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殤昔靜靜地用膳,對於方纔那事,她顯然也不想多講。
用晚膳後,她沒有讓妽嵐收拾,而是看着仍然停留在門板上的匕首,眸子暗了暗,沉吟起來。
“妽嵐,拔下那把匕首,給本宮。”
妽嵐應了聲,拔下匕首交給凰殤昔,凰殤昔仔細打量了一番,這只是普通的匕首,並無別的特徵。
那人很謹慎。這是凰殤昔得出的結論。
好半響,凰殤昔把匕首交給妽嵐,起身懶懶地趴到榻上,把臉買到被褥上。
悶悶的聲線片刻後才傳來,“妽嵐,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一下,那把匕首……交給主寺,就說本宮今日回客房時突然發現的。”
“是。”妽嵐是頓了幾秒纔回復的,然後便是一陣細微的瓷器相碰的聲音,最後就是關門時,房間重新恢復了安靜。
妽嵐走後,凰殤昔又坐了起來,視線不斷在客房四周掃視着,敲門聲再次響起。
凰殤昔的視線停在門板上,眸色一凜,“誰?”
門外的人許是被她冰冷的口吻給嚇住了,好半天才結巴地回道:“皇、皇后娘娘,小的是寺裡的人,我們方丈找您……”
凰殤昔打開門,果真見到一個小和尚站在門外。
那小和尚沒有料到凰殤昔二話不說直接開門,嚇得他往後一退,那還沒來得及收回來的手併攏在一起。
連忙低下頭說:“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施主莫怪。”
凰殤昔失笑,緩了緩語氣,問:“你們方丈找本宮做什麼?”
“小僧不清楚,師父要找皇后娘娘自是有他的道理,娘娘是否要隨小僧過去?”小和尚低着頭,也不敢看她。
凰殤昔斟酌片刻,點頭,便跟着那小和尚走。
凰殤昔跟着小和尚走進一座陰森的廟內,穿過一道道門關,在一件靜心房停下。
小和尚挪到門旁,雙手合攏,“阿彌陀佛,師父就在裡面,娘娘請進。”
凰殤昔道了聲辛苦了,便緩步走進,裡面格局不大齋,進去第一眼便看到了穿着僧服,背對着她念齋的和尚。
“不知方丈找我做什麼?”
方丈沒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繼續念齋,等了半天,那名方丈沒有任何想搭理她的痕跡,凰殤昔隱隱有些不悅,正要繼續問一聲,眼前的方丈忽然轉過身。
方丈掛着長長的雪白眉毛和鬍子,眉毛遮住他的眼,凰殤昔沒能看到,只感覺到對方好似在打量她。
過了一會兒,方丈笑着說:“皇后娘娘會來這裡是冥冥中有定數,而冥冥之中,又註定着老衲會助娘娘一把。”
凰殤昔皺眉,沒有說話。
她怎麼覺得這方丈好像知道了些什麼?
話中有話?
方丈掐指一算,又道:“娘娘這一生可謂是崎嶇不平,驚心動魄,經人所不經,得人所不得,天之所任,人之所歸。”
凰殤昔玉眉蹙得更深:“方丈,本宮自知自己愚鈍,您說得深奧,恕本宮未能參透,不知方丈可否解釋一下?”
方丈搖頭,大笑,“天命之女果然不同凡響,娘娘謙虛了,老衲不過將天意說出來,至於是什麼意思,老衲也不是很清楚,娘娘聰慧,有朝一日定能參透天機。”
“那您說的天意是?”
方丈不答,而是跟她打起了謎語,“我龍鱗皇朝自皇上登基以來,國泰平安,百姓安居樂業,有皇如此,是我龍鱗之福,但是皇后可知,皇上登基以前,龍鱗百姓整日生活在水深火熱的日子下?而促使皇上登基,是娘娘的原因?”
凰殤昔心中莫名一驚,跟着問道:“因爲我?爲什麼?我以前做過什麼了?”
凰殤昔那茫然不知的神色,方丈並無懷疑她因何不知,好似她本該不知道那樣。
方丈笑了,一張老臉上滿是皺紋,“娘娘聽老衲慢慢道來……”
“先皇戀色,寵妃無數,撒手朝政,而皇上的孃親,當時傳聞,她有着傾國傾城傾天下的美顏,先皇立刻去派人去尋她,下聘,皇上的母親就如此嫁給了先皇,封位皇妃。
但是兩人成親後第一日,先皇卻立刻冷落了她,直到誕下皇上,皇上的孃親求先皇賜名‘梵’,寓意茂盛,那妃子希望皇上能帶領龍鱗皇朝位於頂峰。”
“先皇如願賜字‘梵’,但名爲‘梵湮’,‘湮’之一字,寓意湮滅,是不爲人知,因此,先皇將皇上和那名皇妃打入了冷宮,誰也不清楚先皇前後變化爲何如此之快。”
凰殤昔沉默,靜靜地聽着,心中忽然替東陵梵湮感到了悲哀,他娘希望他發光發熱,可她父親卻想讓他湮滅人間,有父如此……
她一直都有糾結東陵梵湮的名字爲何會一正一邪,原來有着這樣的故事,而東陵梵湮那個扭曲的性格,她似乎也懂了,賜名那刻起便被打入冷宮,從小缺少父愛……
腦子忽然閃過了一個場景,那時在靜善宮,太妃給她血玉那次,太妃喚的便是“湮兒……”
“後來,皇上便一直生活在冷宮,先皇莫名對皇上倆母子十分厭惡,誰敢靠近他們,先皇便對誰狠。
就連他的親弟弟質王,喜歡常常跑去冷宮,先皇聞之大怒,一氣之下,下旨讓質王更名爲‘東陵無錦’,無錦兩字,表明了先皇的憤怒。
再到後來,皇上立了與皇上孃親美貌同名的女子爲貴妃,給了她無限寵愛,之後,先皇下旨賜死了皇上的孃親,獨留皇上孤苦人間,後來,皇上十三歲那年,先皇暴死寢宮,皇上登基爲皇。”
凰殤昔沉默不語,她沒想過東陵梵湮那男人有着這樣的過往,以前總是看到他人前的輝煌,以及在她面前的可恨,卻從沒想過,他背後的傷痛會這麼深……
疼愛他的娘,是被他親生的爹所殺……
果然,家家有本難唸經!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不過,東陵梵湮的爹真是個讓人聽了都噁心的渣男!
男人的通性,便是沒結婚之前死命追,什麼山盟海誓,什麼好話都說過,但一成親就統統忘記。
得到的東西,便不會再珍惜,也夠諷刺的!
對東陵梵湮那個男人,凰殤昔似乎也沒有之前那麼厭惡了。
驀然,她想起了什麼,凝眉問:“方丈,我小時候是不是來過龍鱗皇朝?”
方丈摸着鬍子,點頭,“皇后娘娘本就是在龍鱗皇朝中長大的。”
凰殤昔沉默半響,又問:“方丈之前說,皇上會登基爲皇,是因爲我促使的,那方丈能不能告訴本宮,本宮在當時扮演什麼角色,又做了什麼事?”
她記得,東陵諾佑曾對她說過,她小時候做過一件事,讓東陵梵湮無比憎恨她。
這一次,方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神秘地留下一句,“天機之事,老衲不敢多言,時機成熟之日,皇后自會清楚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有些事不可勉強,皇后,順其自然。”
凰殤昔脣角的弧度僵住,“既然方丈覺得時機未到,那你又何必告訴本宮這些事,知道一半卻不知另一半,你不知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方丈沒說什麼,就“呵呵”地不停笑,他摸了摸鬍子,又道。
“事實上,老衲也不清楚這些事情,畢竟皇室之事,豈是老衲一個和尚能知道的?老衲能告訴你的事都是天機透露給老衲,老衲沒說的,便是天機還未告訴老衲。”
凰殤昔面無表情,微微挑眉,眼底浮上輕鄙。
“方丈一直在跟我說天機天意,又說冥冥註定,後來說順其自然,本宮實在不知道,該信什麼好?”
方丈看了看凰殤昔輕蔑的神色,笑:“皇后娘娘可選擇不信,老衲能告訴皇后的,自然會告訴,但是天意不可違,皇后一生確實不好過,老衲算到那時,也是心驚肉跳,因爲老衲就沒見過這麼起伏驚悚的人生。”
凰殤昔勾脣一笑,也不知道那是嘲笑還是別的什麼,反正她靜默地是等着方丈接下來的話。
“最恐怖的不是死,而是背叛,皇后身處深宮,會接觸不少人,可最該提防的不是對手,而是身邊人,皇后,注意身邊人,這是老衲透露給你的最後天機,但是,也需要學會相信身邊人,接下來的事情,皇后可有得忙了。”
說完最後一字,方丈便又轉過身繼續念齋唸佛了。
凰殤昔恭敬地道謝後,便懷着沉重的心情踏出了靜心房,靜心房……可她的心情卻一點兒也靜不下來,反而亂糟糟的。
身邊人……身邊人……
雖然她也不知道那方丈說的可不可信,會不會是一個神棍,但是她總要留個心眼不是。
畢竟方丈說的,也的確在理,她確實很少在意身邊人,但是如果身邊人一旦背叛,往往是奪命的,讓人沒有分毫還手的餘地。
她會關注的,永遠只有妽嵐,因爲她知道妽嵐是東陵玖的人,東陵玖值不值得信,她現在心裡也沒底。
至於茗碎和瑣玥……
思及此,眯起的鳳眸帶着一股凜冽的狠勁!
帶凰殤昔過來守在門旁的小和尚,看着凰殤昔沉思而去的背影,隨後轉身進入了靜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