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何時這麼替琉桑着想了？不過是藉着他來打壓我罷了。
縱然琉桑有那樣的心思，那也是我和他之間的事，還輪不到冷文羽在這替他打抱不平！
他不就是想要那半顆守靈珠嗎？說了這一大堆，還用慕容衍的性命來威脅我，可真夠卑鄙的！
不過也是，他從來都是無恥之徒，只會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
想到此處，我再次握緊噬魂劍，將他那些義憤填膺的話語暫且拋在了腦後，冷聲道：“你想殺就殺，何必說這些話？那半顆守靈珠你如果還想要，就別和我假惺惺的，我不吃你這一套！”
“呵……”冷文羽輕笑了一聲，指腹掃過脣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小師妹還沒有認清眼前的狀況嗎？如今我爲刀俎，你爲魚肉，不是你想怎樣，而是我要如何！”
被他逼迫無奈，我顫着雙臂，極力忍耐住內心的躁動，咬牙道：“你到底要如何？”
夜色之下，他眼中的慾望一覽無遺。
我知道他今夜的目的必然是那半顆守靈珠，血魂一消失，他的王國已經倒了，眼下他只有魂身合一這一條路可走。但他在我面前卻完全沒有表現出那份急切，恐怕是因爲如今慕容衍在他手上，所以不怕我不給他吧。
他往一側退了退，一面從胸口抽出一塊帕子擦拭着手上的血污，一面低聲道：“我方纔說過了，他們三個的命，我今夜是要定了，小師妹若阻攔，便是與我對着幹，那麼慕容衍的性命，你也就別想要了！”
他的心思，果真也不難猜，這還得多虧了那十二年的陪伴。
“你……”我舉起噬魂劍，恨不得一劍刺穿他的心。
“阿顏，別求他，他想殺便讓他殺吧，我們的死若能換來殿下的平安，那也值了。你一定要將殿下救回去，不然殿下一定會死在他的手上！”歐陽竹影梗着脖子，放開了聲音與我喊道。
我怎麼可能看着他們死在我面前？
但方纔我已與冷文羽交過手，我不是他的對手，便是拼盡我的全力，噬魂劍也無法傷到他！
我心中焦灼不安，擡眼看向冥凰，他卻只是捂着胸口坐在地上，面上雖有些蒼白，可眼角處卻平靜一片……
他不着急嗎？
正當此時，他亦擡眼對上我的眼，不知是不是我眼花，我甚還覺得他嘴角微微輕揚，似在安撫我？
難道陰司地府早已有了準備？所以冥凰才這般有恃無恐？
不過想想，他冥凰好歹也是地府的冥王，他出了這麼大的事，地府衆鬼居然都不出來幫他，實在說不過去。況，閻王與他的關係也甚親厚，斷不會看着他死在冷文羽手中，說到底，冷文羽可是鬼族的叛徒啊！
我正神思遊離，那邊冷文羽見我未答話，已經自顧走至他們三人面前，接過慕容衍手中的長劍，第一個便選擇了夏塵風。
夏塵風面色肅然，並不因爲逼近的危險而有任何恐懼之色，甚至還啜了口口中的血水，咒罵道：“你殺了我又能怎樣？我便是化爲厲鬼，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夏塵風生而爲人，死去當爲鬼，便是冷文羽手中的劍也無法令他魂飛魄散。
冷文羽卻不爲所動，他握緊了手中的劍柄，嗤笑一聲道：“普通的劍傷的自然只是你的肉身，不過你可能不知道，這把劍上早已染上了至陰人的鮮血，就你的能耐，一劍下去，便可叫你消失殆盡，永遠不存在。“
夏塵風面色一變，然很快便恢復了先前的怒顏，他掙扎着站起身來，冷文羽也沒有阻攔他，想來是覺得眼前的夏塵風已經威脅不到他了吧，便隨他了。
夏塵風顫顫悠悠的起身，好容易穩住身子，他重重咳了幾聲，手捂着胸口，面色因爲發怒而泛着淡淡的紅暈，他也顧不得去擦拭嘴角方纔又溢出來的血漬，咬牙道：“就算我消失了又能怎樣？縱然這兩世，我都沒有辦法親手殺了你，但是姓冷的，你以爲自己就是天下無敵嗎？你以爲這世上便沒有能奈你何的人嗎？你別忘了，你也只是一隻鬼，永遠都無法擁有靈體的一隻孤魂野鬼罷了！”
這話是冷文羽的心病，縱然他以爲只要從我手中得到那剩餘的半顆守靈珠，他便可以魂身合一，再加上他已找到了長生不老之藥，便可稱霸天下，可從夏塵風口中說出這話，還是戳中了他的心，終究他現在還沒有得到那半顆守靈珠！
他那般自負的性子，豈會再任着夏塵風胡言亂語下去。
我與他們隔了些距離，中間又有慕容衍擋着，以至於我想要跑過去救下冷文羽劍下的夏塵風，也來不及了。
眼看着冷文羽舉起劍狠命刺向夏塵風的心臟，我驚呼出聲，夏塵風卻默默閉上了眼，嘴角甚還微揚，顯然是做好了死去的準備，那嘴角鮮紅的血漬刺痛了我的雙眼。
我怎麼能讓他死在我面前？從前的經歷，如何能再次發生？楚心芸以輪迴選擇換來的他的重生，我怎能讓他就這樣輕易的死去！
就在我掙扎着推開慕容衍的阻攔時，突然一陣大風狂掃而來，力道大的我連站都站不住，直直往後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子。
連帶着掀起一股迷霧般的煙霧，將眼前之景全部遮掩。
與此同時，空中傳來聲聲孩子的笑聲，那聲音空靈悅耳，竟讓我躁動的內心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待得煙霧散盡，我擡眼看去，卻見歐陽竹影、夏塵風及冥凰三人早已從地上站了起來，如今已經退至幾米開外，方纔還虛弱的他們，此刻卻像是恢復了五成的體力，至少面色皆沒有方纔那樣難看了。
歐陽竹影與夏塵風的面上掛着幾絲訝異之色，顯然事情來的太過突然，他們還未反應過來，反觀冥凰，他的眼中卻平靜如水，若我沒有看錯，他負手而立，眼角處還掛着淡淡的笑意。
難道，果真如我先前所想，是地府來援軍了？
可方纔那孩子的聲響又是怎麼回事？
莫名的，我覺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聽見過。
“是誰？到底是誰？給我出來！”那邊傳來冷文羽暴怒的罵聲，我擡眼看去，纔看到他手中本來握着的長劍也不見了，他站在原地，瞧着眼前的狀況，登時怒不可揭。
是誰呢？
就在我也摸不着頭腦之時，只覺指尖一陣冰涼，我本能的一縮，低頭看去，卻是仰着頭看着我的阿晟！
“阿晟……你怎麼會……”
我的話還未說完，阿晟伸手指了指我身後，笑道：“孃親，妹妹跟爹爹在那邊呢。”
什麼？
我慌忙轉身看去，身後不遠處，慕容衍站的筆直，他的懷中抱着一個穿着白色小裙子的小女孩，此刻不知是聽見了什麼，小女孩窩在他的脖頸處，‘咯咯咯’的笑着……
這笑聲，分明就是方纔空中那個聲音……
難道是這孩子？
她是……
阿晟口中的妹妹，是我那個消失的孩子嗎？
我仔細想了想，是了，這聲音這般熟悉，我如何會認不出來，那便是夢中那個聲音，是阮阮的聲音，是我的孩子！
我心中一激動，眼眶便紅了，正要朝她奔去，慕容衍早已一個閃身，移步到了我面前。
他的眼中依舊沒有太多的感情，看着我的時候依舊是冷冷冰冰的，並沒有任何恢復正常的跡象，可他在看向懷中小女孩的時候，眼中分明多了幾絲柔情。
“阮阮？”因爲她是趴在慕容衍肩上，所以我並不能第一時間看到她的樣子，可我喚了她名字之後，她便止了笑，爾後微微直起身子，緩緩轉過頭來。
當一張與阿晟極爲相似，眉眼間又有幾分像我，有幾分像慕容衍的面容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到底沒有忍住，眼淚立時涌了出來。
這是我的孩子，是我的阮阮。
阮阮伸出柔嫩的小手，露出一雙小虎牙，朝我笑道：“孃親，抱抱。”
她這一聲‘孃親’我等了多久，終於讓我等到了。
我忙伸手從慕容衍手中接過了她，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落了下來，雙手微顫着緊緊抱住她的身子，生怕她再次消失。
等到情緒稍稍平定了一些，阮阮直起身子，一面替我擦拭着眼淚，一面往我紅腫的眼眸上吹着風，奶聲奶氣道：“孃親不哭，阮阮回來了。”
夢與現實交雜在一起，讓我有一瞬間的恍惚，可當我感覺到她身上的溫度和氣味時，才知道我的孩子，她真的回來了。
她不僅回來了，而且也不是我所擔心的樣子，她不是惡魔，不是惡人，更不是惡鬼，她是這樣可愛，如同天使一般。
可是，她怎會同慕容衍這般親近？
我不覺擡眼看向慕容衍，他的視線一直落在阮阮身上，眉心微皺，眼中神色複雜，卻沒有太多的感情，只是……帶着幾分好奇與怪異。
我突然想起來，他還沒有瘋魔之前，曾經問過我一句話：
“前些日子，這孩子可有離開過你嗎？”
他這話的孩子指的是阿晟，可如今想來，難道是阮阮？他們早就見過面了？阮阮與阿晟長的十分相似，他認錯也未可知。
想到這裡，我便問道：“阮阮，你怎會跟你爹爹在一塊？”
阮阮甜甜一笑，伸手去碰慕容衍，朝他露了個鬼臉，爾後轉回來，垂着眼眸道：“孃親對不起，阮阮先去尋了爹爹，現在纔來見孃親，孃親不會怪阮阮吧？”
我怎會怪她，只是……遂又瞥眼瞧了瞧慕容衍，他不是瘋魔了嗎？他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嗎？爲何在面對阮阮的時候，竟像是恢復到了從前？他現在……到底是好了，還是沒好？
“阿衍……”
我正欲出聲，身後猛的傳來一聲厲喝。
“原來是你！”
我竟忘了，冷文羽還在呢！
我慌忙轉過身去，冷文羽‘咻’的一聲衝到了我們面前，伸出幻化的尖刺手指就要往我和阮阮身上抓來，我節節後退，他步步相逼，直至一個熟悉的身影擋在了我面前，我才站住身子。
慕容衍伸手擋住了冷文羽伸過來的尖爪，周身冷鷙。
冷文羽一把甩開，滿面怒氣，咬牙切齒道：“你也要背叛我？還不趕緊殺了白輕顏和那兩個孩子！”
慕容衍的身子微微搖晃，垂在兩側的雙手緊緊握拳，他似在努力的剋制自己，可本能的瘋魔心性又讓他不得不聽令於冷文羽。
他終是轉過了身，那雙本來已經平靜的眼眸又開始慢慢的變得猩紅起來，他現出隨身攜帶的寒天鬼月扇，那扇子發出幽幽的紅光，一如他眼中的猩紅。
“阿衍……”我默默喊出聲，可如今的他已經沒了任何理智，只是一味的服從着冷文羽的命令。
“殺了他們！”冷文羽重重的擦拭着嘴角的血漬，眼神兇狠，不留一點餘地。
他現在是連守靈珠也顧不上了嗎？
遠處傳來歐陽竹影的驚呼聲，眼角瞥到她要往我這邊衝來，卻被冥凰攔住了。
此刻我也顧不上他們，只是步步後退，一手抱緊阮阮，一手欲將噬魂劍現出，逼不得已之時，我也總要擋一擋，畢竟如今我懷中還有阮阮，我不能讓她受傷。
卻聽見阮阮輕嘆了一聲，爾後朝我身側的阿晟嘟囔道：“哥哥，阮阮不要爹爹和孃親受傷，你替我趕走那個惡人吧。”
阿晟點了點頭，一面擋在我面前，一面道：“妹妹不要着急，你先攔住爹爹，至於那個該死的惡鬼，哥哥去處理。”
兩個孩子似在聊着家常一般平靜，還未等我出口相攔，身側的阿晟如一股風，‘咻’的一聲沒了蹤影，轉瞬到了冷文羽身後，重重的給了他一擊。
冷文羽毫無防備受下這一掌，傷的可不輕，他踉蹌着往前兩步，站穩後往四面看去，阿晟如光影一般來回閃爍，根本辨不清他的方位。
而對於步步緊逼的慕容衍，阮阮伸出一隻小手，掌心處微微有白色的火苗在竄動，她輕搖了搖，朝了那團火苗細聲道：“去吧。”
那火苗幽幽到了慕容衍面前，照進慕容衍一雙猩紅的眼眸中，他腳步一頓，眼睛盯着那團火苗，慢慢的，眼中的濁氣漸漸散了，他眉心一皺，雙腿一曲，往後退去，擡手撫上腦袋，面上略帶着痛苦的表情低聲呻吟。
“阿衍……”
“孃親先別過去，等一會……等一會，爹爹會好的。”阮阮趴在我肩上，雙手環着我的脖子，低聲呢喃道。
我腳步一滯，雖然不知道她爲何這麼說，可就是相信她說的話，我的阮阮，一定是極其瞭解她爹爹如今的狀況。
而那邊，冷文羽與阿晟周旋了十來分鐘之後，終是沒了耐心，他怒喊一聲，立時化爲一團巨大的紫紅光團，直衝向正頭疼不已的慕容衍，想要帶着他一起逃走。
我心下一急，握緊噬魂劍就要衝過去，阮阮卻拍了拍我的手臂，在我耳畔低聲道：“孃親別急，阮阮去救爹爹。”
話才落，我懷中一空，空中霎時現出一道五彩之光，照耀的黑夜如晝，伴隨着清脆的鈴鐺聲響，五彩光芒瞬間將冷文羽幻化而成的紫紅光團覆蓋住，只聽見‘砰’的一聲爆破之響，夜空中如同升起了五光十色的煙火，絢爛震撼，其間夾雜着冷文羽的痛苦哀嚎之聲及阮阮空靈的笑聲。
由震耳欲聾的嘶吼聲到漸漸平靜，不過就幾秒的時間，轉瞬之間，光芒消失，黑夜重來，阮阮與阿晟手拉着手，輕巧巧的自空中落下……
那一瞬間……我彷彿看到了自天宮而下的仙人，真實中又帶着虛幻。
腦海中猛然回想起從前阿晟說過的那句話：
“孃親，阿晟是仙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