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斗高遠幽靜,寒雪在玄啓還沒清醒過來之前,踏上了耶律瑤派來接她的馬車。
她此行,受到衆人堅決的反對,可是玄啓的毒一日不解,衆人就一日不能安心。爲今之計,也只能按照耶律瑤所說的話,用她自己去換噬心蠱毒的解藥。
只是,耶律瑤的條件很苛刻,寒雪想要解藥,就要先跟耶律瑤派來的人走,等她到了少昊的軍營裡,耶律瑤自然會讓人將解藥送到玄啓手中。總之,耶律瑤說,寒雪信也好,不信也好,她不來,就永遠都沒有拿到解藥的機會。
寒譽等人怕耶律瑤此番有詐,一致認爲寒雪即使去了,耶律瑤也不會送解藥過來,可是寒雪卻並不如此認爲。不是因爲她相信耶律瑤還顧念着她們之間的姐妹情,而是她相信耶律瑤心裡還有玄啓,否則那一箭,對準的絕對不會只是玄啓的肩膀。
恨着,還愛着。恨不得他痛,又心疼他受罪。耶律瑤的矛盾心情,跟她當初離開皇宮的時候,一摸一樣,她能理解。
寒雪思考着進入少昊軍營之後,如何能先跟風無痕取得聯繫,然後,她還要設法單獨見玄磊一面。她摸摸藏在懷中的東西,那是她臨走時,慈安太后將她叫到內殿裡,親手交給她的。
那是一張拓了圖案的紙,上面的圖案,卻是啞奴離開的時候送給羿兒的玉佩上所刻的圖案。慈安太后知道了這件事,偷偷讓人將玉佩上的圖案拓了下來。
玉佩上面的圖案很簡單也很奇怪,裡面畫的是一副石中蘭花,一朵亭亭玉立的蘭花生長在山石之間,傲然綻放着。
慈安太后對寒雪說,有些事,她自己也不便言明,畢竟是關係到皇家一些不能道明的秘密。但這張圖裡隱藏的秘密,也許最後能成爲制服玄磊的一張王牌。她將這張拓圖交給寒雪,相信以寒雪的智慧,定能猜透那個秘密究竟是什麼。但是,她仍是希望,寒雪沒有機會將它拿出來。
寒雪一直都沒有參透慈安太后究竟想要告訴她什麼,年允芳已經被蕭鼎擄走了,單憑一張玉佩上的拓圖,她不認爲能讓玄磊回頭。但她直覺這副圖裡麪包含着一層很深的含義。直到前幾天她才偶然想起,曾經聽照顧羿兒的老嬤嬤說起過,淑妃以前極爲喜歡蘭花,寢宮的花園裡也四處都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蘭花。
花在石中,石在花中。蘭花便是年允芳,山石便是安王玄磊。她在他心裡,他在她身邊。寒雪終於想明白,這塊玉佩該是玄磊當年送給淑妃的定情信物。
寒雪又暗地裡問過韓徵,當年年允芳失寵前後,究竟發生過什麼大事。韓徵說,那時,正值中秋佳節,年允芳還是宮裡最受寵愛的妃子。因爲年允芳性子淡泊又很安靜,也很受慈安太后的喜愛。
中秋家宴那天,玄磊喝得酩酊大醉,於是玄啓就讓玄英玄磊在宮中留宿。第二天,玄啓卻跟玄磊大打出手,玄啓氣憤之下還將玄磊關在了天牢裡。夜裡,玄啓去天牢裡單獨見了玄磊,晚上又召寢了年允芳,誰知道翌日,年允芳就失寵了。
寒雪將所有的事情前前後後仔仔細細想了一遍,纔想明白慈安太后所說的能制住玄磊的最後王牌,說的並不是淑妃年允芳,而是太子東方羿。寒雪不知道,自己的猜測究竟對還是不對,可是太后暗示的話,又讓寒雪清楚地知道,她的想法是千真萬確的。
如果她的想法是錯的,年允芳就不會將她和玄磊之間的定情信物交給羿兒。這件事唯有一個可能,羿兒不是玄啓的孩子,而是年允芳跟玄磊的孩子!寒雪還可以肯定,玄磊,並不知道這個真相。
至於玄啓,她知道依他的精明,什麼事都瞞不過玄啓的眼睛,而他之所以對羿兒那麼好,恐怕是因爲他早已經知道是慈安太后設計害了沁太妃和沁太妃腹中的小公主,又令玄磊失去了繼承皇位的資格。
年允芳的爺爺生前雖然只是個供着從一品官階卻無實權的太保官職,可年太保是三朝元老,在朝廷上極有分量,他說一句話,就有很多人應和,連正一品的宰相蕭鼎都要忌諱他三分。
慈安太后一直忌憚玄磊,怕玄磊一旦和年家結親,勢必在朝中的分量大大提高,因此才執意將年允芳選入宮中爲妃,生生拆散了這對有情人。
所以,玄啓一直覺得是自己拿了本該屬於玄磊的東西,這纔想替慈安太后贖罪,想等羿兒將來長大了,繼承他的皇位吧,就算是他物歸原主。
唉,東方玄啓啊東方玄啓,爲什麼他所作的每一件事情,都能令她心生痛惜。
寒雪隻身前往少昊軍營已經兩日,除了被人監視着行動不自由,耶律瑤對她卻是以上賓之禮相待,更是下令沒有她的命令,不許任何人接近寒雪的營帳。耶律瑤很守信用,第二日就命人將噬心蠱的解藥送到了玄啓手中,並帶回了寒譽的親筆信,證明玄啓身上的蠱毒已經化解。
耶律瑤很奇怪,她以爲玄啓會衝冠一怒爲紅顏,直接揮兵打過來,蕭鼎和玄磊早就布好局等着引玄啓中計,可是陵軒大軍沒有半分動靜,她甚至有些可憐起寒雪來,自古在帝王的心裡,江山總是比美人要重要許多,縱然她納蘭寒雪佔了帝王的心,卻仍是要輸給他的江山。
孰不知,寒雪早就猜到耶律瑤要她換解藥的目的並不是她,背後肯定還有後續招數等着對付被怒火衝昏了頭的玄啓,於是臨走之前,留書一封,將自己前往少昊軍營中的目的跟玄啓說明,並要韓徵親手交給玄啓親啓,告誡玄啓無論怎樣都不能輕舉妄動。
寒雪有信心,風無痕如今就混在少昊軍營之中,他聽說她在少昊軍營的事,必會想盡辦法找到她,即使她此行不能說動玄磊回心轉意,可風無痕也定能帶着她安然脫身。
第三個晚上,寒雪見不到耶律瑤也見不到玄磊,更不見風無痕來找她,心中焦急萬分,但只能裝若無其事地,坐在營帳裡吹着蕭曲。少昊國的食物跟陵軒有很大不同,寒雪總是吃不慣,但每日也都會勉強吃一些,至少到時候要逃跑的話,還有力氣。
“女人,吃飯了!”女侍衛領着一名身形佝僂的老婦人進來,沒有好氣地說道:“這位大娘是咱們軍營裡近期召來的廚子,什麼地方的菜色她都會做。公主殿下聽說你吃不慣咱們的飯菜,念着跟你的舊情,就讓她特別做了些中原菜色給你送來,你一粒米都不準剩下,別浪費了咱們公主殿下的好心腸。”
女侍衛將老婦人領進來便轉身出去,隨即聽見守在外面的兩名女侍衛不滿地抱怨道:“公主殿下也真是的,對個俘虜還這麼優待,她也真不知好歹,擺個臭架子,真以爲咱們怕她。”
“這你就不知道了。我聽說這個女人是陵軒皇帝最心愛的女子,要不是看在她還有用的份兒上,恐怕公主殿下早就殺了她,給咱們的大軍祭旗!”
寒雪停下蕭音,是耶律瑤讓人特意爲她做了飯菜嗎?寒雪心中百味參雜,她很想相信真的是耶律瑤還念着二人之間的情分,可是現在這種情形,她不能再由着自己的同情心氾濫,更不允許讓自己存半分天真的想法。這是戰場,一個不留神,她拖累的就是陵軒千萬將士的性命。
“這位夫人,你看老婦人做的飯菜還和夫人的胃口吧?”那老婦人將飯菜擺上桌。
“有勞。”寒雪夾起一塊糯米糕正要咬下去,就見那老婦人又開口道:
“這位夫人,就不怕咱們公主殿下讓老婦人在這飯菜裡下毒嗎?”
寒雪對老婦人笑了笑道:“老婆婆,您方纔不是也聽見了嗎,貴國公主殿下留着本宮還有用處呢,她不會下毒的,您自然也不敢下毒。”
寒雪笑着咬了一口糯米糕,突然就覺得這個味道似乎極爲熟悉。她疑惑地擡頭打量了一回送飯的廚娘,這才低頭繼續吃飯,心中會意地笑了笑。
這個味道,別人應該是做不出來的。她自小極喜歡吃糯米糕,跟玄啓出宮的時候,曾經吃過幾次風無痕做的糯米糕,因爲味道極爲特別,所以她記憶頗深。難得,大名鼎鼎的珍寶閣當家居然可以屈尊降貴,將自己易容成這樣一個身軀佝僂的老婦人,跑到少昊國軍營的伙房裡當了個廚娘。
少昊國的男女身形都比陵軒人壯碩許多,就是耶律瑤跟寒雪站在一起,都比寒雪高了半個頭。風無痕身形本就瘦長,外表看起來就是個儒弱斯文的俊秀公子。此番的裝扮,任誰看了,都是雌雄難辨。不過,假扮廚娘也不是誰都可以,大概是常年行走江湖的緣故,風無痕的廚藝比起皇宮裡的御廚,綽綽有餘。
“老婆婆的廚藝甚合本宮心意。有勞老婆婆,替本宮謝過貴國瑤姬公主。”
風無痕心知寒雪已然知曉自己的身份,隨即笑着退出去。寒雪依舊若無其事地吃着那盤糯米糕。會在哪個裡呢?風無痕的字條。
誰知道整齊擺放成三層的糯米糕幾乎快被吃光的時候,寒雪才吃到最下面的一層,其中一個裡面有東西。寒雪心中一暖,風無痕怕是知道她這幾日吃的不好,這纔將字條放在了最下面的一層,想讓她多吃一些吧。
“人在瑤姬營帳,卻行蹤不明。”寒雪看完,便將字條仍在爐火中化了。年允芳被耶律瑤藏在了自己的營帳裡嗎,果然跟她想的一摸一樣,玄磊怎麼都不會想到,心愛的人就在離自己十丈遠的地方。
只是,耶律瑤的營帳裡究竟有什麼乾坤,能將一個人藏的如此隱秘,憑風無痕的精明,也僅是查到瑤姬在營帳裡藏了一個人,卻找不到具體藏人的地方。這樣以來,要救年允芳,恐怕就變得更加不容易。寒雪想,她是該想個辦法,見玄磊一面了。至於如何救年允芳,她要先見了玄磊探探他的態度,才能隨機應變。
然而,玄啓並沒有寒雪如此的淡定。自他那日醒來,得知寒雪用自己去跟耶律瑤交換解藥的時候,他就恨不得立刻揮兵,將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抓回來一頓好打。可是等他看完寒雪的信,情緒便漸漸穩定下來。
他也知道,憑寒雪的聰慧,他什麼都瞞不了她。而兩軍對壘這麼些時日,戰局日益陷入僵化中,寒雪以攻心爲上的計策,也的確是可行的。倘若她能說動玄磊,屆時少昊沒了主將,他再用最快的速度,令少昊措手不及,要拿下少昊主力便是輕而易舉之事。可是讓寒雪深陷險境之中,他卻痛恨自己讓寒雪爲他付出這麼多。
羿兒的身世,於天家來講,是不能外傳的醜聞。玄啓有時候覺得自己這個天子當的委實窩囊,三番四次被人扣上綠帽子。當年,他得知年允芳和玄磊居然做出那樣的事,是真的想將玄磊處死的,不是因爲他有多喜歡年允芳,而是天子的尊嚴,不容許任何人冒犯,即使是親兄弟都不行。
可是,慈安太后欠沁太妃的太多,他欠玄磊的也太多。怎麼說,小孩子都是無辜的,更何況羿兒也是皇家的骨血,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侄兒,他不喜歡自己的手上沾染親人的血,更不想像先皇一樣爲了皇位不惜跟親兄弟反目成仇。
他懷着想要爲母贖罪的心,將羿兒撫養長大立爲儲君,就是想將來把皇位交給羿兒。
寒雪要向玄磊說明羿兒的身世,雖然也是極不願意使用的手段,但是唯今之計,也只能如此。玄啓相信,寒雪會將這件事處理的很好,他也希望玄磊可以回頭是岸,不要真的當了東方家的罪人。
而寒雪見過風無痕之後,便想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逼玄磊來見她的方法。
囚着寒雪的營帳跟玄磊營帳的距離,比耶律瑤的營帳還近,玄磊雖然知道耶律瑤將寒雪弄了過來,卻並不準備理會寒雪。即使羿兒喜歡寒雪,寒雪如今也不過是他可以用來牽制玄啓的一顆棋子。
第四天一大早,玄磊剛剛起牀,就聽見不遠處囚着寒雪的營帳裡傳來寒雪陣陣怒氣中燒的叫罵聲。最開始的時候,玄磊本來是冷笑着,完全不將寒雪的罵聲往心裡去,更在心中譏諷寒雪,覺得她平日裡溫和有禮的摸樣都是裝出來的。
誰知道,寒雪似乎並不想維持淑女的樣子,清亮好聽的嗓音一陣一陣飄出來,伴隨着還有砸東西的聲音,凡是從寒雪營帳前經過的人都儘量躲得遠遠的,連耶律瑤心中都有些好笑,以爲是寒雪三天來終於忍耐不住,這才逮着玄磊叫罵不停。她從前可不知道,原來溫雅有禮的納蘭寒雪罵起人來,也是絲毫都不含糊。
“東方玄磊,你這個賣國求榮的奸人,枉費陛下誠心誠意待你,你卻恩將仇報,借兵攻打自己的國家,陛下有你這樣的兄長,真是委屈!”
“東方玄磊,你給本宮出來!本宮要替陛下好好教訓你這個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混蛋!”
“東方玄磊,你有種就來見本宮!你們將本宮囚於此地卻不現身相見是何居心!你們要麼放了本宮,要麼殺了本宮,別跟本宮玩兒這種上不得檯面的把戲!”
“東方玄磊,你這個孬種!”
……
中原皇帝宮裡的女人看着嬌弱,脾氣卻是如傳聞中般大的很。營帳外面看守寒雪的兩個女侍衛終於忍受不了營帳裡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和一陣高過一陣的叫罵聲,黑着臉前去稟告耶律瑤,誰知耶律瑤悠閒地吃着早膳道:
“人家的家事,咱們還是不要管了。實在不行,你們就去跟主帥說一聲,就說再讓她這麼吵下去,咱們這一天都別想安生了。”
女侍衛無奈地去找玄磊傳話,剛走到主帥營帳外面,就見玄磊已經怒氣衝衝地衝出來往寒雪營帳過去。
寒雪一邊在口裡罵着,一邊在心裡想哭,外加覺得有些對不起玄啓。估計過不了多久,所有少昊人都會知道,陵軒皇帝陛下最心愛的女人,竟然是個罵人不帶髒字兒的潑婦。她跟玄磊相交不深,對玄磊的脾氣也只是從別人的敘述中猜得幾分,心中實在有些底氣不足,不知道自己今天犧牲形象叫罵的激將法,能不能將玄磊氣過來。
不過,很快的,寒雪就知道她的激將法成功了。玄磊面色黑沉地掀開寒雪營帳的棉簾時,見到的景象更是令玄磊的怒氣更盛三分。只見營帳裡被寒雪砸得處處狼藉慘不忍睹,而寒雪此刻卻正悠閒地站在營帳中間,端着茶杯潤嗓子,大有喝完茶繼續罵人的架勢。
“哼!東方玄啓平日就是這麼縱容你的?雲舒夫人飽讀詩書,可《女戒》卻讀的不怎麼樣啊。”玄磊瞧着寒雪那張被熱茶逼出幾分紅暈的俏臉,氣哼哼地說道。
“哦?原來是安王爺。抱歉,本宮從來不讀《女戒》。”寒雪找了個還能坐的地兒坐下。少昊跟陵軒一樣,都有席地而坐的習慣。少昊的毛氈子比不得陵軒的軟墊竹蓆好坐,不過寒雪也懂得入鄉隨俗的道理。
“哼。”玄磊瞧着寒雪淡定的摸樣,這才瞭解寒雪是想用激將法將他逼過來。呵,東方玄啓喜歡的女人,果然不能小覷。
“雲舒夫人如此想見本王,究竟有何用意?”玄磊彎身捏住寒雪的下巴擡起來,一雙跟玄啓極爲相似的鳳眸犀利地盯着寒雪的眼睛,讓寒雪不由得渾身打了一個冷顫。“本王可不會認爲夫人是因爲思念本王,才用如此心機想見本王一面。”
寒雪翻翻白眼揮開玄磊的手,從懷中掏出那張圖畫,嚴肅道:“本宮要見王爺,自然有見本宮的理由。這裡是少昊軍營,耳目衆多,這個王爺拿去。王爺想好了,就找個沒人的機會來見本宮,本宮自然會將王爺想知道的事告知王爺。”
玄磊展開圖紙,登時驚訝地瞪大了眸子,隨即兇狠地瞪住寒雪道:“你,從何得來的?”
還未待寒雪開口,就聽見侍衛在外面問道:“主帥,公主殿下跟軍師請主帥過去一趟。”
玄磊連忙將圖紙藏起來,冷聲道:“本帥馬上過去。”隨即又低聲對寒雪道:“本王會盡快找個機會來見你。但是,納蘭寒雪,如果你敢耍本王,本王定要你生不如死!”
耶律瑤跟蕭鼎原本來擔心玄磊見到寒雪會有什麼陰謀,但見着玄磊黑沉可怕的臉色,便放下心來。
入夜後,玄磊假扮成巡夜的侍衛,待巡視到寒雪營帳前時,一個閃身進了寒雪的營帳,卻見寒雪已經在等着他。
“說,這張圖紙,你是從哪裡來的!”玄磊特意將嗓門壓到很低。
“圖紙從哪裡來並不重要,本宮只問王爺一句話,爲了一個年允芳,王爺不惜揹負叛國的罪名,究竟值得還是不值得?”寒雪坐在暗處,淡定地問道。
“值得。”玄磊的回答沒有一分猶豫。
“王爺果然,是這天下最癡情的王爺了。”寒雪感嘆一聲又道:“可王爺也不必與自己的國家刀兵相向啊!”
玄磊良久才冷漠道:“本王若不爲允芳報仇,誓不爲人。”
“報仇?”寒雪不由擰緊了眉心,不是說玄磊是爲了向玄啓要回失蹤的年允芳嗎,怎麼又變成要爲年允芳報仇了?
“王爺是聽誰說,陛下處死了年允芳?”寒雪敏銳地抓到了陰謀的味道。
“蕭鼎親眼看見,是東方玄磊殺死了啞奴,啞奴就是允芳,有啞奴染血的黑紗爲證。”玄磊閉上眼,語調中包含着濃烈的悲愴。
寒雪心中氣憤不已,難怪玄磊揚言要跟玄啓勢不兩立,原來竟然是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又被蕭鼎那個老混蛋灌輸了這樣的認知,真是可惡至極!
寒雪氣惱地跳起來:“說你笨,你還真笨,蕭鼎那個老東西的鬼話你也會信!陛下根本沒囚禁過年允芳,更沒有殺害過年允芳。陛下一直都在爲了你保護年允芳,你知不知道陛下爲了維護兄弟情義,究竟受了多少委屈!”
“哼,他會這麼做?他們母子巴不得本王和本王的母妃死無葬身之地!他們巴不得,本王一輩子都得不到幸福!”玄磊握緊手中的圖紙,憤憤道。
寒雪長嘆一聲,這麼多年的深宮舊怨積攢下來,該是何等濃重的憤恨。做母親的,要的是地位,可是犧牲的卻是自的孩子本該無憂無慮的簡單童年,還有骨肉至親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天家的孩子,註定沒有真正的親情可言吧。即使是玄英跟玄啓相處的時候,玄英也會不經意地保持着君臣之間的相處之道。
“當年,陛下製造年允芳逝世的假象,放了年允芳出宮,誰知道陛下爲年允芳安排的別院起火,年允芳下落不明。這紙上的圖案,是太后娘娘從羿兒隨身攜帶的一塊玉佩上拓印下來的。那玉佩是啞奴離宮的時候,偷偷送給羿兒的。年允芳在當初的火災中毀了容貌,所以,她一直都躲着沒有去找你。”
“後來你碰上啞奴,又讓她入宮陪了羿兒幾日,陛下發現了啞奴的身份,本來要派人將啞奴送回你身邊,但啞奴不願意,她說她要回安王府等你。只要你還記得他,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啞奴就是年允芳。可是,啞奴還沒回到王府,就被蕭鼎劫走了。安王爺,您聽清楚了嗎,劫走啞奴的不是陛下,是蕭鼎!年允芳還活着,蕭鼎不會殺她,因爲最後,她將是蕭鼎用來牽制王爺的最好王牌!”
寒雪一口氣說了很長的話,可玄磊聽見年允芳還活着的消息,心中狂喜之下還有些懵,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寒雪,也許最後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你有什麼證據,說明東方玄啓並沒有害過允芳!”
寒雪嘆了嘆道:“就憑羿兒不是陛下的骨血,而是安王爺和年允芳的骨血。安王爺該不會如此糊塗,忘了六年前中秋家宴上,自己因爲酒醉做了什麼吧!”
寒雪將所有的事聯繫起來,得出了當年的真相。
六年前,年允芳受寵,玄磊在中秋家宴上見着玄啓對年允芳的關心,心中醋意橫生,喝得爛醉如泥。當夜便趁着玄啓要宿在皇后的甘露殿裡,闖進了年允芳的寢宮。經此一夜,年允芳便有了羿兒。
第二日,玄啓首先發覺玄磊竟然是從年允芳的寢宮裡慌慌張張地出來,他沒有聲張此事,而是找到玄磊質問。二人因此大打出手,玄啓心中氣憤,便下旨將玄磊關押入天牢中。
當夜,玄啓去天牢探望玄磊,知道原來年允芳入宮之前,曾經跟玄磊是一對情侶,是慈安太后將這件事隱瞞了起來。
玄啓幾番思考之下,決定找年允芳問個清楚。玄啓早就知道慈安太后跟沁太妃之間的所有恩怨糾葛,更因爲慈安太后的所作所爲對玄磊母子心存愧疚。他爲了維護兄弟情誼,便開始冷落年允芳,甚至想找個機會,將年允芳放出宮去。
沒想到不久之後,年允芳被查出有了身孕,玄啓獨自承擔了所有的事,給了羿兒名正言順的身份,希望將來能讓羿兒繼承皇位,算是自己替慈安太后,爲沁太妃和玄磊做出的補償。
然而宮中妃嬪傾軋日益激烈,年允芳因爲難產元氣受損,玄啓便計劃着用假死放年允芳出宮。之後的事,一如寒雪方纔講的一般。
“所以,王爺知道了吧,陛下不可能會害年允芳,否則,當年,年允芳跟王爺就已經依照國法被凌遲處死,陛下斷不會留着王爺,等王爺今日打着光明正大的旗號來找他尋仇!”
玄磊震驚地盯着寒雪鄭重的表情,羿兒,是他跟允芳的孩子!這怎麼可能呢!可是,仔細想一想,每次他藉口去看羿兒見到允芳的時候,允芳都是抱着羿兒,對他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來。
“可是,你如何證明羿兒是本王的骨血呢?你如何證明允芳還活着呢?”玄磊還是沒有完全相信寒雪的話。
“等救出年允芳,王爺親自去問她,不就知道本宮說的是真是假了。只是。我只知道年允芳被藏在耶律瑤的營帳裡,卻不知道她是怎麼被藏起來的。”寒雪的話很認真,令玄磊不相信都不行。
“好,本王暫且相信你。納蘭寒雪,你最好別騙我。”
玄磊一整晚都在想,耶律瑤的營帳裡,究竟怎樣才能藏起一個人而不讓外人知道。如果,所有的事真如寒雪所言,他發誓,一定要將蕭鼎和耶律要碎屍萬段!
寒雪沒想到的是,玄磊爲了在最短的時間內查清年允芳的所在,居然做了一件比她還出格的事。
玄磊偷偷在耶律瑤的營帳裡放了一把不大不小的火,雖然看起來是侍衛不小心導致失火,可寒雪知道,這是玄磊的計謀。
倘若年允芳真的被耶律瑤藏在營帳裡,那麼,這個方法雖然是兵行險招,但是也是最直接的方法,而且耶律瑤一定不會讓年允芳出事,屆時,只要耶律瑤那裡有所異動,那麼玄磊就一定會發現。
可是,一切都很正常。玄磊怒氣衝衝地來質問寒雪,寒雪雖然肯定年允芳還活着,卻不知道是不是風無痕的情報有所偏差。
然而,正當玄磊因爲憂心幾乎要失去耐性,寒雪卻在耶律瑤的身邊,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在寒雪被困在營帳裡六天之後,耶律瑤突然讓人帶話,說她想見寒雪一面。耶律瑤的營帳雖然失火,可也只是有些地方被醺黑了,一些小擺設被燒燬,但是,營帳並沒有破碎損,耶律瑤只是命人換了新的擺設,一切如常。
寒雪被帶到耶律瑤的營帳裡時,特別留意了耶律瑤營帳裡的陳設,發現營帳里根本就不可藏一個人而不被外人知曉。這令寒雪異常苦惱。可是,耶律瑤身邊的一個小婢女,卻引起了寒雪的注意。
大結局 比翼雙飛無盡時
少昊國的規矩跟陵軒大不相同。耶律瑤因着公主的身份,營帳也比主帥營帳大了很多,裡面還有兩個隨身婢女侍奉。
這兩名婢女,一位名叫阿紫,一位名叫阿蘭,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平日裡只在公主營帳中侍奉耶律瑤,若沒有耶律瑤召喚,輕易不會走出公主營帳。
這兩名婢女雖然看起來都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可寒雪總覺得有些奇怪。
在寒雪眼裡,只有這名叫阿紫的婢女,才稱得上訓練有素,有資格貼身侍奉主子。比如說,寒雪跟耶律瑤談話間茶水喝完了,只有阿紫會主動上前再爲二人斟滿。爐子裡的炭燒沒了,只有阿紫會主動上前添火。營帳的棉簾被風掀開,也只有阿紫會主動上前將掀開的縫隙合上。
但阿蘭明顯不一樣,只有耶律瑤特別吩咐阿蘭要做什麼的時候,纔會看見阿蘭有所動作,否則,她便像是木樁子一樣,直立在耶律瑤身後,一動不動。
按常理來講,只有阿紫的行爲是正常的,宮裡侍奉主子的宮人若凡事都要主子吩咐才做,勢必會在宮中無法站住腳跟,或是經常受到主子訓斥,可是耶律瑤對阿蘭的態度,卻是極爲精心的,更沒有分毫的不滿。
若說是耶律瑤太過寵愛阿蘭,所以凡事都不用阿蘭主動去做,眼前這個情形也實在有些太過。比如說寒雪自己對待香染,縱然寒雪對待香染跟對待其他的宮人有所差別,可以由着香染想幹什麼便幹什麼,香染自己也斷不會如此不長眼見,總是要做些事纔對。
當天,風無痕又來爲寒雪送飯時,寒雪將心中的疑惑講給風無痕聽,風無痕這才恍然大悟,想通自己爲什麼明明知道耶律瑤將年允芳藏在了自己的營帳中,他卻查不出人究竟被藏在哪裡。
耶律瑤的心機,果然不是一般女子能比。正確的答案,便是耶律瑤將人就藏在身邊,正是那名算盤珠子一樣的婢女,阿蘭。難怪耶律瑤不讓任何人隨意進出她的營帳,也不許阿蘭阿紫隨意出去,怕的就是萬一她不在,阿蘭的不正常會被人看出來。
易容術風無痕自己就在用,將一個人的臉變成另一個人的臉實在不是一件難事。而控制一個人的神智,讓他只聽從另一個人的吩咐行事,也是苗疆巫蠱術常見的把戲,江湖上一些歪門邪道的門派也經常用這種方法來控制人心。耶律瑤既然有噬心蠱這樣已經失傳百年的巫蠱奇毒,若也有能夠控制人心的蠱毒,實在不是足以稀奇之事。而且,這種控制人心的蠱毒,大多好解。
翌日,風無痕尋了機會借耶律瑤之口試探阿蘭阿紫,果然如寒雪描述的一樣,而且,別人也許看不出來,但風無痕本身就是個易容術的高手,魅影樓所有的訓練中,易容術便是其中之一,他幾眼便看出,阿蘭的臉上和手上,果然有易容術的痕跡,她身上所中的惑心蠱,只要是內力深厚的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化解。
當夜,玄磊忍不住再來見寒雪時,寒雪便將阿蘭的事細細說了一回,玄磊大喜之下,卻仍保持着一分清醒的頭腦。
長久以來,他心中稱之爲仇恨的東西,突然一下子消失不見了,玄磊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他很想帶着年允芳離開,可是,他也突然發現,原來這麼多年,真正該說對不起的人,是他,而不是玄啓。
沒了與玄啓刀兵相見的理由,玄磊當下允諾寒雪,他會隱忍再隱忍,直到他們找到可以安全脫離少昊的機會,而這個機會,很快便由風無痕造了出來。玄磊這才知道,寒雪是因爲知道少昊軍營裡有能帶着她安全脫身的人,纔敢隻身前來勸他回去,他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看起來柔弱、時刻都需要人保護的小女子,難怪東方玄啓會愛她至深。
寒雪留信時,在信中跟玄啓約定了十日期限,十天她若不能勸服玄磊,就會跟風無痕一起回來。寒雪要玄啓在第十天的夜晚,點齊人手準備接應她和風無痕。待玄啓見到寒雪放出的紅色煙花,就出兵相救。若見不到紅色煙花,就當她已然糟了不測,從長計議。
第十天夜裡,玄啓一身戰服,直挺挺立在瞭望樓上,目不轉睛地望着少昊的方向,而寒譽也是一臉沉重地站在他身邊,瞭望樓下,是整裝待發的兩萬精兵,二人皆瞪大了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生怕自己看漏了什麼。瞭望樓上,安靜得只能聽見兩個人此起彼伏的心跳聲。
忽而,朗朗夜空下,少昊軍營的方向升起一團紅色的火焰,灰白色的尾巴直直拖出一條痕跡,紅色的火焰升到最高處,清晰地炸開成一朵紅豔豔的蓮花。玄啓心中一緊,轉身便施展輕功跳下瞭望樓翻身跳上戰馬,抽出腰間的寶劍威嚴地大聲道:
“將士們,朕的雲舒夫人爲了化解這場戰亂,不惜隻身深入敵軍陣營。如今,她身陷險境,是朕的士兵,就拿起武器,隨朕一起去接她回來!”
“接夫人回來!接夫人回來!”士兵們對寒雪的印象極好,此時更是精神抖擻,舉着武器高喊。
玄啓提劍策馬奔在最前面,兩萬精兵如洪水決堤一般,直直朝着紅色火焰發起的方向衝過去。
夜幕下,平坦遼闊的戈壁荒原上,四人兩馬,正在瘋狂地往前跑着。身後,是揮着彎刀緊追不捨的少昊士兵。寒雪沒想到,最後的關頭,還是被耶律瑤發現了端倪。耶律瑤也沒想到,自己跟寒雪這一場智慧的角逐,她最後仍是棋差一着,輸得徹底。
風無痕帶着寒雪,玄磊帶着已然恢復容貌和神智的年允芳,一刻不敢停歇地策馬狂奔。雨點一樣的箭支落在馬蹄剛剛踏過的地方,留下黑壓壓一片痕跡!
這段距離太難熬了,四個人的心臟提在嗓子眼兒上,絲毫不敢懈怠放鬆。好不容易,寒雪才瞧見前方有陵軒的軍隊用最快的速度朝他們四人接近過來,帶頭的人一身明黃色的甲胃,正是讓她思念成災的人。
玄啓風一樣衝到衆人面前,狠狠將寒雪抱在懷中,生怕一不留神,她就又不見了。陸彥青帶着兩萬精兵從他們身邊衝過去,耶律瑤派出來追寒雪四人的人馬雖然也有五千,可是完全沒想到寒雪還事先安排好了人接應。
少昊兵慌神之下如散沙一樣往回奔逃,卻被陵軒的兩萬精兵盡數殲滅在這片掩埋過無數將士屍骨的土地上,一個都沒剩下。
這便是戰爭的殘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寒譽也隨後跟了過來,可當他看見寒雪的時候,寒雪正趴在玄啓的懷中嚶嚶哭泣。冰冷的地面上,玄磊將渾身是血的年允芳抱在懷中,顫抖着不停跟她說話,似乎要叫回她即將飄遠的靈魂。
寒雪見到寒譽,急忙將他拉到玄磊面前,寒譽檢查了年允芳的傷勢,拿出藥瓶給年允芳服下幾粒藥丸,隨後卻無奈地嘆息着站起身子,朝着寒雪沉痛地搖搖頭。
年允芳的傷勢太重了,是他們逃出來的時候,年允芳替玄磊擋下了致命的一刀。那一刀極爲凌厲,在年允芳的背後從左肩處至右腹處一刀斬開,皮肉翻飛,血流不止。
“回天乏術,我已無能爲力。這個藥丸,只能延續她片刻的生命,你們還有什麼想跟她說的,就說吧。”
玄磊聞言,絕望地擁緊年允芳漸漸虛弱的身子,手心裡濡溼溫熱的觸感讓他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語調裡透出蝕骨的悲傷,令人不覺替他垂淚。“允芳,不要,我好不容易纔把你找回來,不要就這麼離開我,不要,求你……”
“玄……玄磊……”年允芳吃力地擡手想摸一摸玄磊的臉,可是力氣迅速地從身體裡流失,擡到一半,就無力地垂落下來。
玄磊連忙握着她的手放在頰邊,又聽年允芳斷斷續續說道:“你要……忘了我現在的臉……好醜……”
玄磊搖着頭道:“不會,怎麼會醜呢,你永遠永遠都是我的允芳,美麗又善良的允芳。是我不好,是我總在猶豫猜測,是我沒能早點堅定地認出你,是我現在才找到你……”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年允芳的手背上,看的所有人一陣心酸。
“陛下……陛下……”年允芳朝着玄啓伸出手,玄啓連忙伸手握住她,年允芳拖着玄磊玄啓這對兄弟的手,讓他們緊緊握在一起,“玄磊……陛下是好人……你別在爲了我……跟陛下作對……陛下……對不起……是允芳對不起陛下……羿兒……允菲……”
“朕知道,羿兒和允菲很好,你放心。朕既立了羿兒爲太子,他就始終都會是朕的太子,朕從沒有後悔過當初的決定,朕不會虧待他的。至於允菲,朕會降旨,放她出宮的。”玄啓握緊年允芳的手,想讓她安心。
年允芳勉強扯出一絲溫暖的笑容,她的目光順着寒雪潔白的裙襬移到她臉上,“夫人……允芳……多謝夫人照顧羿兒……謝謝……”
年允芳吃力地想直起身子,可是她已經動不了了。寒雪知道年允芳有話想對她說,連忙上前低下身子握住她的手:“你需要我做什麼?”
“夫人……允芳並不在乎羿兒……是不是太子……允芳是個罪人……只希望夫人……能好好照顧那孩子……允芳不是個好母親……夫人的大恩大德……允芳來世結草銜環……做牛做馬來報答……”
“好,我一定會,羿兒是個好孩子,他很聰明也很懂事的,你放心,我會視他爲己出,一定會。”寒雪說完,眼淚已經控制不住成串成串地落下來。
玄啓將忍不住痛哭出來的寒雪抱在懷裡,年允芳看着玄啓終於找到了最愛的人,欣慰地朝他們露出祝福的笑容來。
“我想……跟玄磊待一會兒……”年允芳外力地躺會玄磊的懷裡,她覺得眼前已經模糊了,早逝的爹孃還有爺爺,似乎正在前方的白光裡向着她伸出手。
“衆將士聽令,回營。”玄啓抱着寒雪翻身上馬下令道。
“不行!啓稟陛下,萬一安王趁機逃走怎麼辦!”陸彥青反對道。
玄啓瞧了玄磊孤寂哀傷的身影一眼,道:“回營。”
這一夜,所有的人有悲也有喜。玄啓回到軍營,拉着寒雪便直直回了營帳裡,將她丟在牀榻上用吻狠狠教育了一番。隨後,他立即要安宸點兵,少昊軍營裡如今一片混亂,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攻下少昊主力。
天剛亮的時候,玄啓和安宸正要出發,卻見玄磊抱着年允芳冰冷的屍體,出現在陵軒軍營的大門外。
玄啓命人讓出一間營帳安放年允芳的屍體,玄磊將年允芳安放在牀榻上,單膝向玄啓下跪,說這一仗,讓他替玄啓去,他要親手將蕭鼎和耶律瑤的人頭帶回來,爲允芳報仇!之後,他任憑玄啓處置。叛國也好,犯上作亂也好,無論他是什麼罪名,他只求玄啓在他死後,能讓他跟允芳同葬。
玄啓準了,但只讓玄磊活捉蕭鼎跟耶律瑤,至於御駕親征的少昊國主,如果能抓到,也一併帶回來!
最後的戰役,持續了兩天兩夜,終於走向了尾聲。少昊大敗,玄磊依言將蕭鼎和耶律瑤帶了回來,而少昊國主聽說主力軍全部殲滅,慌忙掛出白旗求和,願用少昊與陵軒接壤的二十座城池,當成求和的獻禮,並承諾以後每年都向陵軒上貢。玄啓准奏,即刻派兵接掌了二十座城池,少昊國主像是夾着老鼠尾巴一樣,灰溜溜滾回了少昊國都的皇宮裡。
景嘉十一年公曆一月十一,少昊國主獻二十座城池求和,安親王東方玄磊因及時回頭,助陵軒大軍殲滅少昊主力大軍,活捉敵方將領,將功抵過。
嘉軒帝凱旋班師,慈安太后聞訊,欣喜不已,忙率領文武百官與京城外十里坡相迎。誰知文武百官見到玄啓的龍攆時,這位傲視天下的帝王懷中,正睡着因近日疲憊不堪,仍在酣夢中的雲舒夫人。
回京後的第一個早朝,玄啓下旨削安親王封號,並將其從皇室族譜中除名,安王東方玄磊流放南疆,玄啓准許玄磊帶走沁太妃,但他們母子永不得踏足陵軒境內一步。
安親王從此在陵軒的土地上消失了,只是很多年以後,有人在南疆一個山清水秀的小鎮裡,見過一個器宇不凡的男子。他在山腳下結了一棟草廬,草廬前攏着他愛妻的墳頭,他還有一個瘋瘋癲癲的老母親,而他身邊,總會有一個嬌小的身影,想用南疆女子特有的堅韌,打動他塵封的心。
叛臣蕭鼎同少昊公主耶律瑤被關押於刑部死牢,擇日處斬。蕭鼎之女蕭婉與蕭湘賜鴆酒一杯,留全屍。
蕭婉接到玄啓聖旨,在行刑的頭一天夜裡懸樑自盡。蕭湘對着奉酒的宮人破口大罵,寧死不從,宮人將其制服,才能將毒酒盡數喂下,蕭湘死不瞑目,氣絕的一瞬間仍在大罵不休:“東方玄啓,納蘭寒雪,我蕭湘就是做鬼,也饒不了你們!”
蕭鼎的死,大快人心。嘉軒帝廢除當朝正一品宰相之職由專人擔任的制度,改爲由中書令、御史臺、尚書令三人共同行使宰相職權,意在相互監督,相互制約,防止相權與皇權的矛盾。
另,廢除從一品文官官職,將從一品文官官職並稱“朝堂三師”的太師、太傅、太保拔擢爲正一品文官官職,陸彥青暫補禮部尚書職缺,安宸連升三級,接替安老將軍職務,原吏部尚書裴元慶拔擢爲尚書令,總領六部。納蘭寒譽由孝義侯改封爲忠義侯,藍靖之子藍風被封爲逍遙侯。
陵軒朝堂,經歷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人事變動,經此,嘉軒帝將蕭鼎殘留的勢力,徹底拔除。
耶律瑤行刑的日子,比蕭鼎晚一天。上刑場之前,她說出了一個驚世駭俗的秘密。
納蘭宇跟阮心玉還活着,當初,玄啓派人四處追捕逃跑的耶律瑤,卻始終沒能追到,卻不想當時耶律瑤就隱藏在京城裡,甚至還神通廣大地**了刑部大牢的牢頭,隨意尋了兩個人,並控制了他們的神智,再借助易容術,成功換出了納蘭宇和阮心玉。
不過,耶律瑤並不是善心突發,而是要留着納蘭夫婦,讓寒雪心不能安。她就是要寒雪一輩子都不能心安。
寒雪聽聞這個消息,當時就激動的要出宮去尋找爹孃,玄啓好不容易纔安撫住寒雪激動的情緒,急急下令將耶律瑤行刑的日期延後。
然而,上天總是長眼的,耶律瑤的詭計最終沒有得逞。幾日後,陵軒皇宮外來了一個老婦人,自稱是耶律瑤的母親,她說她願意將納蘭宇和阮心玉帶進陵軒皇宮還給寒雪,只要求玄啓能夠赦免她女兒耶律瑤的死罪。
玄啓答應,寒雪見到還活着的納蘭宇和阮心玉興奮不已,風無痕解去二人的惑心蠱,一切都異常美好。
當耶律瑤在天牢中瞧見來接她的母親,突然仰天大笑三聲,她怎麼都沒想到,最後破壞她所有計劃的,會是自己親生的母親。耶律瑤不甘,一頭撞死在天牢的木柵上,耶律瑤之母痛失愛女,片刻間便抱着女兒的屍體氣絕身亡。
宮中上上下下歡天喜地,準備着又一個年關。除夕這天,慈安太后在新年家宴之後,準備公開自己的罪行,履行自己對寒雪的承諾,卻被寒雪搶先一步,說父母被賜死一事,乃是玄啓爲了引蕭鼎入局,事先佈置好的,沒想到中途被耶律瑤鑽了空子,她纔信以爲真。
而慈安太后之前的作爲,乃是爲陵軒江山社稷着想,一合情理,二不徇私,三不觸犯國法,她與家人並沒有資格怪罪,納蘭夫婦與納蘭寒譽也表示贊同寒雪的話。慈安太后感激不已,玄啓更是感謝寒雪在經歷了這麼多的傷害之後,仍能體諒他的一片孝心,爲他保全了慈安太后的名譽。
納蘭宇不要功名利祿,於是玄啓在京城爲納蘭宇重開濟世堂,希望納蘭一家能留在京城,讓寒雪能時刻見到家人。納蘭宇憐愛女兒,又疼愛外孫,遂應允。
上元節後,玄啓下旨遣散六宮,德妃殷冉和年嬪年允芳,還有宮裡僅剩的幾名妃嬪得了恩旨出宮,雖然不能再嫁人,卻得了玄啓的照拂,衣食無缺,活出了另外一片天地。香染則由玄啓指婚陸彥青。
慈安太后決心皈依佛門,爲自己的罪孽贖罪,黎幽亦跟隨太后出家。然,一月之後,玄啓接到急報,說黎幽毒死慈安太后,然後自盡而亡。玄啓大吃一驚,待看完黎幽的遺書,才知道黎幽要爲莫雲錦報仇,於是在慈安太后的飯菜裡下了當年慈安太后給先帝下的慢性毒藥。
毒性爆發,慈安太后才就此絕命。而黎幽無法原諒慈安太后害死自己最好的姐妹,又難以忘懷慈安太后對自己的知遇之恩,自殺追隨。
寒雪也從黎幽長長的遺書裡,得知當初護國神寺失火,正是黎幽無意中得知慈安太后殺害莫雲錦又陷害藍家的真相,遂同莫雲天聯手,欲至慈安太后於死地。莫雲天勒索黎幽,黎幽才殺死莫雲天拋屍火場中,在火場中打暈她的也正是黎幽。
玄啓悲痛不已,下令全國爲慈安太后守孝三年。
一切,塵埃落定。少昊國向陵軒年年納貢,自此,陵軒與少昊百餘年僵持不下的局面,開始改變。
景嘉十四年春,陵軒與少昊邊境接壤的城鎮出現少昊士兵,任意燒殺擄掠四處作惡。少昊國主百口莫辯,嘉軒帝再次御駕親征,三個月後,攻破少昊國都,自此一統中原大陸,徹底結束了少昊與陵軒的宿世仇怨。
玄啓班師回到京城的那一天,走到三年前班師路過的十里坡,突然就想起那些永遠都無法忘懷的往事。
寒雪又有身孕了,算算日子,再有一個月就要生了。納蘭宇跟寒譽說,寒雪這一次懷的是對龍鳳胎,這令玄啓興奮不已。誰知道他還沒緬懷夠,宮裡便急急送來消息,說寒雪動了胎氣,恐怕又要早產。
玄啓大驚失色,拋下將士不管,策馬狂奔起來。路過納蘭宇的濟世堂時,寒譽、玄英還有風無痕正坐在窗口喝茶。玄英驚見玄啓不顧形象地從街道上飛奔而過,而陸彥青咬緊牙關在後面緊緊跟隨,以爲是朝中發生了什麼大事,連忙放下茶杯上馬狂追。寒譽跟風無痕面面相覷了片刻,也鬼使神差地上馬跟在後面一路狂奔。
於是,這一天京城大街上,出現了一個尤其壯觀的景象。陵軒王朝最爲俊美的四個男人,一個追一個地在大街上橫衝直撞地往皇宮飛奔過去,英姿颯爽的摸樣,讓無數女子頭暈目眩。這件事傳開的時候,陸彥青因此還鬧了好一陣脾氣。陸彥青很懊惱,爲啥人們只看見了他們四個,卻沒看見他呢,難道他不俊美嗎?
等到玄啓奔到鸞鳴殿的時候,裡面恰巧亮起一聲嬰兒啼哭的聲音,隨即聽見穩婆在裡面高興地直喊:“小皇子,是個小皇子。”隨後,那穩婆又喊了一聲:“快,還有一個!”
寒譽得知寒雪是早產,一下就變了臉色。他早就囑咐宮人要好好照顧寒雪,怎麼他離宮不到兩個時辰,就早產了!更可惡的是,這些宮人的腦子實在不大靠譜,寒雪早產,第一個該先通知他這個大夫吧,怎麼想到的卻是先通知玄啓!寒譽這才深刻地體會到,天上地下,除了相思病無藥可救,後悔病無藥可救,笨也是無藥可救的。
玄英和風無痕卻是異常興奮,說又有好玩兒的東西供他們二人取樂了。
玄啓衝進產房裡,只來得及看着可愛的女兒出世。玄啓給這對龍鳳兄妹起名,兒子叫東方雲,女兒叫東方淺,而玄啓沒趕上東方雲出世的時辰,這件事在很多年裡,都讓玄啓懊惱不已。因爲每次東方雲被玄啓訓斥,就哭喪着臉說,玄啓只疼淺淺不疼他,所以都趕不上他出世的時辰。
陵軒一舉滅少昊,雲舒夫人喜得龍鳳,陵軒上下普天同慶,玄啓改年號爲天順,追封太子東方羿生母爲敬慈皇后,並下旨命禮部籌備冊後大典,一個月後待寒雪身體恢復,便要以正宗的皇后之禮,迎她爲正宮皇后,這是他三年前就承諾的,卻因爲慈安太后的死,一拖就是三年。
景嘉十四年八月,即天順元年八月,嘉軒帝冊封藍氏遺孤爲嘉柔皇后,追封藍靖爲護國公,拜納蘭宇爲當朝國丈,而納蘭寒譽和風無痕,則不情願地白白撿了個國舅當。
只是,這令他們二人相當苦惱,無數大臣富商平民的人家都想將女兒嫁過來享福,搞的二人的侯爺府每日門前人滿爲患,風無痕和納蘭寒譽幾乎都不敢出門,出門也不敢太過明目張膽地露面。而玄英的情況,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
天順三年,皇太子東方羿十二歲,四皇子東方睿七歲,五皇子東方雲三歲,小公主玲瓏公主東方淺三歲。
寒譽已然成親,夫人便是李院正的幺女李青青,也是京城有名的美人才女。玄英在上元節邂逅裴元慶的妹妹裴珍,二人相處甚歡,相信再過不久,陵軒又要辦一場盛大的婚禮。
至於風無痕的性子,他一向自由慣了,他不喜歡京城滿大街都是的大小姐,只想真真正正地找個能攜手共度一生的女子。不過,若非要他現在就選一個美嬌娘出來當妻子,他倒是還真有一個非常合適的人選,只是身爲武林盟主千金的那一身火爆性子,着實要先磨練一番才能娶回家。
這一天,太子東宮的書房裡,玄英、寒譽還有風無痕三個大才子手捧書卷坐在先生的書桌後面,對着面前當朝的三位皇子進行輪流教育。不過,東方雲年紀還小,聽了也等於是聽天書,他只是喜歡跟在兩個哥哥身後當小尾巴而已。睿兒倒是三人中最聰慧的一個,小小年紀,就能舉一反三。
“大舅舅,二舅舅,五皇叔,你們是在給哥哥們上課嗎?”還沒有書桌高的粉嫩小身影仰着漂亮的小頭顱望着書桌後面的三個人。大舅舅是納蘭寒譽,二舅舅是風無痕,五皇叔自然是玄英。
三人齊齊探身向書桌下看,就見玲瓏公主東方淺擡着精緻的小臉笑盈盈地望着他們三個。
要說寒雪的三個孩子裡,就屬這對龍鳳兄妹的摸樣跟寒雪極像,而玲瓏公主因爲是女孩子的打扮,跟小時候的寒雪幾乎一摸一樣,就更得四人的疼愛,尤其是玄啓,幾乎就要將愛女寵上天。
“淺淺,今天不是要跟着母后學琴嗎,怎麼跑到太子哥哥這兒了?”玄英起身放下書卷,憐愛地將侄女抱起來,在她小臉兒上吧嗒親了一口又親一口。他實在是太喜歡這個寶貝疙瘩了。
只見一直埋頭認真聽課的太子東方羿擡了擡眼皮,輕輕說了一句令玄英極想吐血的話:“五皇叔,別輕薄本太子的寶貝妹妹。”
玄英當場石化,風無痕和寒譽差點兒爆笑出聲。又見坐在羿兒右手邊的雲兒拉了拉羿兒的衣袖,操着稚嫩的娃娃音問道:“太子哥哥,‘輕薄’是什麼意思啊!”
“呃……這個嗎……”羿兒懊惱地看着面前的三個大人好笑地盯着他,準備聽他如何解釋這個“輕薄”,究竟是什麼意思。
“輕薄,就是輕薄的意思。”羿兒咳了一聲,如是解釋。
“那,輕薄就是輕薄的意思,是什麼意思呢?”雲兒不依不饒,他這打破沙鍋問到底的性子,實屬難對付,衆人時常被雲兒不停的“爲什麼”給逼瘋。
“笨。當你到了太子哥哥的年紀,自然知道輕薄是什麼意思。”坐在羿兒左邊的睿兒連眼皮都沒擡一下答道。
“哦,原來如此。”雲兒歪着小腦袋,又瞧了瞧抱着淺淺又親了一口的玄英,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既然太子哥哥說,五皇叔親淺淺叫做輕薄,那,父皇每天都在御花園裡親母后,這個也叫輕薄吧。”
“噗!”風無痕一口茶水噴在桌上,寒譽抽搐着脣角表情怪異,玄英則適時出聲打斷了尷尬的局面。
“呃,淺淺啊,你怎麼跑過來了,不乖乖學琴,會惹母后生氣哦!”
“沒有啊,淺淺很乖的,母后去御書房給父皇送茶點了。”說到這兒,玲瓏公主這纔想起自己來是要幹什麼的,她皺起小臉抱着玄英的脖子道:“不過,五皇叔,你們趕緊去救母后吧,父皇欺負母后了,淺淺聽見母后在御書房裡喊救命。”
三個大人面面相覷,總覺得不太可能啊,玄啓把寒雪當成寶,捧手裡怕摔了含嘴裡怕化了揣懷裡怕丟了頂頭上怕忘了,他怎麼會欺負寒雪呢?
不過,還是玄英在宮裡待久了,見識跟一般人不在一個檔次,他立刻就察覺到淺淺的話裡有什麼不對:“淺淺啊,那,你聽見你母后,是怎麼喊救命的?”
淺淺撅着小嘴想了想,道:“就是,夫君,不要,饒命這樣,淺淺還聽見母后直喊,還小聲哭來着。”
……
風無痕寒譽還有玄英快崩潰了,他們三個遲早有一天被這幾四個小鬼整出精神疾病來。
“呃……那個……淺淺啊,你父皇和你母后,這是正給你生***小妹妹呢,以後你再聽見,要躲的遠點兒知道嗎?”玄英極有耐心地誘哄。可惡啊,他堂堂瑞親王爺居然淪落到在宮裡給幾個小傢伙當保姆,還要時常解決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帶來的稀奇古怪的麻煩,實在是可惡。
可是,他的好四哥似乎很樂意他幫他們看孩子,說他這個保姆當的甚好,交給別人寒雪也不放心,就讓玄英勉爲其難,替他們看着四個小傢伙。玄英簡直欲哭無淚,所以乾脆拖了寒譽和風無痕下水,他這個皇叔不好過,他們兩個舅舅自然也不能好過。
“哼,簡直豈有此理!本太子得好好去教育教育父皇母后,他們二老想造幾個娃娃出來,本太子不管,不過,要是敢教壞了本太子的寶貝妹妹,本太子跟他們沒完!”羿兒氣哼哼地將筆仍在桌子上。
“依舅舅看,根本是太子殿下被教壞了纔對!”寒譽無奈地舉起書本在羿兒頭上輕敲一記:“好了,我們繼續唸書。”既然擔了這份責任,寒譽便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平生所學,統統交給這幾個孩子。
“我要妹妹。”睿兒仍是頭也沒擡道。
“睿哥哥,你爲什麼不要弟弟呢?雲兒喜歡弟弟。”雲兒跳下椅子跑到睿兒面前,一臉非要跟睿兒就弟弟好還是妹妹好這個問題討論出個結果的表情。
這一次,睿兒終於擡頭了,他淡淡瞧了一眼雲兒鼓起來的小腮幫子,跟玄啓極相似的一張俊臉上雙眉一挑,薄脣一掀道:“因爲你比淺淺煩。”
雲兒聞言,小嘴一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淺淺見小哥哥哭,也跟着哇的一聲哭了。
風無痕連忙上前將雲兒抱起來哄,玄英則抱着淺淺手舞足蹈地想哄她開心。寒譽羿兒還有睿兒瞧了眼兩大兩小四個人,兩個哭兩個哄亂作一團,整整齊齊地左右搖了三回頭然後長嘆一聲,隨即,寒譽翻開手中的書本,雲淡風輕道:
“下一頁,我們繼續。”
東宮書房裡熱鬧非凡,御書房裡卻是春意融融。陵軒蔚藍的天空上,註定有幸福的味道飄滿人間。
(全劇終)
番外
玄磊篇 莫待無花空折枝
我真的不知道,允芳走了之後,我還活着做什麼。
我從來不認爲我的命運有多苦。天家的人,哪一個不命苦。人們看到的,是皇族血統表面的光環,其實,這個光環束縛的東西,是普通人遠遠無法想到的。我們失去的,比得到的,多很多。
我們不能像正常的孩子一樣享受快樂的孩童時代,不能做主自己的終身幸福,不能違背了自己肩上應當揹負的責任,父子兄弟之間君不君臣不臣,想要的不能要,想避的避不了,想愛不能愛,想恨又不能毫無顧忌地去恨。這,便是我們這些天家人爲了這份榮耀,必須付出的代價。
以前,我總想,就算整個世界都遺棄了我,我都要跟天爭個高低,哪怕粉身碎骨,我都不會低頭。我要那個頂峰位置的權利,因爲只有將它握在手中,我才能將母親從無邊的苦難中拯救出來,才能將這些年來我們母子所受的欺辱統統還回去,才能左右自己的命運,甚至左右別人的命運。爲此,我可以不擇手段,哪怕弄到手足相殘。
直到我遇上她,年允芳,一個清靈如水的女子。等我情不自禁地愛上她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沒有得到那個位置,也並不是什麼壞事,至少,我還可以保有一份簡單的幸福。一個年允芳,真的真的可以填補我所有的缺憾。
其實,最初接近她的時候,並不是因爲我有多喜歡她,而是因爲她的爺爺乃是三/朝/元/老,是朝堂上說話最有分量的老臣,年太保。得到年允芳的愛,就等於得到年太保的支持,這纔是我最初的目的。
可是,我實在無法忽視她。她的心太乾淨了,乾淨到讓我根本不能狠心將她拖到這場皇權之爭的漩渦中來。然後,有一天,我看着在月光下起舞的她,突然發現,我愛上了她,欲罷不能。
我掙扎過,可是,最後對權利和仇恨的慾望,還是被她打敗了。如果可以牽着她的手幸福過一輩子,也好。
可是,一道突如其來的聖旨,把一切都改變了。
我不知道她的封妃大典那天,我是怎麼熬過來的。我獨自坐在我們互許終身的那顆桃花樹下,一罈接一罈地喝酒,酒罈子散落一地,可我越喝腦子卻清醒,心中的悲涼就越沉重。
我痛恨自己,痛恨自己沒有能力將她留在身邊,於是我重振旗鼓,玄啓親政還不滿兩年,如今正是他能不能在朝臣之中樹立威信的關鍵時刻。也許我可以趁他根基尚淺,將本來屬於我的東西統統奪回來。可是,我仍是小看了這個比我小了整整五歲的兄弟。
我沉住氣,一步一步向我的目標接近。然而,允芳的突然離世,令我萬念俱灰,而我,竟然連看看她屍體的資格都沒有。當我真的有資格抱着她的時候,她卻真的,再也不能回來了。
我被削了王位,我再也不能踏上陵軒的國土。我知道,如果玄啓不這麼做,我就得以叛國罪被處死。
我帶着允芳的骨灰和瘋癲的母親,住到了南疆一個小國家苗國,邊境的一個小村子裡。這裡很漂亮,一年四季百花常開,青山綠水環繞在我們的小茅屋前面。
這一直都是允芳的夢想,找一個有山有水有花草樹木的地方,我們可以幸福地相守一輩子。如今,我卻只能帶着她的骨灰,完成她這個未了的心願,也是我今生,最大的心願。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母妃的瘋病雖然仍舊沒有治癒的方法,可是,卻比在皇宮裡的時候,平靜了許多。而我的心境,也比在宮裡的時候平靜了許多。
或許只有在真正懂得什麼是失去、什麼是得到的時候,人的生活纔會帶着禪意,變得簡單而清明。
雖然我遠遠離開了皇宮,可是那裡面發生的事,有很多我還是會知道。源於那個名叫納蘭寒雪的女子,總是不定期地將宮裡的事寫在信裡,讓我知道。我很感激她,明白她是想告訴我,無論我身在哪裡,我的兄弟們還是念着我。
有時,會有羿兒寫給我的信夾在裡面,睿兒是個極聰明的孩子,他的字從五歲開始,就愈加像他父皇,帶着不能忽視的威儀。再後來,還有歪歪扭扭的孩童筆跡寫幾個字,一看就是剛開始習字的小孩子,該是那對龍鳳兄妹寫的。
偶爾,也會有玄啓和玄英那兩個彆扭的傢伙寫的信,不過都很短,大多隻有兩個字佔滿整張信紙:“珍重。”
他們兩個大概是被納蘭寒雪逼着,纔不情願地寫了兩個字給我。
納蘭寒雪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子,在我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我就知道。只是她不會體會到,男人之間的友誼和親情,其實根本不需要任何言語來表達。我的兄弟們一直都很關心我,我都知道。不然,納蘭寒雪怎麼會知道我住在苗國的什麼地方呢?她寫給我的信,爲什麼每次都能很快很準確地送到我手裡呢?
我很感激玄啓對羿兒付出的一切,對於一個天子來說,能對兄弟做到他這樣的程度,我真的再也不能有任何怨言。造化弄人,我欠他的,只有來生再還。
納蘭寒雪常勸我,人生很短,如果遇到了幸福,就不要再放手。可是,失去了允芳,我這輩子,恐怕再也無法愛上別的女子。
雲笙,是我住的小村子裡,村長的孫女。我知道,雲笙姑娘一直都想走進我心裡,可是我既然不能忘記允芳,自然就不可能接受她的感情。
只是,苗國女子都很倔強,無論我怎麼拒絕怎麼冷漠,她似乎都沒有放在心上,她說,她還有一輩子的時間讓我認輸。只要我還活着,她還活着,她就有機會。
她還說,她不在乎我心裡有一個人。人死了留下的是懷念,而只有活着的人,才能相攜着一起創造未來的生活。
我實在拗不過她,便由着她的性子。如果不是這個地方真的很符合允芳的夢想,我也許早就搬走了。
她每天都會陪我坐在外面看風景,幾年如一日。她的蘆笛吹的很好聽。她的性格其實很活潑,我心情好的時候,她就會像林子裡的小鳥一樣,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她也能感覺到,因此變得極安靜。
我很感激她,心裡也不是沒有感動,可是,我實在忘不了允芳。
直到有一天,我母親趁我不注意的時候走了出去。村長派人四處幫我尋找,當我在村子外面的一片禁林裡找到母親的時候,卻看見雲笙嬌小的身子一身血污,一手拿着短刀,一手抱着我母親坐在一地狼屍的中間,我再也無法漠視她的付出。
雲笙的背被狼爪傷到,從腰部到下頜,傷痕深得可怖,險些就傷到脖頸上的主脈。雲笙整整燒了三天,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問我,我娘有沒有受傷。
雲笙險險保住了性命,可是她背上和脖頸上的傷,卻無法恢復到以前的摸樣。女子有多在乎容貌,她便變得有多自卑。
她說,她變醜了,雖然沒傷到臉,可是一看到鏡子裡脖子上蜿蜒的傷疤,她就不敢再照鏡子,她說她再也沒有資格總是纏着我。我的心很痛,第一次,除了允芳之外,有女子讓我有如此心痛的感覺。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的心還沒死透,原來它還會痛,還在跳動,它還知道喜怒哀樂。
我試着接受雲笙,我發現這個過程一點都不難。我想,是這幾年的相處,已經讓她住到了我心裡,只是我對允芳的執念變成了心魔,讓我看不見自己再也無法冷漠的心。
我開始四處收集可以去掉雲笙身上傷痕的方法,並不是我嫌棄她,而是她嫌棄自己。我怕再這樣下去,有一天那個活潑可愛的雲笙會變得越來越消沉。可我越靠近她,她就躲的越遠,她說她不要我的同情。
我沒有辦法,只能將事情的原委寫信告訴納蘭寒雪,希望她可以讓她擅長醫術的義父義兄幫忙。
納蘭寒雪的信回的很快,四四方方的小木盒子裡仔細地墊着棉花,五隻白瓷瓶子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起。她將藥的用法寫得很清楚,說要我每月都把雲笙的恢復情況寫信告訴她,納蘭寒譽要看着情況,決定是不是要更換藥膏的配方。
納蘭寒譽的醫術果然名不虛傳,三個月,雲笙身上的傷痕就變得很淺很淡。納蘭寒雪在信上說,再堅持用些日子,就能恢復到最初的樣子。
雲笙很高興,看到笑容回到她臉上,我很欣慰。
幾個月後,雲笙的傷徹底恢復,而我們的婚禮也在籌備着。雲笙說,她也要寫信,多謝納蘭寒雪贈藥。我笑着逗她,問她不再當納蘭寒雪是我什麼人,還莫名其妙吃我弟妹的飛醋了?
雲笙臉紅紅得很不好意思,匆匆寫好了信,就丟給我躲到一邊去。這個丫頭,平常對着我說那些肉麻的話都不見她臉紅一下,卻沒想到逗了她一句,她就不好意思了。
我寫好信,仔細將雲笙的信也夾了進去。也許,再過幾年,我也會將孩童歪歪扭扭的字跡,寄給他們看……
小劇場大奉送
某櫻找抽記之胎記篇
某櫻頭懸梁錐刺股,終於寫到小雪身份被風哥哥發現的情節,於是屁顛兒屁顛兒跑出來大聲公告天下:
“哈哈!寶貝們,沒想到吧?哥哥認出妹妹就因爲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胎記!哈哈!寶貝們是不是以爲某櫻要弄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來?有沒有激動得想抽我?啊哈哈哈!”
某櫻正在仰天狂笑中,小英子突然極度鬱悶地跑過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我說某櫻啊,不公平呀不公平。偶跟小雪認識四年了也不知道她右手肘有個神馬新月胎記呀?感情你是心血來潮靈光一閃突然就憑空捏造出來的吧?”
“笨!”某櫻毫不客氣地白了小英子一眼:“本人一世英名,咋造出你這麼個蠢貨?人家小雪可是大家閨秀,能把白嫩嫩的胳膊隨便給你看嗎?虧你還是個王爺,鄙視。”
眼看着小英子俊美的臉皮白了白眉梢跳了跳嘴角抽了抽,腰間的寶劍就要出鞘,溫文爾雅的譽哥哥連忙搖着玉骨折扇出來保某櫻小命一回。
“小英,人家櫻櫻說的有道理,不說咱妹子是大家閨秀,身上的胎記不能隨便給別人看,就是她的身份,咱們也不會將這件事說出來的,就連納蘭府裡,也只有爹孃、我和小香知道這事兒,小香比誰都在乎小雪的名節,就更不會隨便說嘍。你確實糊塗了。唉!孺子不可教。”
櫻櫻~~~好親切的稱呼哦。某櫻露出桃花眼撲上去抱住譽哥哥假哭:“嗚嗚,譽哥哥,小英欺負我。”
譽哥哥被某櫻的章魚抱抱得渾身一抖,陪着笑臉用玉骨折扇將某櫻的雙手挑開:“所謂男女授受不親,櫻小姐再不放手,要動手揍人的便是在下了。”
“嗚嗚,好無情。好歹是我造你們出來的,你們應該溫柔滴對我。嗚嗚。”某櫻頓時心生惡計一條,你們這些猴兒崽子,待本人大筆一揮,讓你們一個個痛不欲生去,哼哼!
某櫻正蹲在地上計量要給衆人安排一個什麼樣悽慘的命格,突然就被人揪住衣領拎了起來。一身青衣風度翩翩的風哥哥冷笑着將某櫻挑在劍尖兒上眼觀眼,殺氣騰騰的的目光盯得某櫻冷汗涔涔。某櫻突然想起有個叫王二小的放牛娃,就是被日本鬼子這樣挑在刺刀尖尖上然後摔死的。
“你又在動什麼壞腦筋?我警告你,你若敢動我妹子半根頭髮,風某定要你生不如死,活着比死還痛苦!”
“嗚嗚。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風大俠饒命啊!我發誓,如果我動壞腦筋,必定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某櫻連哭帶發誓,終於換得風哥哥臉色緩和,將某櫻丟在地上,某櫻憑三寸不爛之舌,總算保住小命一條。
“哼!朕是小雪的夫君,知道小雪身上有胎記乃是天經地義之事。不過,風無痕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半夜跑到小雪的房間去偷看,若不是看在小雪的面子上,朕定要剜了你的眼睛!”小啓抱着小雪威嚴四射地走出來,凌厲的目光逼得衆人紛紛後退一步,“五弟,你還想看你嫂子的胎記嗎?”
衆人抖了三抖,再次往後退去一步,只有某櫻不怕死地愣在原地,盯着小啓那張帥到天/怒/人/怨的俊臉露出花癡的表情。
某櫻一邊垂涎三尺一邊在心裡得意:“這是我造出來的呀!我太光榮了,太自豪了!小雪,我忍不住了,我要棒打鴛鴦。阿門,上帝饒恕我!”
“啓,你別生氣嘛,哥哥也是想知道我的身世才這麼做的。”小雪柔柔一聲勸,立刻令小啓冷硬的臉變得溫柔似水起來。
“好,娘子說怎麼辦就怎麼辦。”說着,一對鴛鴦青天白日便親到一處去,衆人連忙識趣地轉身望天,只有羿兒那沒眼見的小傢伙捂着眼跳出來連聲大吼:
“羞!羞!”
爲了羿兒的生命安全,某櫻一把捂住羿兒不老實的小嘴巴,抱着他面向衆讀者:“噓!胎記這事兒,大家若想親眼確認,不如來找本人買驚天動地降龍伏虎老少皆宜男女不忌超級無敵昏睡散,一塊錢兩包,五毛錢不賣。等到了月黑風高的時候,你們愛看多久看多久,本人絕無意見。”
誰知,某櫻忘了身後都站了一羣什麼人,身後一排冰冷赤紅的目光直射向某櫻背後,彷彿能刺穿皮肉刺入骨血中,令某櫻不禁如墜冰窟,渾身戰慄不停。
“大大大大爺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嘿嘿,我剛纔開玩笑的哈,讀者們別聽某櫻胡說哈,某櫻真沒什麼昏睡散。”
“你胡說!”羿兒從某櫻衣袋裡掏出幾包彩色的藥粉,“你還說你沒有賣驚天動地降龍伏虎老少皆宜男女不忌超級無敵昏睡散?那這是什麼?啊!我知道了,原來是你給蕭湘昏睡散,然後攛掇她讓葉冰迷暈父皇的吧。某櫻,你這回死定了。”羿兒說着,嘆息着搖搖小腦袋。
嗚嗚嗚!某櫻欲哭無淚,只得敢緊甩了一把鼻涕眼淚能跑多快跑多快。寶貝們,某櫻逃命去也,咱們下次小劇場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