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塵風連忙將我擋在身後,半跪在地上,捏着手上的符紙,嘴裡不知在說些什麼,隨後將符紙揚於空中,我擡眼看去,就在我們前方不過半米開外的地方,一股黑影逐漸凝聚,而寫滿咒語的符紙此時正圍着它直打轉。
鎮魂鈴的聲音停止後,潛伏在我胸口處的狂躁之氣方纔漸漸消散了下去,夏塵風起身後,順勢將我一併拉了起來,只將我護在身後,我眯眼看着前方那團黑影越來越大,伴隨着如龍捲一般的狂風,直將草木吹的唰唰作響。
“這是什麼?”我大聲朝着夏塵風問道,“是鬼魂嗎?”我不知道鬼魂是不是都長得一樣,只是眼前的東西威力無窮,然而卻看不到一絲生靈的氣息,肯定不是人在作怪,那麼不是鬼就是魔了吧?只是,我低眉一想,小婉他們呢?又在哪裡?
“是咒魂。”夏塵風緊緊的盯着前方的黑物,大風將他的短髮吹的凌亂一片,他也絲毫不理會,只是說話的語氣明顯沒有方纔輕鬆了。
我猛然擡頭,面色一愣,“咒魂?這是什麼意思?”
大約是被符咒束縛,黑影扭曲成一團,不斷的發出方纔那股聲音,如今沒了鎮魂鈴壓制,便是越發的刺耳。
風雨打在我的臉面上,雨水順着我的睫毛往下落,我伸手胡亂抹了一把,雙眸立時蒙上了一層水汽。我心裡說不出來的焦急,見他不回話,便是擡眼看向他,卻見他緊皺着眉頭,咬着脣,雙目緊緊盯着被稱之爲咒魂的黑影,一絲不苟的控制着那束縛着黑影的符紙,對於我的問話顯然並不準備回答。
我雖着急,可是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靜觀其變,原本以爲憑着夏塵風的本事,應該可以降服眼前的東西,哪知就在不過一兩分鐘的時間內,本來圍繞着那團黑影打轉的符紙突然定在了正對着我們的前方,顫顫悠悠,一飄一蕩,像是要被衝破了一般。
我纔要開口問話,夏塵風一把扯了我的胳膊往一側躲去,連帶着大喊道,“不好,快躲開。”
我一時未反應過來,身體失了重心,被他這麼一拉,便是直直的撲到了他身上,兩個人皆是往野草叢中滾去。
潮溼的石子擱在我的手心,鑽心刺疼立馬襲來,我哎喲了一聲,睜眼一看,登時嚇的復又大叫了起來,這草叢裡果然是一片目的,就在我們摔倒的這個地方周圍,滿眼的白骨森森,四面頓時寒氣逼人,直叫我身體一顫,哆嗦了幾下。
在漆黑又靜謐的夜裡這麼多具白骨就那樣毫無徵兆的出現在你身邊,加上還有那一個個整整齊齊豎立着的石板墓碑,是個人都該要嚇瘋掉了。我一下子躍起身,也顧不得腳腕手腕的疼痛,踮着腳想要找塊空地方,居然都找不出來。
夏塵風顯然比我鎮定多了,他翻身而起,一把翻開揹包,從中取出一柄拂塵,朝着空寂隨意劃了幾筆,只聽得草叢外一陣快速的悉索穿越之聲撲閃着衝進來。我還未站穩身子,便是被夏塵風一把推開,連帶着他的聲音傳入了我耳中,“這咒魂威力強大,我來對付她,等下恐怕一時難以顧上你,你要是碰上其它小鬼小妖,記得用你手上的簪子護體。”
我腳下一滑,噗哧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知擱到了何物,只覺手心一刺,我低頭一看,一具已爲白骨的人頭就那樣正對着我,似乎還咧着嘴在笑,我頭皮一麻,登時啊的一聲跳了起來。
再次看向一側的夏塵風,他已同那團黑影,也就是他所說的咒魂攪合在了一起,他被團團圍住,我只能隱約看到他手中白色的拂塵在黑影中若隱若現。
我知道此時害怕已是枉然,我沒有想到今夜遇見的會是這樣強大的妖魔鬼怪,倘或不是有個夏塵風,就單靠我,別說是救小婉他們了,就是我自己,估計也很難活着離開。如今既然夏塵風去對付咒魂了,那我也可找尋下小婉他們的下落,當初夏塵風通過羅盤探測到的就是此地,那麼小婉、莫陽以及子墨哥一定都在這附近。
末了,突然想起狸貓來,對了,她又去哪了?她不會也出事了吧?然轉念又一想,不對,狸貓同樣也是鬼,又怎麼會被同類傷害呢?
我捏着手中的銀簪,站在風雨中,雙眼向周遭掃視了一遍,卻沒有看到他們幾人的身影,我往前走了兩步,卻又不敢離夏塵風太遠,只能憑着感覺往四處搜尋。
然而,終究一無所獲。回至原地,我撫着腕上的紫晶珠,呼喚着慕容衍和狸貓的名字,只希望他們不管是哪一個,能出現在我面前就好了!
猛然間,只覺脖間一涼,我不由伸手摸了摸,卻是粘粘的溼溼的,心陡然漏了一拍,我忙伸出手指,低眼看去,倒吸了一口氣,血!是血!
我抓緊了手中的銀簪,猛然回過頭去,然而卻是空空如也。只是空氣中陡然瀰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氣,濃郁的直叫人作嘔。
“不管是鬼還是妖,你有種就給我出來!”沒有夏塵風的庇佑,我只能自己保護自己,咬牙切齒的衝着周圍大喊道。能看到的妖和鬼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藏在深處不露面,專門來挑戰人類意志力的妖魔。
長期出於這種警惕又擔驚受怕的環境下,遲早是會被逼瘋的。
我的雙眼來回掃視着周圍的墓地,陰陰森森的白骨之上閃着綠色的小熒光,就好像一雙雙毛骨悚然的眼睛在盯着我。
抓着銀簪的手開始止不住顫抖,我朝着周圍復又大喊道:“是妖是鬼,現身出來咱們比一比,藏着算什麼本事!”即便我十分清楚,和妖魔鬼怪是無法溝通的,這麼喊,大約也是在替自己壯膽吧。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一股股刺耳的笑聲從四面八方涌上來,傳入我大腦,鑽心的疼痛再一次冒了上來,我狠命咬牙堅持,身子卻是搖搖晃晃,差點就要倒下來。
“來啊來啊,快來陪我一起玩啊……”
“來啊來啊,我們好寂寞啊,你快一起來啊……”
“快過來吧,來和我們一起多好啊……”
“你會很喜歡這裡的,還不快來嗎?”
聲聲蠱惑的招呼將我的心我的意識徹底勾住,我捂着耳朵不想聽那些話,然而那些聲音還是清晰的傳入了我的腦殼中,循環不斷的鞭打着我僅剩的點點清醒。
雙眼漸漸迷茫,我只覺整個身子軟軟的沒了知覺,那些呼喚我的話語像毒藥一樣,能減輕我身體的痛苦,卻也一併帶走了我的意識。
雙腳已經由不得我自己控制,只一味帶領着身子往前方的墓碑走去。
噗通一聲,毫無徵兆,不受控制的直直跪了下去,疼痛已經麻木,雙眼平視着墓碑上的字,卻是什麼都沒有看進去。
“傻子,還不快醒過來,千萬別中了鬼惑。”遠遠的,聽聞夏塵風熟悉的怒吼聲,我的神識猛然一顫,爾後突然就清醒了過來,然而身體卻還是由不得我自己控制,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想要開口居然也做不到。
我這是怎麼了?我明明可以看見夏塵風,爲什麼我卻動不了?難道……難道是靈魂出竅了?
“千萬別離開原體,我沒事,你在那別動,等着。”像是被看穿了心事,在同咒魂周全的夏塵風復又大聲叮囑了我。
我忙將神識轉回了體內,耳畔卻又傳來呵呵哈哈的重疊笑聲。
“你不用掙扎了,躲不了了,你快隨我們走吧……”
“跟我們走吧,我們知道你願意的,不用聽那臭道士的話,你是屬於這裡的……”
……
那聲聲摧殘心志的魔音簡直是一種折磨,我衝着周圍大喊着“別再說了,別再說了”,然而我的身體卻還是一動不動的跪坐着,像是一蹲木頭一樣。我極力想要喚醒自己的身體,可是卻毫無效果。
“咦,她手裡的是什麼……”
“是什麼……快拿來看看……”
“快去拿過來……”
只能聽見吵吵鬧鬧的無數個鬼魂的聲音,卻看不到他們在哪,我心焦如焚,此刻聽他們又盯上了我的銀簪,我當即就要出聲阻攔,然而還未等我開口,那本來迎面包裹着我的絲絲涼氣突然之間‘啊’的一聲消失了。
隨後,身子一軟,魂魄終於歸了體,看來還是銀簪救了我!我還來不及欣喜,腳邊突的飛來一具身影,定睛一看,纔看清楚是捂着胸口嘴角掛着血漬的夏塵風。
他手中的拂塵斷了一截,連帶着本來乾淨的衣服上也掛滿了血跡。
“你怎麼了?怎麼回事?”我慌忙扶起他來,才問出口,眼前一陣大風吹過,那將他打傷的黑影凝聚成一團,漸漸的現出了人形。
我張着嘴吃驚的看着眼前這個化爲人形的咒魂,那一身血紅色長衫將她的魂魄包裹在內,飄飄蕩蕩在半空中,一頭垂至腰側的黑色長髮在風雨中肆虐的舞動着,秤的那紅色長衫分外扎眼。當我擡眼碰上她那雙漆黑見底無眼白的雙眸時,猛的心一顫,立時將眼神移了開,仿若再對上一秒就會被勾了魂。
“臭道士,敢來壞我的好事,看來是不想活了吧?”咒魂在半空中張牙舞爪,血紅色的十指尤其的觸目驚心。
“夏塵風,你打不過她嗎?那怎麼辦?”看來之前他說來大的並不是騙我的,這眼前的紅衣咒魂遠比我遇見的索心女鬼以及其它鬼魂都厲害多了,如果連夏塵風都沒轍,那我們豈不是都沒救了?
夏塵風捂着胸口咳了一聲,掙扎着起了身子,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漬,咬牙道:“本道士收的就是你們這些不折手段作惡多端的咒魂鬼,你若識相的話就滾到你夏爺爺的葫蘆裡,你夏爺爺我或許還能保你投胎轉世,否則,定要打的你元魂盡散,看你還怎麼囂張。”
夏塵風也是個倔強的人,如此境況,明眼人都瞧得出他處於劣勢,他又何必逞口舌之快惹怒眼前的紅衣咒魂鬼呢?饒是我想攔也攔不住。
果然,咒魂聽聞他的話,立時惱羞成怒,刷的一聲復又凝成了一團黑色氣流,直直的朝着我們兩個衝過來。
我瞪大了眼睛,一時竟是腳下如生了根一般無法挪動身子,夏塵風手忙腳亂的拿着只有半截的拂塵去擋,復又一把舉起先前所用的鎮魂鈴,也不管我對它的抗拒,瘋了似的搖起來。
雖然對咒魂有效,令她及時停住,然而卻也叫我的腦袋痛的死去活來,我跌倒在地上抱頭大喊,仿若身子都不是自己的。
“臭道士,你以爲鎮魂鈴就能治服我了嗎?真是異想天開。”我的耳畔傳來紅衣咒魂尖厲的怒吼聲,“最煩的就是你們這些整天把正義掛在嘴邊的臭道士了,既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來惹我,那我就成全你,送你下地獄。”
風越刮越猛烈,地上的白骨蠢蠢欲動,終是一股腦的全體被卷在了空中,隨着紅衣咒魂的一身怒吼,這些帶着森森怨氣和陰氣的白骨便齊齊的往我和夏塵風的身上甩來。
夏塵風還想要使力去阻攔,然而或許他的能力還不夠大,又或許是紅衣咒魂的力量太過強大,總之他的這些法術道具在咒魂的面前根本就沒有半點威力。
鎮魂鈴的聲音已經將我折磨的痛不欲生,我睜眼看着那團白骨朝我們飛來,完全沒有能力躲開,只能閉上眼坐以待斃,心裡卻情不自禁的默唸慕容衍的名字,聲聲急促不斷。
下一秒,鼻尖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隨後鎮魂鈴停止了,白骨也沒有飛過來,大風也漸漸緩了下來,周身被一團涼氣包圍,眉間亦覆上了冰涼的手心,此時帶來的卻不是寒氣,而是絲絲舒心,一併緩解了本已痛到麻木的身子。
我嘴角微微一揚,心中頓時舒了一口氣,連帶着身子也放鬆了下來,因爲我知道,慕容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