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越用力擦洗,越是通紅的傷痕,楚雲渺失力的跌坐在地上。
是那個藥童,一定是那個藥童有問題!
是那個藥童將那個聞不出的藥膏抹到了她的傷口,而後就消失了蹤影。
楚雲渺難以接受自己如今的樣子,白皙的臉龐上,頂着一塊兒嬰兒拳頭大的疤痕,像是與生俱來的胎記,毀了她原本明豔的樣貌。
“穆!雲!杳!”
楚雲渺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兒中狠狠的擠出來,像是要用牙齒,就將穆雲杳咬死。
如果說這事兒跟穆雲杳沒有關係,楚雲渺是一點兒都不信。
只有同女子的穆雲杳,才知道容貌對於一個女人來說多麼重要!
一時間,楚雲渺腦海裡過了許多的念頭,甚至想要直接尋死。
她已經成了這個樣子,邢墨珩更不會再憐惜她,也沒有別的人會喜歡如此醜陋的她,那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然而在才邁出走向死亡的第一步的時候,楚雲渺就停了下來。
不,她還不想死,憑什麼要她死!
明明是穆雲杳,穆雲杳這個賤人,做了這樣見不得人的噁心的事情,難道還想一手邢墨珩的愛情,一手高貴的地位,在這世上活的風風火火的不成?
憑什麼!穆雲杳一個躲躲藏藏的小人,能有這麼好的結果?
不!她不甘心!
如此,卻是楚雲渺誤會穆雲杳,以己度人了。
既然做了這樣的事情,穆雲杳就從來沒有躲藏,沒有掩蓋自己的意思,她不懼怕被楚天闊知道這件事兒,甚至不懼怕叫邢墨珩知道她所謂的黑暗的一面。
穆雲杳從來不覺得,懲罰傷害自己人的人,有什麼不多的地方,如果不是怕髒了自己的手,她早就親自行事了,如今不過是勞煩了一個原本就不乾淨的小人。
楚雲渺不懂穆雲杳的心思,怕是永遠也懂不了了。
她站在軍營的角落,看着遠處來來往往,張燈結綵,彷彿過年一樣熱鬧的人們。
這喧譁的熱鬧,帶着煙火氣和喜氣的熱鬧,全然與她無關。
不是她不願意參與其中,而是,她彷彿是一個被這熱鬧拋棄,被這熱鬧拒之門外的可憐人。
當然,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楚雲渺這才又帶着一腔的恨意,想起方纔那侍衛說的話來。
穆雲杳因爲邢墨珩大病初癒,所以要大赦?
在她眼中,從始至終,這就一直是穆雲杳自導自演的一場陰謀。
邢墨珩是在戰場上受傷了沒錯,可那不過是丁點兒小藥就可以治療的問題,她已經對症下藥了,怎麼可能是穆雲杳所說的,使邢墨珩的病情加重了?
楚雲渺不信,她的醫術也是從楚家出身,比不上她姐姐楚雲杳就算了,怎麼會還比不上穆雲杳這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野路子?
楚雲渺甚至懷疑,邢墨珩也被穆雲杳欺騙了,衆人都被穆雲杳矇蔽了,是以才認定她是那個惡人!
如此想着,楚雲渺將自己所有受到的傷害,和自己所有的傷痛,都記到了穆雲杳的頭上,恨不得當下就致穆雲杳於死地。
可經歷過了這些事兒,楚雲渺卻不再是那個亂闖亂撞的傻子。
這段經歷給她唯一的好處,就是叫她知道自己的力量之渺小,她如今,還沒有一舉將穆雲杳搬到的能力和權利。
可是,若是叫她今天晚上,一直在這裡眼睜睜的看着穆雲杳堂而皇之的和邢墨珩一起坐在高位上,叫她聽着周圍衆人對穆雲杳交口稱讚的誇獎,那比叫她死了還難受。
她想逃,至少是今天晚上,她想逃出去。
楚雲渺四處打量着,終於在想起了偷聽侍衛說話的時候,聽到的哪一齣靠近山腳,幾乎沒有人把守的出口。
楚雲渺不過一切的,向着出口跑去,又趁着衆人不在意,直接從出口跑了出去。
身後,正是鑼鼓喧天的時候。
宴會的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只差主角和賓客們。
到底是在戰場上,並不好過於放肆,又不能叫將軍將士們失了警惕。
雖然麟炎國如今並沒有什麼消息,但是也不妨人家會趁着諸位將士和將軍喝醉了的時候偷襲。
是以總體的宗旨,趙一銘和許臻商定了之後,還是按照邢墨珩那一次所定的來。
飯食和實實在在的紅肉白肉管夠,雖然沒有烈酒助興,但是經過了穆雲杳的應允,許臻特意在當地買了果酒,是葡萄等東西釀的,時間還短,也沒有什麼過多的酒味兒,不會叫人醉了,也不傷身。
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連值班守衛的東西,都發下去了,衆人都集結到了教武場上。
寬闊的教武場上滿是人,沒有那麼多的桌椅,再加上明日還要繼續練兵,衆人乾脆就圍着大鍋和葡萄酒,一隊一隊的坐在地上,將軍們或是聚在一處,或是直接與自己的兵士一起,端的是其樂融融。
穆雲杳跟在邢墨珩身後出現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
五大三粗的漢子們,粗獷的坐在地上,不懼寒冷,臉上帶着的卻是熱熱乎乎的笑意。
天羽國的漢子,在這一瞬間,照亮了西關的夜。
看着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衆人,穆雲杳胸中不由也氤氳出一股子豪氣,在廣闊的天地間浩浩蕩蕩。
邢墨珩攥着穆雲杳的手又緊了緊,直接將她拉到了臺上。
不用廣而告之,兩人走在 一起,就像是天然的發光體,衆人早就停下自己的動作和豪言壯語,向着兩人看過來。
邢墨珩擡了擡手,場面更是安靜了下來。
“今日宴請諸位這一番,一來是感念前些日子的征戰,本王作爲主將,雖然中了麟炎國的惡毒,臥病在牀,諸位卻是勇猛向前,耀我天羽國國威,實在是英雄好漢,還請諸位受本王這已敬!”
說着,邢墨珩從雷霆手中拿過酒杯,對着衆人敬了一圈,仰頭喝下。
諸位將士瞬間爆發出一陣叫好聲,紛紛起立,喝下自己手中的酒,算是回敬。
邢墨珩又道,“第二,本王要敬穆內司一杯,若沒有穆內司,就沒有本王的活路!”
邢墨珩不多說,一雙明亮的眼睛看着穆雲杳,直把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了目光中。
穆雲杳心中一
動,也從雷霆手中拿過另外一杯酒,對着邢墨珩回敬一番,一飲而下。
“好!”
見穆雲杳一介女流,卻豪爽至此,諸位將士發出的叫好聲更加強烈,像是要將天都掀開了。
不知道是誰性子皮,竟然直接喊道,“交杯酒!交杯酒!”
軍隊中的諸位將士,年輕的居多,大多都沒有成親,又是愛玩兒的性子,一時間不由都跟着起起鬨來,“交杯酒!交杯酒!交杯酒!”
邢墨珩聽了,卻沒有馬上阻止,反而嘴角帶着一抹惡意的笑容,調侃的看着穆雲杳,直把穆雲杳看的,臉都紅了起來。
她分明不是一個害羞的人,跟邢墨珩在一塊兒的時候,卻總叫人弄得一張大紅臉,可見是誰的錯!
穆雲杳瞪了邢墨珩一眼,不說話。
下面眼尖的看到了,轉頭喊上一嗓子,“王爺夫人害羞嘍!”
衆人一聽,更是跟着爆笑起來。
穆雲杳聽在耳朵裡,只覺得自己沒臉見人,可這沒臉見人的空當兒,竟然還想到,這王爺夫人實在是個不倫不類的稱呼。
邢墨珩看穆雲杳的臉上,快要不受控制的凝結出兩顆通紅的寶石,便知道玩笑到了火候。
胸腔中震盪着笑意,嘴角也是上揚的,手中,邢墨珩又緊緊的拉起了穆雲杳的手。
就在穆雲杳以爲他要出口解釋,至少也要平息一番的時候,卻聽邢墨珩竟然轉身對着衆人說道,“沒錯,害羞了,交杯酒這事兒,現在還不是時候,還是要回去再說。”
什麼人!
這分明就是變相應下了幾個將士所說的話!
穆雲杳心中又氣又羞,在這羞赧之後,卻又升騰着一股子難言的暖意。
諸位將士聽了一楞,不妨邢墨珩如此嚴肅的人,竟然沒有火大,反而順着衆人的話說下去,可見心中對於這個未來的王妃是十分滿意的。
一時間,衆人更是笑的不成,嘴都要咧到了後腦勺,笑聲要將地都震開了。
穆雲瀾和楚天闊聽着,卻是覺得心中一陣說不出的味道。
自家養了這麼多年的妹子,還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就被邢墨珩這麼定下了,當真是說不出的不甘心。
邢墨珩看着衆人的表情,知道自己和穆雲杳是被祝福,深切的覺得,因爲穆雲杳的陪伴,自己彷彿是得到了全世界。
他說的都是自己的心裡話,現在還不是時候,交杯酒這事兒,還是要回去再說的。
奔爲妾。
縱然他是不在意的,可爲了穆雲杳的名聲,他也不想在這件事兒上,遊離於禮法之外。
他希望他的杳杳,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受到所有人的祝福。
看着穆雲杳當真變得如同兩顆璀璨的紅寶石一樣的面頰,邢墨珩恨不得當下就堵上那一抹紅脣!
衆人笑鬧着,宴會更加的歡脫起來。
月亮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
楚雲渺才從天羽國的軍營出來,狼狽又小心的往集市上走去,就被人跟上了。
沒錯,那夥子人不是別個,的的確確就是麟炎國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