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
牀頭的鬧鐘發出了第一聲響,沒有把白薇雅吵醒。
鬧鐘鬧了十次之後,停了下來,別以爲那隻鬧鐘消停了,隔了五分鐘,它又開始鬧騰了。
淺藍色的被單裡,探出一隻白皙的手,在牀頭櫃上摸到了那隻喋喋不休的鬧鐘,煩躁地“啪——”一聲摁下去,讓它閉嘴。
完成這一個動作,被窩裡探出一顆頭髮亂蓬蓬的腦袋,白薇雅睡眼惺忪地從牀上坐了起來,立刻被周圍趁機侵襲而來的冷空氣環繞,凍得她猛地打了個抖,迅速又鑽進了暖烘烘的被窩裡,好想賴牀啊……
可是……今天是星期一……
爲什麼,爲什麼今天是星期一啊——
爲什麼星期一你要來的那麼快?就不能慢一點兒嗎?
沒有錯,白薇雅的星期一開始了。
這意味着,她要起牀,更衣,洗漱,上班實習。
她摸索到了牀角堆放的衣服,把一件內衣和一件打底衫扯進被子裡,蒙着頭更換,好在昨天晚上就搭配好了上班要穿的衣服。
穿了一件白色的打底衫,領口很寬,袖子也是中袖,她又把一件貼身的白色毛衣拉近被窩裡套上,才鼓起勇氣從溫暖的被窩裡坐起來,又套了一件淡薄荷綠的寬鬆毛衣,穿上一條普通的深藍色牛仔褲,最後在外套上披上一件卡其色的長款大風衣,她終於下牀進洗手間洗漱。
儘管穿衣服這個過程看上去花費了很大的功夫,但她沒有浪費太多的時間。
洗手間有一個小小的浴缸,一隻白淨淨的馬桶,以及一個乾乾淨淨的洗手檯,裡邊擺放的洗漱用具都是單人份的,這都在表明,白薇雅是一個人住的。
她父母雙亡,有一個在美國工作的哥哥,兩個人很久沒有見面了,基本上都是互相發郵件到彼此的郵箱,報告一下自己的近況,就這樣了。
這三個月,她忙得像沒有停下來的陀螺。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典型的勞模生涯。
但望着鏡子裡的自己,她覺得這個自己陌生,心也很空虛。
彷彿無論她怎麼把自己變得忙碌,都沒有辦法填補內心的空虛。
但不管怎樣,今天又是新的一週,新的一天,她得給自己打氣啊,雖然一個女生支撐着自己的生活很不容易,生活也不會因爲她是女生而溫柔以待,但是,她相信自己是可以養活自己的,並且能過得很好。
“白薇雅,加油!我知道,你一直都很棒,今天一定能夠表現得更加出色的!”對着鏡子前的自己,她自言自語地給自己鼓勵。
每一個因爲工作要早起的早晨,她都是這樣一路鼓勵自己過來的,也許就是因爲自我激勵的魔力,她從一開始的錯漏百出,手忙腳亂,到現在好像摸清楚了一點兒門路,比過去得心應手了,也許這一招自我激勵,真的如自己想的那麼有效果呢。
一個人也要好好地生活,慢慢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在門口的鞋櫃旁的小凳子上坐下,白薇雅先把單肩包放在了旁邊的小桌子上,換上了一雙黑色的綁帶短靴,就提着單肩包鎖門,和這個家暫時說再見,今晚再回來。
白薇雅住的公寓不大,也就一個廚房,一間洗手間,剩下的就是她工作和睡覺的地方了。
但念在公寓所建的地方人氣旺,風水好,採光好,加上週圍都是大型購物商城,交通便利,樓下就有公交車站,至少還能給她一點安全感。
雖然輝夜市樓房的租金有點貴,但她還是能應付。
因爲她是雙職女生,白天在Rose Paradise雜誌社當編輯,晚上就到雜誌社對面的補習社當補習老師給學生補習。
有時候,真的覺得很累很累。
但是,她彷彿在用疲憊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感。
從彌空市的婕夢菲斯貴族學院畢業,她就來到了輝夜市。
直到現在,她還對這座城市感到陌生,覺得只是暫時在這裡工作生活,並不會在這裡紮根,好似她並不屬於這裡。
她仍然在試着慢慢習慣這裡。
Rose Paradise雜誌社的總部在彌空市,可輝夜市是省會城市,彌空市只是一個二線小城市,雖然彌空市也很出名,但在就業率方面,是比不上輝夜市的。
這個市的雜誌社分區是新成立的,對於她這種菜鳥而言,有更多的機遇,而且,她已經做好了迎接挑戰的準備。
來輝夜市,是她自己的選擇,自己選擇的路,爬着也要走完。
可以說自己來到了一座城市,被這座包容的城市接納,也可以說一座城市吞併了自己。
她當然希望受到的待遇是前者。
所以,她在努力地創造着這一種可能。
公共汽車站就在她所住的那一棟公寓旁邊的購物商城的一側。
摁下開門的按鈕,推開重重的玻璃門,迎面襲來的冬季寒風,不僅把白薇雅保暖好的溫度一下子抽走了一大半,還吹了一大堆冷風進了公寓的大堂。
白薇雅裹緊了脖子上的藍白條紋圍巾,硬着頭皮闖了出去。
再見了,溫暖!
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吧,寒冷!
走了一段路,白薇雅實在凍得受不了了,就鑽入臨近的購物商城,從商城裡繞着穿出去。
這城市,都已經那麼冷了,怎麼就不下雪呢?有本事就給我下雪啊!
不過,這是南方城市啊,怎麼會下雪呢?
南方的寒冷更可怕,是鑽入骨髓的溼冷,是一種彷彿被抽筋剝骨的快感,讓人靈魂都顫顫。
“天哪,沒料到今天會這麼冷,看來我今天還是穿少了……”白薇雅環抱着自己,自言自語地在商場裡快步走着。
她今天就該在牛仔褲下加多一條人類最偉大的發明——秋褲的,不知道穿不穿的下呢,牛仔褲已經那麼窄了。
從暖氣開放的商場走出去之後,白薇雅覺得好些了,走過一個轉角,就到公共汽車站了。
公共汽車站後邊是一間小資情調濃厚的咖啡店,店面的裝修很講究,有一個小男孩在逗一直小白狗玩,小白狗嘴裡叼着一隻紅色的寵物球,一位小孩,一隻小狗,都玩得不亦樂乎,笑聲洋溢在咖啡店外。
“Keyboard,幫我去樓上看看雲娜——”
咖啡店裡有人叫了小白狗的名字,小白狗就鬆開了口中的紅色小球,朝着叫它的那個人跑去。
隨着狗狗發出了一聲對主人表示親近的叫聲,小男孩卻已經朝着那一隻滾向馬路的紅色小球跑去,白薇雅恍惚中,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自己眼前噠噠噠地閃過,她定睛之際,就見到那小男孩已經走到了馬路上。
正蹲下身,撿球……
一輛黑色的轎車拐彎開了過來,眼看就要撞上小男孩了……
太危險了!
看到這一幕,她嚇得臉都白了,顧不上什麼,抓緊了肩上的單肩包帶,就衝上去把小男孩抱起來,往人行道跑。
身後的車來了個急剎車。
吱——
比指甲刮黑板還要刺耳的摩擦聲,好像要把人家的耳膜都給衝破似的。
白薇雅半蹲在地,死死地用自己的身軀護着小男孩,小男孩眼神驚恐地望着那輛在他們面前緊急剎車的車輛,嚇得渾身都在不住顫抖。
何止是他,白薇雅自己也被嚇個半死。
她以爲自己死定了……
車主把車子停靠在路邊的停車位,熄火,下車。
白薇雅也把孩子抱到了人行道更靠近裡邊的位置,和車主一同站在人行道上,準備談談。
車主還沒來得及說一些道歉之類的話,白薇雅就搶先發話了:
“這位同……”她差點又說“這位同學”了。
一開始進雜誌社的時候,她有好幾次口誤把同事叫成“同學”,沒少遭到嘲笑,好在雜誌社裡的大多數前輩都比較照顧新人,沒有真的去欺負她。
但也不乏吃力不討好,刁鑽難搞定的幺蛾子。
白薇雅趕緊改口,對眼前的人說:“這位先生,你以後開車真的要謹慎再謹慎啊,你差點就撞到這孩子了,孩子的身高比我們成年人要矮上很多,他們看到的世界也是我們蹲下身看到的世界,開車車速快的時候,真的會忽略他的……”
她的身高僅僅到眼前的人的胸前,他們倆保持着半米有多的距離,但白薇雅就是低着頭盯着對方黑得發亮的皮鞋看。
沒等人家開口,她又生怕自己下一秒會忘記要說什麼,便說:“你是想說是這孩子自己無端端闖出馬路嗎?這個我承認,是要好好跟他說說了……回頭就跟他說說……”
“沒錯,既然是你的孩子,是要回頭好好教育。”車主的聲音頗具磁性,好像牽引着人的神經似的。
“嗯?”她的孩子?
什麼什麼她的孩子啊?
白薇雅被問得一臉茫然,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纔說的話有歧義,讓面前的人誤會得徹徹底底。
她猛地擡起頭來:“什麼我的孩子啊,這個孩子是……”
話還沒有說完,白薇雅就感覺她的世界安靜了。
整片象徵着繁華的城市喧囂聲,都在這一刻靜音了。
因爲……
她看到了車主的臉……