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倩華的腦中轟然一聲,瞬間就炸開了,腳下虛軟,搖搖欲墜。
“娘娘!”郇媽媽扶着她,暗中使勁握了握她的手腕,提醒她冷靜。
馮玉河轉身看過來道:“娘娘,這輕煙一大早就被發現沉屍在這裡了,她是您的人,屬下不好擅做主張,就只好請您過來看看是怎麼一回事了。”
廖倩華六神無主。
她此刻並不敢確定輕煙爲什麼會死在這裡,不知道她是過來安意茹的時候意外失足,還是因爲已經和安意茹說了些什麼之後才慘遭滅口的。
“她的確是我院子裡的輕煙,可是——她怎麼會死在這裡?”廖倩華勉強定了定神,僵硬說道。
“她是娘娘身邊的人,娘娘您都不知道她爲什麼會死在這裡,難道現在還要問別人,嗎?”安意茹因爲還在病中,體力不支,就幾乎是靠在門框上支撐的,聞言就面色不善的冷冷說道。
“就算她是本宮的人,可是腿腳都長在她自己的身上,本宮還能時刻看着她,管着她要往哪裡去嗎?”廖倩華同樣語氣不善的反駁,說着,又轉向了馮玉河道:“這個丫頭,昨兒個晚上我沒見她就覺得奇怪,還讓郇媽媽去找了——”
“是的,奴婢的確是有去打聽過,可是娘娘院子裡外都沒人見過輕煙,本來奴婢還想着等早膳過後再和娘娘說呢。”郇媽媽趕緊道。
其實她那邊的消息是,輕煙頭天下午從後門出府之後就再沒回來。
但是這個時候,郇媽媽卻不敢說了。
如果說了,馮玉河肯定就要去查問輕煙出府以後的去處,那麼順藤摸瓜,就極有可能暴露了廖倩華讓她去做的事。
只是麼——
這一刻,郇媽媽也是心裡發寒。
門房的人明明說沒見輕煙再回府的,那麼她又是怎麼會死在這裡的?難道還是見鬼了不成?
郇媽媽滿肚子的疑問卻苦於無法言明,只力求能夠證明廖倩華的清白。
“這樣說來——就實在是奇怪了。”馮玉河擰眉深思了片刻,然後就招招手對守在院子門口的侍衛道:“過來兩個人,先想辦法把屍首撈上來。”
那池子正中有一座裝飾用的假山,屍體就是半藏在假山後頭的,如果是晚上就在了,安意茹院子裡的人來往的時候看不到倒也不足爲奇。
外面進來幾個侍衛,取了幾根很粗的竹竿過來,幾人合力,也是用了很大的力氣纔將那女子的屍首給拖上岸。
這個時候,陳大夫已經被請了來。
“去看一看吧。”馮玉河道。
“是,大總管!”陳大夫拱手一禮,快走過去驗屍。
廖倩華和安意茹雙方面都沒說話,但是全都面容嚴肅的盯着那陳大夫的一舉一動,陳大夫仔細的查驗了輕煙的屍首,回稟道:“是溺死的,並且身上也沒見其他的傷痕。”
“這樣一來就是失足溺水了?”廖倩華思忖着說道。
可是這輕煙到底是來的時候淹死的還是已經見過安意茹之後纔出事的呢?她現在比較擔心的是這一點。
“失足?”廖倩華的話音剛落,安意茹已經冷冷反駁,“娘娘怎知她就是失足落水,而不是被什麼人推下去的?”
這個賤人,居然想把責任栽給她?
廖倩華的心裡一怒,冷着臉霍的回頭看過去,同樣語氣不善道:“這裡是安氏你的院子,就算要追究也該是本宮追究你的,你倒是說說看,本宮的婢女怎麼突然就被發現陳屍在你的院子裡了?”
安意茹的目光一冷,不由的站直了身子從門內走了出來。
“娘娘,您現在不能吹風。”秋意和秋心趕緊拉住了她。
安意茹卻是不甘心,盯着廖倩華不依不饒道:“太子妃娘娘,請你把話說清楚了,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的丫頭偷偷摸摸進了我的院子,你都不給我一個解釋?誰知道她是要來幹什麼的,現在莫名其妙死在這裡,你卻還要來找我追究?”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淹死在這裡,你這邊會一點動靜也沒聽到?”廖倩華冷諷道。
她十分確信,輕煙的死一定和安意茹有關。
“你——你血口噴人!”安意茹礙着身份,不能凡事和她嗆起來,說着就紅了眼圈。
殷紹是吃她這一套,但廖倩華恨的恰也是這一點。
眼底閃過一絲明顯嫌惡的情緒,廖倩華只冷冷的看着她道:“既然都沒人知道這個丫頭爲什麼會死在這裡的,咱們誰也別冤枉了誰。馮管家——”廖倩華說着,突然話鋒一轉,對馮玉河道:“你叫人查一查,本宮覺得——”
“太子妃娘娘,你不要欺人太甚。”安意茹突然大聲道,滿面的怒容,“你要懷疑什麼那是你的事,這個丫頭又是你的人,要查要問的請你回自己那邊,婢妾我身子不適,恕我不能奉陪了。”
她不能叫馮玉河去查,萬一查出來她和輕煙之間早有勾結,那麼前面的醜事就被揭發出來了。
安意茹說完,就氣憤的轉身進了屋子裡,砰的合上了房門。
廖倩華擰眉看着那裡緊閉的大門,神色不悅。
馮玉河就上前一步,道:“娘娘,這件事要報給太子殿下知道嗎?安良娣這裡——”
關係到安意茹,殷紹隨後八成是要過問的。而廖倩華雖然面上裝作若無其事,此刻心裡也是惴惴不安——
她不能讓馮玉河去查這件事的,否則的話就要引發滅頂之災了。
馮玉河的爲人穩重又精明,廖倩華在他面前就下意識的緊張,趁其不備,只用力的掐了一把郇媽媽的手背,面上卻滿是遺憾道:“還是跟殿下說一聲吧,這個丫頭也跟了我多年了,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真是——唉!”
郇媽媽痛的一個激靈,隨後就有所頓悟,眼珠子咕嚕嚕的一轉,擡頭看向了馮玉河,卻是欲言又止的垂下了頭。
她這個心虛的表情實在是太明顯了,馮玉河就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
廖倩華也順勢看過來,不解道:“郇媽媽,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娘娘!”郇媽媽擡頭看向了她,面有愧色,然後就跪了下去,沉痛道:“其實昨兒個上午,因爲輕煙這丫頭跑到門房去偷懶了,晚膳的時候奴婢就罵了她兩句,後來她跑出去,奴婢也只當她是躲到哪裡去耍小性子了,可是怎麼都沒想到她會想不開啊。”
“什麼?”廖倩華佯怒,恨鐵不成鋼的瞪了她一眼,“你怎麼不早說?”
“奴婢也沒想到這丫頭的火頭會這麼大,會想不開啊。”郇媽媽道,也是一臉痛悔莫及的表情。
“你真是——”廖倩華惱怒的想要斥責她,卻又好像不知如何開口的樣子。
馮玉河從旁看着,道:“這樣看來,倒極有可能是這個丫頭自己尋了短見了?”
“是奴婢管教不嚴。”郇媽媽趕緊告罪。
廖倩華冷着臉,滿面的怒氣,也不替她求情,過了一會兒,纔不得已的轉向了馮玉河道:“輕煙這丫頭有時候是容易鬧些小別扭,也是我沒好好管束她,這幾天趕上過年,又是多事之秋,殿下那裡又忙,我看還是不要驚動他了吧。”
如果輕煙真的就只是自戕,那就着實是沒必要驚動殷紹了。
馮玉河看了眼那輕煙的屍首,點頭道:“那這屍首屬下就直接叫人處理掉了。”
“嗯。”廖倩華點點頭,又冷着臉掃了眼跪在腳邊的郇媽媽道:“起來吧!”
“是,謝娘娘。”郇媽媽面色惶恐的爬起來。
馮玉河命侍衛將輕煙的屍首擡了下去,廖倩華和他一行就相繼離開了,待到行至無人處,廖倩華勉強支撐了這麼長時間的力氣一下子就乏了,扶住旁邊的樹幹大口的喘氣。
郇媽媽也是心有餘悸,拿了帕子給她擦額上泌出來的冷汗,“娘娘您還好嗎?”
“一定是安意茹那個賤人做的,她這是惱羞成怒的殺人滅口嗎?”廖倩華嘴脣有點抖,開口的語氣憤恨之中卻有略帶了幾分恐慌,回頭一把抓住了郇媽媽的手。
如果輕煙把大夫查驗的結果都告訴安意茹了,安意茹今天就不該還能維持冷靜,就算沒有崩潰掉,整個人也應該是瘋癲了的。
可是——
她今天卻居然還跟沒事人的似的?這太反常了。
那個女人不是善類,她這樣隱忍不發,就只能說明她是要在背地裡使壞了,廖倩華的心絃緊繃,忍不住的擔憂惶恐。
而這邊的漓雨軒裡,秋意進屋之後就一直趴在窗口聽着外面的動靜,直到廖倩華等人離開了,才轉身進了裡屋去給安意茹覆命,“娘娘,太子妃已經走了。”
“她說什麼?”安意茹冷着臉坐在暖炕上,眼底陰霾沉重。
“說是郇媽媽因爲差事上的事罵了輕煙,就當尋短見處理了。”秋心回道,可是想着她一大早從這屋子裡出去就發現池子裡漂着一具屍首便心裡發毛,“娘娘,您說她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給了我這麼大一下馬威,她無非就是要用這個丫頭的死來警告我,鳳鳴宮裡發生的事她不會就那麼算了的。”安意茹冷冷道:“輕煙那個丫頭也是個養不熟的,我給了她那麼多的好處,關鍵時刻她卻不肯出力,要不是這個丫頭那裡出了岔子——太子妃?她廖倩華現在早就什麼也不是了。至於輕煙,那個成事不足的丫頭,就算是被廖倩華給料理掉了,也是活該。她以爲她這就能威脅到我了?我反而要謝謝她替我滅了輕煙那丫頭的口呢。”
她何嘗不知道廖倩華將她視作眼中釘,可是有殷紹在前面給她撐腰,廖倩華就永遠都敢怒不敢言,除了暗地裡發發狠,還能做些什麼?
兩個丫頭都沒說話,主僕三個相對沉默,又過了一會兒,外面突然聽到斷斷續續的敲門聲。
安意茹的眉心一擰,給秋意遞了個眼色,“看看去。”
“是!”秋意轉身快步去開門,不多一會兒就領着個胖胖的廚娘從外面進來,“娘娘,是廚房那邊的孫媽媽,她說有事要告訴娘娘知道。”
安意茹平時自有那麼點兒清高的心理,很看不起這些下等人,當即就有些嫌棄的皺了眉頭。
那錢媽媽侷促的搓了搓手,臉上卻笑的頗多諂媚,“良娣娘娘萬福,奴婢昨兒個在廚房的後院裡看到點兒事情,覺得蹊蹺,所以才冒昧着過來——”
說着,她那雙手就搓的更勤了。
安意茹也不傻,很清楚這人既然是找上門來了,肯定就是事情和她有關的,於是就衝秋心挑了下眉頭。
“是,娘娘!”秋心頷首,轉身進了裡面,從她的首飾匣子裡掏出個沉甸甸的荷包。
那錢媽媽眉開眼笑,連忙伸手就去接。
秋心冷諷的勾了下脣角,才施捨一樣的把荷包扔給了她。
“奴婢謝良娣娘娘賞。”那錢媽媽倒不覺得怎樣,只笑的見牙不見眼,趕緊將那荷包仔細的收了,然後又從懷裡摸出一包用髒髒的帕子包着的東西寶貝似的遞過去。
“什麼東西?”安意茹越發不高興的緊皺了眉頭。
秋心狐疑的將帕子接過去打開了,卻見裡面亂七八糟的是一些用過的藥渣,不悅道:“這是哪兒來的?”
“回娘娘,這是昨兒個奴婢從廚房的後院裡撿起來的。”錢媽媽卻頗爲自得,獻寶一樣的說道:“昨兒個傍晚,奴婢去後院的茅房小解,剛好看到太子妃娘娘院子裡的輕煙姑娘在鬼鬼祟祟的查看這些草藥渣子,看過之後,就挺高興的走了,奴婢覺得奇怪,就從裡面拿了一些出來,特意過來獻給良娣娘娘的。”
不用說,輕煙查看的那些就是給安意茹煎藥的藥渣了。
安意茹聽了這話,不由的就是陡然一驚。她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吃問道:“你說什麼?你說那個丫頭——”
廖倩華讓輕煙去查看她的藥渣?這是爲什麼?這裡頭一定是有什麼事的。
“是啊,就是今天早上死掉的輕煙姑娘,奴婢越想越覺得奇怪,心裡不安生,所以就過來求見娘娘了。”錢媽媽說道,還是一臉諂媚的表情。
安意茹卻是整個人如遭雷擊,手壓着炕桌坐在那裡,臉色蒼白,神色慌亂,好半天都沒有反應。
那錢媽媽也不急着走,仍是笑眯眯的站在那裡。
安意茹有好一會兒才勉強回過神來,臉色不怎麼好的看向了她,“這件事,你還對誰說過?”
“奴婢對誰都沒說。”錢媽媽道,眼睛裡又有灼灼的光芒閃爍。
安意茹最看不上這樣貪得無厭的奴才,但是沒辦法,就又給秋心使了個眼色,“再去我的首飾匣子裡拿些銀錢出來賞給她。”
“謝娘娘,謝娘娘賞!”錢媽媽歡歡喜喜的就跪地謝恩。
秋意這次就直接取了兩個銀錠子出來,在她面前晃了晃道:“管好你自己的嘴巴,這件事如果你再說給別人聽了,我們娘娘的銀子可是會咬人的。”
“是是是!”錢媽媽更笑的合不攏嘴,歡歡喜喜的借了銀子,又給安意茹叩了頭,這才滿意離開了。
秋意和秋心都憂心忡忡的看着安意茹。
安意茹咬着嘴脣,神色陰鬱的又坐了好一會兒都沒見反應,然後秋意就提醒道:“娘娘,要不還是讓陳大夫來一趟吧。”
也許廖倩華殺了輕煙並不只是爲了鳳鳴宮裡的那次事情而威嚇她的,那女人可能是指使這丫頭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事後就來殺人滅口了。如果輕煙最終還是廖倩華的人,那就能解釋當時那丫頭爲什麼不站出來替她作證了。
“好一個廖倩華,以前倒是我小瞧了她了。”安意茹咬牙切齒道,略一斟酌,就挪到炕沿上要摸索着穿鞋。
“娘娘,您現在還在養身子的時候,不能隨便走動,萬一傷了身子就糟了。”兩個丫頭連忙勸阻。
安意茹想想,爲了長遠打算,她的確是得早點好起來,就又忍下了,只吩咐道:“秋意你馬上帶着這些藥渣出府一趟,離着咱們府上遠一點,找個靠譜點兒的郎中給看看,裡頭都有些什麼。”頓了一下,又補充,“換了衣裳再去,別叫人認出你的身份來。”
她不能讓陳大夫驗,萬一真有點什麼,殷紹就會第一個知道了,雖然現在還沒有查證,這會兒安意茹的心裡卻已經極度的不安,隱隱的,她似乎已經可以預料到廖倩華到底謀劃的是什麼了。
如果她真的被那女人給算計了,那——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安意茹惶恐不已,整個上午都魂不守舍。
秋意出去,因爲要避人耳目,這一折騰,是一直到了下午才匆匆趕了回來。
聽到開門聲,安意茹立刻就擡頭看了去,但是那一瞬間,本來選在半空的心,卻在一瞬間直接沉入了萬丈深淵。
她的嘴脣動了動,卻居然沒敢出聲。
秋意一臉天塌了一樣的表情,咬着嘴脣走進來,幾乎都不敢去看她的表情,低着頭,小心翼翼的走過去,把手裡一張大夫列的單子放在了桌子上。
那些草藥,安意茹又不認識幾樣,只就提心吊膽的看着她。
然後,秋意纔不得不硬着頭皮道:“這藥渣裡摻了對娘娘身子不利的東西,大夫說——說——”秋意結結巴巴的,斟酌了一下,最後纔是心一橫道:“這些東西,可能會損害娘娘的身子。”
安意茹的腦中嗡嗡作響,又是暈暈乎乎的半天沒有反應,旁邊的秋心試着開口問道:“那——是會怎麼樣嗎?”
“這——”秋意只拿眼角的餘光去看安意茹的臉色,並沒有回答。
安意茹此刻已經方寸大亂,倉促的下了炕,就匆匆奔到裡屋去穿衣裳,一面道:“秋心你去安排一下,我要馬上出府一趟。”
她一刻也不能等了,一定要馬上去親自找個人來確認一下。
兩個丫頭見她是都神志不清了,也不敢過分勸阻,只能找了丫頭的衣裳給她換了,又卻安排,漓雨軒裡留了秋心善後,爲了謹慎起見,秋意並沒有帶安意茹去前面她過去的那家藥鋪,而是換了一家大夫口碑不錯,但卻不怎麼有人光顧的小藥鋪。
這幾天趕上過年,人們都忌諱,安意茹去時,剛好這藥鋪裡沒有外人,只一名年過花甲的老大夫在整理藥材。
“大夫。”秋意道:“您能幫我家夫人把個脈嗎?”
大夫回頭看過來,“這位夫人是哪裡不舒服?什麼症狀?”
秋意略有些不自在的紅了臉,道:“就是我家夫人成婚有四五年了,但是一直不見有身子——”
她一個沒出嫁的丫頭,對這種事就有些難以啓齒。
因爲安意茹本來就在病中,臉色奇差,大夫也不疑有她,就直接引她到裡面給她把了脈。
全程安意茹都一語不發,只是咬着下脣,緊張不已的盯着那大夫。
那老大夫捻着鬍子給她把了半天的脈,卻是頻頻搖頭,安意茹不敢問,只臉色越來越蒼白。
秋意提心吊膽,“大夫,我家夫人沒什麼問題吧?”
“有問題,有大問題啊,夫人這身子氣血兩空,剛受了重創,而且唉——”大夫遺憾的還是連連搖頭。
安意茹突然就坐不住了,突然跳起來,雙手壓着桌子面色猙獰的逼問道:“你就跟我說一句話,我到底還能不能懷上了?”
子嗣,是她在太子府長久站穩腳跟的依憑,如果斷了這重指望,那她會怎麼樣?
這樣的意外,安意茹根本從來就不敢想。
她是急的瘋了,一時也顧不得矜持,那大夫卻只是嘆了口氣,“夫人的身子虧損嚴重,不止是不容易受孕,就算僥倖懷上了,恐怕也負擔不起,會有性命之憂的。”說着,就又有些埋怨道:“就說你們這些年輕人不知道輕重,子嗣這回事,那是神靈菩薩的恩賜,您這是前面用藥太過——”
這大夫,大約是誤認爲她前面年輕的是不不想要孩子,所以服用了避子湯一類的東西吧。
安意茹這時候卻是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硬的杵在那裡,沒了反應。
用藥太過?所以,果然是廖倩華那賤人居心不良的要害她嗎?那個賤人,居然對她下這樣的狠手?
“夫人,您先別急,我看這大夫這麼大年紀了,保不準就是誤診呢,咱們換家鋪子,再看看。”秋意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兒,抓着她的手臂使勁的拽她。
“老夫給人看病幾十年了,口碑都一流的,你這小姑娘怎麼說話的?是這位夫人自己不懂愛惜胡亂用藥傷了身子,你們不信,儘管換別家去看,別說再換一家,就是再換個十家八家的,也是這樣的結果,哼!”老人很有些脾氣,憤然一甩袖就又去了外面的藥房。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快別嚇奴婢。”秋意哭着去扯安意茹。
安意茹的目光混沌,臉色蒼白的完全不見血色,也不知道是聽沒聽見她的話,好半天才緩慢轉身,一步一步腳步沉重的往外走,一面聲音虛軟無力道:“走!回府。”
秋意扶着她上了馬車,因爲她的狀況很不對勁,就不敢再在外面耽擱,直接就讓車伕回了太子府。
一路上安意茹都跟一尊會移動的雕像一樣,一語不發,眼神空洞,只被秋意攙扶着,一步一步的挪回了漓雨軒。
“娘娘回來了?快進來!”秋心唯恐有人過來發現了安意茹不在,已經等的膽戰心驚了,聽聞兩人的腳步聲,趕緊開門將兩人往屋子裡讓,可是再一看安意茹的樣子,就嚇了一跳,“娘娘這是怎麼了?”
秋意急的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安意茹根本就不看路,一擡腳沒能跨過門檻去,就被絆了一下。
“娘娘當心!”秋心趕緊抱住了她,卻沒能撐住她身體的重量,兩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呀!娘娘!”秋意也驚呼了一聲,要去幫忙,安意茹卻面無表情的推開了兩個丫頭,她自己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儘管用了所有的力氣,仍舊是雙腿無力,腳底打滑,費了半天勁也沒能爬起來,最後掙扎的狠了,竟然噗的噴出一大口鮮血來,直接趴在了地上,真的是爬不起來了。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兩個丫頭嚇的丟了把條命,也是腿腳發軟,用力的想要扶她都拉不動,三個人都摔在地上。
安意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死魚一樣,一動不動。
兩個丫頭拉不動她,秋意就抹了把淚,倉促的爬起來往外走,“我去找陳大夫來。”
不想才起身到了一半,卻沒能走動,一低頭,才見安意茹的一隻手正死死的抓着她的裙襬,尖銳的指甲直接將意料戳穿了幾個窟窿。
“娘娘——”秋意驚的說不出話來。
“不能找大夫,不能叫任何人知道。”安意茹的聲音沙啞且低沉,但是每一字出口,都能聽出來她是用了許多的力氣才能發出聲音的。
如果說她以後都不能有孕了,這個消息對她而言是晴天霹靂不假,可如果宣揚出去,那纔是滅頂之災。其他人會怎麼看她?殷紹也會對她失望透頂吧?一個不會生育了的女人,她在這皇室之中要如何立足?
秋意見她這副模樣,心疼不已,嗚嗚哭道:“娘娘您別嚇唬奴婢,太子妃實在是太狠了,她居然會對您下這樣的狠手,一定要讓太子殿下給您主持公道啊。”
秋意說着,就憤憤不平的還要起身,但是安意茹依舊是死死的抓着她的裙子沒鬆手。
如果說是要恨,誰都不能比她更恨了,可是就算她去告了狀,殷紹也爲此廢了廖倩華,她的事情一但傳開了,她這輩子都別指望能登上太子妃的寶座了,因爲——
殷紹不可能娶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坐着他的正妃之位,那樣只會讓他淪爲天下人的笑柄。
“不許去!誰都不許去,我沒事,我什麼事也沒有。”緩了半天,安意茹才又聲音沙啞粗糲的再次開口。這一次她倒是用了所有的力氣,勉強爬起來了,臉上表情也變得冷厲猙獰,“今天的事,你們誰都不許說,不能再叫第四個人知道了,明白嗎?”
說話間她的視線冷冷一橫,殺氣騰騰,兩個丫頭都是心肝兒一顫,趕緊點頭,“是!奴婢知道了。”
兩人合力將她扶起來,坐到了榻上。
秋心還有點糊塗,秋意卻是滿心危機感,不得已道:“娘娘,這樣我們以後要怎麼辦啊?”
她們不說,並不代表着廖倩華也不會抖出來,進而讓安意茹失寵吧?
不過安意茹卻很確信,廖倩華不敢,就算那女人背地裡再怎麼樣的嘲笑她,也一定不敢讓殷紹察覺了。
“她以爲這樣就能斷了我後面的路嗎?做夢!”安意茹目光陰冷的說道:“弄個孩子出來而已,還能難倒了我不成?”
廖倩華那毒婦,她是不是放任的太久了,反而叫那女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居然敢對她下這樣的狠手?她安意茹,是那麼容易被人算計的嗎?她不會放過那毒婦的,一定要她不得好死!
宮裡因爲良嬪有孕,皇帝龍心大悅,當即就降旨賞賜了不少的東西下來,並且爲了照顧宋楚芳這個孕婦的情緒,當即大手一揮,表示梁氏的事情不再追究了,又追封了一個一等誥命下來,同時還恩准了宋楚芳要請父親進宮探望的請求。
要知道,這連着已經有六七年了,宮裡鮮有喜訊傳出,只有四年前一位新人李美人懷孕,但是最後生下的就只是一位公主,皇帝也沒太當回事。
許是人的歲數越大,就越想要多些事情能證明自己其實還有富餘的精力在,這一次,宋楚芳懷孕,皇帝是着實歡喜。宋楚芳的生辰是正月初八,皇帝又下令大辦,要給她好好慶祝。不過宋楚芳倒是懂事,只說是不想鋪張,最後皇帝就只降旨請了皇室宗親和幾位遠道而來的貴客進宮聚聚,再就是十幾個命婦也都進宮拜謁,陪着熱鬧了。
這帖子,自然也送到了宋楚兮那裡,宋楚兮肯定不會推拒,既然她想來,端木岐就沒反對,這天一早就一行人收拾了進宮了。
這天的壽宴是要擺在後宮的,端木岐進宮之後,囑咐了宋楚兮幾句話就和她分開了,跟殷紹那些人去了壽陽宮寒暄喝茶,宋楚兮則是去了重華宮拜見宋太后,然後又跟着她一起去了宋楚芳那裡。
皇帝對她的這一胎是真的很重視,這天居然直接一大早就過來了,和劉皇后還有元貴妃等人都在花園的亭子裡一起閒話家常。
宋楚兮陪着宋太后過去,只就低眉順眼的站在宋太后的身邊聽着她們閒聊,無非就是皇后等人恭維皇帝一番,再“熱心”的囑咐宋楚芳一些養胎要注意的事情。
宋楚芳很謙遜的一一聽了,宋楚兮暗中觀察,卻發現這女人居然跟失憶了一樣,好像是把前面幾天才發生的事情全部拋諸腦後了,看見她也神色平平,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這情況,着實有趣?
這邊她忍不住的垂下眼睛,抿脣笑了笑。
瑾妃就剛巧擡頭看過來,冷諷道:“宋四小姐的身子大好了?這氣色看着,倒也不見得比誰差啊?想來那天都是徐太醫虛張聲勢了?”
她是因爲辰王妃的死,現在連遇到殷湛都直接轉身了,更別說宋楚兮了。
“承蒙娘娘掛懷,臣女已經無恙了。”宋楚兮道,四兩撥千斤的微微一笑。她不和這女人逞口舌之快,也不給人可乘之機。
“瑾妃你就少說兩句吧。”劉皇后不悅道。
瑾妃暗暗咬牙,可是當着皇帝的面她是真的不敢放肆,想想還是氣悶,就起身福了一禮道:“臣妾今天早起吹了風,有點不舒服,怕在這裡過了病氣給良嬪,先回避了。”
說完,還是面色不善的剜了宋楚兮一眼,然後才擡高了下巴轉身出了亭子。
“母后,瑾妃就是這麼個脾氣,有口無心,您別介意。”劉皇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兩眼,恨鐵不成鋼,還是回頭給宋太后陪了個笑臉。
宋太后沒說什麼,只垂眸抿了口茶。
皇帝看了眼天色,就對宋楚芳道:“出來有一會兒了,你帶着身子,凡事要小心,別受了涼,先回殿裡讓皇后她們陪着你說話吧,朕前面還有摺子要批,晚點再來。”
皇帝說着,就要起身,宋楚芳這纔有些倉促的趕緊擡眸看向了他,小聲道:“皇上,臣妾平時一個人在宮裡,悶得慌,好不容易今兒人多,想多做一會兒。”
皇帝眉頭隱約一皺。
宋楚芳見他不高興了,就謹小慎微的垂了眼睛,過了一會兒,卻突然擡頭朝宋楚兮看過去。
果然呢,這女人是要對她出招了?
宋楚兮只做不察。
“四妹妹,太醫說我的胎像不穩,囑咐我最近要多留在寢宮休養,我這連個說話的人也沒有,不如你就留下來住幾天吧,陪我做個伴,也好有個照應。”宋楚芳說道,語氣溫軟,目光渴盼。
照這女人的那麼一丁點兒膽子,這會兒不該是怕她怕的敬而遠之嗎?留她下來作伴?她這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宋楚兮本可以一口拒絕的,可她這會兒卻存心想幹宋楚芳想幹嘛,就故意沒有馬上表態。
宋楚芳等了片刻,沒等到她首肯,面色就略有尷尬的轉向了皇帝。
皇帝是什麼人,她的那點小心思,根本就瞞不住他,這個女人似乎並不安分,他心裡不高興,但是想着宋楚兮和端木岐這兩個心腹大患不除不快,既然宋楚芳願意折騰,他也不介意順水推舟。
“既然是這樣話——”皇帝喝了口茶,沉吟着開口。
“皇上,您要留下臣女來照顧良嬪娘娘嗎?倒不是臣女不肯盡力,實在是我這笨手笨腳的,平時連自己都收拾不妥當,哪裡會照顧人?到時候良嬪娘娘未必介意,同我過分計較,萬一毛手毛腳的驚着她腹中皇子,那臣女的罪過可就大了。”宋楚兮笑眯眯道,語氣半帶調侃。
提及宋楚芳腹中胎兒,皇帝的神色突然就遲疑了一瞬。
宋楚芳一急,忙道:“哪裡需要你做什麼?就是陪我說話解解悶的。”
皇帝這時候卻已經改了主意,道:“這個丫頭的性子莽撞,在宮裡拘着她,怕是她也不自在,你還是安心靜養吧。”
皇帝的決定,宋楚芳是沒那個膽子反駁的,心裡雖然着急,面上也只能是溫順的應了,“是!還是皇上想的周到。”
皇帝又說了兩句話,就起身先回了御書房,這邊就剩下一羣女人聊些家常。
花園裡,即墨勳一直在看着亭子這邊,正在失神,突然聽到身後有人說話,“太子殿下在看什麼?”
他側目看了一眼,是一個看着略有幾分眼熟的盛裝女子款步行來,想了想,是在頭兩天的國宴上見過的。
這女人二十多歲的年紀,頗有幾分姿色,不過在閱遍天下美人兒的即墨勳眼裡,就不見得出彩了。
即墨勳只依稀記得,她當時的座位是皇室宗親裡頭的,再看這個年紀——
如果是哪家的王妃,她不會敢隨便和自己搭訕,想來就應該是皇室女子了。
“怎麼?”即墨勳漫不經心的上下打量她一眼,也不探究她的身份。
安壽公主倒也無所謂,只就笑道:“看你從方纔就一直盯着那邊的宋家丫頭在瞧了,需要本宮給您引薦嗎?”
引薦有什麼用?他和那丫頭又不是素不相識,但是顯然的,這安壽公主就是話裡有話。
即墨勳但笑不語,果然就聽安壽公主似是悵惘的嘆了口氣道:“其實父皇端木氏和宋氏之間聯姻的事情是極不看好的,如果有人能替他解憂,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這女人,是想要借他的手去弄走了宋楚兮,然後討好皇帝嗎?
即墨勳的城府,自然不是安壽公主這等婦人可比。
兩個人,不動聲色的會相對望。
“宋家的丫頭得罪過你?”即墨勳突然問道。
安壽公主面上表情驟然一僵,明顯帶了幾分心虛,隨後才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太子殿下真會說笑,本宮與她素無交集,又談何得罪?只是最近瞧着父皇爲了南塘那兩家子的事情憂心,再有看到太子殿下對那丫頭似是有些興趣的樣子,所以才忍不住說了兩句。”
即墨勳沒有接茬。
安壽公主就又說道:“殿下您是不是看上那個丫頭了?她的那張臉,的確是生的不錯,就是脾氣不大好。”
“她那不好的難道就只有脾氣嗎?”即墨勳道,語帶嘲諷。
宋楚兮那脾氣不好性格不好都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的名聲也不好。
“呵——”安壽公主掩嘴笑了笑,卻是不以爲然的反問道:“難道殿下還是對她動了真心,想把她娶回去做太子妃嗎?”
即墨勳現在是對宋楚兮很感興趣,但那也只是種獵豔和征服的心理作祟,如果說是要娶回去做太子妃?他纔不幹呢。
安壽公主這話算是說道點子上了,即墨勳玩味着勾脣一笑。
兩個人的想法根本就是一拍即合,安壽公主反而不急了,只好整以暇的等着。
過了一會兒,即墨勳果然是有些按耐不住的重新扭頭看向了她,“你有辦法讓本宮得償所願?”
他倒不是耐性上耗不過這個女人,而是這種芝麻綠豆大小的事,他不屑於浪費過多的時間。
安壽公主心中滿意,臉上便掩飾不住的帶了幾分得意之色道:“本宮雖然自認爲人微言輕,也沒那個手段幫殿下達成所願,不過麼——”
她說着,視線就又落回了亭子裡,宋楚兮和宋楚芳的那些人身上,“想必良嬪娘娘會很樂意助您一臂之力的。而且她和那丫頭是堂姐妹,有些機會——拿捏起來也比較方便。”
即墨勳和她互相對望一眼,各自都是心照不宣的隱晦一笑。
這邊宋太后並沒有留多久,皇帝走了沒一會兒,她也說是乏了,先回了重華宮。
皇后帶人去看中午壽宴那邊的準備狀況,其他人也就都分別散了。宋楚兮躲得宋楚芳遠遠地,馬上就閃身進了花園,自己溜達去了。
宋楚芳被春梅扶着從亭子裡站起來,盯着她的背影,咬咬牙道:“知道怎麼做嗎?”
“是!”春梅點頭,神色凝重的近乎緊張,然後就匆匆追了宋楚兮過去。
宋楚芳轉身要往自己的寢宮方向去,迎面卻見安壽公主含笑走了過來,盈盈笑道:“良嬪娘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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