開交,這邊她卻形如鬼魅,居然走的分外的愜意自在,夜色中,如果不是目力超人者根本就發現不了這邊的異樣。
誠然,她此時的這份愜意也不過就是表象罷了,就憑藉她此時的體力,能勉力支撐到了這會兒,已經堪稱奇蹟。隨意此時雖是藉助了繩索,她這走的也是分外吃力。
連着下了兩層,落在第五層塔的平臺上的時候,宋楚兮終是體力不支,直接摔了下去,癱在地上,筋疲力竭,費了好大的力氣才爬起來。
殷湛帶人趕來的時候,正是宋楚兮結果了楊平,正從那密道里往外衝的時候。
彼時這浮屠塔的四周還一片寂靜,根本沒有人能想到裡面早就天翻地覆,血流成河。
衛恆帶人飛快的四下找了一遍,回來的時候那臉上表情也說不上是覺得震驚還是隻覺得荒唐,“王爺,在北邊的牆壁後頭發現了楊平和四小姐的馬。”
既然她來了這裡,那麼這會兒肯定就是上去了。
她的身邊沒有人,自己又一點內力也沒有,居然就真敢這麼做?
“城門那邊有暗號,一定是殷紹朝這邊來了,使勁緊迫,你們每人一層,給我上去找,看東宮的密室設在哪一層,就馬上發信號,其他人就即刻過去支援。”殷湛飛快的下了命令,想也不想,“不得戀戰,裡面的人來得及滅口就滅口,你們的人物只有一個——把她給我完好無損的帶出來。”
這幾年他不再征戰沙場,衛恆等人已經是許久不曾見他這樣的表情和氣勢了。
但軍人鐵血,本來就是這樣,極其容易受到感染。
“是!”衆人領命,殷湛自己當先就反下馬背,取了長劍翻牆而過。
宋楚兮的馬留在北邊的牆壁後頭,他便也取道了那個方位,十幾個人,身形敏捷,鬼魅般飛快的越過了數到院牆朝最中心位置的浮屠塔逼緊。
突然,風平浪靜的夜色中,傳來一聲悶響,似是有什麼重物從高處墜落的聲音。
“王爺,有動靜了。”衛恆等人俱是戒備,飛快的聚攏到了殷湛身邊。
殷湛也是身形一頓,擰眉剛一思索,緊跟着,又是一聲悶響,然後那浮屠塔的另一邊就炸開了鍋。
有人腳步快速奔走的聲音,有人推門走出,大聲喊着“有人闖入”的叫囂聲,這座沉寂了數百年的古剎,突然之間就落入了凡塵裡,熱鬧了起來。
殷湛舉目四望,視線敏銳的去打量那座高塔。
“王爺,好像是宋四小姐的行蹤暴露了,如果我們強取的話,要把人搶過來應該是不成問題的。”衛恆咬牙說道。
殷湛一時未知可否,抿脣思索了一瞬,卻是一擡手否決了他的提議道:“去幾個人,到前面去,扮作探子,拖住了那些人。”
他雖然對宋楚兮現在的身體狀況沒有信心,但是那個女人殺伐決斷,真要做起事來,那副狠絕了心思和手段,大多數的男人都望塵莫及。既然這會兒就只是場面亂了,那就說明她還不曾失手,並且如果不是爲了脫身,她也不會公然鬧出動靜來給人發現的。
殷湛的這些貼身侍衛都是訓練有素,一句廢話也沒有的馬上就有五六個人往那浮屠塔的另一邊繞了過去。
殷湛帶了衛恆和剩下的人仍是從背面逼緊,十來條影子,一起一落的飛縱。
彼時宋楚兮纔剛艱難的爬下三樓,勉強支撐着體力走到平臺邊上,纔要去掛那繩索,不經意的一擡頭,就發現了這邊有幾條可疑的人影朝這裡包抄過來。
她的第一反應,是殷紹的人到了,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本來因爲體力耗費過度而有些不清的神智也跟着清明瞭起身,趕忙閃身緊貼着牆壁躲在了暗影裡。
從時間上算,殷紹的人的確是該到了,這樣一來,她今天就真是要栽在這裡了。並且殷紹的這一處地方隱秘,他絕對不敢讓皇帝或是殷樑等任何一個人知道。那麼屆時,無論她會給出怎樣的解釋和理由,哪怕是再如何的聲稱自己無辜,也都一定會被他滅口的。
她這時機是趕的着實差了點,不過她燒了殷紹所有的密報檔案,殷紹無跡可尋,應該也不會就是把目標鎖定在了素嵐身上了吧?
宋楚兮背靠着冰冷的牆壁大口大口的呼吸,以平復自己的心情,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卻突然聽到另一邊有人大喊,“什麼?刺客在那裡,別讓他們逃走了,快追。”
她的人手很不湊巧的被那逆光提前截胡給殺了,過來這裡的分明就只有她一個人的,怎麼就又會出現了刺客了?
宋楚兮心中狐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然則前面那邊的動靜卻是越鬧越大,仍是有人氣急敗壞的大嚷道:“往大門那邊去了,留下兩個人來封鎖這裡的出口,其他人都去追,死傷勿論,一定把人截下來。”
隨後就是腳步聲,和衣料磨擦在空氣裡帶起的強勁的風聲。
前面那邊似乎鬧的亂了起來,而這浮屠塔周遭的吵嚷聲卻少了許多。
宋楚兮微愣——
這個情況,倒像是有人刻意將侍衛引開的。
端木岐已經出城了,其他人也不可能知道這裡,更不可能有人知道她來了這裡,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疑團重重,宋楚兮突然就有了一瞬間的思維混亂。
這時候,她已經注意到下面那幾道影子奔到了這塔底的地方停了下來。
夜色深沉,三層樓,足有十餘丈的高度,她俯視下去就只能看到幾個黑乎乎的影子,可即便是影像再過朦朧,也因爲那輪廓太過熟悉,而能夠一眼辨認。
是殷湛。
不管他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但只在那一瞬間,她心裡緊繃着的那根弦就突然鬆懈了下來,再無一絲一毫的緊迫感和壓迫感。
殷湛一行奔到塔底,仰頭沒見這塔上任何的痕跡,衛恆便有些心急,“難道四小姐還被困在塔裡?屬下帶人上去找?”
這種情況下,也只能是進去碰碰運氣了。
殷湛纔要點頭,站在他身後的另一個侍衛卻警覺道:“主子您看那裡——”
他擡手指了三樓的平臺,那裡雖然看不到人,但是此時這浮屠塔的另一邊火把燃起,便是將躲在那暗影裡的人打了一點影子落在了地上,循着這影像一點點擡頭看去,看到的自然就是宋楚兮的藏身之處。
這個時候,宋楚兮就只是覺得乏力,直接踉蹌着步子自那牆壁後頭走了出來。
殷湛仰頭看過來,不由的屏住了呼吸,卻是一撩袍角,下意識的往前奔了兩步。
這種局面之下,兩個人根本就無法交流。
他倉促的張開雙臂,宋楚兮也拼了最後的一點力氣,翻過平臺邊緣的欄杆縱身躍下。
她是真的沒了力氣,本來沒有救援的時候,難能再憑意志力支撐,此刻卻是筋疲力竭,再不願意多費一點的心力。
殷湛將她穩穩的接了,連看都來不及看她一眼,直接抱了她原路又翻牆而走。
一行人來的快,去的也快。浮屠塔內的侍衛都被引到了前面,他們卻是來去從容,沒有驚動任何人。
這個時候,衛霖已經回府去趕了馬車過來。
殷湛二話不說的抱着宋楚兮上了馬車,車門關上,這才聽他沉聲說了一句,“回府。”
衛霖趕緊指揮車伕掉頭。
衛恆把宋楚兮的那匹馬也一起牽了,爲了避開殷紹這邊追兇的耳目,一行人拐進了一條偏僻的巷子裡,繞路往宣王府的方向行去。
殷湛這邊一走,衛恆就發了暗號,前面那些冒充刺客的侍衛也就火速撤了。
這一番折騰之下,整個浮屠塔裡面已經亂成一片。
殷紹急匆匆的趕過來,遠遠的看到這寺院裡面的火光,立刻就動了怒。
“殿下。”正沒頭的蒼蠅似的在塔前亂竄的侍衛趕忙迎上來請罪,殷紹黑着臉,根本就沒等他說完就已經冷聲道:“把外面所有的火把都滅掉,本宮的話你們都忘了是嗎?”
“是!”那侍衛本來就因爲自己的疏漏導致浮屠塔被攻破而心虛,聞言趕緊命人熄滅了火把。
殷紹冷着臉往裡走。
蔣成海四下裡看了眼,一邊追着他的步子進去,一邊纔開口詢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就亂成這樣了?”
“有刺客闖進來了。”那侍衛道,急得滿頭大汗,更不敢去看殷紹的臉色,“屬下們失職,正在追蹤。”
“刺客?”蔣成海大爲意外,難以置信的去看殷紹。
殷紹本來正在疾步而行的背影突然頓住,也忍不住的回頭。
他不說話,但是面色沉鬱的幾乎能地峽水來。
那侍衛侷促的垂下頭去,趕緊跪了下去,“具體的屬下等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只是突然看到樓上的守衛發暗號,說七樓的密道有人闖入,屬下等正要上去查看,樓上的人大概是被發現了,開始殺人,然後就四下裡逃竄了,屬下這才帶人去追的。”
這也不能怪他眼拙,本來樓上出了亂子,下面的人都還沒來得及查看,緊跟着就有殷湛的人聲東擊西,黑燈瞎火的,他們會以爲是那些就是闖入塔中的刺客,這並不奇怪。
“殿下——”蔣成海倒抽一口涼氣。
殷紹卻沒多說什麼,直接又轉身往上走,“先去看看。”
一行人拾階而上,直奔了七樓,下面的幾層都全無異樣,到了第六層次,就已經能聞道血腥味了。
蔣成海的心裡立刻就有一種不安的預感,連忙快步衝上去,搶着過去一看,就看到這石門外面橫着的屍首和尚未乾涸的血跡。
這時候,進去裡面查看的兩個侍衛也已經摺返,兩人都是面色鐵青,惶恐不已的盯着眼前的這一幕。
殷紹從樓上下來,見到這個局面,不由的目光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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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掃過,根本不用說話,兩個侍衛已經齊刷刷的跪了下去。
“到底怎麼回事?”蔣成海問道。
“密室——”那兩個侍衛底氣不足,頭也不敢擡的囁嚅道:“有人闖進去,殺了——殺了楊平,還——還把儲存信函密報的那個密室給——給一把火燒了。”
到了後面,就明顯是底氣不足了,幾乎都聽不到聲音。
“什麼?”蔣成海低吼一聲,一個箭步上前,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領,面色通紅的再度確認道:“你再說一遍,楊平怎麼了?”
“死——死了!”那侍衛惶恐的聲音顫抖,“都死了,這七樓所有的守衛全部被殺,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而最可怕的是,這裡死了這麼多人,他們居然都不知道,趕上來的時候,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要不是這些人身上的傷口都能明顯的分辨出兇器來,幾乎就要讓人懷疑,這根本就不是人爲的。
殷紹冷着臉站在那裡,半晌不置一詞。
如果說是憤怒,這裡再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比他更加憤怒的了。
浮屠塔裡的秘密被人發現了還是其次,有人有能力設計了這一次完美的偷襲暗殺的計劃他也不覺得怎樣,最可氣的是——
他的檔案庫被焚燒了。
他也不說話,直接擡腳就往裡走。
裡面的密道本來就通風差,死了這麼多人,到處都是讓人作嘔的血腥味,更別提一具具死相慘烈的屍體了。
殷紹面無表情的一路走過去,袍子的下襬就被血水染透了。
而到了最裡面,牆壁都被炙烤的有些灼人。右邊那間偌大的密室裡,火光沖天,一片焦糊味。
之前兩個侍衛進來,已經把楊平和那另外兩個侍衛的屍體移到了外面的過道里,而旁邊兩個密室裡的人也都被放了出來。
那兩邊的密室裡都不是什麼武功高絕的侍衛,而是一些心思縝密的門客謀士,大多還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殷紹是對這裡的場面無所謂的,這些人可吃不消,一個個臉色慘白,神情畏懼的縮在角落裡。
“旁邊兩個屋子裡的人都沒有聽到動靜。”一個侍衛小聲的解釋。
這密室的石門厚重,隔音效果有多好,殷紹本人最清楚。
這個時候,他的臉上已經陰雲密佈,透着絲絲縷縷陰冷的殺氣,面無表情道:“把人都先移到下面去候着,都是死人嗎?還不進來救火?”
那件密室裡收錄的,是他多年的心血,就這麼毀於一旦了,他心裡的火氣本來是不可能壓制住的,但是話一出口,那聲音居然冷靜的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是!”楊平領命,趕緊安排了侍衛把那些門客帶了出去,可是看着那間着了火的密室,他卻唯有惋惜,“殿下,那裡面存放的都是書籍信函,遇火就着,恐怕——”
殷紹冷冷的側目看了他一眼。
楊平腦中靈光一閃,突然便像是有所頓悟,不由的也是緊張起來,連忙招呼了人來幫忙救火。
殷紹沒挪地方,就站在密室前面看着,火光映照在他臉上,讓他臉上神情有種詭異莫辨的感覺。
侍衛們都埋頭滅火,沒人敢去看他的表情。
蔣成海和楊平共事多年,因爲楊平死,痛心不已,悲憤的帶人去清點這過道里的屍首。
這密室裡面雖然都設置了通風的空洞,但是這麼一場火燒起來,空氣流通不暢,再加上侍衛們自知失職,爲了彌補,滅火的時候十分盡力,那火勢倒也不難控制。
殷紹一直在這裡等着,這塔裡負責的侍衛頭領安置好外面的事情硬着頭皮進來複命,“殿下,人手都已經召回來了,方纔是屬下等一時情急,忘了您的囑託。不過這大晚上的,夜色已深,咱們又撤的迅速,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的。”
這一片荒廢已久,尤其是到了夜裡,更是所有人都繞行的。
橫豎事情已經發生了,殷紹也不計較些沒用的,直接問道:“闖進來的都是些什麼人?有拿住人嗎?”
“沒!”那人使勁低下頭去,汗顏道:“有五六個人,都是輕功卓絕的好手,被發現了之後就飛快的四處逃竄了。殿下不讓鬧出大的動靜,咱們的人不好明着追擊,現在大部分撤回來了,還有幾個在追蹤,不知道稍後會不會有線索。”
既然當場都沒能抓住,一旦人進了城,趁着天黑,隨便找個犄角旮旯一躲,還怎麼找?
殷紹知道,這一次的事情他是要做個啞巴虧給吞下去了,突然忍不住的冷笑了一聲。
他雖然一直沒有發作,但那人已經能夠明顯察覺到他動怒的跡象了,連氣都不敢喘了。
“這裡的人手佈置你最清楚,去幫蔣成海清點佈置一下人手。”殷紹道,出口的話居然始終都心平氣和。
那侍衛卻不敢掉以輕心,謹慎的應了,快速退了下去。
這裡滅火,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等到徹底被撲滅,整個密道里都被炙烤的讓人幾乎要待不下去了。
殷紹卻像是好無所察一樣,一直沒挪地方。
“殿下,火勢已經撲滅了,但是裡面的東西還需要清理,不知道還有沒有剩下的。”一個侍衛走過來說道。
“出去!”殷紹道,語氣冷冰冰的。
那人一愣,恍然以爲自己聽錯了。
“全部出去,這裡不用你們管了。”殷紹道,又重複了一遍。
那人雖然心裡懷疑,卻不敢再遲疑,一揮手就帶着衆人退了出去。
彼時那密室裡面的溫度過高,還不能進人,殷紹盯着那裡面焦糊一片的廢墟,眼底目光深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殿下,屍首都清點完畢了。”蔣成海擦着汗從外面進來,臉上表情卻凝重的有些古怪,“都檢查過了,這密道里面把守的侍衛,無一倖免,全都死了!”
這些事,都是一目瞭然的。
殷紹也不說話,只是看着他。
蔣成海就又繼續說道:“潛進來的人,絕對是個近身搏擊和暗殺的高手,屬下方纔已經仔細的檢查過楊平等人身上的傷口,那人殺人的手法十分純屬狠辣,招招都直擊要害,一招斃命。而且——”
蔣成海說着,自己就先覺得難以置信,孤兒又遲疑了一瞬,然後才硬着頭皮道:“死者傷口上判斷,致命的武器一共有三種,很小的毒箭,然後就是長劍和匕首了。那些箭頭的具體出處不好說,但是來人用劍和匕首的手法上來看,那應該是一個人做的。”
侍衛明明說他們追的是五六個人,如果真有這麼多人來,怎麼可能進來的只有一個?
“你是說——是一個人做的?”殷紹心中狐疑,想了想,就忖道:“你是說,趁着其他人引開侍衛的時候,只有一個人進來趁機行兇了?”
“十有八九,應該是一個人。”蔣成海道,心中卻依舊是疑團重重,心不在焉的又想了想才道:“但是有一點,十分奇怪。”
他幾乎從來不做這麼不幹不脆的事情的,殷紹忍不住問道:“怎麼?”
“這個人暗殺的手法雖然純熟,並且出手狠辣果決,但他自身的力量卻似乎十分的薄弱……”蔣成海道。
“嗯?”
“殿下您看楊平他們幾個人的傷口,除了被袖箭射殺的這幾個人,其他人身上的傷口,對方出手的時候力道迅猛,但拔刀的時候動作卻明顯遲緩,似是後繼無力。按理來說,能神不知鬼不覺潛入這裡還執行暗殺計劃,並且算無遺策,將我們的人都一網打盡的,這個人至少也要專門受過這方面的訓練,是個中高手。別的姑且不論,只說您手下死士的培養,首先體力上就一定要過關,但是這個殺手,卻恰恰相反,她只憑技巧取勝,要麼,他就是本身身受重傷,要麼——可能是個孩子?”蔣成海道,一招手,就有人把楊平的屍首挪了過來。
也無怪乎蔣成海會這麼想,哪怕是女殺手,經過那樣嚴酷的訓練,體力都不該是一般男子能夠比擬的。
宋楚兮的情況實在特殊,本身就先天不足,孱弱的很,這幾年她人在端木岐的眼皮子底下,爲了不叫對方對她起戒心,雖然心裡着急,卻還是一味的放縱,半點也沒有勉強自己去鍛鍊恢復,所以現在她那身體狀況,是普通人絕難想象的。
在任何人看來,都不會聯想到她的身上來。
殷紹看過楊平的傷口之後,得出的結論也是和蔣成海相同,這時候他便突然覺得滑稽好笑了。
明明是有那麼多的好手一起來了,卻偏偏要派一個力量薄弱的人孤身闖進這裡來行兇?
是這個正常人就不會這樣佈局安排的吧?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件事,真的很奇怪。”蔣成海看着他的臉色,唏噓不已,“這個地方,我們用了多年,一直都很隱秘,也絕對不會被人察覺,到底是什麼人做的?外面屬下都探查過一遍了,來人應該是先攀援上了塔頂,然後從九層取道,一路殺進來。從這一點來看,他似乎是一早就知道我們的密室是設在七層這裡的,位置也把握的相當精準。”
就算是有人能察覺了這裡有貓膩,但是能這麼精確掌握住這些細節的——
就更是匪夷所思了。
蔣成海說來就先覺得心驚不已,揣測道:“殿下,您說會是懷王做的嗎?”
“他?”殷紹冷嗤一聲,“爲什麼?”
蔣成海突然就被他問住了。
的確,如果是殷樑發現了這裡,他要用來攻擊殷紹,何必直接毀了這裡?最好的渠道是先秘密潛入,查到這裡究竟是在做什麼,如果知道他這裡蒐集了所有朝臣的把柄資料,直接一狀告到皇帝那裡去,那效力——
絕對要比直接將這裡付之一炬來的大的多。
當然了,殷紹也不信這會是殷樑做的,因爲就如是蔣成海所言——
殷樑就算髮現了這裡,也不能把這裡面的佈局機關把握的這樣精準。
可是他的身邊,知道這裡的也就只有三個人,楊平、蔣成海和馮玉河,而這三個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背叛他的。
橫豎今天這裡發生的這一切,是真見了鬼了。
殷紹脣角彎起一個自嘲的弧度,覺得那密室裡面的溫度講下來一些了,就直接舉步走了進去。
蔣成海收攝心神,趕忙跟上,“這裡髒得很,然屬下來吧。”
說着就搶先走到最裡面的書架前。
那書架上面的東西被燒的七七八八,第二層格子後面的擋板已成焦炭,蔣成海走過去,從袍子上扯下一大片布料裹住手,將那擋板戳破,後面居然露出一個原形凸起的機關來。
彼時這石室裡燒的到處發燙,他用布條裹了手,輕車熟路的轉動了機關。
破爛不堪的書架往兩邊緩慢的移開,後面的牆壁也跟着往兩側移開,一點一點,露出後面一間一模一樣的密室。
昏暗的燈光下,逐漸露出兩個逢頭垢面的女子的容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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